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武威藏《康公生祠记》考释兼论晚清民初西北士绅阶层*

2021-05-31 00:51张舜玺
图书与情报 2021年2期

张舜玺

(1.湖州师范学院 浙江湖州 313000)

所谓祠堂,按照清人赵翼的考订,“官吏有遗爱,既没而民为之立祠者,盖自文翁、朱邑始。……其立有生祠者,《庄子》庚桑子所居,人皆尸祝之,盖已开其端。”而生祠则是对在世者建祠以作纪念,“孝文时,(栾布)为燕相,至将军。布乃称曰:‘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于是尝有德者厚报之,有怨者必以法灭之。吴楚反时,以军功封俞侯,复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栾布立社,号曰栾公社。”赵氏认为燕齐之民为栾布立社是生祠的开端。“官吏有遗爱”,当地人们才会为其立祠,当然也有例外情况,如明朝诸官民为宦官魏忠贤立生祠则另当别论。

甘肃省武威市雷台汉文化博物馆(图十一)藏一方碑刻——《四等嘉禾章国务院存记简任职武威县县长康公生祠记》(图四),简称“康公生祠记”,是国家三级文物,宽80厘米、高263厘米、厚17厘米,共1179字。此碑乃武威百姓为循吏康陶然所立。从碑文内容来看,该碑系武威县民众感念康陶然为民请命、奔走呼吁豁免更名地粮赋而立。从中可以窥探当时社会概貌以及康氏贡献。

1 康陶然其人

康敷镕,字陶然,四川南屯(今四川省西昌市)人,出生于一个小手工业家庭,早年师从巴蜀文坛领袖之一的刘景松学习经史,后随族人入青海谋生,并在丹噶尔城(今青海省湟源县)定居下来。光绪十九年(1903年),康敷镕中举,候补职阙,后转官青海,任青海丹噶尔厅同知。康敷镕刚到任,流行于西宁、丹噶尔一带的“黄表会”以“扫清灭洋”为口号,于农历六月一日晚在西宁西川揽隆庄起事,首领李旺等率领会众向丹噶尔进发。康敷镕立即做出应对,召集城内官兵加强防备,并向西宁总兵求援,昭武军统领马福祥率兵会同康敷镕镇压了这次民变,稳定了丹噶尔政局,避免了社会动荡。

康敷镕主政丹噶尔厅期间,维护社会安定,发展贸易,积极推动文教事业,聘请当地著名文人杨治平主持编修《丹噶尔厅志》;同时对青海各地实地调查,为后来编纂《青海志》《青海地方志略》《青海调查事略》奠定了基础,这三部志书也成为后世研究青海历史的重要方志依据。民国二年(1913年),丹噶尔厅改为湟源县,康敷镕留任丹噶尔县长,不久便调任凉州(今甘肃省武威市)。任职武威县长期间,他关爱民生疾苦,促经济兴教育,多有政绩,免除更名地粮赋就是其重要政绩之一。

民国四年(1915年),康敷镕听说一百姓家藏有一方公主墓志,便派凉州商会会长贾坛前去查看。由于康氏对青海历史十分熟稔,根据贾坛回来后的汇报,他推测这方墓志可能是唐代与吐谷浑和亲的弘化公主的墓志(图六),便派人将这方墓志运回武威文庙(封面图)保存,又将弘化公主墓的盗洞填补。后来,康氏将碑刻拓片展呈给陇南名士韩定山,更加确定了他的推测。弘化公主墓早在同治年间就已被人盗掘,文物流散民间,康敷镕通过墓志断定了被盗古墓即弘化公主墓,随葬物品十分珍贵,派贾坛走访收集,将多方墓志碑刻保存在今天甘肃武威文庙内(图十二)。

康陶然任职武威后,一直为田赋事宜奔波。按照谢彬(别号晓钟,时任国民政府新疆省和阿尔泰特别区调查财政的特派员)在《新疆游记》之《略例》中言:“是书为日记体,起民国五年十月十六日,讫民国六年十二月十六日,逐日皆有记载。”谢彬于一月二十二日到达凉州,因翌日为旧历元旦,当晚武威知事康陶然前来拜会并邀请其前往县署过元旦,谢氏婉拒;二十三日,康陶然宴请谢氏,以尽地主之谊,这件事也在《新疆游记》中被记载,“傍晚就康陶然夜宴,所食皆川味”,说明宴请菜品以川菜口味为主,康陶然本四川人,故以家乡口味招待远道而来的国民党元老谢彬。

