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礼物馈赠中的日常社会关系再生产

2021-06-20 08:28王思雅孙九霞
旅游学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社会关系

王思雅 孙九霞

引用格式:王思雅, 孙九霞. 旅游礼物馈赠中的日常社会关系再生产[J]. 旅游学刊, 2021, 36(5): 105-117. [WANG Siya, SUN Jiuxia. Social relationships in daily society reflected in souvenir giving by tourists[J]. Tourism Tribune, 2021, 36(5): 105-117.]

[摘    要]文章以伴随旅游者返回日常社会而发生的旅游礼物馈赠现象作为切入点,基于馈赠者与收礼者的双重视角,剖析旅游礼物馈赠在社会关系运作中的特征与效果,进而回答旅游是否以及如何影响旅游者的日常社會这一问题,意在揭示旅游对客源地的扩散性影响。研究发现:首先,旅游礼物馈赠在互惠基础、互惠结构与互惠表征三方面均显示出区别于传统礼物馈赠的特点,礼物关系运作呈现出策略化、情感化的特征;其次,旅游礼物馈赠在强熟人关系中作为一种情感策略对原有的长期性关系进行维系,在弱熟人关系中则作为一种社交策略启动了进一步的人际接触与互动,将原有的短期性关系转化为长期性关系。现代流动性背景之下的短暂旅游流动对日常社会的整合具有积极作用。

[关键词]旅游礼物馈赠;旅游社会影响;日常社会;社会关系

[中图分类号]F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006(2021)05-0105-13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1.05.013

引言

在高流动性背景下,旅游的社会属性及其置于社会生活中的角色愈加凸显,旅游的社会影响因而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并成为旅游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话题。由于旅游学科的旨趣所在,研究视野多着眼于目的地而鲜有涉及客源地,研究内容也多围绕主客互动所引发的社会层面的旅游地社会文化变迁[1-3]、个体层面的旅游者心理[4]与行为[5-6]的调适改变而展开。早在1996年,Nash便指出这一理论视角的局限性,并呼吁从客源地视角来进一步推进旅游社会影响研究[7]。近年来,相应的讨论更是不断涌现[8],学界对旅游者常态的日常生活世界而非短暂的旅游世界的关注逐渐增多。这一关注目前仅集中在个体层面,如旅游作为一场通过仪式[9]或一种地位标志[10]对旅游者自身所造成的影响,对群体层面所蕴含的日常社会影响则较少予以讨论。

然而,旅游者作为社会人,其自身的旅游流动不仅关乎个体的体验与经历,还关乎与其紧密相连的社会网络,这在安土重迁、关系本位的中国社会尤为突出。很显然,旅游对旅游者所处社会具有同样深刻的影响。目前,虽然学界已经意识到探究旅游之于日常社会整体影响的价值所在[11-12],但在理论上尚存较大的探索空间。鉴于旅游对旅游者日常社会所产生的扩散性影响难以把凭,本研究将以旅游礼物馈赠现象作为切入点进行剖析。

旅游礼物馈赠,即旅游者作为馈赠者将在旅游地所获取的商(物)品带回日常居住地去馈赠他人的社会行为。纵观当下,旅游礼物馈赠已成为现代流动性社会背景下一种普遍现象[13-15],其中,中国旅游者的表现尤为突出[16-17]。礼物(gift)并非物品(present)[18],礼物行为因其所具有的内在社会逻辑而赋予物以社会生命,其本质为人与人的勾连而非物与物的交换。因此,旅游礼物馈赠的本质可理解为,因馈赠者的旅游流动所引发的一种日常社会关系联结机制。社会关系不是简单地在一个固化结构中运作,也不是用一个简单的二元分割的概念所能够涵盖的,其必须被嵌入日常实践中加以理解[19]。因此,对旅游礼物馈赠中流动关系的关注,可以透视旅游者日常社会结构所受到的间接影响。

本研究关注旅游礼物从获取到赠予1的全过程,基于旅游者作为馈赠者与收礼者的双重视角,尝试回答以下问题:首先,旅游礼物馈赠作为一种关系运作机制呈现出何种特征?是否区别于传统礼物馈赠?其次,通过旅游礼物馈赠,馈赠者(旅游者)原有的日常社会关系受到了何种影响?发生了何种变化?本研究试图剖析旅游礼物馈赠中的微观关系实践,并借此理解旅游对日常社会所产生的宏观扩散性影响,意在丰富旅游社会影响的客源地视角。

1 文献综述

1.1 礼物馈赠与社会关系运作

礼物馈赠自19世纪开始便一直是人类学、社会学的重要研究主题,本研究无意对这一庞杂脉络进行整体梳理,而仅就其中的社会关系视角进行回溯。礼物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物品或商品,它是不可让渡的,是社会关系的有形表达与实践[20]。Mauss最初在“混融”概念中显露了这一思想,“人们将灵魂融于事物,亦将事物融于灵魂。人们的生活彼此相融,在此其间本来被混同的人和物又走出各自的圈子再相互混融” [21],人与物的混融、人与社会的混融最终使得社会关系、人、物交错在一起。Gregory[22]根据这一观点建构了商品与礼物的对比分析:商债源自可让渡的物品在相互独立的交易者之间的交换,而礼债包含了不可让渡的物品在相互依赖的人们之间的转让。因此,商品交换是物与物之间关系的建立,而礼物交换则本质上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生产,是一种典型的社会关系运作机制。

