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扬, 刘磊, 王丽洁, 王浩
(1. 河北工业大学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 天津 红桥 300131;2. 河北工业大学土木与交通学院, 天津 北辰 300401)
早在1914年, 现代主义建筑先趋勒·柯布西耶就以多米诺住宅为例, 尝试将住宅分解为“可变”与“不变”两部分, 以满足住户的多样化使用需求[1]. 1965年, 在欧洲住宅深度工业化向品质追求转型的背景下, 荷兰学者哈布拉肯提出可支撑体住宅理论(stichting architecten research, 下文简称SAR理论)[2], 其部分成果被OB(open building)、 KEP(Kodan experimental housing project)、 NPS(new plan system)、 CHS(centennial housing system)、 KSI(Kikon skeleton infill)等继承发展[3]. 20世纪七八十年代, 张守仪、 鲍家声等学者将SAR理论引入我国, 在城市陆续诞生上海万科VSI(vanke skeleton infill)、 百年住宅CSI(China skeleton infill)等本土体系, 以及北京雅世合金公寓(2005)、 上海绿地南翔百年住宅(2012)、 济南鲁能领秀城·公园世家(2016)等试点项目[4]. SAR理论以模数及定位体系的“通用性”、 空间及形式的“应变性”, 协调工业化标准设计与人性化多样需求间的对立矛盾[5]. 但该理论在我国的发展并不顺利, 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通用性”被忽视.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 城市住宅建设因广泛依赖现浇混凝土技术, 而降低了对施工精度的要求, SAR理论的标准化模数定位体系的研究成果很少被人关注[6]. 二是“应变性”受抑制. 受限于城市紧张的用地条件及刚性的套型面积, 试点工程对应变性的探索仅局限于建筑甚至是套型内部[7].
2016年《关于大力发展装配式建筑的指导意见》[8]发布以来, 农村住宅建造方式的工业化转型升级也受到关注. 得益于农村相对充足的用地资源、 宽松的居住面积、 由血缘地缘而柔性化的户际空间关系, 以及经济转型期农村多元化的居住需求, 农村装配式住宅在继承SAR理论“通用性”和“应变性”设计方法上更具优势. 本研究打破建筑学、 规划学、 土木结构、 内装工设、 水电设备等专业的学科壁垒, 并与廊坊市朗世坤成钢构企业合作组建课题组. 基于对石家庄城郊农宅建设及需求调研, 对SAR理论进行中国乡村式改良, 构建SM(system+module)装配式农宅实验模型, 提出设计公式, 通过求解公式探析SM装配式农宅的设计方法.
表1 调研农宅常住人口数量统计表
课题组于2017—2019年对石家庄城郊藁城区、 栾城区的15个村63户农宅进行调研, 结合表1、 2及图1, 总结农宅建设中的现存问题及发展动向: ① 建设资源利用方式粗放, 宅基地规模普遍超标(河北省土地管理条例规定人均耕地不足1 000 m2的平原县市, 每处宅基地≤200 m2 [9]), 常住人口少房屋闲置率高, 施工方法落后, 使用违禁建材; ② 空间使用方式动态多样, 除儿女春节回流、 老人轮养等带来户内人口周期性调增外, 近年来经济生活的嬗变亦引发多样化的户内空间布局及兼业需求; ③ 庭院式的乡居传统面临挑战, 自建农宅应对上述使用需求的唯一手段是“扩增室内面积”, 不仅难抑村民多占宅基地的冲动, 更令宅内庭院面积日渐“缩水”, “有天有地”的庭院式乡居传统难以延续.
基于上述调研, 继承并发展SAR理论“通用性”、 “应变性”的设计方法, 提出装配式农宅的设计目标为: 设计方式标准化、 使用方式灵活化、 资源利用集约化、 近亲自然乡村化.
