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声,水中音

2021-06-04 17:58
读写月报(初中版) 2021年2期
关键词:掬水叶嘉莹杜甫

1.剧情梗概

《掬水月在手》记录了中国古典诗词大师叶嘉莹(1924-)传奇的人生。她一生历经战乱、政治迫害、海外飘零,晚年回归改革开放的中国,持续创作,传承教学,重系因文革而中断的古典诗词命脉。影片交织着叶嘉莹的个人生命和千年中国古典诗词,表现她在诗词长河中寻求存在的意义的轨迹。《杜甫〈秋兴八首〉集说》为叶嘉莹最重要的研究代表作。《秋兴八首》描绘中国盛唐兴衰,本片借此隐喻叶先生经历的动荡岁月,并邀请音乐家佐藤聪明以《秋兴八首》为本,结合雅乐及现代乐,创作电影音乐,为杜甫诗歌带来新的生命。

2.精彩影评

“弱德之美”,不弱,不争,却坚持

□陀螺电影

纪录片《掬水月在手》的名字摘自唐代诗人于良史的《春山月夜》的颔联。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这一联诗以工整的对仗铺写了诗人水中捞月、花香沾衣的沉醉,充满着寄情山月的雅致闲情。

《掬水月在手》于2020年10月16日上映,但始终排片稀少,所以我在推荐这部难得的影片的同时,呼吁大家抓紧时间去看。当然,更需要的,是更多的排片。影片作为一部诗歌大家的传记,它的传主叶嘉莹的人生,却并不像这部影片的名字一样有着美好的意象与意境。

叶嘉莹的一生是一曲苦难中的传奇,遍布着艰险与死亡的阴影。正是在这样一个饱受苦难的灵魂之中,诗歌之音从国破家亡的炮火中突围。她为中国古典诗学的研究与传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因为她,中国的古典诗歌得以远渡大洋。

同时,叶嘉莹也以自己的品格与精神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追寻诗歌之美的人们。

当导演陈传兴的名字出现在银幕上时,就注定这部电影是特别的。他是法国高等社会科学学院语言学博士,同时也是纪录片导演。在《掬水月在手》之前,陈传兴的“他们在岛屿写作”系列纪录片便另辟蹊径,以台湾诗人周梦蝶的一天来映现其一生风景,收获无数赞誉。因此,由他来完成这部纪录片是非常合适的。从成片效果而言,《掬水月在手》也相当令人满意。

影片开场便是一连串文物和自然的影像,伴随着日本雅乐风格的背景乐,在银幕上缓缓叠化。这样的处理遍布了其后的全片,每当念诗之声响起,文物、文化遗址的特写与对准自然景观的空镜头就会浮现,仿佛被诗歌唤醒了历史与自然的原始记忆。影片配乐由日本音乐家佐藤聪明结合杜甫的名作《秋兴八首》的文本进行创作,由此,诗的念诵、影像与音乐完美结合,化形为一个跨越视觉、听觉的诗之空间。在影院中,进入这样的诗之空间,如醍醐灌顶,是何等的幸福。

《秋兴八首》是杜诗的一个顶点,在《掬水月在手》中,叶嘉莹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喜爱。她直言,在杜甫早期的诗作中,对偶等手法的使用仍然僵硬,但在《秋兴八首》中已然臻入化境。再往下,就是进一步的打破格律。或许,叶嘉莹之所以喜爱杜诗,也因为她与杜甫一样,都是半辈子在地狱中摸爬滚打的人。

叶嘉莹出生于一九二四年,那是军阀混战、“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一年。可以说,她的一生起始于战争与苦难。她处在孩童时代时,卢沟桥的炮火就打响了。叶嘉莹在影片中回忆道,在那个黑暗的年代,马路上常常有日军的车马飞驰而过,上学路上的转角就有冻死和饿死的尸骨。

战争期间,她挥笔写下这样饱含血与泪的诗句:“尽夜狂风撼大城,悲笳哀角不堪听。晴明半日寒仍劲,灯火深宵夜有情。”

