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杰 桂若雨
(1.西北师范大学商学院 甘肃兰州730070)
20世纪70年代以来,图书馆学(Library Science)与情报学(Information Science)开始走向整合,图书情报学(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渐成相对独立的学科名称。这一学科名称的嬗变源自图书馆职业内在的转型以及由此带来的图书情报学理论认识的变迁。国外自20世纪60-70年代以来,谢拉等学者高举着“社会认识论”的旗帜,不仅拓展了传统图书馆学研究视域并跨出了“机构之学”的范畴,也将文献学家们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大部分工作重新纳入到了图书情报学理论建构的视野。国内自20世纪80年代中叶到90年代末,以宓浩、黄纯元等为代表的一批学者以“知识交流论”的名义,对图书馆职业活动的本质进行了重新界定,从而为建构一个内在逻辑一致的图书情报学理论体系留下了广阔的空间。然而,无论是谢拉的《图书馆学导论》,还是宓浩等的《图书馆学原理》,不仅都没有冠以“图书情报学”之名,而且在内容上也远远没有实现将传统图书馆学与20世纪30年代以来文献学家们以情报学之名展开的研究相融合的目标。
在我国的学科目录体系中,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直作为一个统一的一级学科而存在。其中,图书馆学、情报学和档案学作为三个相对独立的二级学科,在具备一级学科共性的基础上,也各具特色。多年来,对于图书情报学是不是一个融贯的学科依然存在不同意见。在图书情报学研究社区,“从学理上解决(图书馆学和情报学)两个学科融合的正当性及其逻辑体系”成为一个非常重要而现实的问题。本研究的立足点在于,对最近两年来发表于图书情报学相关学术刊物上的论文进行共词分析,识别这些论文所涵盖的研究主题,并对这些议题所代表的图书情报学研究社群的结构和逻辑进行探索性分析,从而对如下两个研究问题做出回答:(1)图书情报学社群所关注的核心研究议题从整体上反映了这一社群具有何种内在结构?(2)图书情报学研究议题所体现的内在结构具有何种逻辑?本研究期望通过回答上述研究问题,从图书情报学的结构及其逻辑的角度为研究者寻找图书馆学与情报学内在融合的契合点提供参照。
作为一门深深植根于图书馆和情报服务的职业实践之中的学科,图书情报学的内在逻辑和结构将具体体现于面向普罗大众的公共文化服务活动以及面向专业用户的知识、信息服务活动等方面。社会认识层次论的提出,旨在解析图书馆职业的本质,并为融贯一致的图书馆情报学提供理论基础。
社会认识层次论理论框架得以建构的主要逻辑是,图书馆和情报服务职业实践活动大致围绕资源与用户两个维度而展开。进而,可以基于资源和用户的不同特征,把图书情报学的理论视域划分为四个象限(见图1)。
根据社会认识层次论,图书馆职业以不同类型的记录资源服务于不同需求的用户群体,从而满足了社会认识高级化的需求。这一高级化进程具体体现为如下四个层次:在社会认识的最低层次上,图书馆职业以完全公共型的记录资源服务于无明确信息需求的大众用户时,满足了以用户群体消遣、娱乐、体验等为特征的一般性社会认识需求。在社会认识需求的第二层次上,当图书馆职业以具有一定专业属性但面向大众用户的记录资源服务于有明确信息需求的大众用户时,满足了以个性化信息需求为特征的社会认识需求。在社会认识的第三层次上,图书馆职业以具有面向专业人员但具有通识特征的公共型专业记录资源服务于信息问题不规则的专业用户时,满足了以通识性专业知识需求为特征的社会认识需求。在社会认识的最高层次上,当图书馆职业以完全专业型的记录资源服务于信息问题规则的用户时,满足了以知识创新为特征的社会认识需求。
图1 基于用户和记录资源分类的图书馆情报学元理论框架[7]
综上所述,站在社会认识层次论的立场上,图书馆及情报服务等职业实践活动围绕着不同层次用户与不同类型的记录资源之间的交流、互动而展开,其目的是保障社会认识从低向高不断发展。据此可见,对于图书情报学内在逻辑结构的解析大致可围绕资源的结构、用户结构及不同层级的资源与用户之间的互动三方面展开。
