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葡萄叶

杨福久

自从成功嫁接了园子里的两株五彩葡萄，余阿姨就异常敏感起来了，心里总是有葡萄遭遇不测的阴影，于是便异常细心地守护起来。今儿个天刚蒙蒙亮，她又和往常一样，起身先拨开窗帘，向葡萄望去。

有情况！余阿姨差点儿叫出声来，忙披上外衣，趿拉着拖鞋向外面奔去。她还没有到园边，那个影影绰绰的不太高的人影早已闪出了园子。

“葡萄还在。”余阿姨定下心来，接着小声叫了起来，“少了九片葡萄叶儿！”

余阿姨是这小城里有名的“老园艺”，退休后依然潜心钻研园林技艺，这五彩葡萄就是她反反复复实验了数十次的成果。葡萄叶儿丢失让她敏感地想到，是不是有人拿自己的成果去“转基因”？得追寻到底！

“鸟飞还留个影儿哪！”余阿姨边想，边仔仔细细地瞅着地上，终于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一行不太大的脚印儿，和刚才看见的身影吻合。她心里一亮，便顺着脚印寻找，可到了街上，便看不出奔哪儿去了。她嘀咕一句：“当侦探也不容易啊！不容易也得当。”

想起这几天生病的女儿，余阿姨忙颠儿颠儿返回家里，给女儿做早饭，因为女儿说今天回学校给孩子们上课。

女儿吃饭的时候，余阿姨忙跑到街上继续寻找，专瞄着上学去的孩子们。一连过去几个小学生，都没有发现自己想看到的情况。得有耐心，坚持寻找！她自己鼓励自己，细心地观察着，又过去了几个同学，走得不紧不慢的，都挺正常的。还得坚持！她正这样想着，一个小男生背着大书包，拎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袋，急匆匆地走着。

目标出现！余阿姨心里一喜，自己的葡萄叶儿极有可能在他的布袋里！那小男生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急匆匆地看了她一眼，又极快地转过身去，更快地走了过去。

“小同学！”余阿姨有些严厉地叫了一声，那小男生头也没回地走了。余阿姨心中窃喜：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是我女儿学校的学生吗？一会儿见！

余阿姨回到家里，女儿已经走了。因为发现了“目标”而有些高兴的她给女儿发去一条短信：欧阳老师，请留心一拎着小布袋的男生！

余阿姨这样称呼女儿，是习惯地提醒女儿要特别重视她提出的问题！女儿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半路上，欧阳老师听到了手机的提示音，忙看了下，不禁猜疑起来：怪不得早上妈妈急匆匆地出门去，妈妈发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小布袋？小布袋怎么了？但是，妈妈的口吻说明此事一定非同小可！不能不留心啊！可她留心了一路，没有看见一个拎着小布袋的男生。直到走进学校办公室，也没有发现目标。那就继续搜索吧！媽妈的任务即使完成不了，也得有个交代的。

“报告！”一个男生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正好叫同学们帮助寻找。”欧阳老师想着，忙应声，“进来！”

男生进来了，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行了个少先队队礼，怯生生地说道：“欧阳老师好！”

欧阳老师一怔：“贵勤！朱贵勤同学！小布袋？”

“老师！”朱贵勤同学走到欧阳老师的办公桌前，打开了小布袋，掏出一个保温饭盒，打开包裹在饭盒上的毛巾，双手托着，“老师，俺妈妈给您做的葡萄叶儿蒸饺！”

