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BRL财务报告与审计时滞——基于A股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张艺馨 曾令会

（1.辽宁大学商学院，辽宁沈阳110136；2.国家开发银行辽宁省分行，辽宁沈阳110014）

一、引言

年报信息是外部利益相关者了解企业状况并进行科学决策的重要依据。特别是在欠发达的资本市场中，市场参与者的信息获取途径受到更多限制，他们更依赖于企业的年度财务报告进行决策。因此，提高年报信息的决策有用性是帮助市场参与者进行决策、优化资本市场资源配置效率的重要途径。然而，已有财务报告的格式和披露模式却制约了会计信息决策有用性的发挥。具体来说，HTML格式数据的不兼容性加重了数据格式频繁转换的负担；HTML和PDF格式所提供的静态数据无法深入到更具体的信息节点，从而无法实现真正意义的数据提取和交换。基于上述原因，一种新型的、能够统一数据格式并打破信息传递壁垒的财务信息披报方式——XBRL（eXtensible Business Reporting Language）应运而生。

XBRL的全称为可扩展商业报告语言，是可扩展标记语言XML在财务报告领域的应用。它借助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技术，通过为每一个财务数据赋予经标准化的、能够被计算机读写的标识，实现财务数据在不同使用者之间的无障碍传递和交流。它能够作用于财务信息价值链的全过程，从根本上改变会计信息的生成、报送、披露和获取方式，并通过这种处理方式增强会计信息的透明度，提高信息的获取和处理效率，为会计信息报送模式带来新的变革。

自1998年问世以来，XBRL已得到学术界的逐步关注。现有文献首先从“XBRL对财务信息编报者的影响”这一方向展开研究。具体来说，XBRL的应用降低了财务信息编报成本，①Sledgianowski D,Fonf eder R,and Skavin NS,"Implementing XBRL Reporting,"The CPA Journal,vol.80,no.8(2010),pp.68-72.从相关性、可靠性、可比性和及时性等方面提高会计信息质量，缓解信息不对称，并改善企业的信息环境。②Vasarhelyi M,Chan D Y,and Krahel J P,"Consequences of XBRL Standardization on Financial Statement Data"Journal of Inf ormation Systems,vol.26,no.1(2012),pp.155-167.③郑济孝：《XBRL财务报告在财务信息相关性与可靠性中的应用研究》，《财政研究》2014年第10期。同时，XBRL的应用也有助于提高企业的经营决策和投资决策效率，④徐经长、张艺馨、曾令会：《XBRL与经营效率——来自深圳证券交易所的经验证据》，《社会科学辑刊》2014年第2期。⑤张艺馨、徐经长：《新型财务报送模式下的非效率投资研究》，《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16年第4期。并通过提高信息处理效率来降低股价同步性。⑥史永、张龙平：《XBRL财务报告实施效果研究——基于股价同步性的视角》，《会计研究》2014年第3期。然而，也有学者指出，作为一种全新的信息披露方式，XBRL在应用之初也会因缺乏实践经验而出现数据错误、文档无法匹配等问题，⑦Bartley J,Chen A.Y.S,and Taylor E.Z.,"A Comparison of XBRL Filings to Corporate 10-Ks-Evidence f rom the Voluntary Filing Program,"Accounting Horizons,vol.25,no.2(2011),pp.227-245.但随着应用年限的延长，上述问题均可得到有效解决。⑧Du H,Vasarhelyi M.A,and Zheng X.C,“XBRL Mandate:Thousands of Filing Errors and So What,"Journal of Inf ormation Systems,vol.27,no.1(2013),pp.61-78.

