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陆民 马姚
摘要:特朗普政府时期,为了遏制中国崛起,维护霸权利益,美国出台了“印度洋—太平洋战略”,东盟成为该战略实施的关键因素。尽管美国反复强调尊重东盟“中心地位”,然而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美国“印太战略”逐渐侵蚀了东盟的中立原则,冲击了东盟主导的区域机制以及扩大了东盟成员的战略分化,从而消解了东盟“中心地位”。
关键词:美国“印太战略”;东盟“中心地位”;东盟中立原则;南海问题
中图分类号:D814.1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1)05-0039-03
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出台“印度洋—太平洋战略”(以下简称“印太战略”),加强对于印太地区的战略投入,位于两洋之间的东南亚地区成为美国这一战略的核心关注区。作为回应,东盟于2019年出台了《东盟“印度洋—太平洋”展望》(以下简称《东盟印太展望》)。其中,东盟重申了一个关键性概念,即东盟“中心地位”。
一、美国“印太战略”及东盟“中心地位”概况
(一)美国“印太战略”
亚洲特别是中国的崛起,使印太地区的重要性愈加凸显。美国特朗普政府在延续奥巴马时期“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基础上提出了“印太战略”[1],加强了对印太地区的关注度,增加了相应的资源投入。从战略目的上看,美国“印太战略”的主要意图在于遏制中国和平崛起,维护地区权力均衡,进而维护美国的霸主地位。从战略实施路径上看,一方面美国试图借助联盟体系,构筑反华包围圈,扩大对华战略优势。另一方面美国积极拉拢东盟成员国,分化东盟国家与中国关系,扰乱中国周边外交环境。因此,东盟在美国“印太战略”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是美国成功实施这一战略的重要工具。从发展前景看,美国拜登政府仍将延续和实施“印太战略”。其一,在贸易和技术转让领域以及关于中国在海洋领土争端方面的政策等方面,美国两党实际上跨越了分歧,形成了共识[2]。其二,美国国内仍有众多特朗普的支持者,拜登必须顾及这部分民众的政治诉求。因此,拜登政府基于对华认知以及弥合国内民众政治分裂的需要,仍将延续“印太战略”。
(二)东盟“中心地位”
东盟成立50多年来,通过广泛团结成员国“用一个声音说话”,积极塑造区域合作机制和构建区域秩序,从而确立了东盟“中心地位”,成功实现“小马拉大车”。从现有文件来看,东盟“中心地位”这一概念最早是在2007年1月举行的第12届东盟峰会上签署的《关于加速于2015年建立东盟共同体的宿务宣言》和《第12届东盟峰会主席声明》文件中所提出[3]。此后,在2019年东盟所发布的《东盟印太展望》中,东盟强调了自身在塑造印太秩序中的中心地位,并表示将加强以东盟为中心的地区结构[4]。从东盟“中心地位”形成原因看,这并非源于其过硬的实力,而是大国注重合作、愿意配合的结果,是特定国际环境的产物。从东盟“中心地位”所发挥的作用看,其有利于搭建区域对话机制,促进域内国家合作。东盟“中心地位”在客观上避免了域外大国过度介入、促成区域合作,对保持地区稳定有重要意义[5]。从前景看,美国“印太战略”对于东盟构成了强有力冲击,使东盟“中心地位”面临诸多不确定性因素。
二、美国“印太战略”对东盟“中心地位”的影响
尽管美国“印太战略”反复强调尊重东盟“中心地位”,然而大国战略竞争的加剧,逐渐侵蚀了东盟的中立原则,冲击了东盟主导的区域机制以及扩大了东盟成员的战略分化,消解了东盟“中心地位”。
(一)侵蚀东盟的中立原则
东盟自创立以来,始终保持中立,坚持以对话协商、合作包容的态度解决区域问题。东盟通过东盟地区论坛、“10+1”机制、“10+3”机制、东亚峰会以及东盟防长扩大会等一系列东盟主导的地区多边机制积极协调大国关系,充当缓和大国关系的“润滑剂”,确立了东盟的中立属性。东盟的“中立原则”或者说“不选边站队”原则使得东盟成为“一个忠实的掮客”。基于此,东盟的系列倡议才能够获得周边国家的响应与支持,从而使得东盟做到在大国间“两边下注”“左右逢源”。尽管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Pempeo)在2019年8月举行的美国—东盟外长会议上宣称:“我们从来没有要求任何印太国家选边站,我们在印太地区的接触从来不是、未来也不是零和游戏。”[6]然而“印太战略”是美国维持自身霸权的产物,强调区域竞争,具有浓厚的遏制中国的色彩,本身就具备强烈的对抗属性,这便与东盟中立原则产生冲突。随着中美关系日趋紧张,东盟作为“中间人”协调中美双边关系的难度也日益增大,东盟被迫面临“选边站队”的困境。一旦中美博弈继续激化,东盟将沦为大国博弈的竞技场。
以南海问题为例,美国以“航行自由”与“基于规则的秩序”为理由,频繁派遣军舰出入南海,强行介入南海问题,希望借此制造东南亚国家与中国的对立。2018年5月,美国防部宣布取消邀请中国参加环太平洋军演,认为中国有意将南海军事化,加剧了南海紧张的地区局势,破坏了南海地区的稳定[7]。随后,美国转而邀请越南参加该演习,其中不乏挑拨中越关系的意味,意图在中越之间制造隔阂。2020年4月,美国又刻意营造中国、马来西亚对峙的舆论气氛,派军舰前往所谓“对峙”海域表明对伙伴国的支持[8]。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多次在南海问题上攻击中国,明确表示“中国对南海大部分地区海上资源的主张是非法的”“中国对美济礁没有主权主张,美济礁完全属于菲律宾的管辖范围”[9]。美国试图否定中国在南海的海洋权益和领土主权,挑拨中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关系,从而将东盟拉入美国的阵营。
(二)冲击东盟主导的区域机制