资源是观察图书馆职业的第一个基本维度。凭借于富集的图书文献而开展服务活动,是图书馆职业起点,也是图书馆学得以诞生的基石。然而,由于资源形态的变化,“图书”已远远不能涵盖图书馆职业所秉持的资源基础,传统的图书管理与借还也完全不能支撑信息社会背景下图书馆学的理论发展之需。情报学的诞生,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将“情报(知识或信息)”从实体图书中抽象出来,以作为理论建构对象的努力。
就图书馆职业而言,对富含知识信息的文献资源进行有效组织并提供利用,构成了这一职业的核心,也划定了图书情报学的理论边界。图书馆职业面对的主要是作为物理实在的文献,而图书情报学的理论研究则不仅涉及实体文献,更涵盖文献背后的数据、信息(或作品)、知识等抽象质素。可见,数据、信息、知识、作品、文献是图书馆职业对资源向度的基本描述,也是图书情报学的基础概念。虽然图书情报学界对于一些核心概念的界定尚未完全达成一致,但基本都认同从数据到信息(或作品)再到知识是呈现出一种逐次递进的层次。具体表现在,从认识的功能方面来看,数据仅具有潜在通报功能,信息和作品具有显在的通报功能,知识则兼具通报与启迪功能。基于这种层次性,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一:图书情报学研究社群在资源维度上的研究议题呈现一个由公共性(基于数据)到专业性(基于知识)逐次递进的序列。
用户是图书馆职业赖以存在的基础,而用户无论在认知准备还是信息获取方面均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性。个体认知结构的不完善性,构成了学校教育系统得以存在的基本理由,而以公共图书馆为代表的公益信息服务机构,同样承担着通过个体学习而实现其认知结构完善化之责。大致来说,不同程度的教育水平代表着不同层次的认识结构。由于图书馆职业所面对的用户群体涵盖了各种教育水平,因此,其认知结构将具有比较明显的层次性。此外,研究者发现,图书馆的用户群体还存在信息贫富分化的层级结构。如于良芝等通过对中国城市人群信息贫富状况的调查发现,生活于信息社会的人群中存在着结构清晰的信息贫富分化层级。
基于上述文献调查可以看出,从认识结构来看,图书馆用户形成了一个由大众人群到科技精英的层次性序列;从信息贫富状况来看,图书馆用户形成了一个由贫困到富裕的层次性序列。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二:图书馆职业所服务的用户群体的认知结构呈现一个由普罗大众到知识精英逐次递进的序列。
许多研究者从社会功能的角度对图书馆职业的实质进行了解析。如巴特勒(P.Butler)指出,“图书馆学研究的客观现象就是图书和阅读现象,就是对待通过图书这种媒体把社会积累的经验传递给社会的每个人的现象的这种理论”。谢拉(J.Shera)认为,“图书馆是一种社会工具,一个社会或文化怎样获取、吸收和传播知识,必须在图书馆员专业理论中找到依据”。德国学者卡尔施泰特(P.Karstadt)也曾指出,图书馆是使文化的创造和继承成为可能的社会机构。宓浩等指出,“社会知识是个人认识经验籍由文字而实现的物化贮存”“社会的文献系统就是社会知识系统的化身”“文献乃是知识交流赖以进行的主要形式”。基于上述认识,立足于社会认识的高级化过程,研究者通过将不同层次的资源与用户进行对应,构建了图书情报学基本理论的层次性框架。根据这一框架,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三:在社会功能方面,作为制度安排的图书馆体系,呈现一个从满足社会“娱乐、体验需求”到“知识创新需求”逐次递进的认识高级化序列。
图书情报学是实践导向的学科,对图书馆职业面临的实践问题进行解释、指导和预测构成了图书情报学理论发展的基本动力。由于图书情报学的研究议题是对图书馆职业实践问题的凝练与概括,也是图书情报学理论生长的内在动力,因此,通过对图书情报学领域研究者所涉及的研究议题进行系统分析,析出其类型、结构与热点,进而对其内在逻辑进行解析,就可以获得图书情报学自身理论结构的直观认识。
