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颖 俞东明
二战期间,法国维希政府成为德国纳粹种族歧视的帮凶,制定了一系列限制犹太人的法令,围捕伤害了7万多法国犹太人。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中期的戏剧作品《维希事件》(IncidentatVichy),以悲剧视角再现围捕时期法国犹太人的生存状况。剧本讲述一群互不相识的犹太人和一个奥地利贵族在法国维希市街头被捕,被押进警察局,惴惴不安地等待检查和审讯。剧中被抓的犹太人大多胆小怯懦,心里虽然隐隐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但都试图规避自己的犹太身份,自欺欺人地认为不过是一场街头例行检查,甚至对德国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这些犹太人物相比,一位同样被关押的名叫勒迪克(Leduc)的犹太心理学家显得与众不同,他对德国人的凶残也有清醒认识,不想束手待毙,反复多次鼓动大家奋起反抗。但应者无几,大部分人只是消极地等待自己的命运,他们认为面对纳粹巨大的权力机构,反抗毫无意义。唯一响应勒迪克的是一位奥地利贵族冯·伯格(Von Berg),他因为口音问题被错当作犹太人拘捕,在关押期间他反思了这场人类浩劫,给予犹太人极大同情,生死关头把自己被释放的通行证让给勒迪克,使其得以成功脱逃,而自己却等待被处以极刑。
国内外对这部作品的研究相对较少,主要集中于剧本的主题和叙事范式方面的研究。如吾文泉(2014)从犹太道德观、灾难意识和流散情结三个方面,分析蕴含在戏剧《维希事件》中的犹太特征以及犹太身份在反犹时代的认同问题。比格斯比(Bigsby,2006:192)评论了该剧本反映出的人性罪恶感、诚信缺失、道德危机和灵魂救赎等问题。赵永健、余美(2016)分析了剧本的叙事范式,提出开放式结尾的范式结构暗示犹太民族只有奋起抗争才有生存的希望,逆来顺受只会落下悲惨的下场。马里诺(Marino,2002:107)分析了这部作品中的象征手法,犹太人在警察局的饥饿感象征着他们渴望自由与公平,而奥地利贵族冯·伯格的渴求,象征着外族民众对犹太同胞命运的同情。本文认为认知语言学中的趋近化(proximization)理论为分析犹太民族遭受的灾难、不同价值观念的冲突、积极反抗者和软弱投降者的语言风格提供了框架,能更好地帮助读者理解犹太人命运多舛的深层原因。
趋近化理论认为,话语事件参与者所在地点、参与时间和基本价值观是话语场所的指示中心,也是锚定点(anchorage point),话语参加者及其价值观是语篇的内部指示中心成分(inside deictic centre, IDC)。人们在处理话语时,以自身为指示中心发射出时间、空间和情态轴,以此来确定跟自身相关的不同外界实体的坐标位置(Chilton,2004:56)。趋近化理论目的是唤起外在威胁迫近感或自我的警觉,以寻求防范措施的合法化。这种威胁一般来自指示中心外部的实体(outside-deictic-center, ODC),ODC在话语空间会跨过一定的距离或空间侵入指称中心内部(Cap, 2013:75; 郭瑞琏、潘艳艳,2020)。
趋近化理论旨在探究外来实体如何通过话语向内部实体逼近并产生威胁,逼近和威胁程度在空间、时间、价值三条轴线上进行评估,这三条轴线构成了趋近化理论的STA模型(Hart,2014:165; 张天伟, 2016),三轴线交汇处就是指称中心。
第一个轴是空间趋近化(spatial proximization),话语空间中边缘的实体被人们识解为在物理空间距离上由远及近的趋近,即ODC向IDC进行的实际侵袭。第二个轴是时间趋近化(temporal proximization),指过去事件和未来设想同时向现在时刻的趋近,预见的冲突被看作是迫在眉睫的,呼吁人们采取一定的预防措施。空间与时间趋近化包括强烈的恐惧诉求,把日益逼近的威胁与灾难融合在一起。第三个轴是价值趋近化(axiological proximization),是IDC的价值观念与ODC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冲突,同时将对IDC产生实际的影响。趋近化理论的空间-时间-价值分析模式,以名词短语、动词短语、副词短语、时体指示语和相关句式来实现,把语篇中词汇-语法反复出现且稳定的特征相互结合,促进了话语实体之间的象征性距离不断缩小,听话人只有采取预防性措施与合法化行动才能避免ODC对自己造成伤害。