随着XBRL应用的不断深入，学者也开始关注企业外部的利益相关者，将研究重点转向XBRL对外部信息使用者的影响。XBRL对信息使用者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其优化了使用者的信息获取方式，节省了信息获取成本，使他们能够专注于其他增值活动。例如，XBRL有助于投资者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分析和决策工作，⑨郑济孝：《XBRL格式财务报告对基金市场有效性的影响研究》，《会计研究》2015年第12期。并更好地发现企业的盈余管理行为；⑩Peng E.Y,Shon J,and Tan C,"XBRL and accruals:Empirical evidence f rom China,"Accounting Perspectives,vol.10,no.2(2011),pp.109-138.有助于分析师加强分析工作的深度和广度，⑪Baldwin A.A,and Trinkle B.S,"The Impact of XBRL:A Delphi Investigation,"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Digital Accounting Research,vol.11,no.11(2011),pp.1-24.提高盈余预测的准确性。⑫Liu C.H,Yao L.J,Sia C.L,and Wei K.K,"The Impact of Early XBRL Adoption on Analysts’Forecast Accuracy-Empirical Evidence f rom China,"Electron Markets,vol.24,no.1(2014),pp.47-55.

本文之所以选择审计时滞为切入点来研究XBRL实施的经济后果，主要有以下原因。第一，已有研究XBRL对审计影响的文献较多关注XBRL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关于XBRL对审计时滞的研究很少且尚缺乏来自我国的经验证据，因而这一问题在我国亟待理论分析和实证检验。第二，及时性是评价会计信息质量的重要因素之一，及时披露会计信息有助于决策有用性目标的实现。审计时滞与会计信息及时性密切相关，研究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影响，有助于了解信息及时性的影响因素，并为如何借助新技术促进审计工作的有效运行提供经验证据。第三，审计时滞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审计工作所花费的时间，它既与审计师的投入水平密切相关，代表审计投入程度，又与审计产出效应紧密相连，影响审计产出的效率与质量。因此，研究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影响有助于厘清XBRL对审计投入和审计产出的作用效果，进而优化审计资源配置效率，提高审计效率。

基于此，本文以2005—2012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研究XBRL的应用对我国上市公司审计时滞的影响。本文研究发现XBRL实施后审计时滞显著降低，并且这一变化在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更强的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更为显著。同时，在延长样本年限和控制审计费用后，上述结果均保持稳健。审计效率是在最小的努力水平上依然能够达到既定的保证水平。①Gong Q.H,Li O.Z,Lin Y.P,and Wu L.S,"On the Benef its of Audit Market Consolidation:Evidence f rom Merged Audit Firms,"The Account ing Review,vol.91,no.2(2016),pp.463-488.在审计时滞缩短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保持、甚至提高审计质量，才是改善审计效率的表现。基于此，本文进一步分析XBRL实施后审计时滞的变化对审计质量的影响，以检验XBRL是否能在缩短审计时滞的同时兼顾审计质量，以提高审计效率，抑或是XBRL虽缩短了审计时滞，却导致审计质量的下滑。本文研究发现，XBRL实施后审计时滞的缩短并未造成审计质量的下降，说明XBRL在缩短审计时滞的同时也能保证审计质量，进而证明XBRL应用后审计时滞的改善是审计效率提高的表现。此外，本文还尝试分析XBRL实施后对审计时滞影响的长期效应，发现XBRL在实施后的至少8年的时间里均能缩短审计时滞，且不会引起审计质量的下滑。

本文可能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贡献。第一，本文拟首先从审计时滞视角拓宽XBRL在我国实施效果的研究。已有基于审计视角研究XBRL应用效果的文献均集中在其对我国审计收费的影响，本文补充XBRL现有的研究思路，从审计时滞角度出发分析XBRL的作用机理和影响路径，并进一步延伸至审计质量和审计效率，为现有XBRL审计效应的研究提供增量证据。第二，本文从信息技术视角出发，以我国上交所和深交所强制披露XBRL格式财务报告为准自然实验，实证检验XBRL实施这一特殊事件与审计时滞的因果关系，有助于丰富和拓展审计时滞影响因素方面的研究。第三，本文的研究结论对监管部门和证券交易所合理制定政策以优化XBRL在我国的进一步实施、促进审计市场良好有序发展具有一定的政策意义。

