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修
言五爷收了个小弟,这家伙不仅沉默寡言长得好,还路子野,会打架。并且在身陷囹圄时谨记五爷的教导,咬牙强撑着为他之后的计划铺好路。言五爷叉腰,这该死的默契呀!
一、酒庄
杭州,六月。
湖畔小楼,有个身影急匆匆地靠近,敲了敲门后,小心翼翼地进去。
屋内乐声不断,几人正谈得畅快。那人迅速关上门,走到一个男人身边,附在他耳畔小声说:“少爷,酒庄出事了!好像是因为拖欠工人的月钱,把人惹急了,动手砸了酒庄,此时正乱做一团呢!”
那人微微挑眉,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轻轻转了一下手上戒指。
“拖欠月钱?都这个年份了,大伯做事还是这么虎啊!”
“言爷早上去了茶山,这会儿肯定有人去报信了,咱们要不要……”
此时桌上其他人都瞧出些端倪了,问:“怎么着,五爷,有事儿?”
这位五爷,是言家的小少爷,名叫言攸川,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一表人才,十分俊美,只是生在大宅院里,怎么看都不是个善茬。
“家里忽然有事,我就不陪各位了,改日再聚。”言攸川赔着笑脸,起身和随从一同离开。今天晚上本来是谈生意的,结果那位掌柜的说着说着就要给他介绍自己的闺女,言攸川的眼皮子跳得难受,此时更觉着笑得脸都僵了。
一脚油门到了酒庄。
这地方是他大伯的,他俩本来就互不对付,言攸川远远听着里头的吵闹声,示意随从去报警,自己则进去看热闹。
说是看热闹,实则是去添乱。
刚一进门,一个黑影“嗖”地一下滚到了他的脚边。仔细一瞧,是个男的。里面的那些工人都躲在两侧不敢说话。酒庄的伙计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冲过来,里面甚至还有言宅的打手。瞧见他进来,纷纷住了手。言攸川低头一看,地上的人被打得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却仍旧目光倔强,死死盯着那些伙计。
“哟,这是怎么了?”言攸川盯着那人,冷冷地发问。
酒庄的管事吓得一蹦,也不知道什么邪风把这位爷吹来了,心里有些发慌,一时答不上来。一抬头见言攸川那不善的眼神,立马交代:“这……这人故意闹事儿!煽动工人,我们才收拾他的!”
“你!你胡说!是你们拖欠工钱,还不许人走!”一旁有人喊道。
几个伙计恶狠狠地就要上前打人,被言攸川一个眼神吓住了。
他伸出手,脚边的人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自己艰难地爬起来。他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沾了不少血污,但能看得出面容秀气。
“你也是这里的工人?”言攸川问。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这小孩被打得都支棱不住了,却还是倔得很,靠着墙防备又凶狠地看着那些伙计,好似一只战损的狼。
看得五爷都泪目了呢。
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几名警察冲了进来。那管事见状差点儿没站稳,恨不得揪着言攸川的衣领子怒喊:您到底是来干啥的!
他当然是来搅场子的啦!警察简单地了解情况后把管事的和几个打人的带走了,言攸川勾了勾嘴角,瞧着一旁惨兮兮的男孩,大发慈悲地说:“记得找医生瞧瞧,瞧这打得,怪可怜的。”
说着转身要走,那男孩似乎是愣了愣,转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
好像是言家的少爷,嗯,生得真好,与他有好大的不同。
二、捡人
警是言攸川报的,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言盛连夜赶回来,马不停蹄地赶往警局。言攸川相信他能扭转局面,但是这年头,警局已经和往日有所不同了。言盛怎么掰扯,他懒得琢磨,但是有一件事他能确定,就是为工人出头的那小伙子危险了。
言攸川后半夜就待在松玉楼了,早上开车回家,余光瞟到路边有个修长的身影,原本没上心,结果那人忽然往路中間跑,拦在他车前。
言攸川一脚踩住刹车,皱着眉默念:冷静,冷静,不能碾过去!
一抬头,他愣住了,这不是昨晚上那个男孩吗?