在剧本中,被关押的犹太人可识解为话语空间的主体IDC(inside deictic centre),由Jews、Jewish People、French territory、I、we等词语构成,代表渴望自由、和平的犹太民族。而与纳粹极端主义相关的ODC(outside deictic centre)代表词有Nazis, Hitler,剧本中纳粹极端主义分子包括Hitler、Soldiers、Major、Professor,他们与话语空间主体构成对立面,代表恐怖、邪恶、极端的种族主义,充当袭击、扣押,甚至杀害犹太人的执行者。
ODC在物理空间上侵入IDC,Cap(2013:105-109)指出可以通过6种词汇语法项目识别这一过程:1)名词词组(NPs)被识别为IDC元素;2)NPs 被识别为ODC元素;3)移位动词词组(VPs)和指向VPs 被识别为ODC向IDC移动的标记;4)行动VPs 被识别为ODC 对IDC施加影响的标记;5)NPs指示ODC对IDC影响的预期;6)NPs指示 ODC 对IDC影响的结果。根据动词短语的不同性质,VP对指示中心的影响可以分为移动(motion)和行动(action)两类,移动类VP侧重过程,而行动类VP侧重结果。当NP被定义为抽象概念时,ODC对IDC的影响又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对影响的预测,另一类是影响的实际效果。
如表1所示,外界的威胁已向犹太同胞逼近,勒迪克告诉大家①:“德国人已经逐渐占领法国南部,一路不停地搜捕犹太人,犹太血统注定是纳粹摧毁的对象”(“The Germanshave been moving intothe Southern Zone; they are picking up Jews; a man has just told thatwe are marked for destruction”)。此句中的“have been moving into”是位置移动的VP,被识解为ODC对IDC影响的标记,表明德国军队在空间上越来越趋近法国维希地区;而“marked”一词表明犹太群体成为了被猎捕的目标。
表1 空间近体化分析框架
被关押在维希警察局的8位犹太人,均在路上被突然拦截而被捕的。他们的高鼻梁、长鼻尖成为犹太血统的辨认标志。如勒博所说,“我走在街上,一辆车突然在我身边停下,一人跳下车,量了我的鼻子大小,然后我就被关在警察局了。(I’m walking down the street before, a car pulls up beside me, a mangets out and measures my nose, my ears, my mouth, the next thing I’m sitting in a police station)”。测量犹太人的鼻子、耳朵、嘴巴是德国纳粹(ODC)对犹太人(IDC)行为逼近的标志。
在餐馆打工的犹太服务生被捕后,道出了纳粹辨认犹太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做法—看包皮(They’re going to look at our penis)。犹太民族的男子都会行割礼,这竟成为犹太身份的另一标志。剧本中“解开裤裆”(open your fly)的祈使句出现了3次,触动了在场所有犹太人的弦,连被关押的10岁犹太儿童听到这个命令后,也如触电般惊恐不已(The Boy stands up as though with an electric shock)。勒迪克立即意识到,他们被关押远非核查证件那么简单,他提醒周围的人“如果是常规身份检查,为什么他们要我们脱下裤子,看我们的生殖器”?(But if it’s a general checkup why would they be looking at penises?)。可惜当时被关押的人,并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在警察局里,他们的动作稍有迟缓,就遭到德国人的拳脚相加。米勒对纳粹(ODC)这方面的施虐行为描写尤为详细,突显ODC对IDC迫害行为的逼近和实施,犹太人犹如受人嫌弃的物品一样,可以随意处置与摆布。
被捕的犹太服务生在警局无意间见到餐馆一起打工的伙计,后者正在警察局里打杂。也正是从后者的口中,服务生得知焚尸炉的事情,他惊恐不已,赶紧告诉狱友勒迪克和巴亚德:“我们不是去送到别处做苦力,而是被运到波兰集中营的焚尸炉里毁尸灭迹”(People get burned up in furnaces. It’s not to work. They burn you up in Poland.)。巴亚德曾经在铁路上做过电工,服务生的话使他想起不久前工作时,亲眼看见30节密封车厢里哭声震耳、哀嚎不断、臭气冲天,里面运输的就是被囚禁的犹太人。大批犹太人被运往焚尸炉就是ODC对IDC影响的预测,后果是种族灭绝,生存权丧失。
