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文化语境中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生成

2021-06-01 09:08王情
粤海风 2021年1期
关键词:大众文化

王情

摘要:中国都市民间舞蹈胎生于改革开放的现代化建设和大众文化的现时语境之中,其生产方式和运作规律区别于传统民间舞蹈在自然传承和历史积淀下的无须计量劳动时间的创造性生产活动,是在传统、现代、后现代挤压的共生状态下,受艺术自律的理性影响与社会多元文化的作用使然,成为中国当代舞蹈的一种表征现状与发展趋势,并呈现出文化转型期当代艺术语言的芜杂与对话的喧声。在此前提下,试图从当代区域舞蹈发展的个例中探究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生成,分别从其“审美形态”“审美属性”“审美追求”着手窥探岭南区域都市民间舞蹈的美学呈现,以期围绕岭南区域舞蹈得以产生新的美学阐释,厘清“我是谁?”“我从哪儿来?”到追求“我到哪里去?”的美学逻辑。

关键词:岭南都市民间舞蹈 大众文化 审美形态 审美属性 审美追求

时下,“民间舞蹈”愈发活跃于现代都市的大众生活之中,成为一种日常的大众审美文化形态。“第一,今天所说的大众文化并不是任何社会形态都必将伴随的现象,而主要是工业文明以来才出现的文化;第二,它完全依靠大众的传播媒介为主要传播渠道;第三,它作为文化产业的制作,需要按照商品市场的规律去运作;第四,它是社会化的都市化的产物。”[1] 换言之,大众文化是特定时期下的社会文化形态,以兴起于都市、借助于现代传媒、运作于文化产业和市场消费的当代文化产物,且在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之上,成为众多文化形态中占据文化市场的主力。基于此,对处于现代美学环境中生成的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思考同样成为现代美学尤其是探究中国舞蹈美学现代内涵的题中之义。

一、我是谁?——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形态

自改革开放以来,岭南舞蹈深受岭南文化“采中原之精粹,纳四海之新风”的发展态势影响,成为中华民族灿烂文化中最具区域特色和生命活力的文化样式之一。而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形态基本围绕三股主要力量展开:其一,来源于田间地头,却升华于现代化艺术舞台的舞台化民间舞,其创演主体是非专业、非职业人员;其二,广布分散于广场、校园、公园、健身场所等社会公共场域,它们构成了日常化民间舞;其三,伴随全球化背景下大审美经济时代的来临,结合地方文化产业与旅游产业的推动,以缤纷出台的“旅游歌舞”“景观歌舞”等为卖点的现代景观,它们构成了大众文化中赖以消费文本的景观化民间舞蹈。这些趣味不同、表现方式多样的舞蹈共同构成了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审美生成的三种形态。

(一)舞台化民间舞蹈

舞台化民间舞蹈取材于民间神话传说、生活百态或时下发生的热点事件等社会内容,经过一定程度的采撷、提炼、深加工的艺术化处理,形成具有专业化、成熟化、综合性的审美特征。舞台化的身体语言凝练且优美,是具有较强的概括性和意象性的语言符号表征。区别于传统民间舞蹈的元叙事表达,舞台化民间舞蹈通过运用综合性的艺术表现形式展现出符合自身特性的规律性传达,在岭南都市舞台化民间舞蹈的演绎进程中,受大众文化、审美经济等现代化社会进程的影响,愈发表现为一种以比赛为目的的竞赛交流活动。基于此,无论是特定时空、场域调度的转换,还是其身体语言的变化,都体现了它身处大众文化语境中的反叙事表达——符合消费市场与大众审美情趣、审美形式等美学要求的创作样式。对于创演主体而言,他们的作品选择何种内容、又是何种表达方式皆由其“心中所好”来决定,而非专业舞蹈审美创作活动中“钉是钉铆是铆”的“模版”式创作。