礼物馈赠之所以能够成为一种社会关系运作方式,核心在于其内部所存在的互惠机制。Mauss最早运用“礼物之灵” [21]来解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再生产,认为礼物自身具有灵力,呈现为“馈赠-接受-回赠”中的责任与任务关系,因而物的流动促进了关系联结与社会整合。不同于Mauss,Malinowski使用“互惠原则”来解释礼物流动及社会关系再生产现象,认为一切权利和义务都“被置入互惠服务的对称锁链之中”[23]。互惠不同于交换,其呈现为一种持续和无限的过程,正是这一社会结构基础使得社会关系得以再生产,也使得礼物研究具有了强大的理论生命力。在中国社会情境下,礼物馈赠在维持、再造和改变人际关系中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24],通过礼物馈赠所构建出的互惠体系成为个体得以生存发展的重要支持与保护网络。值得注意的是,礼物馈赠作为一种社会关系运作方式具有特定的规范与资源含义。首先,礼物馈赠在进行关系联结时呈现出制度化与形式化的特点。牵涉馈赠活动的社会事件、送礼者与收礼者间的社会关系、礼物的物质内容及文化意义是浑然一体的[18],礼物体系在社会习俗或日常交往规范的制约下有序参与着社会伦理的建立。其次,礼物馈赠是通过资源在人际间的往来进行关系联结。礼物互惠体系中的资源既包括物质资源,也包含物质文化资源,例如馈赠者对收礼者诸如关心、羡慕、道德上的关怀、情感上的依附等[24],这些无法计算清楚的人情促使人际互动不断继续,关系联结不断生成。

自Mauss与Malinowski提出互惠机制后,学界开始对这一关系运作方式及效果不断深入剖析,发现其自身可展开为多样而非单一的实践模式,实践效果也可进一步区分为在表达性和工具性[25]上的侧重。其中,表达性礼物馈赠支持双方之间的原有关系,并进一步维系温情和谐的长期性关系。而工具性礼物馈赠则试图否定并操纵双方之间的原有关系,建立起功利目的的短期性关系。

在共时性上,关系运作方式及效果与社会关系属性密切相关,这集中在关于互惠的对称性与非对称性的讨论之中。Sahlins依据社会距离这一横向维度,将礼物馈赠中的关系运作方式进一步划分为利他性的一般互惠、精确等值的均衡互惠、功利性的消极互惠[26],依次存在于近亲、熟人与陌生人之间,运作效果由表达性向工具性不断加剧。除此之外,非对称性互惠也存在于具有纵向的社会等级差距的关系主体之间,在权力依附型等级关系与孝敬文化型尊卑关系中均会发生一般互惠[18]。

在历时性上,关系运作方式及效果与社会背景密切相关。社会变迁之中的礼物馈赠呈现出两种变化趋势,一是关系运作方式由被动向主动转变,二是关系运作效果由情感性向工具性转变。首先,在关系运作方式的呈现上,Mauss在对“古式社会”的研究中将馈赠者与收礼者视为道德人,认为礼物馈赠行为是自由与约束的交织[21]。黄玉琴在对20世纪中国农村的观察中同样发现,村民基于集体性原则和不可逾越原则进行着几乎强制性的礼物往来[24]。与之相反,Bourdieu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中发现了礼物馈赠中的个体能动性[27],阎云翔也指出中国的礼物馈赠单位由家庭转向个体,礼物馈赠逐渐演化为一种相对自主的交换模式[18]。在中国现代情境的研究中,杨美惠基于计划经济时代,发现礼物互惠网络作为一种阴柔的力量自发生长,甚至可与国家再分配经济体制分庭抗礼[28]。郑姝莉与卢成仁则基于中国当代流动性背景进行考察,发现在社会纵向流动上的个体选择请客不收礼来进行道义关系调适,在社会横向流动上的个体选择构建互惠体系来整合村落共同体[29-30]。其次,在关系运作效果上,Mauss认为,礼物馈赠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团结的纽带[21]。而Bourdieu却得出了与Mauss相悖的见解,认为礼物馈赠行为本身是一种支配策略而非崇高主题[31],再生产出的社会关系呈现出一种私利理性的支配关系而非宗教情感的支持关系。这一经典对话在中国情境下进行了重现,阎云翔重点论述了礼物关系的伦理与道德意涵[18],杨美惠则认为礼物关系显示出功利性与工具性特征[28]。社会关系再生产的差异源于礼物所嵌入的社会基础的不同。在Mauss的“古式社会”与阎云翔的封闭农业社区中,社会成员终其一生为长期关系所缚,和谐互惠是其生活准则;而在Bourdieu的现代社会和杨美惠的城市工厂中,社会交往则更加多样化、复杂化,人们往往追求的是建立短暂功利的关系。纵观中国社会,近年来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呈现为一个核心判断:伴随着社会转型,礼物馈赠在中国社会关系再生产中的表现愈加复杂,送礼行为越来越工具理性化,而不像过去那样出于情感考虑,总体呈现出工具性关系运作的趋势[32-33]。这一主流的研究判断主要基于20世纪初的中國社会背景,当下的高流动性背景中所流行的礼物馈赠是否具备一致性结论需要重新加以探讨。

1.2 旅游礼物馈赠

由于礼物馈赠现象的普遍性,继人类学、社会学之后,其他学科也纷纷出于特定的学科旨趣与视角对礼物馈赠过程中的不同阶段进行聚焦、不同现象进行解读。经济学着眼于“礼物经济”现象,营销学则重点关注礼物的购买类型、馈赠者的消费者行为及心理……而旅游学科则集中从营销学视角切入[34],选择性地关注礼物购买这一初始环节,以此与旅游消费者行为研究进行对话。

