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败川军“小诸葛”

2021-06-23 06:03
今古传奇·双月号 2021年3期
关键词:川军大渡河泸定桥

先夺安顺场,后攀泸定桥,红军的大渡河之战已经成为古今战史上一个不可磨灭的经典。有意思的是,如果仔细追寻双方作战的过程,又会产生一种感叹——与红军作战的川军各路将领,居然个个都是会打算盘的“小诸葛”,并且在大渡河畔也纷纷表现出了狐狸般的狡诈,可惜,遇到了棋高一着的红军,“小诸葛”们最终还是铩羽而归,只好眼看着红军北上继续长征。

大家耳熟能详的历史背后,还有很多值得探寻的故事。红军和川军的这群“小诸葛”的斗智斗勇,精彩迭出,有些情节令人吃惊。

按照蒋介石的计划,大渡河附近就是全歼红军的最好战场

关于大渡河之战,人们耳熟能详的,便是飞夺泸定桥。按照传统的说法,红军小分队在机枪的掩护之下沿着桥面冲向对方,桥是铁索桥,对面的国民党军已经把桥面的部分木板破坏了,于是红军就攀着铁索爬过去,一边爬一边打,最后冲到了对面。这实在是一个传奇的场面。而另一方面,如今的泸定城一侧那个桥亭上面连一个子弹的弹眼都没有,如果这里曾有过一番激战的话,似乎应该有些痕迹,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来,这座桥亭已不是当年红军打的那一座了,而是1976年重修的,这次重修还有一段故事。那一年,有一支人民解放军的部队来泸定桥凭吊红军当年强渡大渡河的遗迹。当时可能部队的指挥官一时疏忽,居然命令部队齐步走过河,结果与桥产生共振,走到桥中间的时候,铁索桥竟然断了链子。幸好过桥的解放军部队训练有素,所有人员都抓住了旁边的链子,没有一个人掉到河里去。由于当时桥出了问题,于是就对泸定桥进行了翻修,同时也对桥亭进行了重修,因此现在在这里已经找不到当年泸定桥激战的痕迹了。

当地的文史工作者还谈到了一个此前从未被提及的话题。红军渡过大渡河之后,薛岳部等国民党军还在后面紧追不舍,红军最后怎么处理泸定桥的呢?红军有没有把泸定桥毁掉呢?答案是没有。红军不愧是一支仁义之师,面对这座300年的古桥,他们首先考虑到两岸人民交通的困难,所以没有毁掉泸定桥。但是也要考虑到敌军追兵过来怎么办,如果他们顺利过桥,红军也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第九军团政委何长工想出了一個好办法,他下令把全桥13根大铁链子中最粗的那4根锯断了,别的都保留,这样老百姓可以过,但国民党军队带着辎重就过不来了。红军走了以后,薛岳没法过桥,气得火冒三丈,最后只好花了几周时间修了一个竹木桥勉强过河,但这时候红军已经远远地把他们甩开了。

整个大渡河战役的序曲,是一场小得没有伤亡的战斗。1935年5月24日,红军先遣队杨得志团化装成国民党中央军通过彝区,飞速赶到离安顺场渡口约60里的擦罗小镇,将其拿下。驻守擦罗的只有几十个民团,被全部缴械,红军无一伤亡。

擦罗虽小,却是四川军阀刘文辉的一个重要粮食仓库。刘文辉本来计划将其转移,但是红军进军实在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做转移的部署,红军就通过了彝区,到达了擦罗。

红军在此处缴获了多达20万斤大米和其他粮食,每名战士都把自己的米袋(米袋可以装五天的粮食)装得满满的,带不走的就全部分给了当地的农民。贫苦的农民们自然非常高兴,但刘文辉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毛泽东、朱德等人到达擦罗后,看到这个胜利也很高兴,但是心情仍然很沉重,因为红军的形势仍然非常严峻。确切地说,红军到达大渡河的时候,局势相当凶险。