康陶然还极力为改变当地土地作物结构而努力,黄炎培先生曾于民国二十八年六月二十日在《奉答康陶然二首》中写道:“危时喜见老成人,浩劫犹存不坏身。为乞良田除恶种,忍听杜宇叫归春。牛槎早许河湟引,螺髻常陪岁月新。自断此身更无分,闲斋诗酒遣萧晨。”“除恶种”即鸦片种植,民国时期甘肃鸦片种植对社会影响颇大,鸦片已成为农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甘肃财政收入相当一部分来自鸦片生产,这也成为近代甘肃社会经济发展滞后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减少甚至杜绝鸦片种植比重成为康陶然任内另外一项重要工作内容。

后来,康陶然辞官回到兰州经营酱菜生意,即兰州广武门外前街菜根香酱园,这里后来也成为中共甘宁青特委机关活动的秘密联络点。1928年,康陶然携家眷返回四川,利用其在甘青生活时候学到的毛纺织技艺在老家制作毛织手工艺品,制作的栽绒毯颇受当地人欢迎(图九),“栽绒毯织造技术,据说是西昌人康陶然从甘肃学来的,产品色彩艳丽,毛质轻柔,极受社会欢迎,但他只传其族人,所以产量很少。抗日战争时建宁公司的建宁纺织厂从康定聘来技工,也生产栽绒毯,栽绒坐垫,才打破康姓垄断。”抗战爆发后,因东北、华北等地相继被日本占领,国民政府一些机构包括金融机构纷纷向后方撤离,其中中国农民银行西昌支行(后改为办事处)所用房子即为康陶然所有。另外,红军长征时期,康陶然家曾作为国民党万耀煌师部驻地。

1928年,康陶然返川,留下小儿子康化淳(字雨农)留在兰州经营酱菜园。康化淳与中共党员王儒林系小学同学,王儒林在兰州农校学习期间,一直与康化淳保持着密切联系。与王儒林的长期交往中,康化淳深受爱国进步思想的影响,康氏酱菜园逐渐成为甘宁青特委机关的秘密联络点,为中共甘肃地下党组织工作提供了极大便利。1933年7月,因叛徒出卖,甘宁青特委秘密联络点暴露,国民党军警查抄了菜根香酱菜园,将康化淳以及住在酱菜园的中共地下党员谢冠军逮捕,进步青年康化淳死于狱中酷刑,谢冠军被反动派枪杀。