纵观旅游礼物研究脉络,其源头最早可追溯至早期的旅游纪念品研究。Kim与Littrell[35]依据购买意图对旅游纪念品进行分类时,区分出旅游礼物这一类用于馈赠他人而非自我使用的特殊纪念品。随后,学者聚焦呈现为商品形式的礼物与购买行为本身[36-37],进一步探究礼物型纪念品的类型与购买动机,发现拥有馈赠者身份的旅游者更加偏好原真的、地方的、传统的等具有象征产品属性的地方特产。近年来,学者开始意识到旅游礼物购买行为有别于一般旅游商品购买行为的文化意义,着重考察礼物购买行为背后的文化影响因素。实际上,Graburn早于20世纪80年代就关注到日本国内的“sunbetsu-omiyage”文化,即留守者送给远游者告别物品与远游者归来后送给留守者回赠物品[38]。这一文化现象在东亚地区尤为突出,因此,学者多选择日本、韩国、中国大陆、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等案例地进行研究。Park[39]通过跨国比较的视野对日本与韩国的旅游礼物文化进行了辨析,Gao等[40]和Wei[41]则更为关注中国社会,分别探究了传统社会文化与现代社会文化对中国旅游者礼物购买行为所产生的影响。

可以看出,旅游礼物目前多是旅游纪念品或旅游购物行为研究主题下延伸出的边缘性关注,仅有少数学者关注到了这一消费背后所蕴藏的社会意义[42]。事实上,礼物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物品或商品,其本质为社会互动的文化产物、社会关系的有形表达。旅游礼物同样如此,其作为一个中介连接着远游者与留守者[38]。值得注意的是,旅游礼物馈赠虽然古已有之,但是直到现代才成为一种稳定且普遍的社会现象,因此,可将其视为当代流动性社会背景之下的一种典型的礼物馈赠模式。目前,已有社会学者关注到礼物馈赠在流动性社会背景下的社会整合功能[30,43],而旅游礼物作为其中的典型,其社会意涵有待进一步呈现。

本研究从社会关系运作的视角对旅游礼物馈赠现象进行重新解读,围绕关系运作的方式与过程进行剖析(图1)。礼物馈赠之所以被视为一种关系运作的方式,其核心在于互惠机制的存在。不同于交换机制,互惠机制在关系主体间建立起循环往复的互动,从而促使社会关系得以再生产。因此,本研究依据礼物馈赠的互惠特征将关系运作方式划分为互惠基础、互惠结构与互惠表征。其中,互惠基础包含互惠这一关系运作方式所发生的时空场景及所作用的关系范围,互惠结构为关系主体间所进行的实践类型,互惠表征则是关系主体对此实践类型的社会认知。礼物馈赠不仅通过关系主体对可交换资源的理性衡量与相互负债来加强联系,更是通过关系主体对其中道德等社会规范的认知解码来加深彼此之间的人际纠葛缠绕[18,29],互惠表征使得礼物馈赠中的资源无法被关系主体清楚计算,从而造成了无休无止的关系再生产。除此之外,由于不同类型的社会关系中运行着不同的社会交往法则[44],本研究在对关系运作过程的剖析中将首先对礼物关系予以区分,在此基础之上分别考察旅游礼物馈赠的过程及影响效果。

2 研究方法

本研究旨在了解旅游礼物馈赠在日常社会关系运作方面的特征及其影响效果,研究对象是存在于部分旅游者中的一种社会性现象,而不是一个由旅游者所构成的总体。因此,本研究遵循“典型性”[45]的抽样逻辑,尽可能穷尽旅游礼物馈赠和关系再生产的各种类型。为实现这一目的,本研究首先需要对这一异质性现象进行分层,使研究结论可以进行“分类同质化”外推[46],以达到理论饱和。通过前期研究,笔者发现,旅游礼物馈赠现象在馈赠频率与范围方面存在着明显分层,并且与受访者的代际差异相吻合。这是由于,处于不同生命历程阶段的个体同样位于不同的家庭生命周期与职业生涯阶段,嵌于不同属性与规模的社会关系网络,从而在旅游礼物馈赠需求与效果方面呈现出差异。因此,本研究依据受访者的生命历程特征划分为3组(表1),以此更好地厘清旅游礼物馈赠现象。

本研究采取目的抽样的方式[47]。选取的受访者均有过丰富的旅游经历与旅游礼物馈赠经历。同时,不同组别中的受访者数量基本相当。其中,A组年龄大约在50岁以上,处于退休和家庭空巢阶段;B组年龄大约在25岁以上,开始迈入职场并组建家庭;C组年龄则在25岁以下,多处于学业和单身阶段。由于未成年人的旅游与旅游礼物馈赠多以家庭而非个人作为单位,因此,本研究排除18岁以下的馈赠者(旅游者)。在此基础之上,笔者依据“最大差异的信息饱和法”[48],在各组内尽可能涵盖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经济水平与不同地域的馈赠者(旅游者)。由于本研究关注“关系”,馈赠者与收礼者作为一对关系主体被同时纳入研究视野,笔者通过滚雪球的方式进一步补充位于馈赠者(旅游者)不同社会网络类型中的收礼者。最终,共访谈40位受访者,其中,A组10人、B组13人、C组14人(虽然C01与C02的年龄大于25岁,但由于其未婚、未就业,社会网络较为简单与同质,因此,将其划入C组)以及为透视中国社会文化影响所增设3位外国受访者。

笔者于2019年2月与2020年3月进行资料收集,并于2020年9月进行回访,采用半结构访谈法围绕以下方面的内容进行资料收集:(1)受访者的旅游经历及其中的旅游礼物获取经历,其中,A组与B组需要回忆其在青年或中青年阶段的旅游礼物馈赠经历。通过对不同世代的比较来揭示在社会变迁背景下的旅游流动与旅游礼物馈赠的变化。(2)受访者与收礼者间的旅游礼物馈赠经历、其他类型的礼物馈赠经历。(3)受访者与收礼者间的日常社会关系、旅游礼物馈赠后的后续互动。需要注意的是,每位受访者均被要求从馈赠者与收礼者的双重视角依次进行讨论,且至少展开3段其所参与的旅游礼物馈赠经历。