红军是通过川滇黔三省交界的彝族区到达大渡河畔的。中央红军从苏区出来的时候有8万多人,经过湘江血战之后还剩下不到3万人。由于民族政策做得好,红军行军迅速,没有在彝区耽误一点时间,这一点大大强于当年的石达开。

虽然顺利经过了彝区,但是红军的危险并没有减轻。在蒋介石的严令下,川军各部已经抢先占领了大渡河附近的各大渡口,而薛岳的10万“追剿军”也靠近了彝族区边缘的冕宁,很快就会通过彝区,赶到汹涌的大渡河沿岸。10万国民党中央军离红军不过只有四五天的路程。按照蒋介石的计划,前后堵截,大渡河附近就是全歼红军的最好战场。

敌众我寡,红军如果这个时候和敌人展开决战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唯一出路就是突破大渡河,杀入四川腹地,再转而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但关键问题就是大渡河能不能过得去。

大渡河流域是一个“L”形状,最后和岷江交汇。红军渡河地区在“L”的一竖处。红军是沿着左岸靠近大渡河的,需要越过大渡河到达右岸。大渡河的水量特别丰沛,在红军渡河的安顺场,水深达30米,所以在这个地方架桥是很困难的,而且水从上游下来的时候,因为海拔落差比较大,所以就像半个瀑布一样奔流而下。这种情况之下,加之对岸还有敌军在阻截,红军怎么能够渡河呢?

水流湍急的河流,往往越向上游的地方越险,越不好渡,下游河面则相对宽阔,水流相对舒缓,好渡一些。同样,在大渡河也有上、中、下三处可以渡河的地方:下游渡口渡河是最容易的,渡口富林的对岸叫大树堡;中游的渡口便是红军进行大渡河强渡的第一个战场——安顺场;除此之外再想过河,就要到安顺场上游将近300里的泸定桥了。

左权在富林渡口大张旗鼓,虚张声势

川军“小诸葛”们自然也分析出了富林过河最容易的结论,所以布防偏向下游。杨森的20军在大渡河下游的富林、大树堡等地,与宿敌刘湘的一个旅联防。而刘湘的川军主力位于大渡河稍北的雅安、芦山一带,成为总预备队。实力较弱的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的24军则在大渡河上游,承担着安顺场、泸定桥、康定等地的防守。

面对川军这群“小诸葛”,红军是用正牌诸葛亮的办法来对付的。

富林渡口再往南还有一个国民党控制的县城,即越嶲县城。《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征孟获的时候,双方争夺的南中四郡,越嶲便是其中之一。诸葛亮五月渡泸,泸水就是大渡河。

诸葛亮五月渡泸,先下越嶲,这次红军到大渡河又是五月份,而且也是先打越嶲。指挥攻打越嶲的是两位名将:一位是后来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军衔最高的八路军将领——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另一位是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一任司令员的上将刘亚楼。他们二人带领一支小分队,于5月23日抢先攻占了越嶲县城,接着攻占大树堡,直扑富林渡口。

这一仗,左权打得非常漂亮。攻占越嶲的时候,红军活捉了一个民愤很大的彭姓县长。这个彭县长也是自取灭亡,他根本没跟红军交手就逃跑了,但跑出去没多远,他的烟瘾犯了,不得不坐在路边开始吸鸦片烟,抽完鸦片,红军也赶到了,他就这么被活捉了。红军随即在县城公审了彭县长,同时开始筹集物资,准备渡河。

这样一来,川军匆忙来援。不料,红军根本是声东击西,真正的渡河目标,早就定在了安顺场。左权和刘亚楼的目的就是要把上游的川军调下来,省得他们去攻安顺场渡口妨碍红军。

左权在富林渡口大张旗鼓,虚张声势,可以说是摸透了四川军阀心理的一着好棋。

此时,川军中主要是三个军阀奉命阻截:第一个是所谓“四川王”刘湘,他是四川最大的军阀;第二个是刘湘的死对头杨森;第三个是刘湘的叔叔刘文辉——这个叔叔比侄儿还小一岁。这三人共同组成了阻截红军的防线,但是三人的想法各不相同。

