梁宇
资助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21YJA760036
燕、赵文化是在燕、赵区域内产生的地方文化,古代燕、赵区域的划分应当是以今黄河为南界,以太行山和燕山山脉为燕、赵区域的西界和北界。波澜壮阔的春秋战国时期是燕、赵文化逐渐形成的年代,到战国后期燕、赵文化成熟。燕文化的形成以燕昭王的报复伐齐和燕太子丹的谋刺秦王为主要标志。而武勇任侠的赵文化特征则以赵武灵王的胡服尚武为代表。赵国的文化源出三晋,晋国正是中国古代智慧武勇、任侠风尚的发源地。在血统与文化上,这里胡、汉杂糅,从春秋时期的晋国起就已经是“忧患其剽悍难制”,中间又经过赵武灵王的胡化变革,外族风气更加浓烈。
燕、赵文化奠定于战国后期,当时诸侯争霸列国云起,因燕昭王和赵武灵王的改革,使赵国与燕国位列“战国七雄”之中,这标志着燕、赵文化的初步形成。后又逐渐将河北、山西专称“燕、赵”的约定俗成。虽然燕文化与赵文化并不同源,文化内涵也有差异,但后来两种文化逐渐靠近,融为一体,共同构成了中华汉民族的整体特征。
从地理环境和生产方式上看,燕、赵地域长期处在黄河中下游冲积平原,地平土厚,水利条件好,所以很早就进行了农业开发,农耕文明发达。同时,燕、赵地域又处在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的交汇地带,在周边大国强族相夹之中,自古以来战乱不断,灾祸频发。汉代史学家司马迁在论述燕、赵时说:“种地(今山西灵丘一带)和代地(今河北蔚县)靠近胡人,经常受其侵扰,师旅屡兴。”那种周期性的战争摧残,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使得民众长期生存在悲苦之中。百姓指望不上国家和朝廷,只能依靠自己力量,或依靠民间力量从体制外解决,于是任勇尚侠的特性慢慢形成了。
古人提及燕、赵风骨,其核心就是“慷慨悲歌、武勇任侠”。无论是燕国的“荆轲刺秦王”,还是赵国的“赵氏孤儿”,这些故事都向我们展示出了燕、赵文化的精神特点和忧国忧民、救亡图存的群体潜意识。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春秋战国时期燕、赵地域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厉,《汉书·地理志》中说到蓟地的女子是:自从燕太子丹开养士之风,不爱后宫美女以来,民间蔚成风气,至汉代依然如故。“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娶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而对于赵地,司马迁则在《史记》中说,女子喜欢“设形容(女子以美貌闻名,她们擅长修饰自己的容貌),携鸣琴,为倡优(带着琴弹奏、做歌舞演员),出不远千里(到处赶场子,在各地献艺,无论距离多远,),游媚贵富,目挑心招,倾绝诸侯(富贵人家、诸侯宅邸或者君王后宫,都有她们美丽的身姿)。”她们“扬长袂(长袖善舞),蹑利屣(脚穿尖头舞鞋),鼓琴瑟,习丝竹长袖(苦练吹拉弹唱和舞蹈技艺),盛饰冶容(浓妆艳抹),步履轻巧,遍布列国”,就跟现在很多歌舞厅、夜总会的歌舞演员四处走穴那样,久负盛名。
在历史上,阳翟大贾吕不韦娶的就是邯郸诸姬中一位容貌绝好的女子,《战国策·秦卷五》中提到,赵姬(秦始皇的母亲)是邯郸的歌舞伎。《史记·吕不韦列传》:“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她擅长歌舞,先嫁于吕不韦,后来做了秦庄襄王的王后,秦始皇即位后被尊为帝太后。
