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为救孙子砍伤闹事者获刑”案争议

8岁的孙子被人掐着脖子，70多岁的老人砍了那人几刀，救下孙子。法院判定老人砍的第一刀才是正当防卫，第二刀及之后的则不属于正当防卫，而是故意伤害。因造成被害人轻伤，判处老人有期徒刑8个月。这一判决引起了极大关注。一位古稀老人面对一个掐住孙子脖子的壮年人，什么手段才算“相当手段”呢？赤手空拳上去制止？二审中将第一刀与其后几刀分开认定，认为第一刀是正当防卫，此后几刀则是故意伤害。这是否合法合理？

纠纷爆发：扔石头，追儿童，“掐脖子”

案件发生于海南省临高县得位村，被告人杨成杰与受害人杨庆全因土地纠纷产生矛盾。2017年8月31日14时许，杨庆全酒后骑车载其女儿来到杨成杰家附近时，停车捡起石头打砸杨成杰家的厨房。

杨成杰的孙子杨某冰出门查看，杨庆全拿着石头追赶杨某冰。杨成杰闻讯后，连忙拿着钩刀出门追赶，结果在其家门口附近一片小竹林处，看到杨庆全用手掐着杨某冰的脖子。杨成杰大喊“快放手”，但杨庆全不肯放手。

杨成杰上前，用钩刀砍击杨庆全右小腿、左小臂、左肘部位。杨庆全被砍伤并晕倒在地，后被送往医院治疗。

经鉴定，杨庆全身体多处受伤，其中包括右胫骨开放性粉碎性骨折、左尺骨鹰嘴骨折等，综合评定为轻伤一级。

9月12日，杨成杰被警方处以行政拘留（因为年龄超过70岁不执行）、罚款500元的行政处罚。

法院判决：正当防卫与故意伤害之辩

两年后，事情突然起了变化。2019年7月，杨成杰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刑拘，临高县检察院审查不批准逮捕，随后被取保候审。2020年5月，临高县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向法院提起公诉。同年9月，经临高县法院决定，杨成杰被逮捕。

案件一审时，杨庆全提起了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索赔医疗费、误工费等共计10万余元。杨成杰坚称自己系正当防卫，不同意赔偿。

2020年11月，临高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为杨成杰“无视国法，因民间矛盾，继而持刀砍打被害人杨庆全致轻伤一级，其行为构成故意伤害罪”。临高县法院也指出，本案起因是杨庆全引发，杨庆全具有明显过错，决定对杨成杰从轻處罚。

关于杨成杰“正当防卫”的辩解，临高县法院称，杨成杰听到孙子被追赶的消息后，便从家中持钩刀追赶，在看到孙子被掐脖子时，没有采取相当手段来阻止侵害行为，而是直接持刀将杨成杰腿部、手部等多处砍致轻伤。

“从杨成杰持刀追赶并将受害人全身多处砍伤的结果来判断，杨成杰主观上具有伤害故意。”临高县法院不认可杨成杰“正当防卫”的辩解，一审判处杨成杰有期徒刑一年。

就民事赔偿部分，临高县法院称，杨庆全的实际经济损失为8万余元。因杨庆全在本案中存在过错行为，法院酌定杨成杰承担70%的经济损失，赔偿杨庆全5.6万余元。

杨成杰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在二审阶段，海南省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指出，当杨成杰看到杨庆全双手掐着孙子的脖子时，要求杨庆全放手，杨庆全不肯放手，杨成杰上前砍击杨庆全一刀。此时，杨成杰为了制止不法侵害所实施的行为具有防卫性质。

但同时，海南二中院认为，杨庆全被砍一刀后就放开了男童，男童跑回家，危险解除。出于泄愤的目的，杨成杰持刀继续砍击杨庆全，主观上具有伤害他人的故意，客观上造成了受害人轻伤的侵害后果，不符合正当防卫的主观意图，也不符合正当防卫的时间条件和紧迫程度要求，所以不属于正当防卫。

因“一审判决量刑偏重”，海南二中院作出了调整：“鉴于本案双方冲突系受害人杨庆全引发，具有重大过错，且杨成杰已是古稀老人，因护孙心切，临时起意进而伤害他人，属于激情犯罪，具有偶发性，社会危害相对较轻。根据罪责刑相适应原则可对其从轻处罚。”

2021年3月16日，杨成杰二审因故意伤害罪获刑8个月。

出狱后的申诉：“他松开我孙子后，还用手想抓我眼睛”

由于案发现场并无监控，案发过程的还原，依赖于现场人员的叙述。临高县法院、海南省第二中院在两次审理中，也确认了“杨庆全酒后向杨成杰家砸扔石头-8岁男童出门查看，遭杨庆全持石头追赶- 杨成杰持钩刀出门追赶-杨庆全手掐男童，且不肯松手-杨成杰砍击杨庆全一刀，杨庆全松手-男童跑开，杨成杰又砍击杨庆全数刀致其倒地”这一基本案发经过。

二审判决一个多月后的4月23日，杨成杰出狱了。坚称无罪的他开始为自己申诉。

5月13日下午，杨成杰接受采访时说，自己的行为应当构成正当防卫。他认为，杨庆全酒后上门滋事，用石头打砸，又拿着石头追赶其孙子，掐其孙子的脖子，属于正在连续实施不法侵害行为。

杨成杰说，案发时他已经70多岁，杨庆全不到40岁，“他比我年轻30多岁，力量对比悬殊。他还手拿石头，我迫于无奈

“老人为救孙子砍伤闹事者获刑”案争议

只能持刀制止他行凶”。

杨成杰认为，虽然砍击了数刀，但砍击部位都是杨庆全的手脚，并非身体要害部位。“我的目的是制止杨庆全伤害我孙子，最终也只是造成他轻伤，没有造成重大损害。如果我真的想伤害他，就不会只砍手脚部位了。”

杨成杰的儿子也说：“民警一开始做了行政处罚，是行政拘留不执行;后来也没有再抓我父亲。父亲在案发数年后才被捕，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不愿意赔偿杨庆全，杨庆全就一直在闹。”

杨成杰的儿子表示，哪怕父亲被捕之后，他也没有想到最终会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8个月。“我们一直都认为是正当防卫，顶多算是防卫过当。”

杨成杰还补充了一个细节，他砍击杨庆全、杨庆全松开其孙后，“他还试图用手来抓我的眼睛，我出于防卫心理，才又砍了他一刀”。

“杨庆全被砍击后试图用手抓杨成杰眼睛”这一说法，与判决书中记载的杨成杰供述不一致。对此，杨成杰说，接受警方讯问时，他做了好几份笔录，第一份笔录中没有提到这一细节，但此后数份笔录均提到了，但最终法院采信了第一份笔录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