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迪
摘要:表情包传播是读图时代下网络传播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互联网语境下,超文本结构中的符号竞争和信息比拼,使表情包形成了以外层模因、内层符号及核心意义为要素的传播秩序。在表情包传播过程中,不同元素通过拼凑组装,以模因的复制形成大规模传播,符号背后的信息与情感为传播建构了最本质的意义。自由生长的表情包原生态传播暴露出当下受众文字表达能力退化、社交传播异化,触及法律和道德等问题也亟待解决。
关键词:表情包;模因;符号;意义;秩序
中图分类号:G206.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05-0036-03
随着读图时代的到来,视觉元素一跃成为当前网络文化的核心要素之一,成为建构、象征和传递意义的重要途径[1]。广泛的“可视化”深刻地变革了许多社会活动的形态,其中最显著的就是传统单向图像传播变革为网络图像的社交化传播,表情包传播是除短视频传播及网络直播之外又一具有双向互动性质的网络图像传播形式。互联网环境改变了以往固定的媒介传受关系,表情包传播的内容、过程打破了传统图像传播的模式,重建了一个全新的网络话语体系,因此其传播秩序也呈现出新的样态。
表情包主要经历了从早期单一字符组合的表情,到以“小黄脸”为代表的社交软件自带Emoji表情,再到当下网民自定义表情包的过程。这样一个从简单到复杂、从抽象到具象、从单一到多元的演变并不意味着它是一个依次取代的过程。事实上,这三种形式在当前网络社交中依然并存,共同建构了当前丰富的网络表情文化语境。本文所探讨的是由多种元素组合而成的或静态或动态、能够表达情绪和传递意义的网络表情包。
一、表情包传播的内容和过程
(一)传播内容:社会热点+圈层文化
与早期字符组合的表情生产相比,自定义表情包内容生产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其与社会舆论和热点事件的高度共生,因此,社会热点成为表情包生产的直接灵感来源。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期间,以外交部部长王毅为主要元素的“外长表情包”走红网络,回答中外记者提问时表情一丝不苟、举止从容自信、回击霸气精彩的王毅部长被网民频频截图,并配以相关文字,以表情包的形式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当热门事件和舆论焦点成为表情包中的可视化元素,表情包也就不再仅限于展示自己的“表情”,同时它也从另一个角度透露着社会的“表情”[2]。约翰·菲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中提到,人们在购买了工厂量产的牛仔裤后会自己DIY挖洞,从而彰显自己独特的时尚。消费者在大众时尚文化的基础之上,通过加工改造,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个性文化[3]。表情包文化亦是如此,表情包生产者在紧贴当下社会热点的同时,也在创造某种特殊文化,如以“悲伤蛙”“咸鱼系列”“保温杯里泡枸杞”等为代表的表情包,形成并不断传播着以主动污名化和黑色幽默为特征的“丧文化”。
除了社会热点事件外,表情包传播还能够体现出不同圈层的文化特征。互联网的崛起弥补了传受双方交流的物理空间缺憾,为大范围的圈层互动提供了技术的支持和设备支持,圈层社交成为当下网络社交的一大趋势。不同圈层生产和使用的表情包都会带有其群体文化的烙印,如粉丝圈层的用户用自己偶像的照片或视频配合专属应援口号或经典人物台词或歌词,制作出独一无二的表情包,并与此圈层中的其他用户在日常社交中高频使用。粉丝自制表情包一方面,构建了该圈层独特的社交话语体系;另一方面,也维系了共有的圈层文化,增强了该明星粉丝圈层用户的集体认同感。以鲜花、山水、书画为主要元素,高饱和度、高对比度为突出特征,并伴有“鸡汤文字”的“中老年表情包”,其生产者仍是青年群体。青年群体在对中老年人审美特征和兴趣爱好自我理解和经验分析的基础上主动生产出“中老年表情包”,而中老年群体则是欣然接受。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青年群体对中老年人所依从的传统主流文化解构的一个表现[2]。
(二)传播过程:编码+解码
使用表情包作为现代网络空间中的重要社交手段之一,主要得益于特定符号体系的编码与解码规则。表情包传播过程的本质是对“意义”进行揭示和交换,霍尔在《表征——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中指出,人们通过表征(即人脑对信息的理解和呈现)进入某“中转站”,使“现象”和“想象”融合,从而共享各种意义。在他看来事物本身不具备意义,意义的呈现需通过某种媒介[4]。意义的生产建立在人们对事实认识、理解和思考的基础之上,而呈现意义需要引入符号,即编码;将事实和态度汇入符号后传递给其他人,接收者对符号内含的意义进行解释和翻译,即解码。
1.编码:意义的生产
表情包的生产过程对应“编码”过程。传者在不同的情境和情绪下选择不同的图片、视频、文字、音乐等符号组成表情包,生产出“当下”即时的意义。传者将赋予自己态度和情绪的表情包发送给受者,是一个意义图像化、具像化和符号化的过程。如传者发给受者一张“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其实就是他把自己赞赏的态度符号化为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图片。大拇指是赞赏的表情符号,而赞赏是大拇指的象征意义,这也就完成了一次表情包的“编码”工作。
2.解码:意义的再生产
编码程序结束后,承載信息和意义的表情包便进入流通阶段。“编码与解码”理论提到符号开始流通后,编码者便失去了对意义的支配权[4]。受者通过对表情包内容和传者所处情境的分析,并结合自身经验进行思考和推断后,得出一个“自我翻译”后的意义,这是受者的意义再生产,即“解码”的过程。
二、表情包传播的秩序要素
(一)外层:模因
