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洁
内容摘要:小说《一声不吭》以双主角的第一人称进行叙事,共十三章,均为男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小说讲述的是男女主人公的周末之约,回忆的时间跨度却有十五年之久。因为贫穷,弗雷特一家五口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作者通过其与邻居弗兰克一家以及布洛克居住的房子的两组对比,反映出受战争影响的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并以讽刺和象征手法揭示其悲惨生活的根源。
关键词:海因里希·伯尔 《一声不吭》 叙事策略
二战后,德国满目疮痍,德国人民不得不在废墟之上建立新家园。与此同时,开始进行全面的反思,这种反思也延伸到文学领域,“废墟文学”由此产生。[1]海因里希·伯尔便是废墟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一聲不吭》创作于五十年代德国经济奇迹大背景下,主人公弗雷特·博格内尔从战场归来,由于战争破坏,一家五口只能挤在一个小房间艰难度日。弗雷特不堪忍受生活的贫困,与妻子和三个孩子分开生活。他工资微薄,靠借钱度日。只在周末与妻子在外见面,忍受着身心的煎熬。本文试对该小说的叙事策略进行分析,以期洞悉战争对“小人物”的生活破坏及心灵创伤。
一.叙事人称
1.叙事视角转换。小说《一声不吭》共十三章,单数章节以男主人公弗雷特的角度叙述,双数章节则由女主人公克特的内心独白展开。[2]作者以第一人称叙述,赋予男女主人公平等的话语权,将自己所思所想娓娓道来,令读者更直接真切地体会人物情感,引起共鸣。
小说的叙事视角交替转换。从弗雷特的视角看,金钱是一个重要的主题。一方面,他需承担照顾家庭的重任,小说开篇就是弗雷特准备寄钱回家的场景。作为一个宗教机关的电话接线员,他收入微薄,不得不兼职做家庭教师以增加收入。尽管如此,他的工资仍不足以养家,最终不得不靠借钱度日,以至于别人一看到他就知道他要借钱。另一方面,尽管生活窘迫,但弗雷特酗酒,赌博一样不落。在自动唱机旁有人说他“这个人会一直呆在这儿,直到他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方才甘心”。[3]由此可见,弗雷特经常出入这些场所,并且花钱丝毫没有节制,况且还是千辛万苦借来的钱。而从他借钱的频繁及人群的广泛可以猜测,他并没有还钱的打算。而他这种不正常的消费观其实也反映出他对未来生活的无望。正因为觉得没有未来,所以只顾当下的享乐,以致自暴自弃,得过且过。事实上,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但“贫困是多么令人望而生畏啊”。面对一团糟的生活,他内心其实也是十分无助的。
克特视角下,则多了几分女性的隐忍。她是一位敏感而坚强的女性。丈夫离开家之后,她默默承担着家庭的重任,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作为母亲,她尽心尽力照顾孩子,关注着他们的成长和心理状态。她对孩子们异常的“安静”感到奇怪,也为他们谨小慎微的懂事感到心疼。但心酸的是,她无法改变贫困的现实;作为妻子,她忍受着流言,每周与丈夫在各种小旅馆甚至野外约会,最后又怀孕了。在第八章中,她将生活的种种无奈、所有的委屈通过忏悔倾心吐胆。但从全篇来看,正是克特的隐忍与牺牲,再一次点燃了弗雷特的爱,最终对他的“归家之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2.叙事视角交汇。小说叙事视角虽然交替转换,但仍存在交汇点,即那位点心店的姑娘。不论是弗雷特还是克特都与这位姑娘产生某种联系。第三章中弗雷特在教堂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她真美,我跟着她往外走”,并且随她一路到了店里。而第八章中,克特无意中也走到了那家店,同样被她所吸引。克特觉得她与自己很像,就像亲姊妹一样。“她的微笑在我身上产生一种魅力”。由此可见,两人都对这位金发姑娘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他们夫妻俩冥冥之中默契十足。见面时,他们在房间共同谈论起那个姑娘。弗雷特称“她打动了我的心。”随后,他与克特进行了一场严肃而深入的讨论,关于爱情,关于婚姻。第二天,他们一起去姑娘的店里用了早餐,两个叙事视角在此交汇,而这场相遇是以克特的视角展开叙述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两个女性角色之间的联系。
二.语言
1.语言风格。小说为男女主人公交替的内心独白,其中也包含一定篇幅的对话。不同的语言风格反映出人物不同的性格。弗雷特内心压抑,对语言的得体性关注不多,表现在行为中也更为偏激,这点从他殴打自己的孩子可见一斑,即使他内心深爱着孩子们,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相比之下克特言语就会谨慎很多,有一种女性特有的感性,面对生活的苦难,总是隐忍而坚强,在孩子和丈夫面前没有太多抱怨,尽力维系家庭,这也反映出他们对生活的不同态度。