刘湘是四川军阀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但他对与红军作战并不积极。他主要想保住的是川西坝子,红军只要不往成都打,他就不犯红军,所以在整个大渡河的防御上,他基本上是一个旁观者。他只派了一个王泽浚旅过来,放在富林渡口,目的就是防止红军直接抄袭成都。

杨森在四川军阀里是专门跟刘湘作对的,而且两个人的实力相差不大。杨森积极投靠蒋介石,希望在蒋介石的帮助下消灭刘湘,所以他面对红军十分活跃,也是最听话的。蒋介石得知富林遭到袭击,红军准备在这里渡河,当即命令杨森前去阻击。杨森一走,整个大渡河上游就只剩下三个军阀中最弱的刘文辉了,这给红军创造了渡河的绝好机遇。

蒋介石调走杨森之后,红军主力立即直扑刘文辉。刘文辉也曾是一个厉害角色。1933年,他曾经占据了四川81个县,部队达14万人,但随后他在和刘湘争霸的过程之中战败,元气大伤,逃到了西康,在四川的地盘只剩下一个县,部队不到两万人。

因为实力弱、本钱少,刘文辉开始也不想和红军硬拼,故此把主力撤退到了天全等地。在他看來,红军进入四川,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刘湘,他自己正可坐山观虎斗。然而,他的消极惹恼了蒋介石。蒋介石严厉督促,要求他在大渡河布防,挡住红军的去路,否则严惩不贷。刘文辉明白,再不出力,难免要被蒋介石杀鸡儆猴以鼓动军心,因此不得不紧急部署部队,在上游防止红军渡河。

但是,这时候才增强安顺场的防御,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红军到达安顺场时,敌营长正在家里推牌九

红军要打安顺场,固然骗走了杨森,但并不能说完全骗过了国民党军。国民党军中不乏战术高手,很多人提出过,红军打富林是硬碰硬,不符合他们一贯的战术,有可能是声东击西,目的是要打安顺场。

不过蒋介石对此并不在意,他认为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调兵解决的问题。安顺场这个地方,对红军来说似乎并不吉利,曾有一个大英雄死于此处,就是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石达开被认为是太平军中的军事天才,他最后的命运就是在安顺场不能顺利渡河,遭到清廷四川巡抚骆秉章所部围攻,最后全军覆没。蒋介石曾经说过,要让毛泽东成为第二个石达开。

既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为何蒋介石和川军的“小诸葛”们还要把杨森调走,对安顺场不加重视呢?这是因为安顺场早已有部队防守,而且蒋介石给守将下了一条对红军来说相当致命的命令。

安顺场两岸各有国民党军一个营驻守,北岸有一个营,但服从于南岸指挥。南岸这个营的营长名叫赖执中,负责整个南北两岸的防务。蒋介石给赖执中下的命令是要他立即把安顺场所有的房子、粮食全部烧掉,而且要把所有的渡船拉到北岸去,让红军到了河边也没法过河。赖执中如果认真执行这条命令,红军还真的麻烦了。

幸亏,赖执中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立即执行命令。赖执中身份复杂,他是一个土豪恶霸,还是一个“袍哥”领袖,而且居然还是一名报社记者,现在泸定记载石达开覆灭经过的石碑碑文,就是他撰写的。当然,他主要还是一个土豪恶霸,安顺场一半以上的房子都是他家的。