2 碑文内容

《四等嘉禾章国务院存记简任职武威县县长康公生祠记》武威田制,厥类惟三:一科地,一屯地,一处名地。其赋则屯地较科地倍之,处名地较屯地尤倍之。屯科□论已,处名地者系前明亲贵采邑,有王府、吴府、宋府之别,世亲之家不贯穑事,居民求之弗得,以为种若地,可以省却一切徭役且高此呼乎。民故每亩纳租有三、四斗、至四、五斗不等者。逮明鼎革而袭就禋我大清人主,中国以租征赋着为令,并令历来承种之佃户处名遇割,即可永以为己有,此处名地之所繇来也。夫事出当时佥以为便宜孰大,于是积久而考其地之肥瘠,原□或异而第其供之高下,大相悬殊;乐岁粒米狼戾,犹恐不瞻,一有凶歉,以冻馁死、以敲扑死、以转徙流离死,鸿嗷鼠泣,惨不忍闻。乡先正李公云章舆甘凉观察使龙公仁陔,前后数上书,卒格于部议不行此殄也。舆嗣君叔坚太史犹下宁云会人、民国康陶然邑侯者,蜀之名孝廉也,仁明恬静,所之有声,四季乙卯莅我武甫下车。勤求民瘼□□弗至。当是时也,军书旁午,谣诼繁兴,公缮城垣,辩商团修理四城门□,木工铁工焕然一新矣。虽资之于地方而公董劝有方,秉事较易,郡城之西有峰曰莲花,距城三十里而强,每岁夏五,游人如织。公亦忻然,催商会会长王君佑之、赵君小峰亦与焉。其峰之巅有塔曰“盒填”,最上头也。公登临其上,凭眺者久之而曰:方今赤日怒,旱魃爲虐,小民苦矣。如横亘目际之冯良寨,处名地也,苗既就枯,赋尤繁重,其苦不滋甚乎。王若稍问处名地云何,公具以告。且曰:顷阅政府公报载:鄂之军帮粮玩厥性质与处名地类,彼能去而我独不能去呼!恶为若邑宰责在我也,我不去将畴依,且尝闻叔坚李太史世世引以为病者也。归而与之课,吾其图之商之,于太史称赞者,再并出先大夫之遗稿以见示,于是联名请于公;公据以闻且痛疏其处名病名状。时皖之张公广建督甘符陕之雷公多寿,长财政,素念公非市惠者流。委员杨君廷勋覆勘。杨亦廉,得其情而心力以之;公手订一切核减万□,查处名地向分上中下三等。以屯地上中下例之,上者每亩纳粮五升五合,中三千,下一千五合;经画既定造具册,结图说上之大府,大府韪之,具以请命于中央,令曰:可。是举也,除应征外,共豁免正耗粮千八百石有奇,按赋役全书更名地仅四百八十一顷,即征粮三千八百四十余石□多,自今以始不特田赋悬轻□□处名之名色,一朝而廓清之,其功与解倒悬何殊哉。夫数百年之宿累,公为之除数千家之痛苦。公为之苏其有造于斯帮,厥绩甚伟,而于司院应需之办公费四五百金,又出之与廉泉让水,丝毫不取之于百姓,殆所谓民之父母者非矣。夫显黎着积爱于瀚州,庙食百世,文翁浦治行于卤蜀,生佛万家,卖丝绣平原之貌,团扇画放翁之容。古人之崇德,报功穷形尽像,凡以永纪念而照胖响也。武邑于公,夫何独不外,乃者卜地于雷台,清廉祠庄严璀璨,为一邑冠总;为之肖像于斯,祝长生,禄位于县,穷以民意□工既讫。邑之父老拟文,以勒诸真珉,不得不以文辞爰为之陈述梗概,并发起斯举之缘起,□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乃倍然□,其□□□。

清□□□□□□□□□□□司经历□戌□□一生邑人胡应瑗顿首撰文。

石工武威叶树棠鎸字。

3 相关问题

3.1 处名地(即更名田)问题

根据碑文所载,武威的田地分为三种:科地、屯地和处名地,而以处名地田赋为最高,处名地为前明亲贵所有世袭采邑禄田。武威地区的处名地主要来自王府、吴府和宋府,其中王府指明朝朱元璋第十四子朱楧,吴府指蒙古人把都帖木儿,后被永乐帝赐名吴允诚,宋府指宋晟。

明亡后,因多年兵僰战乱,前明藩王勋戚几乎无存,这些无主田地大量荒芜,既影响了社会生产,又影响到了清政府赋税收入,特别是军费兵饷的缺乏,非常不利于初建的清朝政府统治。清初,因受战乱影响,人口流亡与田地荒废的情况非常突出,“即求当日原契亦多失落无存,承业原人十死八九,乡田荒芜无人承种,原日佃丁或杀或逃,即多方招徕,百无一二”,通过正常招垦佃种的方式无法快速令普通民众与土地捆绑在一起,首先对明藩王田产变价召佃,但清政府对变价召佃的地价银一再增加,导致被迫承买承佃的民众的负担大大加重,实际上是对民众的一次盘剥,导致清初这一类土地的变价召佃政策推动缓慢。

因土地收归国有,分给原来租种的佃户,故称作“更名地”,《清康熙实录》卷三十二载:“(康熙)九年,正月,己酉。初,直隶各省废藩田产,奉旨免其易价,改入民户,名为更名田。内有废落自置之地,给民佃种者,输粮之外,又纳租银,重征为累。户部议以久载全书,不当蠲免。得旨:更名地内自置土田,百姓既纳正赋,又征租银,实为重累,著与民田一例输粮,免其纳租,至易价银两,有征收在库者,许抵次年正赋。”(图八)清政府对“更名田”立法,到清中后期,由于更名田民户的抗争,某些地区一部分更名田有了逐渐减轻科则并少量向民田转化的趋势。清朝户部则例记载甘肃田地征税标准为:“屯地每亩科银一厘二毫至六厘不等,粮五升至六升不等;更名地每亩科银四厘八毫至一分七厘一毫零不等,粮二合二勺至一升四合二勺零不等,草一分至九分二厘不等。”清晚期,甘肃田赋征收存在种种弊端,主要在于不依照甘肃自然条件而是人为因素去征收田赋,左宗棠治理西北时,于1876年对甘肃赋税进行改革,清理丈量土地,将各类田按地形、土质好坏评分等级,所有土地按照川地、原地和山地三种类型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又根据土质分为上、中、下三级,三等九级之外增设最下下山地一级,总共有十级。按原来应承田赋总额,依据土地等级规定赋税的多少,依次差额逐级递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民众的负担。