如由广东省文化厅、珠海市人民政府主办的“广东省第七届群众音乐舞蹈花会”(2017年),它是广东省最具代表性的三大群众性文化活动品牌(包括少儿艺术花会、群众音乐舞蹈花会、戏剧曲艺花会)之一,且代表着广东省群众文化活动的最高水平,并在岭南各地区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深受群众欢迎。广东省文化馆原馆长杨明敬认为:“这场活动虽是群众音乐舞蹈比赛,但每一部作品在舞台上的呈现无论是舞美灯光的运用,还是舞蹈肢体语言的表达等方面都丝毫不逊色于专业舞台舞蹈艺术作品,且它更多地是以人文交流为目的的一种文艺展示,尤其是‘第七届广东省群众音乐舞蹈花会中更是首次增添了‘广场舞的比赛内容,而从历届比赛和其发展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大众文化的艺术创作生态中,群众舞蹈的发展情况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较为可观的。”其实,早在1987年,“边疆舞蹈之母”戴爱莲就以“人人皆可跳舞”的理念倡导发起了名为“人人跳”的群众舞蹈活动,其内容主要是以中国少数民族自娱性民间舞蹈为主,由戴爱莲从民间搬至现代社会大众的身边,成为社会间一时广为流传的民间舞蹈。近年來,中国舞蹈家协会为再一次弘扬戴爱莲“人人皆可跳舞”的理念,进一步提高我国群众舞蹈创作和表演艺术的水平,联合广东省舞蹈家协会、中共江门市委宣传部、江门市蓬江区人民政府在戴爱莲的家乡广东江门共成功举办了“2017‘戴爱莲杯群星璀璨人人跳——全国舞蹈展演活动”与“2019‘戴爱莲杯人人跳——全国群众舞蹈展演活动”。其中,连续两届岭南地区群众舞蹈作品的数量和质量皆较为可观,更呈现出愈演愈盛的艺术创作和表演之势。这同样也从侧面凸显出舞台化民间舞蹈已然成为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审美生成中起主导作用的主要审美形态之一。

(二)日常化民间舞蹈

“(舞蹈)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它属于人类,属于生活,首先要满足人类对于艺术与生活的潜层需求。”[2] 自20世纪以来,艺术与生活的界限逐渐模糊,审美也不再仅限于艺术形态,而是转向实用形态与消费形态,二者皆属于大众文化语境中的日常文化形态——被大众普遍接受、信奉的文化形态。

日常化民间舞蹈“系着乡土气息”而来,更为贴近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且创演主体多数为未经专业化训练的业余舞蹈爱好者或业余舞蹈团体所构成,其审美创造活动是“发乎于情”的活泼泼的生命律动。美学家宗白华认为,“‘舞是一切艺术境界的典型”[3],一方面道出了舞蹈形神兼备、象以呈道的美学特征;另一方面更体现了“舞”的生命之真、生活之真。相较于舞台化民间舞蹈而言,日常化民间舞蹈的身体语言更为朴素,虽艺术审美的普遍特征有所降低,但社会审美的参与性与互动性偏强,且带有着自给自足、自娱自乐的娱乐化审美取向。包括随处可见的广场舞、街舞、交谊舞、校园歌舞等,共同构成了日常化民间舞蹈的存在形式;尤其是这些以广场表演、实地表演为主,以健身为目的的广场舞逐渐开始融合岭南地域的民族特色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舞蹈活动。如全国唯一现存的祭祀海神的民间文化活动——岭南地区一年一度的“波罗诞”民间庙会,通过与广州民俗文化节相结合共同成为广州市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包含了诸多传统的民俗活动,而在这些民俗活动当中,日常化民间舞蹈就占据着较大比重,有那悠扬婉转、徐徐起舞的非遗“舞凤”——《凤舞鸾鸣》,还有客家非遗传统舞蹈“舞貔貅”的《貔貅劲舞》,以及传统民间舞蹈作品《赛龙夺锦》《青花瓷韵》等。此外,近年来,香港、澳门地区也纷纷踊跃参与其中,如由香港舞蹈家协会和澳门舞蹈家协会带来的现代舞《勇创高峰》、外国民间舞蹈《葡萄牙土风舞》等。在这场由政府组织,岭南区域各省市社会大众积极、广泛参与的大型传统民俗活动中,我们随处可见岭南民间舞蹈之“都市”的日常化审美形态——内容丰富、流露真情、主客一体、身心合一的艺术表达,使得我们更加客观地认识到传统文艺在当代的创作语境已进入到多元文化、多元话语交相辉映的历史事实之中,而对身处现代美学环境的社会大众而言,人们更多倾向的是沉浸式审美体验的日常参与与情感表达。