此时他脸上洗干净了,细碎的头发垂在额前,面色平静淡然,干净又清冷。
言攸川歪着脑袋,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那货竟然真的上来了,坐在副驾上,一言不发。
言攸川感觉头更疼了。
半晌,他说:“如果是想蹭车坐的话,估计不行,我这会儿有事。”
对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他,看得言攸川眼皮都跳了起来,才认真地问:“五爷,我能跟着你吗?”
“啥?”
他却低头不说话了。
言攸川看到他这模样,顿时明白了。既然知道他是言家五爷,肯定是查过他的身份,才来寻求他的保护。可,他又不是什么好人,若真护着他,不是明着和言盛对着干吗?
“呵,我瞧你为那群工人出头的时候,可不像是怕死的,怎么现在回过味儿来了?”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艰难地说:“我爹也在里面的。酒庄的人把我爹赶走了,我不怕死,我怕……”
虽然出了头,但是怕连累自家人。
言攸川皱眉,问:“名字?”
“沈沧。”他不太会说话,面上多了几分焦急,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学过武的,我什么都能做。”
言攸川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他干吗这么认真地听这小孩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可从来不喜欢给自己找事儿啊。
这么想着,他伸手推开沈沧那边的车门,冷冷地说:“下去。”
沈沧有些无措,但是并没有再求他,默不作声地下了车。
言攸川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蹿了出去。
后视镜中,沈沧的身影越来越小。
之后几日,言盛一直没有露面,言攸川感觉平静得有些不正常。第四日晚上,警局忽然来人了。
好家伙,他就知道言盛这老狐狸在憋大招。
他跟着去了警局,发现沈沧也被喊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言盛跟一个警长正在不远处说什么,见他来了,那警长招呼着两人进去说话。
“言少爷,是这样的,我们调查了这次事情的始末,您大伯的说法是,他一直在茶山忙活,并不知道拖欠工钱的事情,这些事情一直是交给底下管事的人处理的。只是他这几日彻查了酒庄的人,发现里头混入了一些他也不清楚来历的人,故意弄虚作假,搞破坏。”
好样的,这锅甩得,他差点儿没接住。
言攸川笑了。最近言盛的钱都投在茶山上,发不出工钱是迟早的。
“哦?您喊我来,这意思是,人是我故意安排吗?有证据吗?”
“这会儿不是审讯的时候,所以要等您来了,才叫人证的。”那警长说道。他也不愿意得罪这两人,所以也没先卖言盛面子,只等着人都到了后对质即可。
言攸川点头,那就叫吧。
几人在屋内坐了半晌,言盛稳如老狗。一个年轻的警察出去一趟又回来了,茫然得很:“头儿,没见到什么人证啊?不是说在候着吗?”
先前那警长瞧了一眼言盛。言攸川顿了顿,想到了什么。
又等了好一会儿,警长的脸色也不太好了。不能仗着你们家大势大就这么欺负人吧!
言盛也有些疑惑,自己出门瞧了,也没见到带来的人。
“二爷啊,我可是推了生意特地来的,不带您这样的。”言攸川笑着说。
言盛皱眉,低声问:“是不是你……”
“那晚我只是瞧个热闹,怎么还能被您记恨上了呢?您可是我亲大伯。哎哟,没事我就先走了。”言攸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转身大步离开。
他一出门,门外候着的随从就迎上前来,只见自家主子不上车,而是径直往警局后门走去,急忙叫道:“爷!干啥去啊?”
言攸川幽幽地说:“捡人。”
两人好一通找,终于在后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蜷成一团的沈沧。
这人又是一脸的伤,怀里还抱着个账本。
他看到是言攸川,松了一口气。
“他们做假账,我把人拦下来了。”
言攸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刚才他就留意到这小子不见了,看来他是聪明的,知道言盛可能找人伪造证据,于是去对峙,被打成这样还能死死攥着假账本,也是挺厉害的。
“带走吧。”言攸川叹气,伸手把人扶起来。沈沧靠在他肩上,有些抗拒的模样,似乎是担心把他的衣服弄脏。
随从茫然地问:“带回家吗?”
“带去医馆啊!老子会治病?”