更名田的出现,使得原来向个人交租转变为向国家纳粮交赋。这些土地上原来的佃户耕种土地由于这些亲贵们享受国家特权,免除了一切徭役,因此地租很高,“其赋则屯地较科地倍之,处名地较屯地尤倍之”,甘肃更名田征税标准远远高于屯田,“每亩纳租有三、四斗、至四、五斗不等”,一直持续到民国初期。民国初建,各种制度均处于草创之中,田赋征收则沿用清代旧制,“前清旧制,征收田赋,立法甚详,民国肇兴,准酌旧制,取长舍短,革弊补偏。”沉重的田赋,使得民众不堪重负,“乐岁粒米狼戾,犹恐不瞻,一有凶歉,以冻馁死、以敲扑死、以转徙流离死,鸿嗷鼠泣,惨不忍闻”,乡贤李云章(铭汉)与甘凉道道员龙锡庆前后数次上书,请议取消更名粮,但都被户部拒绝。民国四年(1915年),康陶然就任武威县长后,即着手对当地民情进行调研考察。

民国初建,各方势力纷争不断,“溯自共和肇基,迄今瞬已五年,中央财政,时有变迁。……乃时变纷乘,大局震撼。”田赋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1913-1923年间,北京国民政府将田赋被列为国税,以财政总长为督征官,各省财政厅长为经征官,县知事总揽县政,下设财政科,掌管田赋征收事宜。“民国草创,旧制荡然,奏销之名废,而报册不达于中央,考核之道失,而奖惩不加于外吏,内外隔阂,流弊渐滋。”1913年,北京政府财政部“以时势所趋,两税(税收划分为国地两税)应早划分。遂订《国家税地方税法草案》。翌年复于原案稍事修正,以资遵循。”将田赋列为国税,代征附税为地方税,实际上就是田赋附加税,同时规定田赋附加税不得超过正税的30%,如果遇到特殊情况需要增加附税时,则要经由财政部核准同意后才能征收。1914年9月,财政部颁布征收田赋考成条例共计32条,征收田赋则成为考核各地主官的主要标尺之一。1915-1928年间,甘肃省田赋收入占整个省府财政岁入43.81%,如此就不难理解为何政府如此重视田赋收入了。1915年,北京国民政府整顿财政,将所有附税一律裁剪并入田赋解往省府,这样势必导致县级财政的紧张,而县级政府为了保证基层机构的正常运转,必然会巧立名目开征附加税,导致各地附加之风日盛。康陶然到任武威时期,恰逢袁世凯积极进行复辟帝制时期,甘肃主官正是深受袁世凯青睐及后来主政甘肃的张广建,国内军阀混战不休,军需粮饷支付自然离不开田赋的征收。“民国以还,额征多仍旧,不过盈余耗羡归公,已占正额70%左右,而粮石向以本六折四征收,即六成征收本色,四成改征折色。草束亦有大束小束之分,大者每束18斤,小者每束7斤。自1915年起,一律按7斤征收,惟草束价格低廉,且尽改征折色。”本色指征收米麦,所谓折色则指规定准许以其它粮食作物代替所交粮赋的作物。在折色过程中,实际上地方军政机构对民众又进行了一次盘剥。从《甘肃10县驻军临时借款及征发粮草表》来看,镇原县1-5月份军粮费用为6万元,是丁粮3倍之多,靖远县每月负担军费3万元等,由此可推断,当地驻军的军费支出使得当地民众负担更为沉重。康陶然曾对武威商会会长王佑之、赵小峰言:“近读《政府公报》刊登湖北省的‘军帮粮’,我认为其性质与更名粮一样。他们能革除‘军帮粮’,我就不能革除更名粮吗?我身为武威县长,这件事情在我,我不办,再依靠谁呢?我曾听说李叔坚(图一)几代人对此事引以为憾。我回去要同他商量,拿出办法。”康氏认为湖北军帮粮和武威更名粮的性质相同,并大声疾呼为何湖北军帮粮能够取消,而武威的更名粮却不能取消!对清末乡贤李云章与甘凉道道员龙锡庆数次呈请户部要求议除更名粮而遭拒表示极大愤慨。后康陶然向李叔坚提出了拟废除更名粮的事宜,得到了李叔坚的赞赏与支持,并将其父李云章遗稿呈递给康氏,并议定递交上级的相关程序。