二、理论分析和假设推演

XBRL技术诞生和应用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已有财务报告格式在信息传递和使用方面的缺欠。XBRL技术框架主要包括技术规范、分类标准、实例文档和样式表四个部分。技术规范是XBRL国际组织统一制定的、各国需共同遵守的XBRL词汇和语法，用以标记各信息元素并描述各标记间的关系。分类标准是XBRL的核心技术，是“可扩展性”的体现。它定义了不同类型年度报告中应包含的特定数据元素和标记，对上述数据元素和标记进行提取和汇总，便生成了XBRL实例文档。因此，XBRL实例文档的表现形式是一系列计算机代码，但实质却是一整套财务报告数据，再通过样式表进行格式化处理，便可转化成各类使用者所需的不同格式的财务报告。XBRL各技术手段有机组合，优化了会计信息的生成、处理和报送流程，全面提升会计信息质量。②郑济孝：《XBRL格式财务报告对基金市场有效性的影响研究》，《会计研究》2015年第12期。③Weissmueller R.J,and Johnson G.G,"Impact of Using XBRL in 10Kand 10QFilings with the SEC:Evidence of Increased Timeliness in Reporting,"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 and Inf ormation Technology,vol.1,no.1(2014),pp.45-58.④李青原、王露萌：《XBRL财务报告提高了会计信息可比性吗？》，《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11期。具体来说，从相关性方面来看，XBRL分类标准的“可扩展性”使报告主体可对通用分类标准进行扩展，在其基础上自行增加使用者决策所需的特定元素，以提供满足不同使用者特定信息需求的数据。同时，XBRL良好的延展性使其可根据使用者的需要，向上汇总提供高度综合的信息，或向下挖掘提供更加细节的信息，并在二者间随意切换。从可靠性方面来看，XBRL统一的数据格式避免了企业不同部门在跨平台操作时因数据格式不兼容而进行的频繁转换；更为重要的是，借助XBRL样式表，XBRL实例文档可自动转化为使用者所需的不同格式的报告，从而实现“企业一次生成、使用者无限次使用”，降低数据传递过程中发生错误的可能性。此外，XBRL各步骤间的可验证性也可及时检验报表中各项目间的钩稽关系，从而保证财务数据的准确。从可比性方面来看，在时效上，使用者可直接通过分析软件对经标准化处理的XBRL格式数据进行横向和纵向的比较，使分析工作更方便快捷；在内容上，使用者可同时对XBRL报告中的数字信息和各元素的相关文字信息（如企业选择的某一具体会计处理方法）进行对比分析，扩大了信息的可比范围。

审计时滞是指资产负债表日与审计报告签署日之间的天数，是财务报告及时性的决定因素之一。审计时滞主要包括以下两个部分：一是审计师在资产负债表日后开展审计工作的时间，它反映了审计师在实施年度报告审计程序时投入的精力和付出的工时；①Knechel W.R,and Payne J.L,"Additional evidence on audit report lag,"Auditing:A Journal of Practice&Theory,vol.20,no.1(2001),pp.137-146.二是审计师就调整要求与企业沟通，并根据调整结果出具最终审计意见的时间，它反映了企业调整和审计师最终验证的时效性。

理论上，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有正反两个方向的影响。一方面，XBRL的实施可能会缩短审计时滞。首先，XBRL的实施提高了会计信息质量，缓解了企业与外部使用者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使审计师更加了解企业的经济活动过程及其与各账户之间的对应关系，在信任和依赖内部控制的基础上，尽可能减少实质性测试等审计程序，进而缩短审计时滞。其次，XBRL统一了各企业信息的收集、汇总和呈报方式，解决了传统计算机审计中无统一的数据接口标准、无标准化数据格式的问题，②吕志明：《基于XBRL的审计流程再造》，《财经问题研究》2011年第2期。使审计师能够更加方便快捷地获取财务数据，并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更深层次的评估和分析中去，以提高工作效率。此外，XBRL为审计程序的实施提供了更多的电子化手段，如审计师可通过XBRL应用程序快速定位被审单位数据中的异常值，借此找到可能隐藏的盈余操纵行为。③Peng E.Y,Shon J,and Tan C,"XBRL and accruals:Empirical evidence f rom China,"Accounting Perspectives,vol.10,no.2(2011),pp.109-138.这些电子化手段优化了审计师的工作流程，避免了不必要的时间消耗，降低了审计时滞。再者，针对审计师的调整意见，企业可借助XBRL数据标签对信息系统内所涉及的所有数据进行一体化调整，并生成修正后的财务报表供审计师直接校验，从而节约审计调整时间，缩短审计时滞。