草丛中传来一阵动静,惊起蛙声一片。
三、留下
言攸川没急着回家,他安顿好沈沧后,在楼下来回晃悠,结果被言盛的人截住。
言盛在车上坐着,他瞧着言攸川上了车,举手投足都像极了他父亲。
“事情都处理好了。”言盛掸了掸烟灰。
似有冷风拂过,吹得言攸川心都凉了。
“别给我找事,你还不够格。就算是念在你母亲的分上,也别再搞这些小动作。”
有些字眼,像是埋藏在心中的刺,一旦被提起,立马就是锥心的疼。
言攸川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明白的。”
他看了看言盛,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二爷近日应该很忙,跟您好不容易弄到手的茶山比起来,酒庄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他下车离开,一刻都不想多待。
父亲走的那一年,他才十五岁,那一年,他被母亲用一封信困在南京。
信上说,她已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不想再受牵绊,只想安静度过余生,让言攸川照顾好他父亲在南京的产业。言攸川依言照做。直到母亲生辰那日,他连夜赶回,看到的却是言盛和她共处一室,亲密无间。
当时的感受,他至今记得。
听说当年是由于某些原因导致她嫁错了人。此后,他两年没有回过杭州,直到他母親走了,言家的产业几乎全落入言盛的手上,对方甚至派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他才回到这里,争家产。
沈沧已经醒了,他一扭头就看见言攸川坐在门口,望着外面,安静得好像一幅画。
“五爷。”他喊了一声。
言攸川没动弹。沈沧艰难地爬起来,他看了一眼四周,莫名咽了一下口水。
“这里是?”
“松玉楼,我的地方。”
沈沧坐起来,感觉肚子里头不知道哪处疼得厉害。
言攸川见他小脸煞白,破天荒地起了恻隐之心,上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了回去。
两人相顾无言。
他来回晃了两圈,半晌,叹气:“算了,你赶紧好起来,然后来丰园找我吧。”
沈沧愣了愣,直勾勾地看着他。
言攸川笑了笑:“我不要只有蛮力的人,你在我身边做事,就自己想办法锻炼自己。”
沈沧激动地坐起来,结果牵扯到伤口,疼得猛地吸了口气。言攸川吓了一跳,上前按着他躺回去,掀开衣服看他的伤口。还好,没异样,一抬眼,又见这孩子惊喜地看着自己。
“谢谢五爷!”
言攸川愣住。四目相对,他收回视线。
“我只要忠心的。若你来日离了我,走了便罢了,一日在,都要时刻警醒着。”
“好!”沈沧目光灼灼道。
言攸川移开视线:“你多大年纪了?”
“十九呢。”
“嗯,回头看着给你寻桩婚事。瞧着不像是个会打理自己的。”言攸川抖开报纸道。
“喀喀!”小孩差点儿呛着。
这五爷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怎的这么快就上杆子操心别人的事情了?
沈沧不敢再言语,他知道之后的事情言攸川会安排妥当,自己悬着心也差不多能放下。
几日后。
警局的人查了酒庄工人的供词后,浩浩荡荡的前去翻账,言攸川也是彻底要和言盛撕破脸,特地派人看着,不让他们动手脚,言盛的脸色极其难看,但他似乎不想把心思放在这些小事情上,他现在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茶山上。
最終庄子里的管事儿的扛了罪,给人赔了好些钱,才算了了。
为了不被揪住,沈沧在言攸川的丰园待了几日,没怎么去言宅。这言五爷平日里也没啥大事,他谈生意很是在行,而且张弛有度,很有分寸。
不过,这梁子虽然结的死死的,但是言攸川似乎完全没在怕的,他这几日与警局的人来往的较密切,沈沧虽有些好奇,但没有过问。
再过了几日,沈沧按吩咐去言宅取言攸川的一些物品,走到大门时,撞见言盛急匆匆往外走,他急忙闪身躲过。
等他拿了东西要离开时,门口又跑进一个身影,瞧见他了后低着头往前冲,用肩膀朝撞了他砸了一下,沈沧就感觉手里被人塞了个啥东西。
等出了门,展开一看,是张纸条,上书:后半夜去西街万花阁候着。
落款是他五爷,但是……沈沧挠头,万花阁?啥地方?
算了,主子说啥就是啥。等入了夜,沈沧换了衣服,摸索到西街路口,一抬头,看见牌匾上大大的“万花阁”几个字,再抬头,楼上隐约传来的调笑声让他差点儿没站稳。
这里好像是那种地方!他不去的!