LISTA(Library,Information Science&Technology Abstracts)数据库是由EBSCO公司开发的一个涵盖图书馆学、情报学及信息技术领域主要研究文献摘要的数据库。这一数据收录了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LIS及相关领域绝大部分发表于SCI、SSCI期刊的学术论文,基本覆盖了图书情报学的英文研究成果。本研究下载了2016-2017两年中LISTA数据库收录的全部文献的摘要,共获得了2万余条记录。在进行去重、去除书评及其他非学术文献后,获得了3593条有效记录,作为本研究对研究议题进行分析的语料集。进而,通过自然语言处理,析出了语料中的高频名词,并构建了一个510*510的共词矩阵。最终,通过因子分析、聚类分析和社会网络分析,对所提取的代表性研究议题的结构和逻辑进行了分析,从而检验了所提出的三个假设。
本研究首先使用自然语言处理方法,以Python为工具,对所获语料进行了分词,在清洗、去停的基础上,构建了共词矩阵。进而,应用SPSS对矩阵中的高频词进行了因子分析。然后应用VOSviewer,对前30位的高频词进行了聚类分析。最后应用Ucinet,对共词矩阵进行了网络分析,揭示了各类中的子群。
在所构建的共词矩阵中,本研究挑选了30个与资源有关的词(见表1),通过因子分析的方法,通过对这30个词进行降维分析,考察了图书情报学领域的研究中所涉及的关于记录资源的研究议题之间的结构关系。
通过对表1中30个词的降维处理,最终得到如下5个因子(见表2)。结合这些词语本身的含义进行分析发现,这5个因子大致对应着如下五个方面:
(1)资源概况因子。这一因子包括记录、收集、源、元数据四个词。大致而言,这四个词表明了图书情报学所关注的记录资源类型的概况。
(2)娱乐读物因子。这一因子包括小说、故事和分类三个词。由于小说等读物并不具有专业性,且是图书馆职业提供给大众用户的公共资源,因此将这一因子识别为“完全公共型记录资源”。
(3)在线媒介因子。这一因子包括媒介、在线和内容三个词。其中,在线一词体现了这些资源存在于网络之上,属于公共记录资源;而内容一词体现了此类资源的使用具有相对专业性,因此将这一因子识别为“专业型的公共记录”。
(4)科学资源因子。这一因子包括引用、期刊、出版、数据库、参考文献、数据等词。这一类更加契合用于科学文献之间的交流与传播,因此将这一因子识别于“公共(通识)型专业记录”。
(5)知识网络因子。这一因子包括知识、领域、语境、网络、概念等词。由于这些词大致围绕知识创新的专业活动,因此,将这一因子识别为“完全专业型记录”。
总之,基于因子分析结果可以看出,关于记录资源的研究议题具有从公共性到专业性的结构分布特征。据此,本研究所提出的假设一得到初步验证。
聚类分析是识别特定研究领域研究议题分布结构的重要途径。本研究应用科学计量软件VOSviewer,对所构建的共词矩阵进行了聚类,最终获得四个类,其中,第一类179个词,第二类133个词,第三类124个词,第四类74个词。为方便分析,本研究仅仅对每类中最高频次的30个词制作了散点图(见图2)。由于是以共现次数为统计对象,因此,散点图显示了在每个类中,词频极高的词都与其他词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具体分析如下:
第一类(图2-a)中book一词的频数最高。观察共词矩阵发现,“图书”一词的频数遥遥领先于其他词,说明在此类中,关于“图书”的研究居于主导。显然,“图书”一词是传统图书馆研究的核心,因此,大致可把第一类视为基于“实体资源”而展开的图书馆职业活动。通过进一步分析发现,此类中涉及了小说(fiction)、故事(story)等类型,可见,这一类主要对应着图书馆职业针对无明确信息需求用户而展开的职业活动。