另一方面，XBRL的实施也可能会延长审计时滞。首先，审计师在提供XBRL格式财务报告鉴证服务时，需“从传统格式报告追踪到XBRL实例文档，再追踪到传统格式报告”，并就XBRL标签设置的合理性、XBRL数据的准确性以及XBRL格式报告的编制过程进行验证，④Plumlee R.D,and Plumlee M.A,"Assurance on XBRL f or Financial Reporting,"Accounting Horizons,vol.22,no.3(2008),pp.353-368.⑤高锦萍：《XBRL财务报告审计模型及实现机制：一种框架研究》，《审计研究》2011年第3期。这些额外的审计程序扩大了审计师的服务范围，延长了审计时间。同时，上述新增的XBRL格式财务报告审计程序对审计师来说是陌生的，需要花费额外的时间去学习和适应，从而导致更长的审计时滞。然而，尽管针对XBRL格式财务报告的审计会为审计师带来额外的工作量，但由于我国尚未对审计师的XBRL格式财务报告鉴证工作作出强制要求，因此本文预期这一方面对审计时滞的影响应非常有限。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XBRL的实施会显著降低审计时滞。

信息技术是提高个人工作效率和组织运营效率的重要手段。①任迎伟、张曼：《新兴市场中组织结构和信息技术能力对组织效率的影响》，《财经科学》2004年第5期。②陈玉宇、吴玉立：《信息化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个人电脑使用回报率的估计》，《经济学（季刊）》2008年第4期。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会计师事务所的信息化水平已成为影响其工作效率的重要因素。③Brazel J.F,and Agoglia C.P,"An Examination of Audit Planning Judgements in a Complex Accounting Inf ormation System Environment,"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vol.24,no.4(2007),pp.1045-1318.特别是在大力倡导信息化审计的背景下，能否在日常业务和管理中掌握和运用信息技术是提高事务所核心竞争力的关键所在。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早在20世纪末就开始了其信息化进程。相对于其他会计师事务所，他们对信息化的重视程度更高、信息化软硬件条件更完备，信息化应用范围也更广泛。此外，在XBRL实施的初期，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便已成立了由具备财务、计算机和企业管理等知识的复合型人才组建的XBRL服务团队，并为审计人员组织XBRL相关培训，以提高审计师的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而非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信息化建设起步相对较晚，发展较为滞后，相关经验尚不够丰富。因此与之相比，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更能有效地将自身的信息化优势与XBRL技术相结合，并借助以往经验更快地适应XBRL技术特点，更好地发挥其在提高工作效率、缩短审计时滞方面的作用。综上所述，本文认为，XBRL的实施对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在缩短审计时滞方面的边际作用更明显。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XBRL与审计时滞的负相关关系，在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更为显著。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自2009年起，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均要求其上市公司同步披露PDF和XBRL格式的财务报告。因此，本文选取2005—2012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将2005—2008年设为XBRL实施前年限，2009—2012年设为XBRL实施后年限进行研究。本文剔除了金融、保险行业公司和存在缺失值的公司，以及仅在2005—2008年或2009—2012年某一个时间区间有数据的公司。同时，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分位点进行缩尾处理。本文的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

（二）模型设定和变量定义

为了检验假设（1），即XBRL的实施与审计时滞之间的关系，本文构建了模型1：

为了检验假设（2），即审计师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的调节作用，本文构建了模型2：

