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页(九首)

2021-06-01 20:01阿翔
芳草·文学杂志 2021年3期
关键词:外省赝品旅馆

阿翔

传奇诗

“涨,……这些,”关节炎使他便异常地缓慢

直接进入了

潮湿、肿胀,各种梦

和想法纠缠着,“好的,树洞;好的

白木耳。”回答语无伦次

完全不着边际

显得夜晚有些不真实,他看见她的睡眠比夏天更远。

从来不曾,即使隔着

很高的围墙,也从来不曾接触,这样说意味着

生活“变得不完整”。

唯有两只坏耳朵,一次次

止息了风的颤栗

他知道,他是另一个赎罪的人

仿佛从未终其一生,身体里已剩下散落的

碎渣。说到人间,他选择了醉

或者说,他更愿意遗忘。而当时,她无法察觉

在路上走得很急

这归功于一封未读的信,和足踝上的纹饰

还有更微小的波浪。而无限度的障碍物

这就够他受的,呼出笨重的气息,并且,有一阵

暴雨正从他背后掩过来

很多时候,命运和姓氏就这么简单

松懈等于遥不可及

所有说不出的滋味,是隐身术

消化着昆虫。留在远处

月亮映照着空空的台阶,展现白昼的

另一个侧面,“涨,心脏!”

活页

起先,是另一些店铺,一条铁门,漆皮剥落

围墙剩下几块砖,通向树林的小径

被切断。

另一些人和事物尚未被发现(它们没有声音),她

遇到了什么

从门外窥见无限扩张的国界,高空棉田起伏

秋日必将远去。

她的出现比我早了整整一上午

剩余的部分,我只为自己

再干一件事,比如把一首诗放进她的命运

像结婚证上落下的墨迹,擦也擦不掉

泄露出生理反应,让她不知所措,在厨房发出尖叫。人群一个挨一个,各怀心事

挤进拐角,我没有注意到细雨所带来的寂静

直到深夜酒醒,这些看得见的,就被遗忘得差不

多了

“庆祝的时间到了,我需要说出哑语”,像是在她面前换了新样式

实在没什么用处了。

偶尔新空气停留在那些短枝,我团着身子

移居无助的早年,一切都是暗的

就像眼前没有任何东西来扩充她的光晕。

脱节的火车磨磨蹭蹭,忽略了向世界凑近

似乎从未结束(如果这也算是堕落),我感到那些

言行举止

与她脱离了关系。飞鸟经过窗外

“晚安,晚安。”在她的命运中,一首诗被她宣布无效

最終变成冒牌货,纸碎片纷纷散落

而风杳无痕迹。

所忆———浓雾中的李白墓

那不过是我多少年一成不变的重量记忆。穿过浑浊的河流,越积越厚的淤泥让我沮丧,如同重复老课本,无声地漫谈着忍耐的生活。你那由远方漂至更远的行踪,仍然与世隔绝,熟悉的城市变回另一破旧的街道,在我的老家浓雾没有被消散,李白墓的磨损处容易被辨认。看上去你更像一个隐士,在小现实的转折头叩头,仅仅为了羞耻,广告招牌恭敬地遮掩着历史。通往匿名者的信函,解冻出了引文和新名词,别无他途。像是寄居在其中,传播出比黑暗更持久的诗艺,你的声音被捂住在集体的铜镜,无法窥探通往古代的哀告,甚至反射出冬光,令孩子们坐在门前的水泥地紧绷说出“不”或者摇头,似乎豪宅失去重心,沦为古戏道具。在我的老家,事实表明某一个下午:你在青山脚下显得不合群,滔滔而下,暗示年轻的富足,暮年的潦倒。对于油腻,我最多在星期一缩着脖子,那不可倾诉的怜悯,“他踉跄着,适应了雨夹雪的夜色和麻木感”,小旅馆白色的软床包裹着我的旅程,无须客串影壁,眼前即是李白墓长出旺盛的青草,洗衣妇人满怀愧疚,浓雾还在典籍中。从懒散的乡村来到异乡中,树木朝向新精神,“不!这从来不是我的立场。”多少年了,还没有呈现更多令人认知的部分。老套的美景总是职业化,生发着怪诞的黄昏。最大可能性,在货仓里朗诵诗句与白色鲜花交错之际,我的手指停顿,重新获得躯体里的虚无和空茫。