挣扎了好一会儿,他苦恼地望着天,忽然灵机一动,翻墙进去,然后一路扒拉着栏杆,迅速翻到楼顶上。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他趴在屋顶,一侧是灯火通明的城区,另一侧是一片漆黑,黑得有些不正常。
沈沧皱眉,如果他没记错,那地方是有个村落的,怎么此时一丝灯火都瞧不见?
他正琢磨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昨天早上还瞧见人的,怎么到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
“真不知道啊,他平日里自己独住的。”
沈沧瞧着,那似乎是警局的人,正想再往前探探,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回头,言攸川蹲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他。
“五爷。”可算等到他了,沈沧一时有些激动。
言攸川很是无奈,他特地包了顶楼的雅间,结果这小子在瓦片上趴了一宿。
“瞧出什么来了?”他敲了敲沈沧的脑袋。
“嗯,此处可以看到言爷的茶山,以及,那个村子。”
“什么声音!”底下几个警员巡逻到这边,沈沧一激灵,伸手一把将言攸川摁倒。
冷风呼啸,言攸川戳了戳横在自己胸口那只手,然后扯着沈沧的腮帮子恶狠狠地说:“你就这么对你老板的?!”都不知道轻一点儿!
沈沧被拽得表情失控,言攸川满意地笑了。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四处寂静无声。他示意沈沧起身,两人从楼顶下去。从院墙翻出去就是城外。一路走过去,沈沧发现,那个村子和茶山似乎离得很近。
不,不只是很近,村子围绕在茶山的外围,把这一侧进山的路都堵住了。
“近期城内一直都有独居老人失踪的事情发生,起初大家还未发觉,后来数量多了,才意识到有问题。虽然警局的人加强了夜间巡逻,但是没什么用。那个无名的村子,我也是年初路过才知道那边是有一些人家的,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未出现过。”
言攸川说着,递给他一把枪。
“其实此事说着和言盛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警局那边想搜山的时候,被他压下去了,惹得人惦记,这几日旁敲侧击鼓弄我。”言攸川勾了勾嘴角。
沈沧没有接话,他知道言攸川做事是有理由的。
言攸川皱眉看着他,忽然一把按住他的胸口,然后从上往下一路摸索过去。沈沧僵住了。言攸川无奈地看着他:“你连把刀都不带?管事没跟你普及一下言家的发家史吗?”
沈沧挠挠脸,无比局促地说:“下次,下次一定带。”
言攸川无语望天。
他接着说:“茶山和村子都是傍着江岸的,茶山里头的水潭一直都是死水,和江水并不相通,可是之前我偶然发现,那水潭的水和江水不知何时连通起来了。”
茶山是言盛的地方,沈沧似乎明白了言攸川为什么要夜探此处。但是就目前来看,言盛和这些人的失踪实在牵扯不上。
“我派人观察许久,只查探到,如今正儿八经上山的路已经被言盛截断,先前曾夜半运送什么物品上去。我就直觉此人不会做出什么好事的,趁着今晚上他去了邻县,咱们来探探。”
言攸川说着,两人走到村子门口,大门紧闭。
门内似乎上了锁,沈沧翻上墙,一眼望过去,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一丝人气儿。
五、鬼市
“来,扶我一把。”言攸川说道。
沈沧伸手拉住他,两人齐齐落地。
前方,冷风呼啸,一片苍凉。
沈沧有种直觉,此地危险得很。言攸川也察觉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言攸川摸出一把匕首,朝路中间丢了过去,顿时,暗处射出几支短箭,将匕首打落。
“有人。”
沈沧紧张起来,将言攸川护在身后。
言五爷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有人,是有机关。”
“言家就是靠做机关发家的哦。你来我这里这么久,还搞不清楚我家的本行?”言攸川取笑他。沈沧扯了扯嘴角,心说,你是花楼、酒楼开了个遍,鬼知道你还有个这么正经的本行啊!
话说不是来探探吗?为什么他有种赴死的感觉!
