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图| 张海华 编辑 |田宗伟
山蓝仙鹟
长尾阔嘴鸟
躲在树枝中的橙腹叶鹎
细心的读者或许已经注意到了,马大哥专门提到的纳板河保护区的几种特色物种,如红原鸡、白鹇、鹦鹉、蓝须夜蜂虎、超小松鼠等,除了那只迷你的明纹花松鼠,我在第一次长途徒步之旅中竟无一拍到。
我为此“耿耿于怀”,决定再走一次这条长路,而且一定要到达澜沧江边,触摸一下江水。说实在的,前一天我在山路上倒是看到了一只雄白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根本来不及拍。当时,警觉的它从路边迅速起飞,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至于红原鸡、鹦鹉和蓝须夜蜂虎,我真的是连见都没见过。我看到了不少蓝须夜蜂虎在泥壁上挖的洞,但附近没有鸟。
位于中国西南的勐海县,跟华东地区的时差估计有一个半小时。12月17日上午8点45分,太阳才刚刚探出山头,通往澜沧江的山路至少有一半还处在大山的阴影里。我带上干粮出发了,拐过一个弯道,只见眼前的路面铺满了落叶,忽然,“扑啦啦”一声大响,约30米外的路边灌木丛里,猛地飞出一只褐色的野鸡,蹿入了山坡的密林,落地后还能听到它扒拉着枯枝败叶拼命逃走的声音。我愣了几秒,刚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听到“扑啦啦”一声大响,一只白鹇雄鸟飞了起来。由于尾巴太长,它笨拙地扑腾着翅膀,努力飞向山坡。如果我足够机敏,或许可以迅速抬起相机抓拍到一两张照片。但我还是像傻子一样愣在原地,完全忘了拍照,因为那起飞的瞬间实在太美了。看来,第一次起飞的,是白鹇的雌鸟。这一对原本是在一起觅食的。
在遗憾中继续前行,密林中传来“笃!笃!笃!”的响亮声音,那是一只啄木鸟在寻觅它的早餐。忽见一只绿色的小鸟轻盈地落在前方一根细小的树枝上,举起望远镜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它的背部与腹部以绿色为主,尾巴蓝色,头顶扣着一个古怪的黑色“头盔”——其实不是全黑的,而是在眼后有鲜黄的圆斑,同时头顶还有蓝色斑。它的脸颊、喉部及颈部两侧,则均为鲜艳的黄色。总之,整个头部就像是一个戴着奇特而艳丽的头饰的淘气孩子的脑袋。
这分明就是长尾阔嘴鸟嘛!
这种鸟,算得上是亚洲热带鸟类的颜值担当。我一直惦记着它,却不敢妄想能很快拍到它。但有时候,惊喜总会在不经意间来临。我举起镜头,由于前面有枝叶遮挡,一时没对上焦。很快它便飞入了路边大树的树冠层。悄悄走近,用望远镜仔细搜索,又发现了它。别看它羽色艳丽,但是一旦进入浓密的树冠,就马上和环境融为一体了。我仰头拍它,小家伙有时也会低头看我,我注意到了它那淡绿的宽阔的喙,还有黄色的“围脖”,再加上萌萌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作别长尾阔嘴鸟继续独行。漫长而幽静的山路如腰带般缠绕在群山间盘旋而下。这时,前方传来响亮而持续的鸟叫声,但我一直找不到这位招摇的叫嚷者,等我发现它时却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它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一只橙腹叶鹎的雄鸟待在交错的细小树枝间,它那艳丽的羽色反而变成了迷彩一般的保护。这种大自然主导的奇妙搭配,我以后又多次遇到。
咦,又有谁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大声鸣叫?这单调的声音给人以急切的感觉。我停下脚步,躲在树下的阴影里静待这叫声的主人现身。果然,几秒钟后,一只翘着长尾巴的深色鸟儿跳将出来,落在路面上。它一边叫着,一边以同样的节奏翘动着尾巴,我看着就想笑。当然,我没有笑,而是举起相机对准了这只白腰鹊鸲(qú)的雄鸟。白腰鹊鸲以鸣声动听著称,不过现在是冬季,还没到它唱“情歌”的时候。在中国南方,鹊鸲是广泛分布的常见鸟,不过白腰鹊鸲只分布在热带地区,通常活动于离人类居住区较远的野外,不像鹊鸲跟人亲近。
跟前一天一样,我走了大半天不见一个人影,除了风声、枝叶摇动声、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鸟声,几乎是一片静寂。偶尔,也会有特别的声音,不远处的山坡上,时有群体性的争吵声与撕咬声,我估计那是猴群的骚动。还有一次略显“惊悚”:随着头顶的树枝一阵乱晃,一只白肚皮的小野兽猛然从这棵树跃到那棵树,眨眼便消失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或许我天生适合在这样的原始山野中行走吧。