(三)景观化民间舞蹈

“景观”一词在中国文献最早的出处中虽无从考究其含义,但无论东方文化还是西方文化,它最早的词源更多指向的是具有视觉美学的意义。时下,受大众文化语境的内在逻辑影响,作为生活方式存在的传统艺术逐渐脱离于原生的特定族群生活开始走向“都市”,伴随着地方文化产业、旅游产业的政府扶持和市场经济的推动,岭南都市民间舞蹈承载着“传统”与“现代”不同的现代景观:“实景大歌舞以传统民俗文化为依托,以‘在地实景为时空,尝试了现代化探索;综艺大歌舞以现代都市文化为依托,以‘现场为时空,亦呈现出现代化尝试。”[4] 在以消费文本为主的大审美经济视觉文化时代,岭南都市民间舞蹈趋于商品世俗性的审美态势亦使其景观化民间舞蹈成为文化多元格局中审美形态的组成部分,配合旅游、当地景观文化等元素在内形成具有趣味性、娱乐性、互动性审美追求的视听觉艺术样式。

当前在“文旅交融”语境下,景观化民间舞蹈以一种人们喜闻乐见并直接参与的娱乐形式,以及其与生俱来的市场机制,正在跃跃欲试地代替高雅文化,并以新的模糊原生型符号与艺术符号形式界限的边缘化符号形式出演着新的文化——精神导师的角色。如2018年春节前夕在珠海市4A级景区“圆明新园”中上演的大型山水实景演出《印象·珠海千年铁魂》,将融合现代声、光、电及3D水幕效果的科学技术与具有非遗元素的咸水歌、打铁花、水上婚嫁等民间习俗活动相结合,通过舞蹈艺术优美的肢体语言形象直观地呈现在现代化实景舞台之中,不仅向观众述说着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更是活泼泼地展现了另一番岭南印象。此外,再如深圳锦绣中华民俗村、世界之窗等5A级景区也都曾相应推出一系列大型实景演出作品,如舞蹈诗《东方霓裳》、综艺史诗《龙凤舞中华》等。而诸如此类具有岭南都市文化符号元素的艺术作品同样也在丰盈着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构成。

二、我从哪儿来?——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属性

探究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从何而来?”首先应廓清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之“民间”的基本认识和其生成过程中的审美属性。本文所论述的岭南都市民间舞蹈是指由不同身份领域、不同学历背景、不同审美趣味等的群众自发组织的非专业艺术舞蹈活动、广场舞蹈活动、传统民间风俗舞蹈活动,以及少儿民间舞蹈活动等具有强烈社会性的生活舞蹈与艺术舞蹈。故而,其自身就具有“与生俱来”的世俗性、“发乎于情”的自发性、以民为本的公共性、精致追求的舞台性与市场导向的消费性五大审美属性。