言攸川扯着他的袖子,说:“来,跟五爷走。”
这种小布局他还不放在眼里,两人七拐八拐艰难地挪了一段路后,沈沧一抬眼,忽然对上暗处一双冰凉的眼睛。
他猛地拉住言攸川,两人一时都不动了。言攸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了一声:“居然是鞘鬼。果然这里头有他言盛的事。”
沈沧疑惑地看着他。
“鞘鬼是木偶和机关术的合体,似人形,没有傀儡那么灵活,但是攻击性强,体内能藏多种暗器,触发的方式也很多。比如我们脚下此时可能有一根线,踩到就完蛋。又比如,说话的声音也能触发它,然后就……”
然后,那鞘鬼眼睛就亮了。
“小心!”沈滄一把拉开他,躲过一根细针。
此时他们不能随便动弹,鞘鬼缓缓直立起来,个头高出他们一大截。五爷眯起眼睛,心想,这言盛到底在搞什么勾当,竟要来此地的人有来无回。
言攸川一时也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只好拽着沈沧往南边跑去,一回头,鞘鬼抡着长刀劈了过来。沈沧一脚踹开它的胳膊。言攸川面前是一堵大门,那头是茶山的一个入口。但是门上是一把大锁。
任沈沧怎么踢打撞踹,那个鞘鬼没一点事儿。眼瞧着沈沧快招架不住,言攸川飞过去一块石头,转移鞘鬼的注意力,等它冲撞过来时,闪身躲开,鞘鬼一刀劈开木门,直直地往前冲过去。
言攸川捂住沈沧的嘴,两人跟着走过去。
门外是茶山的入口,那地方竟也有扇门。两人不敢闹出动静,鞘鬼失去了攻击目标,一时满地打转。言攸川见门推不开,正想着办法,里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言攸川赶紧拉着沈沧滚进草丛里。
之后,大门缓缓打开,一些身穿黑色长袍的人走出来,手上都端着什么。他们的行动并不快,领头的看见鞘鬼,似乎是愣了一下,上前上了插销,就将它放在那里了。言攸川瞧着他们进了村,带着沈沧跟着过去。遍地的开关此时都没了动静,村口大门打开,外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些捂得非常严实的人,翻看这些黑衣人手里端着的东西,似乎在交易。
言攸川眯起眼睛,忽然顿悟了。
敢情这是个鬼市啊!
那他们交易的又是什么?
沈沧示意言攸川先上山去,两人迅速离开那地方,打算顺着山脚找一找,看有没有出路。
走了不知多久,言攸川忽然闻到一股子怪味:“什么味道?”
沈沧皱眉:“前面应该有水潭,死水里如果有野兽的尸体,肯定恶臭难闻的。五爷,要不你闭着眼,我拉着你过去。”
言攸川用指关节敲了敲他的脑袋,瞧不起谁呢!两人扒拉开前面的草堆,确实看见了一潭死水,但是那水边趴着的,不是野兽的尸体,而是一具人的尸身。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腐烂得厉害,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言攸川默默抬手勾住沈沧的肩膀,捂着嘴差点儿没厥过去。
沈沧赶紧扶着他往前走。这地方太邪性了。
只是再往前走,又看到两具尸体,瞧着都是些老人。言攸川不由得想起近日失踪的那些人,两人没敢上去查看,一直绕到山后面,荆棘遍布根本出不去,一直挨到快天亮时,才原路返回,翻了墙离开。
六、不救
回去后,言攸川安排人去报案,不多时,警局的人浩浩荡荡去了茶山搜索。
言五爷慌了,慌得妥妥的。
他不知道言盛想干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言盛在拿言家的家底做赌,与其等言盛被查出来连累整个言家,不如由他言攸川去报案,至少挣个清白。
那些尸体确实是近期失踪的人的,那个村庄、那些机关却在短短半日内全部消失,言盛虽然被查,但是警察并没查出什么东西来。
他咬死了不知情,警局一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还好,报案人的身份和言攸川牵扯不上。但是根据言盛收拾那边的速度,言攸川知道,言盛肯定也在监视他,必然清楚是他在安排报案的事。
“阿沧啊。”言攸川靠在椅子上,一旁的沈沧抬头看他。
“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命悬一线了。”言攸川叹气道。
“要不我给你们发完工钱,就地解散?”
沈沧沉默半晌,忽然单膝跪在他跟前。
“有我在,不会的。我死也会挡在五爷的前面。您千万不要赶我走!”