笔者借助质性研究数据软件Nvivo 10对转录后的访谈资料进行分析。本研究通过对A组、B组、C组在当下(位于相同时间位置)与在各自年龄相同(位于不同时间位置)时的资料进行组间差异对比,以此在共时性与历时性上比较与揭示旅游礼物馈赠在关系运作方面的特征与效果。此外,笔者在得出初步结论后与部分受访者进行了反馈与讨论,以此增加分析结果的效度[47]。

3 旅游礼物馈赠中的关系运作特征

礼物馈赠由于嵌入旅游情境而具有了地理与人际间的双重流动特征,在旅游地至日常居住地中依次展开获取与赠予两阶段。这一礼物馈赠类型在现代中国社会已成为一种新的社会风尚[42],旅游者多将其视为自身旅游经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普遍的旅游行为背后蕴藏着丰富的社会意涵,其本质是一种典型的建立、发展、维持和利用关系的活动[49],并且具有不同于以往传统礼物馈赠类型的运作特征。

3.1 策略化的互惠基础

旅游礼物馈赠中的关系运作基础,即互惠基础,包括关系范围与关系所置身的场景。首先,旅游礼物馈赠的关系范围呈现为以地缘为基础的自我中心网络,范围边界依据馈赠者(旅游者)自身的交际需求而扩张收缩,并非由社会伦理格局或社会规范所确定。由于旅游礼物多被作为“伴手礼”同旅游者一起返回日常居住地,收礼者多为与馈赠者(旅游者)居住距离较近、日常交往密切的日常社会群体,因而旅游礼物所覆盖的关系属性以地缘为主,血缘、姻缘、朋缘、业缘、学缘和趣缘等关系均交錯其中。在此基础之上,关系主体具有明显的选择性与建构性,依据日常互动的频繁程度对交际对象来进行比较与筛选,纳入其中的收礼者是在以自我为中心所搭建的关系网络中最为活跃、紧密且亲近的个体。这与以家庭为单位、依照社会伦理结构所规定的“差序格局”来构建传统礼物关系有很大的不同。因此,旅游礼物关系范围呈现为“自己人”特征的熟人关系圈。其中,具有不同社会网络状态的馈赠者(旅游者)所构建的礼物关系范围具有差异。中青年旅游者自身的社会网络正处于发展期,学缘、业缘和朋缘(尤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结构较为活跃,所以旅游礼物关系范围也相对广泛,甚至大于日常交往圈。“维系关系是工作中的一部分,所以我经常会给同事们带回点礼物。但也不是说会送给全部人,而只是给‘同事里的朋友”(B06),“我一般只会主动送给跟我比较‘亲的人,像爸妈和闺蜜。”(C09)相比之下,中老年旅游者自身的社会网络处于萎缩期,他们的旅游礼物关系范围则仅限于最为核心的私交区域。“以前也会给领导、同事买,但现在这个年龄段就不考虑这个了。”(A04)

其次,旅游礼物馈赠的场景在时空上呈现出任意和多样的特征,因契合馈赠者(旅游者)自身的交际需求而非礼俗约定而产生。在一般礼物馈赠中,无论是仪式化情境还是非仪式化情境,均会受到社会习俗或日常交往规范的影响,从而在恰当、合适的特定时空内发生。反观旅游礼物馈赠的场景,却显示出了差异性的特征。一方面,馈赠者(旅游者)可以选择在结束旅程、返回日常居住地后立即送出,作为一种非仪式化礼物来分享异地出游经历。其中,中青年群体的日常交往较为频繁且随意,并不在意旅游礼物馈赠中的特定场景选取,多会选择“随手送出”。另一方面,馈赠者(旅游者)也可以选择在其他仪式化场景或非仪式化场景再行送出,如生命仪式、时历仪式、串门互访、探望病人等“大事小情”,将旅游礼物转换为一般礼物类型,以此表达对收礼者的祝福、关切等特定意涵。馈赠者(旅游者)依据自身的交往意图转换其在游后与收礼者的互动场景,从而赋予旅游礼物更加灵活多变的馈赠含义。

可以看出,旅游礼物的关系范围并不局限于某一特定的社会关系类型或群体,其作为一种社会关系纽带在地缘、亲缘、业缘等之间进行广泛的联结,具有普遍性的互惠基础。与一般礼物馈赠有所不同的是,“礼”这一传统社会规范不再产生主导性影响,馈赠者(旅游者)的个人主体性更加凸显,从而依据自身的交际需求策略性地建构互惠基础。

3.2 去功利化的互惠结构

旅游礼物馈赠中的关系运作结构,即互惠结构,是进行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核心部分。Mauss在“送礼、收礼、回礼”礼物范式[21]中展露出均衡互惠的雏形。Sahlins进一步依据亲属关系距离细分为一般互惠、均衡互惠与消极互惠3种类型,其中,一般互惠是一种人人有份的利他性实践,“物质方面被社会性所压制,看不见对直接物质回馈的期求,即使有期望也是含蓄的”[26]。与之相对应地,均衡互惠和消极互惠所蕴含的功利性的利益攫取企图愈加明显。池静旻等认为Sahlins的一般互惠概念存在模糊性,应进一步对互惠期待与互惠实践予以区分,从“有互惠期待、不确定互惠实践”的一般互惠中区分出“无互惠期待、不确定互惠实践”的分享型礼物[50]。旅游礼物馈赠中的互惠结构同样可置于一般互惠模型的讨论之下,但具有其独特之处,具体表现为“无互惠期待、阻止互惠实践”与扩散性的网状互惠(图2)。