快到江边时,我的腰部又开始酸疼了,只好放慢速度不时坐下来休息。沿途又收获了纹胸巨鹛(méi)这种以前未曾见过的鸟儿。一看“巨鹛”字样,大家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只很大的鸟吧?其实它才跟麻雀差不多大呢。小家伙当时在阴暗的小竹林中跳来跳去,拍下来一看,只见它头顶棕红,喉部与胸部浅黄,多深色纵纹——这就是所谓“纹胸”了。
纹胸巨鹛
没多久,我的运气又来了。在拐过一个弯后,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几十米外的路边好像有一只野鸡。为什么说“好像”?因为它当时并没有动,而是呆呆地站在路边,远看跟一块石头差不多,但它的轮廓很像一只母鸡。我悄悄举起镜头,果然,是一只雌性的红原鸡!除头部略略偏黄之外,它全身均为深灰褐色,与地面的颜色很接近。
显然,它没有发现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动起来,但非常小心,一直在张望着什么。或许,它感觉到了一丝异常。我一动都不敢动,举着镜头,也像凝固了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它才放松了下来,自顾自在山路上觅食了,一直走到了茂密的草丛里才消失。暗自庆幸之余,我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指望红原鸡的公鸡也出来亮个相,然而并没有。
吸取了前一天的教训,在离澜沧江不远的时候我离开大路,右转进入小路。这条小路完全处于遮天蔽日的雨林中,根据鸟友写的攻略,2012年12月在这条路上曾看到过褐喉直嘴太阳鸟(2009年才发现的中国鸟类新分布),我一路仔细地寻找,但可惜无缘相见。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三面被大树包围的空地,而敞开着的那一面正对着澜沧江。那时,已近下午两点。
尽管又累又饿,但心情十分愉快。江边有一小块沙滩,我放下望远镜与相机,卸下背包,拿出折叠凳、水壶、坚果和巧克力,坐了下来。
在耸立的山峰之间,清澈的江水映着青山绿树,缓缓向偏东方向流去。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轻轻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细碎鸟声。有人驾着一艘小船,逆水而上,很快消失了。一只金黄的蝴蝶,停在潮湿的沙地上,贪婪地吸着富含矿物质的水分。约30米外的岸边,一只白喉扇尾鹟(wēng)在跳动,转瞬又进入了树丛。
红原鸡
钩嘴林鵙
吃过东西后,我用清凉的江水洗了洗手,然后又坐下来发了会呆,整整半个多小时。跟以前独自夜探峡谷溪流一样,我又觉得自己融入了原始的荒野,仿佛暂时脱离了复杂的社会,回到了远古的蛮荒时代。这种感觉特别好,就像回到了久别的安静的故园。
起身,再次走入密林,探索另外一条小路,这条路也通往江边,只不过离我刚才休息的地方有几百米。很惊奇,在江边发现了一幢废弃的房子,门窗皆无,墙壁上有不少涂鸦,用黑色颜料画着硕大的花朵和持花而舞的人。
我默然退出,回到密林夹道的小路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路边一棵造型婀娜的树上,碧绿的树叶在逆光下闪闪发亮,很美。树林之下,却相当阴暗,有不少小鸟在跳跃鸣叫。很费劲地拍到了几张,虽然成像质量不佳,却都是鸟类中的“歌唱家”。我有一本《雨林飞羽: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鸟类》的小书,书中说该植物园的百竹园中住着三大鸟类“歌唱家”,即白腰鹊鸲、山蓝仙鹟和黄腹鹟莺,没想到这三位“歌手”在一天之内均被我收入镜中。
返回过门山管理站的路上,又拍到了钩嘴林鵙(jú)。“鵙”这个字很古老,在《诗经》里就已经出现,见《豳风·七月》:“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诗经》里的“鵙”,指的是伯劳,而现代鸟名中的“鵙”却不是指伯劳,而是指比较像伯劳的鸟。钩嘴林鵙虽说也有着跟伯劳类似的黑色眼罩和尖端带钩的喙,但它属于山椒鸟科,和伯劳科的鸟没多大关系。
时近傍晚,再次惊飞起一只白鹇雄鸟,可惜还是没有拍到,因为我惊艳于它的美,傻乎乎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