言攸川看着他。这小孩,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也是他自己的父亲的希望,却是一片赤诚,将忠心全都交给了他。
“唉。”他叹气,“此时此刻,要是有梁记的糖糕,我就不会那么焦灼了。”
沈沧眼睛亮了,应了句“我去买”,然后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言攸川没忍住笑出了声。
之后一连多日,没有一点儿风声。
言盛做事干净,警局那边也找不到破绽,言攸川好死不死地又犯了偏头痛,痛死去活来的。他们很少回言宅去,为了让言家的人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主子,他也会偶尔回去住一住。
沈沧因为父亲的事情,这几日不在他身边。虽然五爷身边有人伺候,但他还是不放心,等家里事情处理完,他便回了松玉楼。
一到楼下,管事就急匆匆地凑上来,将他拦住,说:“不好了!刚才言爷派人把少爷带了回去,说是少爷病着,家里有好大夫,我们没拦住啊!”
沈沧顿时急了,赶忙往言宅跑。
跑到一半,他察觉到不对劲。
这时间可太凑巧了,而且五爷身边的人都是练家子,只认主子,不认他言盛,言盛是带了多少人,居然能抢走他?
他停下脚步,不等他回头,身后忽然一阵破风声,接着后脑被重重砸了一下,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言攸川晕忽忽地在榻上靠着,忽然莫名地呼吸一紧。
“爷,不好了,沈沧被言爷的人抓去了!”外头有人进来通报。
言攸川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冰凉。
“扶我起来!”他说。不等他下地,外头又慢悠悠进来了一人。
正是言盛。
“啧啧,我只当你是头疼,不料病得这么严重啊。”言盛上下打量他。
言攸川咬牙,淡淡地说道:“老毛病而已,您这是来做什么?”
本以为言盛是来暗搓搓地警告他,这位却坦诚得很。他瞪了一眼言攸川的伙计,把人瞪走之后,脸色一沉,冷冷地说:“茶山那事,我知道是你搞的鬼。老实着点儿,再有下次,就得仔细你的小命!”
言攸川就只当他是在说废话。
“我家那孩子呢?”他问。
言盛笑了:“那小子,就当是我给你的警告,我要他一条命而已,你也别不舍得。就当是个警示,再没有下次了,攸川。”
言盛话音落下,起身离开。
言攸川没有动弹,脑袋中传来的钝痛似乎要席卷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了。
“爷,管事的已经打折了腿,丢出去了。这么久竟没发现他是奸细!”
言攸川缓缓靠回去。
“咱们要不要去救沈沧?他对您算是很忠心。”
“不。”
“五爷……”
“不救。”言攸川叹了一口气,“他敢在我身边藏眼线,我难道不会?沈沧,他是聪明的,我相信他。”
七、沈沧
三日后,茶山。
“还有气儿没?”
“等等啊,我瞧着是没了。”
“那丢了吧,赶紧的!这地方真晦气!”
沈沧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丢到了池沼里,听到说话的人中有一个似乎是当时酒庄里的人。
他这几日被折磨得几乎没了命,但眼下是有气儿的。他听着脚步声消失了,一睁眼,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阴森得很,似乎是某处深山。
低头一看,手里被塞了一瓶药。
是刚才有人暗暗给的。应该是五爷的人。
沈沧艰难地起身。
他捡回一条命,但是并不急着离开。此处虽然看着吓人,但是方才那人提议将他丢到此处,肯定是有所暗指。
沈沧缓缓挪动几步,此处似乎是山腰处,往下看,不知什么地方正在往外冒烟。
言攸川的偏头痛可算是好了。
他得到消息,鬼市又要开了。
他乖乖休养了这些日子,明面上瞧着是对言盛认怂,其实言盛也没有放松警惕。但是,鬼市必须开,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
言盛傍晚时分进了山,言攸川和警局的人特地绕了远路,在村外汇合。
言攸川距在那村子的不远处,心情复杂。所有人严阵以待时,村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大门被炸开,多具鞘鬼冲出来,原本正在交易的人四处逃窜。警员趁机将那些人拿下,那些卖家无一例外全是言家的人。
“我对你们真的很失望。”言攸川摇头。
警局的头儿看了看那些东西,又好气又好笑。
“言五爷,您猜这是什么?这居然是军火的数目和标价啊!这言爷是在干什么?倒卖军火?”
