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积林
永远不要偏执于一寓之安。
至于生活,至于文学,每时每刻都有一种新的置换。我与时间,又做了一次以旧换新的生意。试想想,一滴露珠的蒸发,不也是世界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变更。什么是欢愉,也许就是太阳的又一次正常升起;什么是伤感,也许就是一个人的悄然离开。
回溯到2012年12月30日。参加完“甘肃诗歌八骏”上海诗歌论坛回家的路上,我夜宿兰州。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很怪异的梦,梦见去世多年的叔叔用石头砸我。醒来后,我特别惊悚,首先意识到的是给在乡下、年迈的父母亲打个电话。但一看时间,已是半夜三点多了,我放弃了冲动,怕惊扰他们,就那么辗转反侧到了天明。然后,天一亮,我就接到了乡下大哥打来的电话:煤烟中毒,父亲去世。我急急坐上了从兰州到山丹的火车。
一路上,我以泪洗面,做着各种对灾难的臆测和逆回。那个梦兴许就是某种启谕,我却就那么轻易忽略了过去。果不其然,回家后,经大哥细说,验证了我的恍惚。医生断定,父亲就是在那个时段,经过一番挣扎后,才离世的。母亲在县医院的高压氧舱抢救。我后悔莫及,那时辰,父亲的魂灵正在离开,我一个电话,应该就能把父亲的魂灵叫回到他的身体里呀。如果不是我的迟疑;如果我不顾父亲一向的固执,早点把他们接到城里居住……如果,好多如果压迫着我,我感到这对于我来说,是世界上最黑暗的日子。
事后,我只写了一首《远去的背影》的长诗,几乎再无从落笔。有许多的萦绕,有许多的反顾,但又总是让我负重难书。而母亲休养好后,依然故我地回乡下居住。那里有她的老汉——母亲对父亲的称呼;那里有她搁不下的大哥的羊群;那里有她的芥末地。直到有一年,母亲和村上的一个老太发生了口角,我去给她们妥善处理后,似乎,黑暗的岩缝里,突然透出了一束亮隙。那道亮隙像闪电,照亮了我的思路。我一挥而就,写下了一个短篇小说《芥末花开》。是的,芥末花开,尽管辛辣,但也味触舌苔,“果珍李柰,菜重芥姜”嘛。
然而,正如当时大夫所说,母亲吸入了大量煤毒,脑子受了伤害,越老越会有些影响。七十多岁的母亲说话逐渐离奇古怪,一会儿和去世的父亲对话,一会儿又谈起儿女们的未来。我把她强行接到了县城里,但她时时吵着要回乡里,不依不饶的样子。无奈之下,我和妻子想到了养老院。多次劝说,母亲才勉强同意。
一再的周折,才有了这篇小说:母亲。
法国作家莫洛亚说:艺术乃是一种努力,于真实世界之外,创造一个更合乎人性的天地。
尽管我们把母亲送往养老院时,尤其是两个妹子坚决不同意,说让人笑话呢。但我觉得,我创造了一个更合乎人性的天地,包括这篇小说,包括母亲的颐养天年。我时常去看母亲,看到了她乐呵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