表2 调研农宅场地布置方式信息汇总表
续表2
图1 藁城区、 栾城区农村住宅调研照片Fig.1 Investigation photos of rural houses in Gaocheng districts, Luancheng districts
图2 实验性设计模型Fig.2 Experimental design model
本课题组提出以“家族居住环境单元(家族建筑单元+共享宅院模块)”为单位构建实验模型, 其可通过联立、 联排等方式多样拼接[10], 如图2所示. 其中, “家族建筑单元”以灵活、 紧凑的空间设计手法, 满足家族内部“有分有合”的互助生活需求; “共享庭院模块”既延续了“有天有地”庭院式的乡居传统, 又可开展小型庭院经济活动; “集合体总用地”为家族的共有建房用地, 因紧凑型居住方式而产生的“多余宅基地”(家族各户宅基地面积总数与集合体总用地面积的差值)经村集体整合, 与品牌公司成立股份制企业统一经营, 所得收益按各户贡献宅基地面积大小分红. 此做法既保证了宅基地“集体所有”及“社会保障”属性不变, 又为村民提供了资产增收渠道, 且已有法律依据[11].
本研究在“SAR住宅=支撑体+可分体”公式的基础上提出: SM装配式农宅=通用控制体系(system)+选填集成模块(module). 改良后的公式以“通用控制体系、 集成填充模块”替换原公式中的“支撑体、 可分体”, 以凸显SM农宅在“稳定的限定语法下(通用控制体系), 因输入不同的变量(选填集成模块)而获得差异性结果”的设计特色. 此外, SAR理论及后续的KEP、 NPS、 KSI等体系中的“可分体”均属于“杆件、 板件”, 装配化水平不高[12], 新公式以“选填集成模块”替代, 以便与当前的技术发展及时代需求同步.
“通用控制体系”是后续集成模块精准嵌入的空间框架, 也是SM农宅实现标准化量产的基础, 以“模数体系→场地划分体系→建筑定位体系”方式分三步构建.
SAR理论以“M=100 mm”为基本模数, 在水平及竖直方向上分别以3M、 2M为扩大模数[13], 该体系只能规范“开间、 进深、 层高、 预制大构件”等尺寸, 未能向宏观层面(室外空间)、 微观层面(室内部品)延展. SM模数体系对此进行了修正, 构建方法为: 1) 多领域搜集尺寸调研参数(包括农宅室内外家居活动尺寸、 工厂结构构件尺寸、 市场主流内装部品尺寸等); 2) 各专业基于参数调研分别提出3~6组备选模数数列(为与SAR模数体系区别, 基本模数的符号改为N); 3) 各专业选取最具跨专业尺寸兼容性的一组模数, 以此为基础组建SM模数体系, 由基本模数N=50 mm、 12个扩大模数, 3个分模数构成(见表3).
表3 SM农宅模数数列
SAR理论以“区、 界、 段”方式划分场地, 将室外空间纳入考量范围, 令室内空间具有突破建筑边界的“生长性”, 遗憾的是受限于城市寸土寸金的用地条件, 未被CHS、 KSI等后续研究继承发展. 本研究基于调研宅基地的实际使用需求, 将 “区、 界、 段”体系进行简化和三维立体化. 具体做法为: 1) 将“X”轴方向的“段”提炼为“D起(起居段)、D卧(卧寝段)、D交(户间交通段)”3种尺寸类型; 2) 仅保留“Y”轴上的a南(临窗南区)、a北(临窗北区)、β(房间内区)、δ(南向庭院区)4个“区”; 以及介乎于各“区”之间的αγ、αβ、αδ1、αδ2等4个“界”; 3) 将上述平面体系沿“Z”轴方向以建筑层高“h”延伸(见图3). 在此三维体系中,X轴的弹性取决于农宅的段数及段的类型,Y轴的弹性取决于“αγ、αβ、αδ1、αδ2”等4个界是否启用,Z轴的弹性取决于农宅的层数. 上述场地划分体系在制定秩序的同时兼具变化弹性, 也为未来以标准化方式建造个性化农宅奠定基础. “区、 界、 段、 层高”的具体数值将在节3.1进一步确定.