依据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创立的“传统中国政治双轨制”理论,在近代中国社会的地方公务中存在着极其重要的人物——绅士,由于近代以来,中国乡土社会经济形态属于小农经济,基层社会中的地方精英阶层——绅士依托社会关系、宗族关系、经济关系等因素,将其诉求反映到上层,而上层统治者也需要依靠绅士阶层来反映基层诉求,进而达到社会基层控制的目的,以维持县级及其以下各级行政机构的正常运转。乡绅作为地方事务管理中的实际领导者和管理者,会利用自己的威信和名望,积极配合政府的举措,可以降低行政运行成本,田赋整理改革及征收过程中,大部分乡绅还是在发挥着自己承上启下的纽带作用,如遇到灾害歉收年份,一些乡绅利用自身特殊身份或社会地位,为民请命,减降税赋,带头赈灾等,康陶然在呼吁去除更名田的过程中,得到了乡贤李叔坚,甚至商人王佑之、赵小峰等人支持,这也与民国时期乡绅阶层参与乡村自治密不可分。

3.2 涉及人物相关史实

李铭汉(1809-1891年),字云章,师从著名学者张澍,晚年主讲凉州雍凉书院、甘州甘泉书院(图十),一生致力于著书立说与教书育人,在甘肃士人中有着极高声望,代表作有《续通鉴纪事本末》110卷(前89卷由其次子李铭汉编辑,后21卷由李铭汉之子李于锴编辑),另还有《尔雅声类》4卷、《说文谐声表》等语言音韵方面的著作。李于锴早年为官,后辞官归里,著书立说,详见本文。李于锴有二子:长子李鼎超,曾编纂《武威县志》《方言志》(后改为《陇右方言》);次子李鼎文,著有《续敦煌实录》等。李氏三代人均为甘肃省知名学者。

龙锡庆(1835-1896年),字吉哺,号仁亥,湖南安化人,同治元年举人。同治十一年(1885年),随湘军统帅刘锦棠镇压回民起义,因功授西宁府知府,并奉命举办西宁善后事宜。光绪二年(1876年),调任甘州道,主政甘州期间,创建南华书院,并多方筹措资金,在甘州书院旧址上修复书院,制订章程,以达到“化边疆为邹鲁,治吏治以诗书”的目的,龙锡庆十分重视地方教育,早在同治八年(1869年)其担任绥德知府时就曾在瓦窑堡龙虎山麓创建正谊书院,后又在安定县修文屏书院,购买田地作为书院的学田,并向书院捐银助学,推动地方文教事业的发展。龙锡庆官声颇佳,据《闽县乡土志》所载:“其听讼最精审,于大姓钜族,尤不苟恕。豪强敛迹。民闻其回任盐道,则蹙然以悲。闻其复权臬司也,则相庆于道。然锡庆留心水利,开河凿井,必日临视闽省贡院号舍万余,惟明远楼左右二井,又深不盈数尺。每试必取水于外,既苦不洁,且易以丛弊。锡庆躬相形势,广开数十井,自是入闱者皆得饮甘泉。逢干旱,则居民尤资其利。故至今士民乐道其遗事,而惜不竟其用云。”十三年(1874年),龙锡庆离任时,西宁百姓将其靴子高挂于跨街牌坊之上,以示“清官离任挂靴”。二十一年(1892年),授予资政大夫,后调任浙江布政使,二十五年(1896年)卒于任上。