对于蒋介石来说,赖执中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军阀,但在赖执中眼里,蒋委员长再大也是远在天边。对于怎么迎战红军,他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赖执中对手下说:“房子不用烧,这都是我们家的,烧也是烧我们家自己的房子。红军现在还在彝族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起码得半个月呢,也许根本就过不来,我们着什么急?再说他过来以后,也不见得真照着蒋委员长说的,直接来打我的安顺场,上下游都有渡口,他不定打哪儿呢,如果红军真的来了……等来了我再烧也来得及;万一红军不来,我们家家产就保住了。”

当然,赖执中也做了一些准备,只是这个准备后来为红军帮了大忙——他在安顺场保留了一条比较大的船。在他的计划里,一旦红军真的来了,他得放火烧房子,然后坐这条船逃往对岸。赖执中准备得很充分,但是没想到,红军比他预料过彝族区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

到达彝族区后,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和彝族首领小叶丹歃血为盟,红军得到了彝族的支持,迅速过山,夺取擦罗。在派兵骚扰富林的同时,红军主力已经直取安顺场。

从擦罗到安顺场只有50里路,赖执中设了多个哨所,他认为擦罗万一被红军打下,听到消息以后再来烧房子也来得及。没想到的是,擦罗之战一枪未发,有个区长被俘后还给红军开了路条,于是红军拿着路条,一个一个干掉了赖执中的哨所。据说红军到达安顺场时,赖执中正在家里跟姨太太们推牌九。

红军出现在安顺场时,因为穿着便衣,赖执中的保安队还以为是少数民族同胞到山下抢东西。于是用彝族话对他们大喊“倮倮滚回去”(倮倮是国民党政府当时对少数民族的蔑称)。不料对面回答:“我们是红军!”

战斗随即打响,安顺场的国民党军抵抗了20分钟。这20分钟的抵抗,让赖执中捡了一条性命。他是跳墙逃跑的,腿摔成骨折,由几个“袍哥”兄弟架着逃到山上,那条救命船也没用上。

红军打安顺场的指挥官是孙继先,后来的开国中将。他的一个先头营打下了安顺场,应该说是立了一个大功,不想却差点儿气坏了刘伯承。

原来,孙继先在进攻安顺场时,红军大部队包括中央机关都在后面等待——拿下来了,全军就可以过大渡河了;拿不下来,马上要另想办法。出发前,刘伯承对孙继先说:“你去打安顺场,只要拿下来,马上给我打一发绿色信号弹,全军才能往前走,切记切记。”结果大部队在后面等了几个小时,也没见到信号弹。

刘伯承以为没能拿下安顺场,准备安排大部队火速转移。战情不顺,加上天下大雨,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幸好刘伯承是一个心细之人,他派了一个侦察员去安顺场,以便接应撤下来的部队。

这个侦察员迅疾而返,报告说孙继先已经拿下安顺场。大部队到达安服场后,孙继先来见刘伯承。刘伯承大怒,质问他为何不发信号弹。孙继先说他忘了,因为去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孙继先说,他找到了一只船。这段史实和电影《大渡河》里的场景不一样。电影里,红军是在安顺场找到了一个老乡,他有一条船舍不得沉,红军经过一番思想工作,动员他献出了这条船。

实际上,孙继先发现的正是赖执中留下的那条救命船。赖执中没来得及用上,反而被红军缴获了,成为红军强渡安顺场的工具。此时,红军需要立即组织强渡安顺场,控制对岸的码头,这样红军主力才能够过河。

最终指挥强渡的还是孙继先。在历史上有一个谜团,强渡安顺场,有人说是“十八勇士”,有人说是“十七勇士”。事实上,一共有17名战士参加了安顺场的强渡作战(此外还有8名船工),但这个人数少算了孙继先,他也是坐这条船冲过去的。只不过,进行表彰的时候,他没有表彰自己的道理,于是就出现了“十八勇士”还是“十七勇士”的争论。

在北岸,国民党军那个营的敌军素质不高,装备却很不错,居然还有迫击炮。他们轰击了红军过河的渡船,使其一度失控,撞在礁石上。但是由于船工的努力,8个人用篙撑住礁石,最后使船顺利地奔向了北岸。