时间趋近化指以“此时”“此刻”为坐标点,通过过去到现在或将来到现在两种趋近方式实现概念转移。Cap(2013)指出可以通过5种词汇语法方式识别这一过程:1)使用非限定性NPs在不同时间框架内构建ODC的影响,NP中包括a、an等不定代词;2)使用NPs预期ODC的影响会在将来任意时刻产生;3)通过一般过去时和现在完成体并用的话语形式,构建过去事件对将来的威胁无限延伸;4)使用情态动词 VPs 构建 ODC 对现在和将来会产生持续的影响;5)通过包含平行对比的话语形式来强调未来是相反的或者具有优势的。戏剧《维希事件》中时间趋近化的语言表达分类如表2所示:
表2 时间近体化分析框架
ODC的时间趋近化主要体现在非犹太贵族冯·伯格的话语中。他由于自己的口音与犹太人相似而错被逮捕。冯·伯格亲身体会到纳粹对犹太人的威胁与袭击,亲眼看见家中的厨师、花匠、司机、猎场看守人对希特勒的盲目崇拜。如他所述,“我在家里已经感受到了家仆们被希特勒的种族极端主义洗脑。他们对希特勒充满了狂热,我的管家连切我的吐司面包时还幻想着与希特勒同眠共枕。这种狂热的迷恋充斥着我全屋,这是非常可怕的现象!”(I sawitcoming over them, the love forthis creature—my housekeeper dreams of him in her bed, she’d serve my breakfast likea godhad slept with her; in adreamslicing my toast! I saw thisadorationin my own house! That, that isthe dreadful fact). 此处的it和this creature显示冯·伯格对希特勒的蔑视与抵触,希特勒操纵舆论,封闭信息源,强化纳粹的宣传,毒害民众。非限定性NP “a god”一词的使用,说明希特勒已成为民众每时每刻离不开的“神”化般的魔鬼。受家仆的影响,冯·伯格居然也会在睡梦里梦到希特勒,“I had dreams at night—Hitler in a great flowing cloak, almost like a gown, almost like a woman. He was beautiful.”,此处的a great flowing cloak、a gown、a woman属于非限定性NPs,表达希特勒对民众产生的巨大蛊惑影响力。冯·伯格认为纳粹极端主义是人性中粗鄙行为的爆发(an outburst of vulgarity, an ocean of vulgarity),德国纳粹表面上尊崇古典音乐,实则粗俗野蛮。但这种野蛮披着文明的外衣,极具欺骗性。杂货店里的德国职员居然会对交响乐的演奏指手画脚(Von Berg: Their adoration of dreadful art; and grocery clerks in uniform telling the orchestra what music it may not play.)。他们对艺术的崇拜(Their adoration of dreadful art)是指ODC对IDC影响的预测,纳粹分子盲目崇拜希特勒,仗着其种族优越感,不知羞耻地对犹太音乐家发号施令。杂货店的职员居然也对犹太专业指挥指手画脚(grocery clerks telling orchestra…),这些都是ODC对IDC造成的实际影响,即无论犹太人多么专业,他们在外行德国纳粹面前注定是被鄙视和愚弄的对象。
德国人杀人带有欺骗性,灭口之前会最大限度地榨干犹太人的血汗,要么强制他们干苦力,要么用尽他们最后的才华。冯·伯格曾经在自己的城堡里举办交响乐会,他邀请的3位犹太演奏家本是要逃难的,但在他再三保证城堡演奏无任何安全隐患的情况下,演奏家才冒险赴约,不料一群德国士兵还是突然降临。德国纳粹前来捉拿犹太音乐家,不慌不忙坐着听到演奏结束,才把犹太乐师从座位上强行扭走,分明是在演奏家生命之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下的毒手,他们杀人如麻,还故作正经地欣赏残存之美,其时间的趋近度见证了他们的险恶用心。