通过一系列多边机制,东盟塑造了区域架构,确立了东盟“中心地位”。如前文所说,东盟的“中心地位”十分依赖与大国的互动关系,东盟通过一系列机制和会议安排,频繁地与大国形成互动,凝聚起多方共识,最终主导了区域合作机制。但是,东盟协调区域关系,处理区域事务十分依赖与其他国家尤其是大国的互动联系,以至于东盟的“中心地位”在很多时候是被大国所利用成为促进其利益的“时不时有用的工具”[10]。美国多次表示在“印太战略”背景下仍將会尊重东盟“中心地位”,但这更多的仅是一种外交辞令,通过柔和的语气,增强自身战略的说服力和东盟的可接受性,其真实目的在于通过借助东盟主导的多边机制,炒作“中国威胁论”,向外兜售“印太战略”,为美国印太利益服务。美国“印太战略”的实质是利用美国的联盟体系及其在印太区域的伙伴关系网络,维持自身在这一区域的主导地位,遏制可能的竞争对手。所以联盟体系仍是美国“印太战略”的主要手段,美国将构建起以美日印澳四国联盟为核心的印太区域机制。因此,这就注定了美国关于区域机制的构想必将与东盟主导的多边机制形成竞争。
美国对东盟所主导的多边机制基本上持冷淡态度。例如,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缺席了2018年至2019年所有的东盟主导下的地区会议,2019年仅派遣国家安全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Robert C.OBrien)代表美国总统参加第十四届东亚峰会[11]。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对美日印澳四方会议的重视。按照“印太战略”的设想,美日印澳四方合作机制正在有序推进形成。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印度在2017年5月和2017年11月分别举行第一次四方会议和第二次四方会议,第二次四方会议围绕“自由和开放的印度太平洋”主题讨论了七个核心主题:亚洲基于规则的秩序,海上公域的航行自由和飞越自由,尊重国际法,增强连通性,海上安全,朝鲜的威胁与不扩散以及恐怖主义[12]。2020年,时任美国副国务卿比根指出,未来某个时候的确有可能需要将四国机制正式化,使其成为类似北约的组织,从而令美国强化与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三国的印太防御关系,共同应对来自中国的威胁[13]。
(三)扩大东盟成员的战略分化
东盟作为一个中小国家组成的国际组织,成员国对东盟的高度认同以及彼此之间的密切合作成就了其对内影响力和对外执行力,是东盟“中心地位”的坚实基础。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曾说:东盟的中心原则不是既定的,因为东盟“没有自主权”成为地区架构的中心,东盟成员必须团结起来,维护东盟的相关性和凝聚力[14]。然而,东盟内部团结也并非坚若磐石,面临着诸多现实问题,例如成员国内部的种族和宗教问题外溢为地区带来了跨境安全挑战,部分成员国间存在主权及边境领土争端,导致成员国间政治互信的减弱和彼此立场的分离。且东盟成员国经济发展极度不均,各国战略主张也不尽相同,东盟难以团结成员国在诸如南海问题、地区政治和区域安全合作等关键问题上形成共识。东盟虽坚持中立原则,成员国却有各自的利益考量,在中美之间必然有所倾向。美国“印太战略”在东盟成员中有选择地构建伙伴关系,进行军事合作,力图将部分成员国纳入其构建的排除中国在外的闭合区域秩序,导致了东盟成员战略分化进一步扩大,影响了东盟内部团结,消解了东盟的“中心地位”。
在“印太战略”的大背景下,美国将进一步强化在印太区域的军事存在,以确保自身的战略竞争优势。美国将加强与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等国的盟友关系,深化与新加坡、越南等国的伙伴关系,并继续与老挝、文莱和柬埔寨保持建设性接触。美国呼吁盟友和伙伴承担起相应责任以应对共同威胁,煽动东盟国家选边站队的意图不言而喻。而东盟国家内部关于美国“印太战略”的态度也出现了分化,老挝和柬埔寨等与中国保持传统友好关系的东盟成员国更加倾向于支持中国,对美国所推行的“印太战略”并不热衷,而越南和新加坡在中美博弈中奉行“对冲战略”的成员国则更加倾向于支持美国,明确表示欢迎美国“印太战略”在东南亚地区的“落地”。
三、结语
美国实施“印太战略”,通过炒作南海问题,迫使东盟选边站队,侵蚀了东盟的中立原则;通过推进美日印澳四方合作机制与东盟主导的区域机制进行竞争,降低了东盟的行动能力;通过有选择性地拉拢东盟成员国,分裂了东盟的内部团结。因此,美国“印太战略”在客观上破坏了东南亚区域秩序的稳定,消解了东盟的“中心地位”。随着美国“印太战略”的进一步落实,东盟将可能形成独立于整体意志之外的多個利益小团体,将难以维持内部的团结。且依靠现有的区域多边合作机制,东盟无法协调日益尖锐的中美摩擦,地区稳定将难以维持。东盟唯有对内强化共同体建设,团结成员,避免走向分裂,对外加强与对话伙伴国家的合作,从而共同应对来自美国“印太战略”的挑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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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朱陆民(1968—),男,汉族,湖南郴州人,博士,湘潭大学碧泉书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理论及东南亚地区。
马姚(1997—),女,汉族,江西上饶人,单位为湘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方向为国际关系理论及东南亚地区。
(责任编辑:马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