(一)“与生俱来”的世俗性

基于艺术人类学的视角而言,舞蹈作为最早的艺术形态之一,其审美创造活动在原始时期就已然具有浓郁的世俗生活气息,区别于西方“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理性审美,中国美学始终追寻着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在关注着人的生命生存方式的实用主义美学中体现着“美在生活”的世俗审美观。此外,在众多来源于生活生产方式的艺术起源学说中就可窥探其究竟。因此,生活的世俗化表现成为原始时期生活舞蹈审美形态的价值追求。时下,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生成就是凭借其自身生于生活、长于生活的“与生俱来”的世俗本质广泛流传于街道里巷之间,以社会大众喜闻乐见的表现形式在新的文化语境中出演着新的精神导师的角色,而无论其以何种样式存在与发展,都无法抹消这一审美属性的客观存在。它是传统的民间世俗活动的续存载体,它是将阳春白雪式精英艺术与下里巴人式通俗艺术打破的屏障,它是在传统文化走向高端艺术象牙塔的回形针。如今,传统民间文化的运动轨迹,一方面在精英艺术将其“乡土气息”提炼化的操作中不断“雅化”;另一方面,迅速发展的大众文化将其“乡土气息”拉回现实、“回归”民间,这表明传统民间文化的即时表演又象征性地完成了一次“由俗变雅、由雅返俗”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世俗性的审美属性始终围绕着民间舞蹈。因此,无论是民间舞蹈之“民族”,抑或是民间舞蹈之“都市”,都具有这“与生俱来”的世俗性本质,而其审美价值的彰显也正是在于所形成的广泛的社会审美认同。

(二)“发乎于情”的趣味性

通常来说,文化共通感对社会大众审美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审美基础。区域性民间舞蹈是这一区域民族审美趣味的集中表现形态,是老百姓“发乎于情”的情动于中、手舞足蹈的感性显现,其较为明显的特征是由民众自发组织而形成的一种趣味文化现象。正如民间文化中对于“趣味”的体现与追求自古有之,所谓“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马远《题踏歌图》),汉代“联袂踏歌”的广泛流布使“舞尽以达欢”的审美趣味在民众间尽数端显,明代戏曲“花雅之争”乱弹花部取胜的群众基础也在一定程度上凸显出社会审美广泛认同下趣味性的文化共通感。

在人类社会早期集体无意识时代,人们通过运用肢体动作、表情、姿势、声音等媒介进行传情达意,这些具有传情达意功能的动作语言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不断重复形成了具有一定程式化的动作思维体系,并在原始人类的手舞足蹈中生发出的意义功能使得舞蹈艺术成为代表人类文明最早的文化产物。由此可见,舞蹈自还未成为独立艺术伊始,就已然与人类世界的情感不可分离,且更多是对心灵性情的强调,可谓是发乎于情又传于情的情感载体。杨明敬由衷感叹:“有时我会觉得看专业的舞蹈剧目不如看业余的舞蹈剧目来得过瘾,因为后者生动形象且活泼泼地表现着现代人、现代都市生活的真情实感,这些作品更容易打动我,引起我的情感共鸣,所以,我也同样认为这些作品能够称之为有情感性、生命力的‘上品。”确实,舞蹈艺术的内在本质属性是其情感性,岭南都市民间舞蹈集中体现着当代都市生活中社会大众的审美趣味,“发乎于情”地表达着美化了的现实生活,而作为大众文化语境中一种特殊的艺术现象,其美感经验就是来源自对生活现象趣味式的情感转换。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种以自然情感的抒发、娱乐精神的表达为特征的嶺南都市民间舞蹈在大众文化时代的蓬勃兴起,体现着身处现代化发展“龙头”的岭南人民借以都市民间舞蹈传情达欢的趣味性,从而玩味身心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追求。