为此,冯·伯格大为震惊,连续使用了情态助动词can和情态形容词possible表达他心中的不解(Von Berg:Canpeople with respect for art go about hounding Jews, making a prison of Europe, pushing themselves forward as a race of policemen and brutes? Is thatpossiblefor artistic people)。他认为真正尊崇艺术的人绝不会对另一个种族赶尽杀绝,更不会使整个欧洲成为屠戮民众的牢狱。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无论犹太人遭受何种方式的对待,无论是否心存希望,无论遭受过劳刑惩罚还是刚被逮捕,他们已经习惯于被欺凌被毁灭了(One way or the other, with illusions or without them, exhausted or fresh—we have been trained to die). 此句和“德国纳粹已经为犹太人设定了不归之路”(They have pointed the way to the future)都用了现在完成时,表明ODC对IDC施加了不可逆的影响,揭露纳粹种族主义对犹太民族造成的浩劫,也暗示犹太人缺乏反抗的意识。
趋近化理论最为典型的话语策略是建立二分对立的价值表征,标明两个阵营之间意识形态完全对立,IDC的自我价值与ODC的他者价值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Cap(2013)指出,可以通过3种词汇语法项目识别价值趋近化:1)NPs被识别为IDC积极价值观或意识形态;2)NPs被识别为ODC消极价值观或意识形态;3)通过词汇语法手段,突显ODC消极意识形态向IDC的趋近。《维希事件》剧本中,IDC的积极价值观是以勒迪克为代表的抵抗派的观念。ODC的消极价值分为两类:一类是纳粹种族主义(如表3所示),另一类是反对抵抗的犹太狱友的思维方式(如表4所示)。
表3 价值观趋近化分析框架——种族极端主义价值观的趋近
表4 价值观趋近化分析框架——消极投降价值观的趋近
毋庸置疑,纳粹发动的侵略战争,对千百万犹太人、东欧人民和苏联战俘的屠杀,在某种意义上源于人性深处无所不在的暴力实施(管建明, 2018: 56)。 如上所示,在8个被关押的犹太人中,只有勒迪克对纳粹的企图有清醒认识,他不断警示狱友,种族主义在步步紧逼,威胁时刻存在,如不采取预防措施和及时应对,会有严重后果。当他听说法国街头的犹太人被任意逮捕时,强烈提出维希地区虽被纳粹占领,但是法国的法律并没有被废除,德国人无权在法国境内随意逮捕民众(Leduc: There is no authority to arrest me in French territory. The Occupation has not revoked French law in southern France.)。他同样质疑纳粹利用犹太人作廉价劳动力的问题,“我在法国维希地区从来没听说过犹太人需要被迫沦为苦力”(Leduc: I never heard of forced labor in the Vichy Zone.)。他认为,即使维希已经沦陷,它仍然是法国的领土,从未听说会有人在这块土地上实施种族歧视主义(Leduc: I’ve never heard of them applying the Racial Laws down here. It’s still French territory, regardless of the Occupation.)。由此可见,勒迪克的价值观念ICD与纳粹种族主义ODC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深刻感受到不抵抗就会被消灭的结局。然而,在被囚禁的人中,只有冯·伯格响应他的抗议呼喊。他的一系列话语表达了对种族主义的深刻认识,如:“这是我听过的最难以置信的暴行”(the most believable atrocity I have heard)、“难以想象的卑劣”(inconceivably vile)、“麻痹我们的思想”(paralyzes the rest of us)、“纳粹是屠宰场的演奏者,杀人如同演奏一般,犹太人只是他们任意摧毁的音符”(Their motives are musical, and people are merely sounds they play.)等。在音乐家被屠杀之前,冯只是发泄心中的困惑,“如果你爱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仇恨另一个国家,如果是一名优良的德国公民,为什么要鄙视一切不是德国的东西?”。但当他所敬佩的音乐家被杀害后,他彻底看穿了纳粹主义的真面目,他认为屠杀行为正好验证了种族分子价值感的缺失,一战的战败使他们脸面全无,所以越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冯作为非犹太人,却在价值观上毫不犹疑地站在勒迪克一边,这为他把最后逃生的希望让给勒迪克埋下了伏笔。