此时,红军把最后的四发炮弹全部用上了,由红军中号称“炮神”的赵章成指挥炮兵在南岸向北岸进行炮击,结果三发两中,摧毁了国民党军的碉堡阵地。但敌军例仍没有消散,这个营的主要成员是“袍哥”。“袍哥”属于民间帮会,于是孙继先来部登陆的时候,他们就照着帮会的方式,抡着大刀冲上来,向红军发动反击。结果,赵章成的最后一发炮弹正掉在冲锋的“袍哥”兵中间。在川军的混战之中,火炮通常是助威的,直接落在头上的很少,遇到红军这样的神炮手,“袍哥”们顿时乱了阵脚,很快被打散。

在整个强渡大渡河的战斗中,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红军为什么能打赢,一方面当然是红军不怕远征难,战术战略上有很多出色的地方;另一方面,就是双方对战争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红军是有理想的军队,为了理想,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去拼死作战。而军阀是为利益的。他们打仗时,通常是要隔着四五百米打的,如果打得着是侥幸,打不着是上天安排。而双方在交锋时,长官们在外面打仗,他们的太太们还在一起打麻将,这就是川軍当时对战争的理解。

习惯了那种低烈度战争,碰上了红军这样的英勇之师,川军难免会非常不适应,安顺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几发炮弹落下来,“袍哥”们就一哄而散,于是红军顺利地占领了北岸,控制了整个渡口,主力部队开始渡河。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红军,川军并非全无战斗力,刘湘和郭勋祺等部曾给红军带来重大损失,但刘文辉部的素质的确不佳,而且官兵不知为何而战,难有士气。

关于“炮神”赵章成,他在红军中极有威望,一直到八路军时代都是以训练炮兵著称的,但有一段时间曾有人要批判他。揭发的人说他每次炮击敌人的时候,都要举起右手先朝挨炸的敌人拜一拜,这是在搞封建迷信!赵章成听了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那哪是封建迷信,这是把右手的大拇指和其余四个手指分开,共同组成一个简易测距仪啊。”

红军轻而易举地闯过三关

拿下安顺场之后,红军开始渡河,但实际上危急形势并没有得到缓解,蒋介石并不担心红军拿下安顺场,反而正中下怀。他马上令各部迅速赶向安顺场渡口,围攻红军。

当年石达开在这里覆灭,并不仅仅是因为遭到了清军的包围,还有一点就是安顺场水深流急,船渡耗时太久。蒋介石的如意算盘是,石达开4万军队两三个星期还没有过去,红军这时候也有将近3万人马,如果在这里渡河的话,也会花费极长的时间,因为红军现在只有一条船可以使用,后来找到的三条船都需要维修,一旦红军在安顺场滞留,必将被他消灭。

应该说,这个看法颇有道理。红军第一天只渡过去720人。而这时已经有人出来提醒毛泽东了,他是安顺场一个90岁的老秀才。其实一些红军将领,这时也已经感到危险了。恰好老秀才来见毛泽东,还带来了自己写的一首诗。心绪不佳的毛泽东看后,并不认为写得好,对人开玩笑说,他这个秀才是买来的吧?但是老秀才在和红军将领们攀谈的时候说:“大军在此不可久留。”毛泽东听到这句话后,改口说他不应该是秀才,应该是状元。他认为这个老秀才很有远见。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红军在安顺场开始渡河没多久,便安排部队继续向上游前进。5月26日,中革军委发布通令,夺取泸定桥。

此时,蒋介石也注意到了红军动向。他认为以老对手毛泽东的军事才能,红军一定不会在安顺场坐以待毙,那么,泸定桥就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蒋介石当时给国民党中央军主力薛岳部的命令,并不是让他扑向安顺场,而是直奔泸定桥。同时,他还命刘文辉立即派部队死守泸定桥,以避免红军突破大渡河天险。