(三)以民为本的公共性

艺术的公共性体现在作为社会公民审美活动在公共空间进行艺术创作的各个层面,其创作理念主要是强调以社会大众为对象的公共职能,而人人参与艺术、人人享受艺术、人人创造艺术是其最终目的,以民为本则是其贯穿始终的线索。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的着重强调:“关在象牙塔里不会有持久的文艺灵感和创作激情……我们要走进生活深处,在人民中体悟生活本质、吃透生活底蕴。只有把生活咀嚼透了,完全消化了,才能变成深刻的情节和动人的形象,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激荡人心。”[5] 故而,在当代都市社会的大众文化语境下,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从本质上而言是经历了由取之于民到还之于民的审美创作过程。中国当代舞蹈先驱戴爱莲在倡导举办“人人跳”舞蹈活动之初,对“人人”的强调就是在使这些来源于田间地头的原生态民间舞蹈能够进入到现代人的生活环境之中,进一步感受中华民族独特且多样的艺术风格和文化底蕴。时下,由中国舞蹈家协会联合戴愛莲的家乡再一次将她这种高瞻远瞩的舞蹈理念“复现”在当代都市社会中,其所具有的公共性审美本质是不失为一种都市民间舞蹈于当代社会思想体系中发展成熟的标志的,尤其是在以马克思主义美学为主要力量的现代美学环境中,以民为本的创作理念和发展原则愈发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一种非营利方式的文化属性,公共性在大审美经济时代的发展仍应时刻规范其方向,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所强调“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染铜臭气。”[6] 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在创作发展过程中应时刻牢记其以民为本的公共性审美属性,这也是杨明敬在提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机制时所倡导的:“基于政府立场,我认为还是应该更关注那些只有社会效应而没有经济效应的公益性非遗活动,并给予大力支持,以避免围绕非遗展开的社会活动在未来发展中的不平衡;基于群众立场,我认为现代社会人民所需的是对文化和自然遗产的一种参与感的沉浸式体验。”

(四)精致追求的舞台性

从艺术人类学的视野来看,作为大众文化语境中的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属性还表现为从原生仪式性走向舞台性的转变。舞蹈作为以视觉为主的综合艺术形式,视听特点和强烈的形象化都将成为创演主体审美的精致追求。从审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舞台性的艺术表现来源于人们身处现代美学环境中沉浸式审美体验的内在心理渴求。有学者言:“(舞台表演)是一种超越文化边界进行的审美共享的消费文本。”[7] 其前提,一方面是艺术符号与审美主体间对具有民族特质的艺术性想象达成了一致;另一方面是在满足大众审美需求的基础之上进行的。由此看来,舞台性的精致追求是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在文化转型间与对抗精英文化的去分化的螺旋式复归进行自主选择的结果,呈现出现代社会中精英文化、主导文化、传统文化、大众文化之间多元互渗、相互依附的审美新格局。且对于社会大众而言,对美的追求始终是在特定时代发展中人们精神世界不断丰富的彰显,无论何时,美的体验始终是构建多元文化有效沟通从而获得审美共通感的津桥。正如每三年一届的“广东省群众音乐舞蹈花会”,直至今日已成功举办七届,虽看似只是一场由政府主导的比赛活动,但真正散发出的是这十余年间社会大众对民间文艺孜孜不倦地审美追求,同时也是运用活的形象生活生存进而彰显活泼泼的生命的真正意义。如同杨明敬所认为的:“(岭南都市民间舞蹈)能够随时代沉淀下来的才最接近文化本真,谁又能够确保现代社会中涌现的都市民间舞蹈未尝不能成为未来的传统呢!”