2.讽刺与象征。讽刺手法的运用有助于揭示主题。小说《一声不吭》中,有一句标语不断出现——“信赖你的药材商吧”。值得一提的是,第四章中,克特指出,“卫生部长表兄弟开的那家厂里,卖给我们的都是一些完全不中用的药物,而一些良好的、有效的药品却被囤积起来。”由此可以想见,小说一直提及的轰动全城的药材商会议背后是怎样的利益勾结与暗箱操作。而这些阴暗面对普通人群的伤害不言而喻。在这种背景下,文中人们用于寒暄的“没有药材商,你怎么办”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标题“一声不吭”即蕴含象征意义。克特在家时听到远处传来的黑人沙哑的歌声:“……他们把他钉在十字架上,钉在十字架中……他一声不吭。”伯尔以《圣经》中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来象征当时德国社会底层的人民生活处境,他们命运悲惨,却一声不吭。此处的象征意义赋予标题深刻的内涵,令读者更真切地体会其苦难。
三.时间与空间结构
1.时间结构。整部小说的故事情节围绕一对夫妇的周末之约展开。换言之,小说叙事时间实则为一个周末。但俩人在赴约过程中的内心独白,却将整条叙事的时间线延伸至十五年。每个章节虽为线性叙事,但其中穿插的回忆却巧妙地交代了男女主人公约会的背景,反映出人物各自的内心煎熬。“我们结婚时,我只有二十三岁,此后,十五年光阴就不知不觉地消逝了。”第八章中克特做忏悔时,将她和弗雷特这十五年的婚姻生活中所有的过往及如今的无奈都一一陈述。她尤其感怀的是她死去的两个孩子,而造成孩子夭折的那些“肮脏的东西都是战争的产物”。战争和死去的孩子也常在弗雷特回忆中出现,但他并不愿提起那段黑暗的时光。在弗雷特的回忆中以冷色调元素为主。战争、尸体、墓园。他尤其偏爱去墓园,“当我还是一个孩子时,我就很爱到墓园去。我对它简直有一种迷恋之感。”他第一次去墓园是去看母亲,而此后,他总爱参加陌生人的葬礼,他对死亡始终抱有一种敬畏的态度,但又带有几分好奇。这些过往经历使人物形象更为饱满。
除了现实与回忆的交织,对未来的预示在一个完整的时间结构中也是不可或缺的,其核心在于孩子。小说中提到,克特又怀孕了。在一般意义上,孩子预示着未来,乃至希望。从这点来看,这个尚未诞生的小生命将会给整个家庭带来希望。但事实并非如此。由于他们狭小的房间以及贫穷的生活,这个孩子的出世只会是又一个负担。他是否能被平安地抚养长大,都尚无定论,这点从小说人物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房东太太称“可怜的孩子,这样您的担子更重了。再添一个小的可怎么办呢。”而弗雷特也明确表示他不希望有这个孩子。克特为此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对弗雷特说:“我羡慕你,因为你不会怀孕。”由此可见,当时的新生命并非希望的使者。但伯尔对结局的安排却令这个悲惨的故事多了几抹温暖的色彩。弗雷特最终选择回归家庭,与妻子共同面对生活。
2.空间结构。弗雷特一家五口挤在一间只有几平米的房间中,生活空间十分狭小。当人一直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会长期处于一种比较压抑的状态,情绪也会变得低落。这种低落经过与外界的比较,则转化为自卑。小说中,存在两组空间上的对比,令弗雷特和克特陷入自卑。其一为邻居弗兰克一家的公寓。弗兰克的家共有四个房间,走廊也是他们的地盘,以致孩子们无法在走廊愉快玩耍,最终变得出奇的“安静”。弗兰克太太为典型的“小市民”形象,曾邀请克特一家去他家过圣诞节。那些精美的家具及让人眼花缭乱的装饰令他们自惭形秽。“两只猪形储钱罐,一杯酒,以及五分钟假仁假义的殷勤,是改变不了我們住房过分狭窄这样一个事实的。”此外,糟糕的隔音也严重影响了克特一家的生活。他们即使在自己的房间,也能清楚地听到弗兰克一家的动静,克特十分害怕有些声音被孩子们听见,于是只能假装哼一些曲子来掩饰。由此可见,他们甚至都没有私人的空间,这对家庭生活是十分不利的。
另一组对比则更为明显。布洛克居住的大别墅打破了弗雷特的心理防线。他离家出走后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在第十章中弗雷特向克特详细地描述了这个有13间房间的大别墅,他住在那里的时候,想到妻子与孩子,该是怎样的心情。当克特问起时,一个多月的忍耐终于有了一个情感的宣泄口。“你倒应该去看看狗住的那间房子。它比咱们的那间还大,不过大不了多少。”这更反映出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以及人物内心的那种失衡,“贫穷是没有药可以医治的。”
四.结语
平凡的故事往往最能打动人心。《一声不吭》讲述的是一对平凡夫妻的家庭故事,但伯尔用其巧妙的叙事策略,将人物丰富的情感通过平实的语言在悄无声息中流露出来,字里行间满是小人物悲惨的命运及作者的同情。而弗雷特和克特只是战后德国无数小人物的缩影,通过他们的故事,读者可以了解到当时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
参考文献
[1]章国锋.“小人物”的作家海因利希·伯尔[J].世界文学,1982(05):171-183.
[2]范大灿,李昌珂.德国文学史第5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6
[3]钱鸿嘉.《一声不吭》[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