历史的背后常常隐藏着微妙的秘密。核对当时各方位置,可以发现,在红军决定夺取泸定桥的时候,泸定其实处于非常空虚的状态。如果红军先到这里,很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泸定桥。这是因为国民党军原来驻守泸定桥的部队,是刘文辉手下余松林的第2旅,最初刘文辉消极避战,把余松林旅抽调到自己的老巢康定去进行防守了。于是,在泸定城便出现了一个暂时的真空,根本没有国民党的正规军。

在蒋介石严令之下,刘文辉不敢不守泸定。他立即调北岸最有战斗力的一个旅——袁国瑞的第4旅,迅速赶向泸定桥进行布防。袁国瑞部在雅安,到泸定桥的距离比红军近一些,但行军也很不容易。袁国瑞也是一个典型的“小诸葛”,很会用兵。他的部下共有3个团,分别为第10团、第11团、第38团,这个编制在川军里面算是很了不起了。因为川军,特别是刘文辉部,往往编制大,实际属下的部队却不多。按国民党军正式编制,一个旅编两个团的,袁国瑞一个旅能编三个团,所以是一个加强旅,也是刘文辉的拳头部队。

袁国瑞将即杨开诚的11团派到东线,沿着大渡河往下游安顺场方向前进,迎头阻击过河的红军部队;又将谢洪升的第10团放在后面,给11团做预备队。所以他尽管接受的任务是防卫泸定,但主要兵力却是针对下游的,即防止红军沿着河的右岸往上走,来夺泸定桥。另一个团,即李全山的38团,则奉命赶往泸定桥担任防守。

从用兵角度来说,这是很刁钻的,他明白沿河而来的红军比隔河进攻的部队威胁更大。袁国瑞的想法大概是,只要迟滞红军两三天,援军便可到达,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袁国瑞在动脑筋,红军也在动脑筋。毕竟还有300里山路,怎么走?相对来说,右岸的路好走,有一条骡马大道。红军当时在右岸的部队即从安顺场已经过河的人马,由刘伯承和聂荣臻指挥,包括红军第1师和陈赓率领的干部团一部,都是红军的精锐,是夺取泸定桥的右纵队。这支部队沿着右岸一直往上打,直取泸定桥,注定将与袁国瑞的主力迎头相撞。

左岸则是红军的主力部队左纵队,以红一军团没有过河的部队,杨成武和黄开湘的红4团为先锋。他们在27日清晨从安顺场出发,左岸这边,只有崎岖小路,而且有几处天险很难突破。

红军总部最初应该是期待右纵队先赶到,因为冲击泸定桥,如果从对岸打并不好打。但是袁国瑞也料到了这一点,红军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在右纵队必经的铁丝沟和飞越岭,川军都布置了防线,组织防御。右纵队的进攻很犀利,但是速度不可避免要受到削弱。这时候,就要依靠左纵队了。

然而,左纵队也有几道关口。第一道关口叫菩萨岗,这个地方有余松林旅留下的一个营,且只有一条很窄的路可以上去,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菩萨岗之后是第二个险关猛虎岗,这里也驻了川军的一个营。再往后就是磨西河,由川军一个特务连防守。突破这三道关,还有200里路才能到泸定桥。

石达开覆灭前也想到去夺泸定桥,他就是打到猛虎岗的时候,就再也打不过去了,只能退回到安顺场,最后被消灭在那里。

没想到的是,红军轻而易举就闯过了这三关,其过程令人惊叹。

第一道关菩萨岗的川军抵抗非常顽强,打了一个小时。但红军在长征中已经打过很多次这种仗了,有对付险关的经验。红军向当地百姓请教,找到了一条小路,由少数人员攀援绕到敌军后方,把他们的退路掐死敌军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本来居高临下射击红军,现在红军从后面朝前打的时候,也就是从上往下打,活像电影《智取华山》的场景。敌军无处可逃,于是营长举手投降。