(五)市场导向的消费性

大众文化是现有的众多文化类型中占据市场消费文化较多比重的主力军,作为社会文化现象又从属于大众文化的主要内容,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其自身就带有着消费时代下的现代工业和市场经济作用下的消费性印迹。除此之外,同样也享有着区域文化中的独特“资源”:从地域范围来看,占据岭南较大面积的广东最早走向市场经济,以较快的经济发展水平在全国名列前茅;从经济全球化的波及程度,作为粤港澳大湾区经济带核心区域的岭南,在受到全球化潮流的冲击中,不断以有容乃大的姿态对外广泛交流,也使得岭南地域文化具有更多现代文化的特质;从媒体技术普及趋势的导向,广东媒介传播最为发达,是中国第一家也是最早成立报业集团的地区;从历史文化的发展而言,岭南地域文化体系多元、内容交互,最早盛行大众文化。由此看来,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作为消费文本是顺其自然地存在于大众文化的发展浪潮之中,且随市场经济的主导作用[1],不断丰盈着自身与时俱进的现代性特质。此外,无论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以何种样式表现,都无法脱离市场消费经济的社会载体,因它是使农耕文化作用下的传统民间舞蹈继续续存在现代文化体系中不断发挥其作用的有力保障,同时也可以理解为是在不同文化格局下传统民间舞蹈向都市民间舞蹈的演进中不同“谋生”方式间的碰撞。区别于以民为本的公共性的审美属性,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在创演方式和审美趣味等方面都将会受到消费者和市场隐形[2]的主导,这同样也是舞蹈艺术作为社会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固有属性,而在审美创造活动中,如何在遵循社会市场规律的前提下,衡量艺术性与社会效益的审美文化功能成为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三、我到哪儿去?——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追求

在现代美学环境中,不同文化种类的多样形态有效避免了工业文明下机械同一的审美趋向,存在差异才会不断律动向前,同一化、标准化只会故步自封。但对差异性的认同并非将标准全然不顾,毕竟“随心所欲”的基础是“不逾矩”,要之,在艺术创作与欣赏活动中,对生活以“活的形象”进行理念的感性显现的基础是要合乎美的规律性。因此,当舞蹈艺术从被专业院校或团体“束之高阁”的象牙塔中走下来,在面临文化多样的激流勇进中“我到哪儿去?”的问题时,这就要求我们对待岭南都市民间舞蹈这一新的审美创造态势要持以一种独立开放、兼收并蓄又时时自省的态度,使其可以真正做到“取之于民、还之于民”的螺旋式精彩,全面发挥舞蹈艺术得以真正成为大众文化形态中的一种社会力量。故而,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追求应体现在人文性、审美化、共存性三个方面。

(一)人文性:公共文艺的不断丰富

古有《周易》“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唯人有我之自觉,故“仁者人也”“仁者爱人”;今有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对人民,要爱得真挚、爱得彻底、爱得持久,就要深深懂得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道理,深入群众、深入生活,诚心诚意做人民的小学生”[8] 的文艺工作指导方针。古往今来,对人、人心、人性等人文主义精神的强调始终围绕着中国文艺活动的发展,正如17、18世纪受启蒙运动影响的西方美学家席勒所提出审美教育的思想是出于看到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对人造成的“异化”和“碎片化”,并主张“以艺术带宗教”实行美的教育的构想,中国由古至今始终都在维持并延续着这一“以人为本”的人道主义思想,尤其在近现代社会以来,新文化运动与改革开放两次思想启蒙运动的热潮在20世纪的首尾呼应,更加坚实地持有着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在社会主义社会的行动方针。总而言之,人文性不区分古今中外,一直是国家和社会各个层面、种种工作的前提基礎。

基于此意识形态下,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作为信息碎片化和消费经济时代下大众文化所孕育的独特文化形态,一方面应规避其在随波逐流的“去中心化”过程中远离政治中心的现象;另一方面更应积极协调社会效益与市场效益之间的关系,不断丰富公共文艺的基础建设,真正达到公共文化的内在追求——人文主义精神——人人参与文艺、人人享受文艺、人人创造文艺。

(二)审美化:去伪存真的“真、善、美”