抗日战争结束后,叶嘉莹随丈夫的海军部队退到台湾,随身所带不过几个皮箱,其中装着老师的笔记。好不容易逃离战争的魔掌,台湾又刮起白色恐怖的风潮,叶嘉莹的丈夫赵东荪被抓,她与仍在怀中的孩子亦不能幸免。年过半百之后,本来已然“向平愿了”的叶嘉莹又接到了女儿和女婿双双亡于车祸的噩耗。王国维说过,“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这话放在叶嘉莹身上正合适。

片中有这样一段令人心碎的影像:青年叶嘉莹背着手走在小巷中,缥缈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她反反复复地背诵着先秦诗篇《兔爰》中的名句:“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

除了叶嘉莹艰苦的一生,《掬水月在手》中还存在着另一条线索:文化的消亡。影片被划分为六个小章节,每个章节的开头都以四合院的建筑空间命名,这对应了叶嘉莹的故居。直到第六段,忽然没有了名字,只剩一个孤孤单单的“六”,它预示着本章节的开始。

观众正疑惑之时,影片忽然转到叶嘉莹的故居被拆除的影像,于是我们明白了,标题的消失暗示着故居的消失。這一条线索为《掬水月在手》全片蒙上一层阴郁的基调,观众不禁猜测,诗歌文化也会像这座四合院一样,被连根拔起、最终消失于钢铁丛林的现代社会中吗?

影片中多次向我们呈现了现代科技的侵入:视频通话、平板电脑……还好,影片最后给我们留下的是希望的目光:叶嘉莹将她吟诗的声音保留下来,希望日后有人能够欣赏。这时,科技反而成为文化传承的一把保护伞。

叶嘉莹说,吟诗是一种共鸣,借助声音,死去的诗人复活了。诗歌文化并不会轻易消亡,只要写诗、读诗、吟诗的人存在,诗歌就永不腐坏,永远一次次地起死回生。与“消失”相对的,自然是对过往的探索与回溯。不断重现的文物与文化遗迹,正是这“过去”的一种象征。

叶嘉莹不仅一生是传奇,她的出身便带着神秘的色彩。叶嘉莹是满族叶赫那拉氏的后代,但叶赫那拉其实是蒙古人的一支,她的祖先跨过名为“叶赫水”的河流,登上了中原大陆。新千年之后,在席慕蓉的帮助下,“叶赫水”终于被找到了。叶嘉莹终于能够登上蒙古原乡,在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玉米田中,抚摸着故乡的痕迹。她成为了第一个回到叶赫水的叶赫那拉氏后代,此后,这一离乡已久的氏族的子子孙孙陆续回访。当叶嘉莹第一次看到刻着古城遗址之名的石碑时,她说道:“这不就是《诗经》中所写的‘彼黍离离吗?”这就是叶嘉莹,她的一生与诗歌已然难以分割。

那么,如此苦难与乡愁缠身的叶嘉莹的纪录片,为何要冠名为“掬水月在手”呢?

除了杜甫这样坚韧不拔的现实主义诗人,叶嘉莹也偏爱李商隐这样书写幻想之景与心中之情的诗人和朱彝尊这样致力于阐发“全人类共同的哀愁”的词人。

叶嘉莹在研究朱彝尊的爱情词时,为了形容其中那种被压抑却不断持守的道德,创造了一个词——“弱德之美”。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学术名词,而是贯穿叶嘉莹一生的价值观。“弱德之美”并不是“弱”,只是“不争”但“坚持”。如叶嘉莹的朋友所言:“将自己退到一个位置,以同样的态度去面对所有的事情。”叶嘉莹自述,女儿与女婿的死对她而言是“晴天霹雳”;但在她的同事的眼中,过了几天,她又照常上班了,只是偶尔红红眼圈。“掬水月在手”不就有如此的寓意吗?“月”本是极阴柔之物,但它不断发光,即使在一片漆黑无垠的夜空中,依然保持着自身的洁白。

月在手,“弱德之美”在身,叶嘉莹就这样迈过漫漫人生之路。无怪乎人们在提到她时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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