李于锴(1863-1923年),字叔坚,光绪八年(1882年)中举人,二十一年(1895年)考中进士,官至山东沂州知府,参与了著名的“公车上书运动”(图十),并领衔起草《甘肃举人呈请政府废除马关条约文》,进士及第后选为翰林院庶吉士;二十四年(1898年)任蓬莱县知县,二十七年(1901年)六月,调任武城县知县,任职不久就被山东巡抚袁世凯调任济南筹建山东大学堂事宜,后在济南泺源书院的基础上创办官立山东大学堂。清人刘尔炘在《武威李叔坚传》中言:“袁多叔坚才,优其学行,调省,办大学堂,充监督。遇大事,两司或不知,而惟叔坚之言是听。”说明袁世凯出于对其能力的赞赏与信任,因此任命其为山东大学堂的监督,全权处理山东大学堂筹备事宜,甚至可以越过两司衙门向袁世凯奏报。李于锴与登州文会馆校长赫士依据登州文会馆章程,并参考国内其他学堂办学章程和山东省实际情况,草拟了一份《山东试办大学堂暂行章程》,这也成为地方省份响应朝廷开办大学堂的范本,“叔坚察士习嚣甚,难与谈根柢学,辞归。袁手书敦勉,以不获留为憾。”另外,根据其子李鼎文回复霍旭东的信件中言:“当时国内形势不好……青年学生无法安心读书。先君看到这种情况不想干下去,再加上武威家中有困难,三年前先继母舒氏病故,子女三人都年幼,在亲戚家寄居,迫切需要回武威去处理家务,因此在九月间辞去职务,并请假回武威……筹办大学堂事,由袁氏委周学熙担任。”说明当时李叔坚在担任山东大学堂监督不到两个月就因当时政治态势和家庭缘故辞职回到了武威老家。二十九年(1903年)复任蓬莱知县,三十一年任泰安知县,后来又擢升为沂州府知府,辛亥革命爆发后,辞官归乡。民国二年(1913年)3月26日,李于锴被任命为甘肃警察厅长,但其深恶袁世凯之行,坚辞不就;次年被任命为清史馆协修,也未就任。返回武威故里后,他潜心著书立说,著有《李于锴遗稿辑存》。六年(1917年),李于锴继承父亲遗志,倡议减免田赋,并自出巨资银圆2000元,减免了武威县王、吴、宋府更名地粮1800石。

雷多寿(1881-1954年),陕西渭南车雷村人,出生于渭南名门望族雷氏,光绪三十年(1904年)与其兄雷延寿同时考中进士,一时传为佳话。雷多寿曾任清朝户部主事、监政院北监厅厅长;中华民国建立后,又担任北洋政府财政部佥事、甘肃省财政厅厅长、绥远省烟酒事务局局长、北洋政府蒙藏院秘书长等要职。张广建督甘时期,任人唯亲,于1913年将清末由兰州道台彭英甲倡办的兰州官银钱局改组为甘肃官银号,由雷多寿为监理发行1-10两新银票。雷多寿于1914年5月7日就任甘肃财政司长,6月6日由甘肃省财政司长改任财政厅长,位于兰州曹家厅的陕西新会馆就是由其联合其他陕西籍商人于民国七年(1918年)筹建。1943年,雷多寿任南京汪精卫国民政府外交部驻“满州国”临时代办,这一职务也成为后来国民政府将其定性为汉奸嫌疑人员的重要依据,1948年底北平和平解放前夕被特赦返回渭南老家,直至1954年去世。

贾坛(1862-1941年),字杏卿,湖南长沙人,清末随家人迁至武威(图五),擅书法,武威文庙中悬挂匾额“为斯文宰”(图三)即为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由其题写。民国初至民国20年,贾坛任县参议会参议员,兼任县商务会会长。贾坛一生致力于文化弘扬与文物的抢救保护,曾发起组织武威县文物保管委员会,其中原存武威永昌镇石碑沟村《元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图七)于1933年被贾坛、唐发科发现后移置文庙(图二)保存至今。关于贾坛的事迹在《武威通志》中多有记载,不再赘述。

4 结语

从《四等嘉禾章国务院存记简任职武威县县长康公生祠记》所载内容来看,除了展示更名田民户对康陶然去除更名田赋的贡献以示纪念外,更多反映了民国时期西北乡村社会经济、政治等多方面问题,从侧面展示了社会上一些开明人士和地方官吏为减轻民众负担所作出的努力与抗争,但因民国政府的腐朽性与社会制度的弊端,从根本上消除统治阶层对民众的剥削却是无从谈起。康陶然作为一方行政长官,心系百姓,为更名田给百姓带来的沉重田赋而奔走呼号,表现了他深知民众之疾苦,希望能够改变现状的迫切心情。在以康陶然为代表的士绅阶层的努力下,更名田赋最终得以取消,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但却无法彻底改变民众深受赋税之苦的状况。在西北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后,西北农村社会经济最终走向全面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