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5月,嘉陵兄(刘嘉陵,彼时供职于辽宁作协理论研究室)转来著名作家刘心武一篇关于幽默的理论随笔《打喷嚏》,我没迟疑,编发在最近的第七期(当时我任《鸭绿江》散文、理论编辑)。其时,刘心武辞去了《人民文学》主编,正在潜心钻研《红楼梦》。小说写得少了,“红学”研究却大显身手。以前去北京,我与刘心武有两面之缘,敬而“畏”之,组稿并未如愿。这一次《打喷嚏》刊发后,我给刘心武寄去样刊,趁热联系,电话、通信方式为多,自然是向他频频索稿。电话、信函往来简略明快,更多的话语和笔墨,刘心武则倾注在自己的作品里面。1993年,在被《光明日报》誉为年度散文丰收“事件”的《鴨绿江》第九期“散文专号”中,刘心武的《无处存放》的确惹人耳目,尔后的《仰望苍天》,更是其生命跌宕进程的一次释放。
为刘心武带来巨大声誉的是发表于1977年《人民文学》第11期的《班主任》,“救救被‘四人帮毒害的孩子”,是那个时代的社会心声,不亚于新文化运动和“五四”的呐喊。假如把历史往回翻几页,看见1976年9月上海人民出版社的朝霞丛刊《铁肩谱》,读其中刘心武的电影文学剧本《清水湖的孩子》,会认识范爱湖、耿艳华两个少年主人公,她俩于阶级斗争、路线斗争风口浪尖上的“符号性”表现,是政治高压环境下的“文学体征”。刘心武在《风雪夜归正逢时》里不点名提到了这个电影文学剧本:“1974年到1976年,为调离中学,我为当时恢复出版业务的机构提供合乎当时要求的文稿,发表出若干短篇小说、一部儿童文学中篇作品、一部电影文学作品……”或可塑、或叛逆的范爱湖、耿艳华,半年或一年之后走进了1977年,成为《班主任》里边的谢慧敏。胎记性的文化偏见不会随风而去,能跟随血缘盘踞在身体里,终生不去。典型的意义总是有其历史根脉出处,作家创作的“平地一声春雷”现象太少,总是“有迹可循”,带有可追溯的因袭脉络,笔下人物往往会依托几个或大或小的“传统”衣钵。
除却《班主任》,打破“四人帮”文化专制主义的最初几年,刘心武小说创作的主旨性意义非常明确,比如《爱情的位置》《醒来吧,弟弟》《我爱每一片绿叶》,包括这篇发表在《鸭绿江》1978年第八期的《面对着祖国大地》。这篇作品抒情中叙事,叙事中抒情,祖国山光水色掩映的是年轻一代激荡而火热的心胸,光鲜华丽的自然景物却驱除不掉灵魂中的暗影——洪莉茹的出现,笔者愿意称她为谢慧敏的青年时期。百废待兴,万劫须复,积重必返。刘心武从一个角度镜像出修复健全精神生活的长期性与艰难性,即使今天再读,仍有思想的火焰灼身。“拥抱现实生活,透视世道人心,呼唤理解谅解,探究生命奥秘,我刘心武毕竟还是刘心武”(刘心武《一窗灯火·作者的话》)。
刘心武是清醒的,“就文学论文学,《班主任》的文本,特别是小说技巧,是粗糙而笨拙的;但到我写《我爱每一片绿叶》时,技巧上开始有进步;到1981年写作中篇小说《立体交叉桥》时,才开始有较自觉的文本意识”(刘心武《关于<班主任>的回忆》)。1978年的《面对着祖国大地》,一样存在着和《班主任》相同或不同的瑕疵,毋庸讳言。
主持人简介:
宁珍志,职业编辑,中国作协会员,编审。有散文、评论、诗歌篇章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文学自由谈》《天涯》《青年文学》《儿童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