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历史、考古学者李维明有一篇文章,说根据二里头遗址出土的陶片文字,考证出了夏代的文字。后来被“文博中国”发布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二里头工作队文章澄清,说这些“文字”实际上是整理文物画的记号笔画线等。这是闹了个大乌龙。当然,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殷墟文字的出土证实了商代历史的真实存在,那么夏朝的存在及夏朝文字的发现,其实很吸引人。就是说乌龙的出现,和期盼的心理是密切相关的。
当然,这种对心目中历史形象的期盼焦虑如果再进一步,就有可能出现考古造假,用伪造的文物来证明某种对历史的观点,这种情况还真不少。
比如说在英国的考古,有一个叫“皮尔当人”的造假乌龙。1912 年查尔斯·道森宣称说在皮尔当矿石坑中发现了颅骨的碎片。根据他的合作者伍德沃(时任大英博物馆地理学部门主管)的说法,该化石很多方面类似现代人,但牙齿又和现代黑猩猩相似,被解释为猿猴向人类演化之间的化石证据。
这个造假事件,1953 年才被揭发,大英博物馆工作人员研究认为这个“化石”有很明显的拼凑痕迹。奥克利等人使用了同位素技术、化学方法、X 光射线和显微镜等多种方法研究,证明这件化石赝品其实是用中世纪时候的人类颅骨,加上红毛猩猩的下颚,与黑猩猩的牙齿化石拼凑而成,除了锉平牙齿,还使用了铬酸腐蚀让“化石”显得古老。
在长达四十年里,“皮尔当人”都被视为是距今五十万年前更新世时期的古人类化石。这个考古造假骗人如此成功,其实很大程度也是迎合了人们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心理期许,这个期许就是进化论认为人类是从古猿进化而来的,按照这个进化序列,在古猿和现代人之间,一定存在着一个缺失的环节,它应该同时具备现代人和猿类的共同特征。正是在这样一种期盼的预期心理中,造假的“皮尔当人”得以大行其道。
同样的,在日本也有一件著名的考古造假事件,就是号称日本“石器之神”的藤村新一,伪造了一系列所谓的日本史前“石器”。1981 年当时藤村新一只有31 岁,在宫城县“座散乱木遗址”挖掘出了49 件“四万年前的石器”,这些石器的出土证明了日本也曾经存在过旧石器时代。此后,“座散乱木遗址”还成了日本的国家级遗址。这次得手之后,藤村新一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发现日本的“史前石器”,1993 年在上高森遗址号称发现了七十万年前的旧石器,1994~1999 年,这个上高森遗址就不断出土各种五十万年前、六十万年前、七十万年前的石器,而藤村新一则号称自己要努力挖出一百万年前的石器作为给自己老师的礼物。
但到了2000 年11 月,日本著名媒体《每日新闻》跟踪藤村新一进行偷偷拍摄,发现他挖掘的“石器”其实是自己伪造的,先偷埋在土里,再进行挖掘。在他参与发掘的178 处遗址中有159 处涉及造假。因此,所谓的日本“旧石器时代”和“猿人”,都是藤村新一伪造的产物。这件考古造假丑闻被曝光后,三省堂、东京书籍等日本各种教科书也纷纷删除书中关于“日本旧石器时代”的相关内容,可谓一个大乌龙事件。藤村新一造假事件与走红,其实也是日本社会一种集体期许心态的产物,即想推翻“日本历史短,史前农作文化都是从中国和朝鲜渡来,没有漫长的石器时代”的主流结论。藤村新一的造假,搞出“七十万年”的所谓石器时代历史,当然就迎合了这种大众的期许心理。
中国当然也存在考古乌龙与造假。笔者经常被一些人问到,说“马王堆汉墓”曾经出土过一批“春秋时代的竹简”,这些内容记载了孔子死前给弟子的讲话,叫《子寿终录》。这个“竹简”的第一句“子寿寝前弥留少时,唤诸弟子近叩于榻侧。子声微而缓,然神烁”,这造假者的古文水平很低,大概是体育老师教的。
虽然这个《子寿终录》的造假如此拙劣,但还是有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询问真假,这就说明这个伪作其实抓住了现代中国人内心的一些关键元素,那就是“儒学是培养中国人奴性”的这一现代神话。该文号称孔子死前还挂念着要搞奴性,所谓“礼者,钳民魂、体之枷也。锁之在君,启之亦在君”,号称儒家的礼是君主搞奴役的枷锁。这些内容对受新文化叙事熏陶的人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总而言之,从考古乌龙到考古造假,考古造假从动机到做大,一定是要能引起一些人内心的极大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