小旅馆考古学

小旅馆,一个旧木头与砖石之词。

它用敞开的门指出旁边的

银杏树和水杉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你遇到的缤纷好像我们

需要不断挖掘所带来的消息,檐下灯笼

看上去有了迷人的灵活性。

但你不曾迷失。波光如镜的倒影

几乎遏制了清晨的流逝,

你进一步体会到蝴蝶使用过的语言

正安静停歇在篱笆上。

就凭这唯一的交流,七只猫引领着我们

交换橙子和柚子。

这些缝隙里漏出的时光,

也有着湿润的礼貌,说明你身上还缺少

自然的睡眠。没有风声的混淆,

那就给这里的旅馆配以敦实和反词的浮沉,配以艾草和一场黑白老电影,才能说服

你不至于一般落入俗套。

讲述的故事可能耳熟能详,

即使在一遍遍复述下,我们躺下来的时间

比花在床铺的时间更如同一种

黏合剂,将我们的世界粘在一起,

近乎美妙的信任。或者,你在旅馆写诗,

就好像夜晚拿你没有别的办法。

不同于未来考古学,没人能猜到

旅馆的窍门好过任何后门。你提到的起点

只是一个幌子,直到私密空间全部

集中在原点。这就意味着过去只有避难所,

现在写诗也是避难所,仿佛

不是选择而是一种机遇。

对一首诗的注释考古学

你今天分别看到过一首诗里

有斑鸠和松鸦,也许还有你不熟悉的鹊鸲,

它们的高度相隔太远,

需要注释的吸引力。除了天气,

你遇到鸟羽上的黑斑

就是不会和语言的黑点讲和,

没法确定人的影子里有没有走漏风声。

再进一步,“天空中的褐色

由斑鸠来定性,像是怀揣秘密

来到我身边。”弦外之音是:它的注释

拯救你的一切。比如,你只能

沿着一首完成的诗找到

月光下的松鸦,然后顺着注释

有可能看见它的骸骨,没准让你迟疑着

捉摸不定。所以,你需要

虚构一些时光以便你从未见过的

鹊鸲认出你。医术如同偏爱

厌倦了偏见的意义,语言的炼金术

替鸟类的沙子淤堵了河床,“在一首诗里

它们与时间同谋。”无论你怎么

陷入假象,都不会带来同类的一种气味。很显然,一首诗因渗透力可以配合

你的好奇,而注释中的鸟类即使越过界

也没有义务配合你的天气预报。

小暗器

古老的暗器必然来自语言

暗中实施的索击,像你不知道的暗示,

将你混入它的速度中,随即又将你

卷入堕落的隐蔽性。和现实

打交道之后,它比从前更想做

你身上的过客。我甚至能感觉

它拥有天赋,在我们之间不管远和近的

距离,就好像我们欠它一个棘手。

隔着交错的现场,它开始过渡到

我们的另一面。

它几乎做到了你的无辜

犹如死亡不欠你一个交代。先于易容术前,

它的系统认出了我中有你,

区别很微妙,它不知道你已克服了

写信的障碍,这有点出乎

我的意料。像一个事件

在我们之间不如像一个现象,你的灵魂

有个东西永远不能离开你,借它之毒

辨识肉身的漏洞,如果眼神好的话,

肯定不只是一种黑暗。

它在使用过的语言中见证了

反方向,能在你的命运里潜伏下来。

至少我们确实知道:鼎盛时,它踪迹诡秘;

衰退时,它屡次不断派上用场。

不亚于盲目的尖锐承受着重量。

小赠诗

遥远的邓村有一个凉爽的今天,

比吾乡石屋还很新鲜。

偶尔贴上一条醒目的标语,绷紧过记忆。

你身上有现实感看上去

像多余的衣服,如果不是烈日和火,

你没法脱下来。石屋确实

是我们最安全的吾乡,原始的收获

难不倒诗歌,要是我们选择的

生活比别处也有更好的

条件,那就没有理由错过今天。

青翠的竹丛,摇曳如你

遇到意外的惊喜,即使你说,

完整性写作恢复到我们的共同点,

也不缺少暂时的放松。我确信夜晚的真切

仿佛脱胎于语言的嫌疑犯,

你似乎看懂了一种事实:我们

谈论邓村的草木和空荡,

听上去就在谈论邓村的美味秘诀。

即使有可能,太多的假象

还需要别的意思?在秘密的契约中,

遥远的白云牵涉到你,仿佛你还有机会

在今天做出重要选择。

外省与现实的大雪虚构论

更多的外省在你诗中寂然无声,

曙光却是例外。唯一的口音

不同于荆棘的起点,或者,现实的大雪

停留在节气上,远不如意义上的

天气大雪。不这么看,你身上的外省

怎能犹如比湖水的影子

越来越冷,绝食的枯坐者重复颂歌

并不表示降水量会增多。你认出的松木

意味著你寻求慰藉。

“沿途中的先锋诗毫无经验

可言,粗俗的虚构不能解决数目上

的变化。”实际上,外省从你的

这里迅速转弯,仿佛再给一天时间就能

原谅了秘密的雪崩。你相信

更多的道路代替了过去,忍受着

无尽的波浪,直到绝唱

在你的绝对中就好像佩索阿从未说过

每个人都是异名者。

在你的诗中,大雪是最理想的展示。

它的虚构不会弄错你的弱点,

除了节气期间,你什么时候见过

宇宙自深渊抑制着炸裂的

欲望呢?但新鲜的是,外省的另一面看上去

比想象得从未有过错,甚至

像旁边的迎春花不会将你的现场

与暗黑魔法术混淆为

人生的疏忽。

自始至终的瞬间,莱卡相机

在练习镜头里的生活。直到你确认外省的

音乐属性,大街上的争论

像真理需要一一减少。

对盛开的大雪来说,你就没法理解

时间对你做出一种判断,如同没法判断石头

在天空中是上升仰或坠落。

而寂静比身边足够辽阔,长长的祈祷

撑起了无名的喜悦。

赝品研究

像乡镇旅馆使用过的赝品下午,

从里面看,有些塑料味,

但又不是显得不同寻常。你把你的时间

从一次性的赝品剥离出来,

逃离它的主义与教科书。

相对腐烂的言说,有些修辞不可能

存在骨骼,自助餐终于有了

剩余的结局。“家族史是马赛克,

如你表明的那样,也是唯一的出口。”

藤蔓从那里出现过一次,

所以,你和事实之间隔着赝品

时间。也可这么理解,你和下午之间的

假风景经常会变化。

跌入一个假象,椴木不可能

不得到木屑的补偿,攥紧的沙漏也许

比质感更环保些,就好像赝品的社会学

引渡到事实的另一侧———

“十二月的奇迹太需要验证,那些

不着边际的消息是赝品的

形同物。”没有什么比偏见更合理了,

甚至你还有底牌可言,

即使在野外面临着预言也不例外。

就像你的深渊适应了你的虚无,

乡镇旅馆适应了赝品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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