红军轻取菩萨岗,接著直扑猛虎岗。猛虎岗的守军还不知道菩萨岗已经失守,他们防守松懈,此时正好大雾,红军摸上去便打起了白刃战。这种打法对川军来说正中软肋。辛亥革命后,军阀混战中有个说法是川军怕滇军,因为滇军打仗的时候,一打就冲过来拼刺刀,川军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直不适应,所以经常吃败仗。实际上,滇军也是迫不得已,他们的装备比川军差,川军已经装备了后膛枪,滇军使用的仍然是前膛枪,这种枪不能卧倒装子弹,所以与其站着往枪里塞子弹的时候被对方打死,还不如干脆冲锋拼刺刀。

红军这次攻打猛虎岗采用了白刃战,川军轻易就放弃了阵地。前面的守军败退下来,乱成一团,将守磨西河的特务连也裹挟在一起逃跑了。但他们烧断了河上的木桥,红军修这座桥花了两个小时。

然而红军要求第二天就赶到泸定桥,还有200里,这200里该怎么走呢?

红军伪装成川军与真川军“赛跑”

在很多关于飞夺泸定桥的描述中,都有这么一段描写:红军在向前疾行的时候,对岸的国民党军也在向泸定桥的方向前进,两军隔江相向而行,互相能看见对方。此时已经入夜,国民党军打着火把行军。于是红军也打起火把,冒充川军。对方用号音来联络,红军打下菩萨岗时活捉了一批川军,那里面就有号兵,于是依照川军的号谱回应道:“我们是从猛虎岗上撤退下来的部队,正在向泸定桥方向前进。”这一回答让对方深信不疑,于是双方继续赶路。

这件事并非虚构,那支“愚蠢”的国民党军,便是李全山的38团。

此后的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半夜下起了大雨,国民党军吃不了苦,停下宿营,而红军则继续前进,结果准时到达了泸定桥。200里路,红军仅用一天时间就赶了过去,包括指挥员杨成武,他的腿部已经在前面的战斗中负伤,而战马又给了别人,他硬是拖着伤腿走完了全程。

根据当时参战的川军老兵饶杰回忆,真正的战斗中还有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情节。

红4团5月29日凌晨赶到泸定桥左岸的时候,发现泸定城里插满敌旗,有敌人正在拆桥板。红军一开火,拆桥板的敌军便逃回对岸。但是,泸定城里敌军已经有了准备,而红4团连日奔袭,只剩了四分之一的人员,所以便守住桥头,等待后面的主力部队陆续到达,再对泸定城发起攻击。

问题是这一次红军的情报出了问题。之前的情报是,泸定城的守军已被调走,李全山又在半路扎营,那么,城里哪来的敌军呢?按照饶杰的说法,红4团赶到后如果立即发起攻击,很可能一下子就能拿下泸定桥,因为泸定城里国民党的正规军只有他带的一个排,三四十人的兵力。李全山与伪装成川军的红军“赛跑”时,倒没识破红军的身份,但他担心自己不能及早赶到泸定而受到道蒋介石的处罚,于是把手下所有善于攀援的云南兵都召集起来,包括当时担任连长的饶杰,一共30多人,由饶杰带队,每人扛一面旗先赶到泸定城去把旗插上,对上对下都有交代。这30多个云南兵的确先赶到了,而且给红军造成了错觉,使其错过了轻取泸定桥的机会。中午,红军开始强攻泸定桥,而李全山的部队也赶到了。

泸定桥,实际是由13根大铁链连接而成,两侧4根作为护栏,底下9根铺上木板作为桥面。幸而只有饶杰一个排的部队赶到泸定,来不及将桥板全部破坏,根据当时参战官兵的回忆,他们破坏的主要是红军占据的这一侧的部分木板,中途红4团忽然杀来,吓得他们来不及拆其他桥板就逃回对岸。