图3 SM农宅的三维场地划分体系Fig.3 3D site division system of SM rural house
课题组的结构专业成员创新性提出“轻钢箱框联肢结构体系(箱框+联肢板)”, 其结构逻辑与“区、 界、段”的场地划分体系契合, 如图4(a)、 (b)所示, 箱框的“开间”对应“段”, “进深”对应“临窗南区(或临窗北区)”, “框高”对应“层高”; 联肢梁(板)的长度在X轴向对应“段”的取值, 在Y轴向则同时受到“区、 界”取值的影响. 如图4(c)所示, 箱框柱采用方钢管柱、 主次梁为宽翼缘工字钢梁, 梁柱间为工厂刚节点焊接; 连接柱底端的临时边框(其在箱框吊装完毕后拆除)可保证箱框吊装时的刚度, 此外以临时边框替代地圈梁, 可避免模块上下累加后地顶圈梁重叠造成的构件重复问题; 联肢墙板、 楼板为工厂预制大板, 以快装螺栓与箱框现场连接.
图4 SM农宅的结构拆解图Fig.4 Structural analysis of SM rural house
SAR理论的构件定位体系“(n×300-100)、 (n×300+100)、n×300宽窄条网格”[14], 及以其为基础的日本NEXT21“错位网格”体系[15], 均兼顾了“构件、 空间、 内装”不同层面的定位需求, 其不足之处是在同一平面上同时出现多种定位方式, 令体系复杂难以推广. 本研究将不同层面的定位系统分步拆解, 并以“构件填充”的方式将构件定位体系可视化, 方便施工人员理解. 具体方式为: 1) 以中心定位法定位梁、 柱、 轻钢密肋、 联肢板、 外围护墙板、 楼板; 2) 安装上述构件后其两侧边界由此形成了“可视化”的双轴界面定位体系; 3) 在上述界面体系下精准定位内装模块. 构件尺寸厚度、 净空间尺寸、 内装部品尺寸均从上文的SM模数体系中选取.
在通用体系下选填多样化的集成模块, 赋予SM农宅以应变弹性, 从“空间、 构件、 内装”3个角度组建集成模块族群.
基于调研住户动态多样的空间使用需求进行空间模块设计, 具体方法为: 1) 基于前期住户生活实态调研, 汇总室内外家居活动类型; 2) 基于家居活动的三维尺寸调研及内装部品参数调研, 以“行为模块=行为空间+对应部品空间”方式在模数规范下完成行为模块设计; 3) 以“房间模块=行为模块1+行为模块2+行为模块3…”的方式完成房间模块设计, 从“尺寸”及“功能”两方面对上述空间模块进行深化提炼及分组设计, 在减少模块尺寸种类的同时增加功能互换性.
图5、 6从室内、 室外两个角度汇总各类空间模块(因起居活动的弹性较大, 未将其纳入图5的分组范畴): 在卧室模块设计中, 开间3.3 m是在“功能多适性”与“空间集约化”间具有均好性的尺寸值, 进深尺寸则可归纳为“3.6、 5.0、 6.0 m” 3个系列. 每组卧寝模块除可满足多样化的居住需求(个人空间单床房、 夫妻大床房、 儿女双床房、 陪护双床房)外, 还兼顾了家庭娱乐、 户内兼业等多样化功能; 厨房模块以“2.1、 2.4 m”为开间尺寸, 进深尺寸受相邻起居空间影响故不作硬性限制, K1、 K2系列兼顾了多样化的烹饪习惯, 部分模块有方便老人使用的无障碍设计; 卫生间模块尝试了多种干湿分离的设计方式, 难以进行尺寸的硬性分组, 故以“竖向管井的位置”作为分组依据; 庭院模块以庭院经济发展类型(农业种养殖型、 田园休闲型、 农家乐经营型)为依据进行分组设计. 以上述空间模块选填设计实验为基础, 拟定家居环境单元的布局形式及“区、 界、 段、 层高”的各项数值(见表4).
图5 卧室、 厨、 卫模块设计示例Fig.5 Design example of bedrooms, kitchen and toilet modules
图6 共享庭院模块设计示例Fig.6 Design example of shared courtyard modules
表4 区、 界、 段、 层高各分项数值列表
图7是由“户间交通模块”联合两个家族建筑单元而形成的联立型农宅方案. 户型1适合关系较亲密的祖孙三代居住; 户型2的二至三层间以楼板分隔, 适合关系较松散的两代人居住. 图7不仅就此三层联立农宅的平面图进行了“区、 界、 段”分析, 图7(a)还基于一层平面图进行了结构分析(“连续实线”代表结构箱框; “点划线”代表联肢板).
