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刘照华

有一种小说，字里行间绷着劲儿，好似每个句子都带着磁，透着光，甚至能生风起电，总之是充满玄机。陈驰的中篇小说《风行北地》就有着这样的鲜明特色。

读《风行北地》的文字，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段野猪河畔黑疙瘩沟的故事，其中有寓言，有传奇。有时，一句说尽千军万马；有时，时空穿越入定通灵。在这情境中，久远的讯息与现实地域构成镜像，将纷纷扰扰的世事拉长、捏扁、抡圆、削尖……古老的祭拜仪式改变不了天灾人祸，却将懵懂的生命隐秘地点燃；一个家族群落的复仇无以消除几代人的苦命，却激荡了黄河浊水喂养出来的血性。甜根儿、桃叶儿完成了生命的蜕变，他们的情爱姻缘却因复仇的大事而滚落在刀尖儿。这关乎血性、尊严与生死的讲述背后，隐现着历史叙述——阎官家的歹毒；与日寇的血战；解放大军摧枯拉朽驱逐黑暗……出于家族之恨的复仇，注定只是孤愤的悲壮，但让小说书写达到高潮的，恰是甜根儿与厨子二人殉身复仇的这一场。就如开场锣鼓响过后，大幕徐徐拉开：聚光灯下，两位赴死的“荆轲”前仆后继登场亮相。“熊”一般壮硕的厨子“憨”态尽消，出落得气度雍容、仪态万方，好似杨子荣走上威虎厅……轮到甜根儿，他已是一派武侠“骨勇”，先是心如止水、不乱方寸，而转瞬间又是动若脱兔，一飞冲天……画面无声，却能拨动每一根神经，屏息静看，时间滞流……

高强的小说《九棵树》读罢令人无语，继而一声叹息。卑微的秦五羊真就无药可救么？在“快手直播”的世界里，他不用窘迫了，也无须逃避了，不但号称“主播”，还找到了关注自己的“家人們”。秦五羊专注地经营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对于向围观起哄者露丑、充愣的悲凉处境浑然不觉。虚幻的“主角”，成为他顷刻难离的“存在”，而现实的道义和规则，却在他和围观者的戏谑、调侃中变得模糊不清。这走火入魔的状态可如何是好！

看过钟岚的小说《剧组司机是什么人》，你多半会大发感慨。剧组司机金师傅孔武有力，却“从俗如流”。他有一种空荡荡的无聊，却又真个是既乐呵又直爽，一句话就能见底儿，同时抹掉你心里的沟沟坎坎。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简单到无须设防的稀缺特质，他偶或受邀加入人性灰色地带的“艳遇”游戏。而金师傅才不管这苟合之事缘何而来，只管卖弄地讲述，还要现场印证，像一头自负的狮子搜捕猎物。这让剧组的刘刚充满厌恶。可谁又能想到，接下来会意外上演金师傅的见义勇为，他瞬间焕发出孔武有力、舍己为人的气场，变成了一头威武的狮子。刘刚被这“真的美”的画面震撼了……不过，归根结底，金师傅这个人究竟该咋说呢？

小说不会写出答案。但小说就是一面镜子，它照出了你我身处其中却又不易觉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