ODC价值观方面的趋近还体现在被关押的犹太人中,他们自欺欺人、阻碍反抗,不仅自己不抵抗,还千方百计阻碍勒迪克的越狱计划。他们没有对纳粹的迫害行为进行质疑,即使身陷囹圄,仍心存侥幸,认为被捕是常规检查,很快会被释放。其中一位叫乐博(Lebeau)的人,甚至责怪母亲耽误他的移民行程,造成了他的关押,他没有表现出对德国纳粹的任何愤慨,意识不到被捕的真正原因。旁边的犹太商人马尔尚(Marchand)更是毫不在乎,“不就是常规检查吗?那么多陌生人涌入维希,难免会混入间谍。再说上千的人使用造假的身份文件,这在战争期间肯定不允许的啊。如果你们的证件都是合法的,就没有什么要害怕了”。马尔尚自欺欺人的言语,居然得到另一位狱友蒙索(Monceau)的附和,蒙索说面临检查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被抓的人中还有一位饭店侍者,他在警察局里认出了曾经服务过的德国少校,并多次跟身边的人说少校不是坏人,还夸德国人“有时候会弹奏美妙的钢琴曲,会说法语,总能说出几句动听的话”。
如表4所示,勒迪克不断激发在场同胞团结起来,不要按照纳粹设定的圈套行事,不做他们任意施虐的棋子(we must not play the part they have written for us)。勒迪克明确表达自己想逃出警察局的果断决心,可惜犹太狱友们无人支持,狱友蒙索身材强壮,如果愿意参与抵抗,其发挥的作用必定超过在场的老人、儿童和体弱的人,特别当8位犹太狱友分别被押送到别的地方或者被杀害的时候,誓死抵抗已成为突围的唯一希望。可惜蒙索还是百般刁难勒迪克,认为正是勒迪克这样的反叛分子,才留下犹太人有颠覆现有秩序企图的坏名声,甚至搬出《犹太法典》来威胁勒迪克。蒙索虽是犹太人,但与勒迪克为代表的IDC产生不可融合的矛盾与对立,是威胁IDC生命安全的另一个要素。
趋近化理论从时间、空间和价值观三个维度研究话语,突显外来威胁的迫近感。在戏剧《维希事件》中,指示中心内部的实体IDC被识解为渴望自由的犹太人,而指示中心外部的实体ODC是纳粹种族主义分子。在此情节中,表示位置移动的动词词组被识解为OCD带来威胁的渐进过程, 而表示行动的动词词组被识解为纳粹带来威胁的实际行动。他们对犹太人拳脚相加,疯狂虐待。大批犹太人被运往焚尸炉是ODC对IDC影响的预测,后果是犹太人生存权的丧失。
时间趋近主要体现在纳粹ODC对犹太人IDC命运的操控。戏剧显示,希特勒操纵舆论,封闭信息源,毒害群众。纳粹分子因盲目崇拜希特勒,仗着希特勒所认为的种族优越感,不知羞耻地蹂躏犹太人。他们甚至捉拿犹太音乐家,在演奏家生命之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下了令人发指的毒手,他们还故作正经欣赏残存之美,其时间的趋近度见证了他们的用心险恶。“德国纳粹已经为犹太人设定了不归之路”此句使用了现在完成时,表明ODC对IDC施加了不可逆的影响,揭露种族主义对犹太民族造成的深重灾难。
趋近化理论最为典型的话语策略是建立二分对立的价值表征,标明两个阵营之间价值观念的完全对立。《维希事件》中,IDC的积极价值观体现在以勒迪克为代表的抵抗派的观念:他和外族冯·伯格深谙纳粹的恶毒用心,不愿任人宰割,决心誓死反抗。他们面临的价值观方面的威胁不仅来自纳粹种族主义,还有犹太保守主义,后者蒙蔽事实,千方百计阻碍抵抗者的越狱计划,因而造成被关押者错过逃命的最佳时机。他们与勒迪克为代表的IDC产生不可融合的矛盾与对立,是威胁IDC生命安全的另一个要素。
趋近化理论从空间趋近、时间趋近、价值观念趋近三个维度,为犹太民族遭受的灾难、不同价值观念的冲突、积极反抗者和软弱投降者的语言风格提供分析视角,有利于读者理解犹太人命运多舛的深层社会原因。
注释:
①本文《维希事件》的引文皆来自Miller A.1988.Arthur Miller Plays:Two[M]. Methuen World Classics:London.不再一一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