首先,馈赠者(旅游者)对收礼者并没有互惠期待,甚至还会有意阻止互惠实践的发生。几乎所有的馈赠者(旅游者)在此方面均表现得较为刻意,多选择赠送价值低、可立即消耗的旅游特产,因而收礼者无需对这一价值可忽略不计的物质资源进行回应。“过年大家都会出去旅游时我就不送(旅游礼物)了,因为我害怕大家会想着回礼,容易让人家尴尬。”(B02)“我每次都会带‘易耗品,像烟酒这些,尝尝滋味就算了。因为在中国礼尚往来嘛,人都好(习惯)这样。你出去买个贵的东西回来送,会给对方造成心理负担。”(A06)馈赠者(旅游者)对互惠实践的阻止并不是对进一步社会交往的拒绝[21],也不是对支配地位的获取[18]或声望的建构[29],而是对功利性交往结构的否定或者掩饰。在20世纪的中国社会,人们深受“人情圈”的束缚,承担着礼物馈赠中冗余的物质负担与关系负担。现代旅游礼物馈赠对此予以规避,将物质的中介地位弱化,更加注重人际间的直接交往。馈赠者即使存在功利性的交往目的,其在交往形式中的表现也是委婉的、含蓄的。“突然给领导送礼的话会比较奇怪,给人感觉很有目的性,而自己去旅游回来后送礼就比较合适。”(B12)不同于一般的“送礼”,旅游礼物馈赠的首要意图并不在于私人利益的即刻实现而在于社会关系的维系。对功利性交往结构的否认或者掩饰使馈赠者(旅游者)有望建立起长期而非短暂的日常互惠体系。

其次,馈赠者(旅游者)会同时与多位日常社会成员进行礼物馈赠,形成广泛性而非针对性的多对礼物关系。“当时(旅游时)买了一大堆但是没有具体想好要送给谁,回来后看到谁就送给谁了。”(A03)“送同事的话我会广泛送,不是表达特定的喜欢,而是表达一种‘淡淡的友情。”(B12)建立互惠体系而非特定互惠关系同样也是出于对去功利化的考量。见者有份、好处同享的资源均等馈赠,并非是致力于利益最大化而是互惠最优化[42],同样有利于建立起有来有往的长期性关系。

可以看出,旅游礼物馈赠中的互惠结构并非呈现为均衡互惠或一般互惠,而是一种扩散性的非均衡互惠。这一互惠结构在表层呈现上对物品形态进行弱化、对流程形式进行简化,在深层含义上对馈赠者(旅游者)与日常社会成员间的交往进行去功利化,意在促成持久而非短暂的互动。

3.3 情感化的互惠表征

礼物馈赠不仅表现为一种实践活动,更是因其所具有的表征内涵才拥有了社会生命。人情,作为中国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世俗化的文化概念”[51],反映在人们的日常社会交往之中,礼物馈赠即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3.3.1    非日常体验的共享

当旅游者成为馈赠者时,其多会选择具有地域文化差异的非日常商(物)品进行个人旅游体验的表征。伴随着旅游流动的常态化,这一载体的自身形态产生了较大的转变。在中国旅游发展初期,馈赠者(旅游者)所获取的旅游商(物)品多呈现为稀缺的物质资源,“原来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去北京旅游回来给大家带了‘天安门香烟。因为当时农村都是卷烟,沒有这种带过滤嘴的高级货。”(A04)转向大众旅游时代,其逐渐呈现为一种象征符号,“我会买一些有当地标志的‘小玩意儿回来送人,比如香山的红叶书签、贝加尔湖的冰箱贴、巴黎的埃菲尔铁塔钥匙扣……”(C09)虽然各类旅游商(物)品在物质形态上呈现出差异,但均具有地方象征[52]的功能。当旅游商(物)品转化为旅游礼物时,其象征含义也转化为馈赠者(旅游者)在旅游地中的非日常体验。进一步地,馈赠者(旅游者)通过对象征异地体验之物的馈赠,表征出与收礼者一起共享的渴望与努力。“大家平时都在一个圈子,见到的东西也都差不多……这些东西我自己觉得很新奇,想到他们也没有吃过就给他们带回去点进行分享,希望他们也能体验到。”(B12)馈赠者(收礼者)通过对特定商(物)品的选取传达出对收礼者的在意与亲近。

3.3.2    个人情感的表达

馈赠者(旅游者)还会通过展示其与物的亲身性联结,来进一步强化其对收礼者的个人情感表达。在礼物获取阶段,馈赠者(旅游者)多会选择具有地方性的商(物)品来作为礼物,因为其不仅象征着馈赠者的非日常体验,还强调着礼物获取的情境,即馈赠者是在异地体验之余亲自为收礼者制作或购买了该商(物)品。“要让大家知道你是在哪里买的,因为在那边吃喝玩乐,临走了还能记住大家,这本身就是一种情谊。”(B06)此外,馈赠者(旅游者)还会倾向于选择亲身携带或亲自邮寄的方式将礼物带回日常社会。电商与物流行业近年来在旅游地的发展并未明显取代作为礼物的商(物)品的运输方式,即使实际上采取了网购这一便捷途径,馈赠者(旅游者)也会对此进行掩饰。“我在淘宝上下单买,但我跟别人就会说这是从原产地带回来的。因为从网上谁都可以买、什么时候都可以买,亲自带就比较特殊。自己身体力行、舟车劳顿带回来的和快递小哥带回来的肯定感觉不一样。”(B06)在礼物赠予阶段,馈赠者(旅游者)多会亲自将礼物送至收礼者手中,并通过礼物将自身的异地体验与收礼者进行分享交流。馈赠者(旅游者)通过对物的亲自挑选、亲身携带、亲自分享等亲身性联结表出对收礼者的牵挂惦念和对这段关系的重视,将内在心意具象化地外显出来。

