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西
回到故乡时,果子已在树上熟透,
挂在枝头,给人带来诱惑和希望,
也给人带来些许忧虑。
有些果子被老人摘取存放,
有些则被虫子和鸟儿吃掉。
我看到祖母时,她的身子又小了一些。
祖父又黑了一些,
他们刚从地里干活回来。
父母还在两个不同的异乡打着工,
我见不到他们,他们也见不到彼此和我。
屋里的白墙,由于忍受不了潮湿和孤独
又跌落了很大一块,
像伤口裸露在那里。
窗台上布满了灰尘,墙角里
蜘蛛们在自己织的网里安睡着。
风有时很大,有时很小。
院子里飘着杨絮,有那么一瞬间
我把它们当成了雪——
冬天里融化在树枝上的那些雪
又从树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也许生活里的雪,从未消失过。
万物一定会从它的苦水中
获得它的甜吗?
小米粥还在锅里熬着
祖母在一旁翻炒苦瓜
听说苦瓜能降血糖、去火
凭着这一点伪科学的知识
我们便把这苦果当作了一种食物
并吃得理所当然,假装津津有味
但疾病真的有所改善吗?
吃了一辈子苦的祖母
仍然浸泡在生活的苦水中
她嘴里还念叨着:
吃了足够多的苦才能吃到甜
我们都靠这代代相传的“苦”念
在生活的烈焰上撑着。熬着
天地有同一内核,以不同的形式
向万物赋形。我们的倒影是同一个。
鸟雀撷着树枝返回鸟巢;
我们把词语放進诗的容器里。
一枚鸟蛋旁,是快要孵化出来的雏鸟,
从裂缝里向人间索要光、食物和水。
落日是另一种兽的雏儿,
正归入不知名的巢穴。
暮色渐渐四合,夜空是一双巨大的翅膀,
光线是细小的绒毛。我们被包裹其中。
寂静中,你能感觉到
一枚嫩芽的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