模型（1）和（2）中的被解释变量为审计时滞（DELAY），采用年度资产负债表日到审计报告签署日之间的天数来衡量审计时滞（DELAY）。④陈高才：《会计师事务所特征影响审计报告时滞吗？》，《财经论丛》2012年第1期。⑤高锦萍：《XBRL财务报告审计模型及实现机制：一种框架研究》，《审计研究》2011年第3期。模型（1）中的主要解释变量为XBRL，在XBRL实施前的2005—2008年，其值取0；在XBRL实施后的2009—2012年，其值取1。本文预测模型（1）中XBRL的系数为负。模型（2）中的主要解释变量为XBRL×BIG4，是XBRL与BIG4的交乘项，预测其系数为负。根据已有文献，模型（1）和（2）还控制了代表客户特征、公司治理水平、事务所特征和审计意见类型等影响审计时滞的诸多因素，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①李明辉、刘笑霞：《会计师事务所合并能提高审计效率吗？——基于审计延迟视角的经验证据》，《经济管理》2012年第5期。②范蕊、陈冬、余明桂：《会计师事务所合并对审计时滞的影响——效率观还是投入观》，《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8年第4期。本文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模型（1）和（2）进行回归，同时为控制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和序列自相关问题，所有回归的t值都经过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

表1 变量定义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下页表2列示了模型中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在XBRL实施前，变量DELAY的均值与中位数分别为86.922和87，标准差为22.619；在XBRL实施后，变量DELAY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87.526和87，标准差为21.339，表明在XBRL实施前年限和实施后年限，我国上市公司大多在3月底披露审计报告，且不同上市公司间审计时滞均存在较大差异。变量BIG4在XBRL实施前后的均值分别为7.3%和5.6%。其他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也与现有文献相符。③限于篇幅本文未列示主要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表。

（二）多元回归分析

本文的回归结果如下页表3所示。研究发现，在假设1的回归结果中（表3第（1）列和第（2）列），当没有考虑审计师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的调节作用时，XBRL的系数为-2.355，在1%的水平上显著，这支持了本文的假设1，说明XBRL的实施能够显著降低审计时滞。从经济意义上来看，XBRL实施后审计师的年报审计用时平均可缩短近3天，占样本审计时滞平均值的3.43%。可见，无论从统计意义还是经济意义上来看，XBRL的实施均会显著降低审计时滞。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假设2的回归考虑了审计师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的调节作用，其结果如表3第（3）列和第（4）列所示。XBRL与BIG4交互项的回归系数为-5.928，在1%的水平上显著。从经济意义上来看，XBRL实施后，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可更进一步地将年报审计用时平均缩短近6天，说明相较于非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凭借自身信息技术优势和过往经验的积累，可更好地适应XBRL技术，发挥XBRL在提高工作效率，缩短审计时滞方面的作用。因此，本文的假设2得到验证。

控制变量的结果与已有文献基本保持一致。其中，公司规模（SIZE）、审计意见（OPINION）和亏损（LOSS）的系数显著为正，总资产报酬率（ROA）的系数显著为负。规模大的公司在审计过程中更为复杂，而获利能力差、发生亏损和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公司风险水平更高，需要更多的审计投入，故审计时滞更长。

表3 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影响

（三）稳健性检验

1.改变样本年限

在第一种稳健性检验中，本文将样本年限更换为2005年至2017年。具体来说，将2005—2008年设为XBRL实施前年限，2009—2017年设为XBRL实施后年限进行检验，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模型（1）和（2）进行回归，所有回归的t值都经过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其结果如表4所示。与上文所得结果一致，表4第（1）列和第（2）列结果依旧显示XBRL与审计时滞呈显著负相关关系，第（3）列和第（4）列结果依然显示XBRL与BIG4的交互项与审计时滞呈显著负相关关系，表明本文的结论具有稳健性。