可以看出,与一般礼物馈赠日趋明显的“人情异化”特征相比,旅游礼物馈赠中的互惠表征表现为物质上的弱化、情感上的纯粹与强化。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旅游禮物并非是嵌于日常社会结构内的文化物品,其表征内容与一般礼物馈赠相比具有特殊性,互惠表征不再是规范约束下的社会情感,而是能动表达出的个人情感。

4 旅游礼物馈赠对日常社会关系的影响

为了更好地辨析关系运作的过程与效果,本文将馈赠者(旅游者)与收礼者间的原有关系进行了类型划分。由于旅游礼物馈赠具有能动性与个体性的特征,关系运作基础呈现为“自己人”特征的熟人关系圈,并且依据熟人关系的强弱程度呈现出不同的运作方式,因此,本研究将互动频率作为首要划分标准,区分出强熟人与弱熟人两大类型。进一步,本文对两类基本关系类型内部的关系性质予以在情感性与非情感性的不同混合程度上的区分[53]。由此,馈赠者(旅游者)与收礼者(日常社会群体)之间的关系呈现为以下4类(图3):情感性-强熟人型、非情感性-强熟人型、情感性-弱熟人型、非情感性-弱熟人型。

4.1 强熟人中的情感策略与长期性关系维系

在以上4类关系类型中,I是一种交往密切且情感性成分突出的社会关系,主体双方亲密无间、互为情感依赖,家人、挚友(如闺蜜、哥们儿)、恋人等均为此类型。II同样是一种交往密切的社会关系,但与I相比,并不具备如此深厚的情感性成分,主体双方彼此虽相互熟识但尚存一定的情感距离,譬如婆媳、邻居、同事、同学等关系。I、II两类关系的共同之处在于均呈现为一种强熟人关系。

旅游礼物馈赠在I与II中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形式与关系运作机制。在I中,馈赠者(旅游者)按照收礼者自身的实际需求而挑选礼物,甚至会在旅游过程中较为直接地询问收礼者意见。并且,其并不在意为此付出时间、精力与金钱,为他人购买礼物已成为自身旅游体验的一部分。因此,收礼者适用且喜爱的各式高质量商(物)品均在馈赠者的选择范围内,这其中既有服饰、特产、化妆品等日用品,又包含手表、腰带、首饰等奢侈品。“给自己家人要买她最需要的东西,有一年我给老婆买了一个瑞士手表,这是她最需要的东西,怕她相不中,还特意照了图片让她自己选。要买实用的、适合她的、舒服的、不在乎价钱的,这就是亲情。”(A03)在II这一密切而不亲近的边缘圈层中,馈赠者会按照其与收礼者之间的关系结构而快速做出购买决策,并不会为礼物挑选投入过多的精力与金钱。与I中的礼物馈赠相比,馈赠者更加注重礼物外在的包装和符号标志,因而多会选择一些“华而不实”的纪念品,并多在公开场合进行馈赠,以期待更多人知晓。“出去玩给婆婆带东西要选那种能张扬的、可以充分吸引众人目光的,让别人看见知道是媳妇给带回来的。”(A08)同样是A03,他认为送给家人与送给同事的旅游礼物“差别很大”“给同事的话主要是根据自己的喜好,要能够代表当地的文化特色、有纪念意义、有logo的,并不会考虑对方需不需要。”(A03)旅游礼物馈赠在I与II中均作为一种情感策略,通过人际情感的表达与强调对原有关系基础进行稳固。然而,这一情感策略在本质上具有差异,其在I中是一种“真有之情”,即呈现为真诚的交往行为而非意指,表达出馈赠者纯粹、真挚的情感;在II中则是一种“应有之情”,呈现为一种社会交往规范推崇下的恰当情意表露。

表达真有或应有之情的旅游礼物馈赠在I、II中充当着关系润滑剂,使得旅游者与日常交往群体之间的关系得以再生产。在I中,旅游礼物作为一种“真有之情”的情感纽带,例如,作为父辈对子辈的抚育、关照,作为子辈对父辈的回馈、孝敬,或者作为伴侣对另一半的依赖,对日常社会关系的结构与性质进行了确认与维护,从而维系或强化了彼此之间的关系。“我去英国玩给我妈买了围巾,给我爸买了腰带……我觉得作为成年人,需要做出一些表示(旅游礼物馈赠)。”(C01)与此同时,收礼者会因旅游礼物而得到情感上的慰藉与满足,对彼此之间的关系进行肯定,“儿子去欧洲玩给我带了一条腰带。虽然花的是我的钱但也很感动,因为儿子带回来的意义就不一样,算是一种孝敬吧,他在外(游玩)也没有忘记我。”(A07,C01的收礼者)在II中,旅游礼物作为一种“应有之情”的情感纽带,所产生的人际情感较为淡薄,并且具有规范性特征,多表现为具有社会关系修饰功能的尊重、友好情感,因此更多的是对社会群体身份的认同而非对某一私交的深入。“部门同事出去玩都会买点特产放在前台,这已经形成一种习惯或共识了,自己不带就会特别不好意思,算是一种正常的(工作)关系维护吧。”(B05)收礼者并不会因旅游礼物而加深对馈赠者的情感羁绊,但却会由此解码出馈赠者对彼此关系的维护意愿,继而产生后续互动。“收到之前(我)没有期待,收到之后也没有惊喜,送和不送(对我来说)都一样。平时部门合作比较多的同事都会这样表示一下。”(B08,B05的收礼者)旅游礼物馈赠所表达出的人际情感具有指向性,对其所依附存在的长期性社会关系基础进行着强化。