此外,汉文帝的窦皇后、慎夫人、尹姬;汉武帝的李夫人、钩弋夫人;汉宣帝的母亲王翁须;汉成帝的赵皇后、赵捷妤也都是赵地人,她们皆能歌善舞,甚得帝王垂爱。李夫人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佳人难再得”让雄才大略的风流帝王毕生情有独钟;卫太子舍人侯明不远千里从长安到邯郸去为太子家求取歌舞伎人,使得无名舞伎王翁须得以嫁入帝王之家,并鬼使神差地成了汉宣帝的母亲;能做掌上舞的赵飞燕,与妹妹赵何德为一胎双生。妹妹歌声动人,飞燕则舞蹈出众。后来汉成帝发现了她们,遂先后召姐妹入宫,专宠于昭阳宫。赵飞燕身材窈窕,体态轻盈,举步翩然若飞。太监两手并拢前伸,掌心朝上,赵飞燕就能站在其掌上舞蹈,当然这也许是后世的附会,却也说明赵飞燕舞艺高超,可在极小的面积里做出各种舞蹈动作,扬袖飘舞,宛若飞燕。汉成帝专为她造了个水晶盘,上铺一层细沙,叫宫女将盘托起。赵飞燕在盘上起伏进退,下腰轻提,旋转飘飞,而细沙却丝毫不见飞扬,她“体轻若无骨”“他人莫可学”,像仙女在万里长空中迎风而舞……
赵国都城邯郸是娱乐业发达、恣情玩乐享受之所在,跟现在的拉斯维加斯差不多。曹植在《名都篇》中形容邯郸人:“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邯郸市民阶层的社会交往多是弹琴、悲歌、斗鸡、走犬、六博、蹴鞠、饮酒、狎妓等名目。战国时齐国的都城临淄也是个大都市,“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邯郸人和临淄人同样活跃且自信,“家殷而富,志高而扬”,具有大都邑人们共有的自信和高傲。司马迁说他们是“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这种游侠、放浪的风气在临淄、洛阳等大都市普遍流行,不过邯郸却要比临淄和洛阳更为狂放、更为豪雄,这都是受了燕、赵区域任侠勇武的影响。历代文人凡是歌咏邯郸,都免不了在六博、狎妓方面咏叹一番。正如唐代诗人高适《邯郸少年行》中所说:“邯郸城南游侠子,自矜生长邯郸里。千场纵博家仍富,几度报仇身不死。宅中歌笑日纷纷,门外车马常如云。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 我们不妨根据此诗做个推理想象:邯郸的“夜总会”包厢里,终日歌舞不绝、笑靥纷飞,而在高档娱乐场所的楼下,停着的都是来此玩乐的邯郸少年的“私家车”……可以推测,当时的邯郸花团锦簇、歌舞升平,有类似今天歌舞厅、夜总会、赌场、娱乐城那样的场所,更有诸多民间的、培养乐舞伎人的机构,很像现在的青、少年宫或省、市的艺术院校。而且邯郸这样的机构是全国最为著名的,因此太子舍人侯明才会不远千里从长安到邯郸去为太子家求取歌舞伎人。著名的大商贾、大政治家吕不韦,才会把自己一生的政治希望和赌注压在舞技出众、国色天香的“邯郸姬”身上。
此外,燕赵地域还流行一种“踮屣”,“踮屣”是足部动作。《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曰:“蹑跟为踮”;又引师古曰:“屣,谓小履无跟者也;踮,谓轻蹑之也。”这种穿着无跟小鞋轻轻踮起脚跟而用脚尖舞蹈的动作,很像后来的芭蕾舞。
在“踮屣”舞蹈动作盛行的同时,赵国又流行一种姿势优美的舞步,行走起来轻松自如还婀娜多姿,许多人都慕名想来邯郸学习这种舞步。《庄子·秋水》:“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这里说的就是寿陵少年曾学行于邯郸,但是他既没学会赵国轻盈优美的舞步,又忘却了自己原来行走的步法,只好爬了回去了。这就是著名的“邯郸学步”的典故,从中可以看出当时邯郸人舞蹈艺术之高超,并且相当普及。
载歌载舞是春秋战国重要的社会时尚,燕、赵地域上的音乐、歌唱、舞蹈都极富特色,具备很高的艺术水平,风格多样、表演细腻、感情热烈、舞姿奔放、风靡当时。燕、赵地域文化中的舞蹈,历史悠久,流传至今,其文化内涵之丰富,艺术影响之广泛,在中国文明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参考书目:
1、《燕趙历史文献研究》秦进才 著;中华书局2005年12月版194页
2、《赵都邯郸城与赵文化》段宏振 著;科学出版社2009年02月版99页、113页
3、《河北舞蹈史》周大明 著;科学出版社2009年02月版34页、56页、79页094D2CA1-CE00-445C-9E4D-ABA1DD60F9C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