言攸川一个接一个撕开那些买主的面具,居然还有几个日本人,气得那些警员差点儿当场暴走。
“别把言盛说得那么跌价,倒卖?”
自己制作并贩卖才是他言二爷的风格啊!
“等等!不只有军火。”一旁的警员忽然喊,“这些符号是指代什么?标价这么高!”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言攸川皱眉。就在此时,茶山几处大门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爆炸引发巨石掉落,将几个入口埋得死死的。
“得,不进山了,直接上去抓人!”
“不!”言攸川一抬头,身后的人纷纷亮出铲子,“今天就是把山挖穿我也得进去,我家孩子还在里面呢!”
一帮人冲着洞口一阵挖,猛然间,里面又是一阵轰响。有人大喊:“这言盛是把山掏空了不成!”
这句话还真说着了。言攸川仔细听了听声响,忽然拔腿就跑:“快散开!”
一群人赶紧躲开。下一秒,洞口传出一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炸出一个大豁口。
世界安静了好一会儿。
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五……五爷?”
言攸川愣了好一会儿,膝盖一软,差点儿没倒下去。
“沈沧!”
一旁的人激动坏了,赶紧上前。
就在此时,洞口忽然落下一面巨大的石墙,将那洞口堵得死死的。这套路言攸川熟悉,是最基本的防御机制。
言盛应该也在里面!
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其他出口被挖开,有人从里面出来,似乎是之前失踪的人。一问才知,这山里头几乎被掏空了,差不多就是个军火库。言盛因人手不够,到处绑架这些独居的人,锁在这里干活。
言攸川扶额。现在怎么办?沈沧被困在里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言盛的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那堵墙前面,说:“二爷,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好,这种防御机关我很熟悉,我是敢破釜沉舟的,但是请你看在言家一大家子的分上,别让我们失了体面!”
里面半晌没有答复,反而隐约透出些“嘶嘶”的声音。言攸川顿了一下,猛地退开,大喊:“快闪开!”
接着,一声巨响过后山体猛烈震动起来,一行人拔腿跑出老远,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山体崩塌。
“沈沧!”
言攸川的脑子都快裂开了,他疯了似的冲上去,推开乱石,挖了许久。
有人抱出一具小小的尸体,接着小孩子越挖越多,似乎被藏在某个隔间里,却不是被压死的,而是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的样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符号,可以解释了——言盛还干着买卖人口的勾当!
言攸川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刺痛,饶是他也快承受不住这个现实了。他麻木地搬走面前的石块,直到瞧见一个巨大的倒塌的三角石架,里面探出一只手。
“五爷,是你吗?”
是沈沧的声音。
言攸川猛地松了一口气,一把捂住脸,感觉眼眶都热了。
沈沧被刨出来,距他不远处,压着已经没气儿的言盛。
言攸川不愿意再去面对这些,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沈沧潜伏了这几日,查清茶山的真相后,想办法给言攸川放了个信号,并且暗地里破坏了村内的机关,他们这才里应外合捣掉了这里。他庆幸他和五爷足够默契。
只是这一路,言攸川再也没说话。
良久,言攸川才开口:“对不起。”
沈沧无力地摇头,但是言攸川知道,这小孩肯定在笑呢。
“我沒事呀。”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尾声
言盛死了,言家也被清查了一次。言盛不仅倒卖军火,还买卖人口,山里藏着的小孩基本是小乞丐,或者被拐走的,那些死去的都是病死或者因其他原因没有卖出去的。
言攸川带着奄奄一息的沈沧疯了似的跑回去,用了整整一夜,才把人救回来。
沈沧当时投靠他,是为了一线生机,可是现在,感觉是他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坑,然后头都不回地跳了进去。
还好,小命还在。
沈沧靠在窗前,看着来往的路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先在楼里待着,养好了再说。你,身体好了之后,是要回家还是回言宅?”
言攸川试探性地问。
沈沧转头和他对视了半晌,却不说话。
言攸川:“干啥?”
“五爷,我都这样了,你不打算给我涨点儿工钱?”沈沧惊讶地问。
言攸川哑然。
半晌,他才笑骂道:“小子,你什么时候学坏的?”
沈沧嘿嘿一乐。
谁让他老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