4.2 弱熟人中的社交策略与长期性关系培育

在另外两类社会关系类型中,III是一类虽具备情感性成分但日常联络较少的社会关系,关系主体因生活轨迹的不同而逐渐从彼此的交往圈中分离,相识但不经常互动,如亲戚、旧友等。IV则为情感性成分与日常互动均有限的社会关系,关系主体缺乏深度了解的机会与场合,包含高层领导、客户等。III、IV两类关系在馈赠者的日常交往中均短暂且不稳定,并不包含在日常交往圈的核心范畴之中,呈现为一种弱熟人关系。

旅游礼物馈赠较少发生于III、IV两类关系之中,并且具有特殊的关系运作机制。馈赠者出于自身的情感性或工具性目的而主动馈赠,在选取礼物时一方面会契合收礼者的喜好、身份地位等,另一方面会着重突出地方特色。进一步,旅游礼物作为一种“由头”“契机”,启动了馈赠者与日常社会群体之间的互动交流。“送礼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两个人可以一起出来喝个茶吃个便饭。这个东西本身(礼物)只是一个话题的开端,后面大家能聊到哪儿可就说不准了。”(B04)“在利益场上客户见的人、收的礼特别多的情况下,旅游带回来的礼物可以承载和引申更多关于我对这个地方的人、事、物的理解,能够顺延出与客户之间的更多谈资。”(B09)可以看出,旅游礼物馈赠在III、IV中仅充当一种社交策略,礼物馈赠自身作为一种关系运作机制在此间已名实分离,由旅游礼物馈赠所牵引出的社交机会而非互惠才是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核心所在。

创造恰当交往场合的旅游礼物馈赠,在III、IV中充当着关系催化剂,使得旅游者与日常交往群体之间的关系得以再生产。在日常社会交往中,人們对某些具有重要意义的私人关系虽有强烈的交往意愿却没有交往机会,而情感化的旅游礼物馈赠恰可为其提供合理的交往理由。由此,馈赠者多将旅游礼物馈赠作为温情的交际外壳来包裹内在的其他社交目的。通过以礼物之名增强社交,馈赠者与收礼者的关系之实得以建立或重新维系,显示出其投资、培育、扩展个人社会网络的努力。“外向型的工作需要去创造交流和制造机遇,一个礼物有时候能向客户和领导展示你自己,然后拉上关系。”(B09)“朋友如果不沟通,感情就会变淡。我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太忙了就和XX没怎么联系了,去年出去玩给她带回来过一条项链,虽然好几年都不联系了,但是见面了还是挺亲,之后就搭上线一直保持着联系。”(A08)与此同时,旅游礼物馈赠使关系主体得以集聚在同一场合,从而增加了收礼者对馈赠者的了解与联结。“我们那天聊了很多,现在有事没事也会常打打电话问候一下。”(A02,A08的收礼者)在旅游礼物馈赠所启动下的社会交往(重新)运转,使关系主体间的短期性社会关系有望转化为长期性社会关系,纳入馈赠者的日常交往圈。

综上,旅游礼物馈赠在强熟人关系中作为一种情感策略(“真有之情”或“应有之情”),对情感性-强熟人型关系与非情感性-强熟人型关系进行维系,强化社会关系的长久持续性联结;其在弱熟人关系中则较少发生,且充当为一种社交策略对情感性-弱熟人型关系与非情感性-弱熟人型关系进行交际强化,将短期性的社会关系编织进长期性的关系网络之中。需要注意的是,A、B、C这3组群体的社会关系在生产过程与结果存在差异。B(中青年)群体的礼物馈赠范围覆盖了全部关系类型,且馈赠频率较为频繁,旅游礼物馈赠在其增强与扩大交换关系中发挥了广泛的作用;相比之下,C(青年)群体的礼物馈赠范围仅局限于情感性-强熟人型关系之中,着重于对长期性、情感性关系的关注;A(中老年)群体的礼物馈赠范围虽涉及情感性-强熟人型关系、非情感性-强熟人型关系与情感性-弱熟人型关系3类,但在后两者中的表现并不稳定,收缩至对社会关系网络核心的维护。虽然旅游礼物具有差异性的关系运作机制,但均致力于长期性社会关系的维系,是一种较为典型的表达性礼物。这一发现与当下礼物研究中主流的“工具性关系运作趋势”不相一致,显露出流动性社会背景下礼物关系联结的新特征。

5 结论与讨论

旅游作为流动性社会的产物,对社会本身又会产生何种影响?相较于外来旅游流动与本地旅游发展作用明显的旅游地社会,旅游流动间接影响下的日常社会较少受到关注。本研究致力于对此问题的解答,认为旅游者首先是作为社会人而存在,个体的离开与回归势必对其所处的日常社会产生影响。为进一步探究旅游对日常社会产生了何种影响,本研究选取旅游礼物馈赠这一游后社会行为,通过对微观关系实践的观察来透视宏观关系结构的变化。

为了揭示旅游礼物馈赠所具有的关系运作特征,本研究围绕互惠这一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核心划分出互惠基础、互惠结构与互惠表征3个维度,在此基础之上进行分析。作为现代流动性背景之中的礼物典型,旅游礼物在关系运作方面均显示出有别于以往传统礼物类型的特征:首先,旅游礼物馈赠的关系范围与关系运作场景均依据个人交际意愿而非社会伦理规范而确定,馈赠者(旅游者)的个人主体性较为突显;其次,旅游礼物馈赠中的互惠结构有别于均衡互惠或者一般互惠类型,呈现为扩散性的非均衡互惠,显示出对功利性交往结构的否定或者掩饰;最后,馈赠者(旅游者)通过对特定旅游商品的选取和对旅游商品亲身性联结的展示,表达出对关系主体与关系本身的纯粹个人情感。可以看出,旅游礼物馈赠并不是传统社会的规范延续而是现代社会的创造,其作为一种关系运作机制显示出有别于以往礼物互惠的新特征:礼物关系运作的资源含义、规范含义减弱,呈现出策略化、情感化的特征。很显然,与主流社会学所大量探讨的“人情异化”不同,旅游礼物馈赠却显露出对情感的重视。