图7 家族建筑单元联立式组合平面图及分析Fig.7 Combined plan and analysis of family building units
构件模块包括围护板材模块及附属构件模块两大类型. 围护板材模块中的外墙采用“基墙+保温装饰板”形式, 基墙可选用轻钢龙骨密肋板、 钢丝网架聚苯乙烯夹芯板(GJ板)、 钢丝网架水泥岩棉岩棉夹芯板(GY板)、 钢丝网架珍珠岩复合板(GZ板)、 金属聚苯乙烯夹芯板(EPS板)等, 保温装饰板的装饰层可选用实色漆饰面或仿石材饰面, 楼板可选用轻钢龙骨复合板、 纤维水泥板等. 附属构件模块包括内外阳台、 飘窗、 阁楼、 楼梯间、 坡屋顶、 阳光间等模块. 阳台模块(凹阳台、 凸阳台、 角阳台)、 坡屋顶模块(对称式、 非对称式、 多坡式)可根据功能及款式进一步细化分类. 如图8所示, 由于选取的构件模块不同, 图7的三层联立式农宅方案可拥有4种不同的外观样式.
图8 基于同一布局方案的4款农宅备选样式Fig.8 Four alternative building styles based on the same layout
SM设计体系中的内装模块包括家具部品、 整体厨卫、 轻质隔墙3种类型. ① 家具部品设计. 基于房间布局需求, 将家具部品分为“收纳、 坐具、 卧寝、 桌台”4大类型, 并在其下汇总各分项子目录, 作为单体模块的组合目标. 单体模块研发力求“标准化、 通用化、 系列化”, 即: 单体模块的三维尺寸在SM模数数列中选取, 模块组合尺寸与房间界面尺寸契合; 模块间借助接口, 可在上述4大类型内部互换组合, 也可跨类型组合(如沙发→单人床→阳台椅, 储物柜→储物床, 书桌+单人床→坐卧两用床); 同类尺寸模块不仅有不同颜色、 材质、 档次可供选择, 而且有多种配件(抽屉、 柜门、 隔板、 挂篮、 软垫、 扶手栏、 脚踏板等)与之搭配(见图9). ② 整体厨卫设计. 依靠厨卫柜体的SM模数化设计、 配套设备的市场筛选(其与柜体的组合尺寸受房间界面尺寸限制)、 同尺寸厨卫空间内柜体及设备的多样化搭配等“空间-部品”的协同化设计手段, 未使用“同层排水、 防水底盘、 集中管井”等昂贵技术, 即实现了整合化的厨卫模块设计, 并满足村民不同行为习惯、 布局偏好的使用需求. ③ 轻质隔墙设计. 本体系针对非用水房间研发了一种带“U型槽”的轻钢龙骨隔墙方案. 综合考虑“起、 卧、 书、 娱”等各类房间所需的插座开关数量、 安装高度及位置、 强弱电间距、 插拔便利、 家具遮挡、 墙面完整等设计限制及需求, 将墙内走线的几种可能路径归纳在一“U形区域”内, 槽面饰板可开启以便后续更换检修(见图10). 调研发现村民对轻质隔墙敲击时产生的空洞感很反感, 故在隔墙U型线槽以外区域内填充多孔吸声材料.
图9 家具模块设计思路图Fig.9 Flow chart of furniture module design ideas
图10 箱框单元的构造做法及墙内布线方式分析Fig.10 Analysis of the construction method of box-frame unit and the wiring way in the wall
本研究基于SAR理论对乡村装配式农宅建设需求进行改良实验, 将其在模数及定位方式上的“通用性”向室内外空间、 建筑结构、 内装部品等多领域延伸, 并拓展其“应变性”的探讨边界, 不仅局限于套型内部, 而且向建筑整体、 乡村居住空间等更广义的层面延伸. 此外, 基于SAR理论提出的SM装配式农宅不仅具有设计方式标准化、 使用方式灵活化、 资源利用集约化、 近亲自然乡村化的特点, 而且在标准化秩序控制下具有差异生长的弹性. 希望本研究成果能充实SAR理论体系, SM装配式农宅设计方法在实验农宅工厂试建中能经受住实践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