对美的追求是任何事物不断向前发展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主体是社会大众,其舞台化的审美形态及舞台性的精致追求都决定着人们对美的追求的外化显现。因此,它也是一种美的艺术,甚至基于其所具有的广泛参与性与互动性的社会功能,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之“美”与精英艺术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得不说,这同样也需要二者之间的互渗融合,才能更好地满足当代社会大众对精神文化世界的审美渴求。因着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之“民间”的审美起点,这就决定了其作品的表达更应遵循一个基本的审美原则:去伪存真。去伪存真之“真”主要包括了真、善、美三个方面。首先,应保留取之于民间的“真性情”,作品在形象地反映生活时需要将所观之“景”如实地表现出来,绝非生搬硬造式地再加工;其次,岭南都市民间舞蹈归根结底仍是生活的艺术,创作者和表演者应持有真诚的艺术态度对待“民间”,虽“民间”与艺术间存在着不同,但以真诚为善的艺术态度将会缩短二者的“差异”,并在生活艺术化与艺术生活化的转换中良性发展;最后,美是在由现实生活到艺术境界的“景、情、形”三层结构层层递进中集中转换的,区别于现实中美的存在,岭南都市民间舞蹈之“美”呈现出一种永久性的审美状态,它会深深地启迪着人们对精神世界的想象、生命境界的追求、心灵幽韵的向往,恰是,通俗不庸俗、流行仍然严肃。要之,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的:“追求真善美是文艺的永恒价值。”[9] 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绝非昙花一现的艺术样式,其自身具有的不可替代性也决定着它对去伪存真之“真、善、美”的审美追求。

(三)共存性:创作生态的多样

在传统、现代、后现代挤压的共生状态下,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主导文化、传统文化等共同存在,而受艺术自律的理性影响与社会文化多样的作用使然,岭南都市民间舞蹈成为当代中国舞蹈的一个现状表征和发展趋势,呈现出文化转型期民族舞蹈艺术的语言芜杂与对话的喧声。首先,应该认清的是其创作语境已存在于一种多元文化、多元话语交织的客观事实之中;其次,在面临艺术与非艺术、审美与日常等涉及文化/艺术界限的现实问题时,应提供并践行着一种多元共生的自由、民主、宽容的精神,打破传统观念的壁垒和象牙塔尖上对艺术的桎梏;最后,在艺术创作生态多样的基础之上,应观照其身处大众文化语境中特有的“资源”——与传播生态、消费生态等子系统间存在着的复杂联系。这些都将为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发展提供着新的审美感知方式、新的素材资源和新的价值取向,以及市场运作下的新的流传方式和接受形式,并不断赋予其审美价值、资本价值、文化价值与意识形态价值。

正如杨明敬所提倡的:“对于这些岭南的都市民间舞蹈,它们的创作生态环境应该是百花齐放,而非一枝独秀,这就要求在舞蹈审美创造活动中:一方面,对其内容的选择、形式的把握应该是多种多样、多姿多彩的;另一方面,我认为无论是专业的文艺评论者,还是在普通大众的审美欣赏活动中,都应该有一条‘限制,就是不能带上‘专业者的有色眼镜只拿一把‘尺子衡量它的好坏。”故而,中国当代舞蹈的发展生态应该是既有满园“桃李”香,也有“荷花”映日红,舞蹈艺术在以动觉形象展示身体之美的同时也在以文化的形态将美的观念渗透到社会各个层面。于是,对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发展而言,创作生态的多样无疑是它与其他现代文艺的冲突、融合、对抗、发展中实现共存的审美追求。

当前,在大众文化语境下,岭南都市民间舞蹈的审美生成已成为中国当代舞蹈事业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虽自身具有不同文化互涉影响下的复杂性与多样性,但这也构成了当代中国舞蹈艺术独特的社会张力——在文化共享的格局下进行着雅俗共赏的艺术体验,从而以达至实现美的共建的终极目标。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注释:

[1] 王一川主编:《大众文化导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8页。

[2] 仝妍:《生活·艺术·直觉——兼论舞蹈审美的世俗性》,《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2年第3期。

[3] 宗白华著:《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 69页。

[4] 仝妍:《当代都市民间舞蹈的语言分化和审美嬗变》,《艺术评论》,2018年第9期。

[5][6][8][9] 习近平:《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5日01版。

[7] 吴晓:《民族艺术的消费社会环境》,《艺术人类学论坛》,200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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