模因(Meme)源于希腊语“Mimeme”,意为“模仿”[5]。《牛津英语词典》将模因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模因是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6]。布莱克莫尔认为,某事物只要满足经模仿从A传给B的条件,它就是模因[7]。因此模因的形式不仅包括语言类符号,如文字;也包括非语言类符号,如图片、音乐、思想等。在此基础上,利莫·希夫曼对“网络模因”进行了定义,他认为网络文化的基本单位是“网络模因”,它是由互联网用户模仿、复制、传播,并能够在此过程中创造出一种共享的文化[8]。正是具备了如影视剧经典人物、网络流行语等可供模仿和复制的网络模因,表情包中的意义和信息才能被简化后便于大范围进行传播。表情包中的模因作为其传播的基本单位,具有可视、易感、泛娱乐的特征,大量网络模因的涌现和流行,构成了表情包传播最表层的形态。
(二)内层:符号
模因是表情包中信息和意义具象化后的元素,而不同模因的组合则构成了符号。上文提到表情包传播过程可以看作是传受双方编码与解码的过程,因此,向内剖析能发现符号是表情包得以传播的载体。现在的表情包大多是由“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组合而成的复合符号,这种图文并茂的形式使它更像是一种具备个人实际应用意义的符号。在网络社交中,这类复合符号是为了满足网民个人传达某种情绪或某类特殊意义,在表情包传播中起到桥梁纽带的作用。
(三)核心:意义
表情包这种复合符号一旦产生便与某种特定意义绑定在了一起。霍尔在“编码与解码”理论中提到,意义的生产不仅存在于传者的编码过程中,它还内含在受者的解码之中。从表情包的整个传播过程来看,传者将意义浓缩进符号之中,是对意义的初生产;而受者对符号中的意义进行解构和重现则是对意义的再加工。意义是传受双方互动交流的本质,传递和揭示意义是表情包传播最核心的功能。
三、对表情包传播秩序的反思
尼尔·波兹曼曾在《娱乐至死》中通过阐述美国社会由印刷统治转为电视统治的进程,呈现了社会公共话语权脱离政治、理性和秩序,而逐渐走向娱乐、浅薄和破碎的景象,由此提醒娱乐狂欢下醉生梦死的人们应理性对待技术。波兹曼对媒介技术的批判观点在当下的读图时代仍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为表情包的传播营造了一个更加开放、自由、随意的氛围,但也正是如此,才导致了新型媒介环境暴露出一系列问题。
(一)退化与异化
读图时代下,表情包的泛滥传播会引发群体文字表达能力退化的社会问题。更加自由包容的网络语境激发了人们潜在的“表演”意识,人们尝试通过富有视觉冲击力和感染力的非语言符号作为“包装”手段,重塑自己的网络身份。模仿、美化、夸大、伪妆后的表情包,经过网络环境的大量克隆最终会趋于一致。长此以往,方便快捷的脸谱表情包会压制文字的表达,削弱人们的语言能力,使情感深度交流能力不断退化。
情感深度交流能力的退化会使人们逃避文字,更加沉溺于视觉化表达,从而形成异化现象。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异化是主体在实践中改造、创造客体,因其自身活动而产生的客体成为外在力量,反过来操纵、控制主体[9]。生产表情包起初是为了丰富网络虚拟社交,但弥散开来后,丰富的形式使人们沉浸在表情包浪潮之中,在享受其带来的视觉服务和交流享受时,却慢慢忘记了最本质的需求。在读图时代,表情包逐渐成为一种能左右甚至驾驭人们情感表达的异化力量,且这种异化的力量呈现出越来越集中和强大的趋势。
(二)法律与道德
“图像+文字”形式的复合表情包,在微信、微博、QQ等网络社交软件上建立了一个全新的话语体系。与以文字语言为主的传统话语体系相比,表情包传播秩序的监管更加困难。由于监管部门内容审核管理机制的不完善,不良商家和部分网民的“擦边球”行为,导致一些违背法律和触犯道德底线的问题出现。互联网所提供的相对自由的语境,成为一些人挑战道德底线的“保护罩”。一些恶俗、肤浅、不堪的表情包在法律和道德的邊界游走,严重扰乱了表情包的传播秩序,污染其传播生态环境,甚至消解主流价值观的权威地位。
四、结语
读图时代下自然生长的表情包在传播过程中缺乏清晰的价值边界,如何建立一个既能使用户获得良好社交体验,又符合公序良俗的表情包传播秩序,是学界和业界共同面临的现实难题。在光怪陆离的意识空间下,我们要坚持尼尔·波兹曼式的媒介批判观点,理性地看待和使用表情包,收放自如地利用好媒介技术,使表情包传播秩序实现良性转变。
参考文献:
[1]周宪.视觉文化的转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6.
[2]彭兰.表情包:密码、标签与面具[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39(1):104-110+153.
[3](美)约翰·费斯克著.王晓珏,宋伟杰译.理解大众文化[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33.
[4]于涛.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视域下的中国社会主流价值观建设[J].北方论丛,2017(2):125-129.
[5]关于meme的几个问题[EB/OL].求是理论网,2014-01-08.
[6]曾妍.社交媒体中表情包的特点及流行原因[J].青年记者,2017(26):101-102.
[7](英)Susan Blackmore.The meme machine[M].Englan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76.
[8](美)Limor Shifman.Memes in Digital Culture[M].America:The MIT Press,2013:4.
[9]闫慧敏,谷学强.移动社交媒体对人的主体性异化与回归[J].传媒,2017(19):44-46.
[责任编辑:杨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