表4 稳健性检验方法一——改变样本年限

2.考虑审计费用的影响

参考范蕊等的研究，本文在控制变量中加入审计费用（AUDFEE），进一步检验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影响。①范蕊、陈冬、余明桂：《会计师事务所合并对审计时滞的影响——效率观还是投入观》，《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8年第4期。依然选取2005—2008年为XBRL实施前年限，2009—2012年为XBRL实施后年限，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模型（1）和（2）进行回归，所有回归的t值都经过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具体结果如表5所示。与前文所得结果一致，表5第（1）列和第（2）列结果依旧显示XBRL与审计时滞呈显著负相关关系，第（3）列和第（4）列结果依然显示XBRL与BIG4的交互项与审计时滞呈显著负相关关系，表明本文的结论具有稳健性。

表5 稳健性检验方法二——考虑审计费用的影响

五、进一步的研究

上文研究发现XBRL的实施可以显著降低审计时滞，并且这种关系在信息化水平较高的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中更加明显。更进一步，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影响是否具有长期效应？XBRL实施后所节约的审计时间是否会引起审计质量的降低？本文将进一步对上述问题进行研究。

（一）XBRL对审计时滞的时间效应检验

XBRL的实施旨在通过加强财务报告信息含量和提高信息处理速度以优化信息供应链上各方参与者的信息使用效率。①张艺馨、曾令会：《基于信息供应链视角的XBRL研究评述》，《社会科学辑刊》2019年第2期。审计师是企业重要的外部信息使用者，从审计视角探讨XBRL的影响是检验XBRL应用效果的重要依据。此外，尽管XBRL的实施是一次外生冲击事件，但其对审计时滞的影响是一个长期过程，可能具有长期效应。因此，本文选取2008—2017年数据，通过模型（3）进一步检验这种长期效应是否存在。在模型（3）中，变量LAST1和变量FOR1至FOR9为时间趋势虚拟变量。当时间为2008年时，变量LAST1取1，代表XBRL实施的前一年，否则为0。当时间为2009至2017年时，变量FOR1至FOR9分别取1，代表XBRL实施后的第1年至第9年，否则为0。依然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模型（3）进行回归，所有回归的t值都经过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具体回归结果见表6（为避免多重共线性，stata15.0自动删除了变量FOR9。）。

如表6所示，变量LAST1的系数在统计上并不显著，表明XBRL实施前一年对审计时滞并未产生影响。变量FOR1至FOR8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XBRL的实施具有长期效应，在其实施后的8年里，每一年都对审计时滞起到显著的降低作用。从经济意义上来看，在XBRL实施的最初两年，其对审计时滞的缓解作用集中释放，即在2009年和2010年，XBRL可将审计时滞平均缩短近5天（对应变量FOR1和FOR2的系数分别为-4.743和-4.631），在实施后的第4年降至平均2天左右（对应变量FOR4的系数为-2.194），而后经小幅回弹，在实施后的第7年和第8年将天数维持在平均2天（对应变量FOR7和FOR8的系数分别为-2.012和-1.603）。因此，不论是从统计意义上还是经济意义上来讲，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缓解均具有长期效应。

表6 XBRL实施对审计时滞的长期效应

（二）基于效率观的审计质量检验

本文进一步从审计质量的角度，分析XBRL实施后审计时滞的降低是否会引起审计质量的下滑。审计效率是用最小的努力达到给定的保证水平。①Gong Q.H,Li O.Z,Lin Y.P,and Wu L.S,"On the Benef its of Audit Market Consolidation:Evidence f rom Merged Audit Firms,"The Accounting Review,vol.91,no.2(2016),pp.463-488.在完成既定审计目标和保证审计质量的前提下，审计工作耗时越少，则审计效率越高。②Bamber E.M,Bamber L.S,and Schoderbek M.P,"Audit Structure and Other Determinants of Audit Report Lag:An Empirical Analysis,"Auditing:AJournal of Practice&Theory,vol.12,no.1(1993),pp.1-23.如果XBRL实施后审计质量并未下降，则意味着XBRL在降低审计时滞的前提下依然能够保证审计质量，是高效率观的体现。因此，本文构建模型（4）以检验XBRL实施后审计时滞的变化对审计质量的影响。