双方都赶到了泸定桥两岸,红军只能采取强攻。红军在布置了六挺重机枪,不断地朝对面桥亭方向射击,川军也在还击,但是红军的火力更强。这个对射的结果是,李全山团一个小时就伤亡了50多人,军阀混战中,打半个月恐怕也沒这么大损失,这个打击对他来说相当震撼。双方在对射的时候,杨成武便开始组织突击队,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夺桥22勇士,由队长廖大珠率领,准备对泸定桥发起冲锋。

泸定桥最后的冲锋情况,由于年代久远仍有很多细节等待探讨,然而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关键时刻,守军方面因为一个意外情况出现了动摇。

原来,李全山在守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侧翼有部队进攻。这对他来说打击非常大,“深通兵法”的李全山当时就认为,泸定城守不住了。

从理论上说,侧击泸定的部队可能是由刘伯承率领的红军右纵队,史学界也的确有这样的推测。但比较明确的信息是,这支部队当时距离泸定还有50里。右纵队的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他们先和袁国瑞的11团交手,并把它打垮,攻占铁丝沟,接着向飞越岭进攻。这是袁国瑞的第二道防线,守将为10团团长谢洪生。泸定桥遭到侧击的时候,飞越岭的战斗还在进行中。

这支发起侧面攻击的红军部队,应该是在进攻泸定桥的时候,杨成武组织的第二支敢死队。这支敢死队由两个排组成,坐木筏强渡大渡河,这是非常危险的做法。他们瞬间便被冲得不见踪影。人们都以为他们遇难了,但实际上,他们虽然被冲到下游两公里远,但终于还是到达了对岸。

这些战士登岸以后,尽管只有六七十人,但还是沿着右岸直扑泸定桥,向泸定桥的守军发起了攻击。要知道泸定桥由敌军的一个团驻守,大概100人左右,按常理而言,这六七十人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但战场就是这样捉摸不定。李全山正面的红军火力太强,已经打得他开始动摇了。然而军法无情,他还想再坚持一阵。这时候红军又从侧翼打过来……李全山深通军事理论,理论上说,守桥时对方从一面进攻,一般都是守军赢,因为有地形的优势;但守桥部队如果遭到两面夹击,一般都是守军失败,因为守桥部队的火力朝着正面,遭到侧击则缺乏还手能力。

李全山完全丧失了信心,马上袁国瑞打电话求救。但这时袁国瑞自顾不暇,刘伯承的右纵队已经打到了飞越岭。按说飞越岭上有一个团的兵力,怎么也能守一阵,但前面的11团被迅速被打垮,飞越岭守将、10团团长谢洪生惶恐恐万分,拔枪自伤。连团长都自伤,部队当然无法坚持,整个飞越岭防线很快崩溃,红军直冲袁国瑞的旅部。

李全山彻底绝望,他把饶杰叫过来,令他带队坚守泸定桥桥头,自己却率先逃跑。

就在这时,红军突击队在重机枪的掩护之下,飞越桥面,直扑桥亭。守军因为指挥官逃跑已经军心混乱,根本无心再战。慌忙中放了一把火,但没能阻止住红军的进攻。这时候,右岸刘伯承部先头部队赶到,红军就这样夺下了泸定桥。

飞夺泸定桥,强渡大渡河,使红军摆脱了从撤离苏区开始便在后面阴魂不散、紧紧追赶的国民党“围剿”部队,打破了蒋介石部署的“围追堵截”。红军从此获得了新的生机。

从这一仗的战斗过程,人们可以看到,红军的对手,那一个个“小诸葛”们,也并非草包,但最终还是败了。他们之所以败,恐怕第一是败在各怀心思,勾心斗角,没有红军那样执著的理想;第二则是败在站错了方向,站到了历史发展的对立面,自然兵无战心,这一点,就是换了真诸葛亮,恐怕也无法挽回。

(来源/《铁流陕北:从红军到八路军》,萨苏著,北京日报出版社2018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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