旅游礼物馈赠作为一种策略化、情感化的关系运作方式,使得馈赠者(旅游者)的日常社会关系进行了再生产。为了更好地辨析关系运作的过程与效果,本研究对日常社会进行了类型划分,主要区分出强熟人关系与弱熟人关系。首先,旅游礼物馈赠在馈赠者(旅游者)的强熟人关系中呈现为一种情感策略,通过对“真有之情”或“应有之情”的表达来加固原有的长期性社会关系。其次,旅游礼物馈赠也在馈赠者(旅游者)的弱熟人关系中存在,呈现为一种社交策略,通过以礼物之名所启动的社交机会来增进人际接触,将短期性社会关系转化为长期性社会关系。

通过对与旅游流动相伴产生的旅游礼物馈赠的剖析,本研究总结出旅游对日常社会的扩散性影响机制(图4)并增进了对个体旅游流动之于社会的意义理解。在现代流动性的时代背景下,个体间的互动减弱与人际疏离不可避免,因此,各类互惠机制、体系的启动与运转就显得格外重要,以此维系与延续社会共同体。社会成员在社会网络中短暂的离开与回归,恰可为其提供合理的社交契机并进而产生互惠活动。因此,常态化流动背景之下的短暂旅游流动,具有维系日常社会的积极功能。

除此之外,旅游礼物馈赠有别于传统礼物馈赠的关系再生产效果,反映出流动性社会背景下中国社会关系的演化趋势,引人深思,且有待进一步探讨。边燕杰将现有的有关中国社会中的关系主义的研究归纳为3种理论模型:家族亲情伦理的社会结构、特殊主义的工具性关系和非对称性的社会交换关系[54]。目前主流礼物研究认为,礼物馈赠所再生产的社会关系已由情感性关系演变为工具性关系,即认为当下的中国社会关系归为“特殊主义的工具性关系”之列。然而,伴随社会发展,当下社会关系的性质已发生了进一步的演化,这从普遍流行的旅游礼物中可以透视一二。旅游礼物对维持、加强和扩大交换关系的努力,对长期性、情感性关系的重视都已转而开始显露“非对称性的社会交换关系”的状态,临摹出社会变迁所促成的社会关系在形态与实质上的新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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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cial Relationships in Daily Society Reflected in Souvenir Giving by Tourists

WANG Siya1, SUN Jiuxia1,2

( 1.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2. Center for Tourism, Leisure, Social develop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275, China)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a highly mobile society, the social attributes of tourism and their role in everyday life have received great interest; thus, the social impact of tourism has attracted considerable attention and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area in academic studies. In recent years, research into normal daily society—rather than on transient tourism—has gradually increased; however, such studies have mostly been conducted at the individual level, not at the group level. But tourists are social creatures, and their movements are related both to their individual experience and to their close social networks. Those features are particularly evident in China, where there are marked changes in land use and human connections to it.

The buying of souvenirs by tourists and giving them as presents to friends and family is popular in China. This phenomenon can be used to assess the social impact of tourism in the country today. In this regard, most studies have examined the impact of tourism on daily society as a whole: few have addressed theoretical aspects.

The present study examined the giving of such souvenirs by tourists. It investigated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effects of that phenomenon to determine whether and how tourism affects daily Chinese society. This research aimed to reveal the diffusive impact of tourism on tourist destinations. To clarify this issue, we divided our respondents into three groups: elderly, middle-aged, and younger individuals; we did so on the basis of their life-course stages, and we applied objective sampling. We used semi-structured interviews to assess the tourism experience, souvenir giving, and daily interaction of the tourist respondents, who provided the souvenir gifts. We supplemented that content with responses from the recipients of those gifts. We obtained the following findings.

First, we observed that the resource meaning and normative meaning with the souvenir-giving relationship were weak, which reflec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trategy and emotion. Clearly, unlike the alienation that results from Renqing (人情), which has been discussed in mainstream sociology, giving souvenirs reflects the importance of emotion. The mechanisms of souvenir giving were more the result of personal communication than social norms. The personal subjectivity of the souvenir giver was prominent. The reciprocal nature of souvenir giving differed from that with equilibrium or general reciprocity. We identified a diffuse form of non-equilibrium reciprocity, which reflected the negation or concealment of a utilitarian communication structure. The souvenir giver communicated a pure, personal emotion to the recipient: that relationship was expressed by selecting specific tourism commodities and displaying a personal connection through those gifts.

Second, as an act that reflects a kind of strategic, emotional relationship, souvenir giving reflected the everyday social relationships. The giving of tourism commodities was an emotional strategy in a strong acquaintance relationship. It reinforced a long-term social relationship by expressing true or due emotion. Souvenir giving also existed with weak acquaintance relationships, which reflected a social strategy. Through the social opportunities created by giving souvenirs, a short-term social relationship could be transformed into a long-term relationship.

This paper analyzed the social significance of souvenir giving by tourists. It examined the diffuse impact of tourism on everyday society and aimed to illuminate its social impacts.

Keywords: souvenir giving by tourists; social impact of tourism; daily society; social relationship

[責任编辑:刘    鲁;责任校对:周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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