如模型（4）所示，因变量ABS_DA为审计质量，通过操控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进行度量。参考Dechow等的研究，本文采用修正的Jones模型和分行业、分年度数据来估算ABS_DA。③Dechow P.M,Sloan R.G,and Hutton A.P,"Detecting Earnings Management,"The Accounting Review,vol.70,no.2(1995),pp.193-225.变量XBRL和DELAY的定义同模型（1），变量XBRL*DELAY为XBRL和DELAY的交互项。依然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模型（4）进行回归，所有回归的t值都经过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其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

在表7中，变量XBRL×DELAY的系数仅在10%的水平上显著，而从经济意义上来看，其系数接近于0，即其并未引起审计质量实质的变动。因此，XBRL的实施在减少了审计工作耗时的情况下，仍然能够达到原有的保证水平，说明XBRL的实施并未以牺牲审计质量为代价以降低审计时滞，是审计效率观的体现。

表7 基于效率观的审计质量检验

在上述分析基础上，为进一步跟踪检验XBRL实施后的若干年里，每一年审计时滞的降低对审计质量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模型（5）。其中，变量ABS_DA的定义同模型（4），变量LAST1和FOR1-FOR9的定义同模型（3），变量DELAY×LAST1为DELAY与LAST1的交互项，DELAY×FOR1至DELAY×FOR9分别为DELAY与FOR1至FOR9的交互项。同样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对模型（5）进行回归，所有回归的t值都经过了公司层面的聚类调整，具体结果见下页表8（为避免多重共线性，stata15.0自动删除了变量FOR9）。

从表8中可以看出，在DELAY与FOR1至FOR8的各交互变量中，除变量DELAY×FOR8的系数仅在10%的水平上显著外，其余各变量的系数在统计上均不显著。同时，从经济意义上来看，DELAY与FOR各交互变量的系数几乎全部接近于0，表明XBRL在实施后的至少9年的时间里，均能在降低审计时滞的同时保证原有的审计质量。

综合表7和表8的结果来看，XBRL的实施达到了预期的政策效果，其实施后审计时滞的变化体现的是高效率观，能够借助其内在逻辑和技术特点帮助审计师在缩短审计时间的同时兼顾审计质量。

表8 基于效率观的审计质量检验——考虑长期效应

六、结论

信息化已成为全球会计、审计改革与发展的新方向。为顺应这一历史发展趋势，我国自2003年引入XBRL技术，并在财政部、证监会及两大交易所的共同推动下，于上市公司中开始应用。本文从审计视角出发，以强制要求沪深两市上市公司披露XBRL格式年报为准自然实验，研究XBRL的实施对审计时滞的影响，实证结果发现XBRL的实施能够降低审计时滞。此外，审计师的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对XBRL与审计时滞的负向关系具有调节作用，即XBRL的实施后，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可凭借其更强地信息化审计水平更好地降低审计时滞。进一步的分析发现，XBRL对审计时滞的抑制作用具有长期效应，且在抑制审计时滞的同时也可保证既有的审计质量，是提高审计效率的体现。

本文的研究结论进一步表明审计工作受信息技术水平的影响，审计师在进行审计工作时，可借助信息化工具在提高审计效率的同时保证审计质量。本文的结论能够直接地为如何借助信息化手段提高审计效率提供理论支持。此外，审计时滞影响企业信息及时性，并作用于投资者决策。因此，本文的研究能够间接地为信息技术应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投资者决策行为提供经验证据。

本文的研究局限在于：一是受限于审计师信息化水平的数据可获得性，本文仅通过国际四大和非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区分审计师信息化审计专业胜任能力，使得本文结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二是企业间信息化程度的差异可能会影响XBRL与审计时滞的关系，但受限于企业信息化水平相关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未能对此进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