接过朱贵勤同学递过来的热乎乎的葡萄叶儿蒸饺，欧阳老师的眼睛湿润了，眼前浮现起一次带领同学们郊游的情景：那是去年春天的一个上午，她带着郊游的同学们在那座小山里走着、看着，高高兴兴地说着、唱着，然后在一棵上面有喜鹊窝的大白杨树下，做着平日里喜欢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当“老鹰”，班长打头，朱贵勤守尾。因为朱贵勤个儿比较高，又身手灵活，几个捕捉与防捕捉回合过去，“老鹰”都没有捉住“小鸡”。同学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她倒有些气喘吁吁了，两颊也发红了。朱贵勤看得仔细，便在又一轮捕捉与防捕捉中“马失前蹄”地摔倒了，“老鹰”一下子捉到一串“小鸡”。班长笑嘻嘻地停了下来，说：“报告老师，请求休息！”同学们刚刚围住她坐下来，忽然“噗”的一声，一只刚刚长出羽毛的小喜鹊掉在她面前。“哇——小喜鹊也来看我们游戏啦！”朱贵勤说着，起身走到她跟前，“老师，请让我送小喜鹊回家吧！”她抬头看看大白杨树，问道：“贵勤同学，你会爬树？”“我姥姥家在乡下，我和那里的小朋友学的，一般的树都能够爬上去的。老师，放心！”她站了起来，把小喜鹊递给朱贵勤，一再叮咛他要小心。朱贵勤点点头，把小喜鹊装进上衣的口袋里，走到大白杨树下，往上仔细瞅了瞅，然后手脚并用，噌噌噌猴子般爬了上去。树上的大喜鹊见自己的宝宝被送到了窝里，喳喳叫着，扇动了几下翅膀，像是感谢朱贵勤似的。当他回到地上，她和同学们一起为他鼓掌。午餐的时候，她见朱贵勤带的饭菜不多，就走到他身边，把自己保温饭盒里的葡萄叶儿蒸饺拿出两个，递给他，说：“朱贵勤同学，帮帮忙！”他见老师的饭盒里只剩下两个了，便说：“老师，我吃饱了。您自己吃吧！”她笑着说：“老师在减肥，知道了吧！减肥得管住嘴的。再好的美味也不可多吃啊！是不是啊，朱同学？”不等朱贵勤回答，她又说：“听老师的话，就吃这两个。”

“老师谢谢你了！”欧阳老师把朱贵勤递过来的饭盒又递过去，“你的心意老师领了！老师带饭了，而且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朱贵勤没有接过饭盒，又给欧阳老师打了个立正：“老师若是不收下，俺妈会生气的，会批评俺的。”说着，抬手擦了擦眼角，拎着空布袋，一转身跑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哈！小同学，给我站住！”朱贵勤还没有跑到教室门口，就被刚刚过来的余阿姨撞个正着，她盯着朱贵勤手里的小布袋，“这回可是人赃俱在啊！”

朱贵勤只好站住了：“阿姨，阿姨……”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余阿姨打断了朱贵勤的话，“看你是个好学生的样儿啊！可是，可是……这样吧，你和阿姨说实话，那九片葡萄叶儿是不是你偷的，阿姨一定会像警察叔叔办案那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

朱贵勤没说话，脸红了起来，朝着余阿姨点点头。

“嗯，还算诚实。”余阿姨心里有些成就感，头回当警察破案还挺顺手的呢！但想起葡萄叶儿的去向，立即又警觉和严肃起来，“现在，你得告诉我那九片葡萄叶儿的去向！”

见朱贵勤没有回答，余阿姨心里翻腾起来：是不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是不是这小同学被人收买来弄走葡萄叶儿的？自己反反复复研究才成功的五彩葡萄的成果是不是要被别人取而代之、甚至超越了？是不是……

余阿姨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觉得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可以的！可他是孩子，得哄，不能吓到他。于是，她缓和了口气：“小同学，阿姨知道，这事情不能怪你，我想是有人教你……”

“阿姨，”朱贵勤听到这里，说话了，“阿姨，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别人教的。”

“嗯，阿姨信。那你告诉阿姨那九片葡萄叶儿去哪儿了？”余阿姨觉得朱贵勤真是个诚实的孩子，便说道，“小同学，阿姨和你说，这两棵葡萄不是一般的葡萄，若是一般的葡萄，你连根挖去，我都不会找的。这是阿姨退休后好不容易搞出来的一个成果。所以，阿姨一定要追寻这九片葡萄叶儿到底弄到哪儿了！”

“在这儿了！”就在余阿姨穷追不舍、朱贵勤又没有回答的当儿，欧阳老师手拿着饭盒走了过来，对余阿姨说，“妈，您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个吗？”

说着，欧阳老师打开了饭盒，递给了余阿姨。

“九个葡萄叶儿蒸饺！”余阿姨惊呆了，“欧阳老师，怎么回事儿？”

欧阳老师很认真地把郊游的事情告诉了妈妈，余阿姨笑了：“说感冒吃葡萄叶儿蒸饺好得快，那是为了哄你多吃饭的呀！”

余阿姨拉着朱贵勤的手：“小同学，原来是这样的呀！你这孩子真真的实诚啊！”

“阿姨，我不该没有经过允许就摘您的葡萄叶儿，对不起了！”朱贵勤给余阿姨鞠了一躬。

余阿姨笑道：“阿姨还要谢谢你替我给葡萄疏叶儿呢！”

朱贵勤有些不明白：“真的，阿姨？”

欧阳老师笑着替余阿姨回答：“夏天，是要剪去多余的葡萄枝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