第二类(图2-b)中health一词的频数最高。很明显,健康问题本不是图书情报学领域的研究问题,但却极高频次的出现于此类中,分析认为,这是由于很多研究者关注到图书馆职业为用户所提供的健康信息支撑相关服务。图书馆职业之所以能够为用户提供健康信息支撑服务,在于有明确保健信息需求的用户试图借助于各类信息资源而满足其信息需求。这种信息需求,显然不是高度专业的医学知识资源,而是带有普及性质但却针对专门保健问题而形成的信息资源。这种资源,恰恰就是本文所述的“公共型的专业记录”资源。考虑到这些记录资源可能是传统的实体资源,也可能是基于网络的数字资源,因此,这一类体现了图书馆职业针对具有特定信息需求的用户而展开的职业活动。
第三类(图2-c)中,paper一词居于主导,这表明,这是一个围绕科学论文而展开的子群。由于科学论文是以通报科学问题、实现知识交流为根本目标,因此,这个子群大致可对应图书馆职业针对科学研究人员开展的职业活动。科学论文作为科学发现通报工具的性质表明,这一阶段的研究议题更集中于专业用户。进而分析就可以发现,在图书馆职业领域,科学论文得到用户的检索,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些用户通过“浏览”的方式,获取新的知识通报。显然,用户之所以“浏览”,在于其虽然有信息问题,但这些问题却是不规则的。站在学术的角度,“论文”代表着专业性知识的生产结果,在特定研究社群内部,论文所通报的新知识常常具有公共性的特征,因此属于“公共型的专业记录资源”。其中公共型是针对特定科学共同体而言的,专业记录资源体现了科学论文所具有的专业属性。
表1 与记录资源有关的30个词
表2 记录资源的五个因子
图2 四类研究议题的散点图
第四类(图2-d)中,knowledge的频数最高。可见,这是一个更彻底地走向“知识”提供与研究的类型。“知识”本身,既是“知识交流论”的核心概念,又是图书馆职业在“图书”的基础上抽象出来的要素,因此,这个类别比较明显地代表了图书馆职业为知识创新活动而提供的深度服务。
总之,由聚类分析得到的四类来看,图书情报学领域关于“用户”的研究议题也反映了一个由大众对无专业性资源的阅读到专业人员对学术资源应用的序列,由此大致验证了本文所提出的假设二。
本研究进行以前述矩阵中挑选出的前30个高频词为对象,应用Ucinet中的CONCOR模块进行簇群的识别。
第一类的30个词可以划分为7个子群(见图3),其中第一、四、六、七子群具有更加明显的意义。第一个子群主要围绕着图书(book)、出版(publishing)及作者(author)等相关问题展开研究,这是一个图书情报学领域传统话题。第四个子群主要涉及图书馆(library)、服务(service)及其社群(community)中的角色(role)等问题。第六个子群涉及信息素养(literacy)的教育(education)与学习(learning)环境(environment)等问题,这显然更接近于是一个图书馆教育角色的研究领域。第七个子群涉及学校(school)、中学生(student)、体验(experience)及有关项目(program)的研究。由此大致可以确认,这一类大致对应着图书馆内部职业活动(如图书借还),这种活动主要借助于实体资源(如图书)而展开。总之,这一类大致描述了图书馆职业以完全公共型记录资源服务于无明显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属于满足群体性用户“娱乐、体验需求”的阶段。
图3 第一类研究议题中的子群
通过CONCOR分析,在第二类研究议题中得到了7个子群(见图4)。这些子群大致围绕保健(health care)治 疗(treatment)与 干 预(intervention)、风 险(risk)评估(assessment)、生存(life)比率(rate)等问题展开。可见,此类大致对应了图书馆职业以公共型专业记录服务于有明确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之所以把此类中的主要资源类型称为“公共型专业记录”,是因为这些资源涉及医学问题,具有一定的专业性;之所以称之为公共型的资源,是因为这些是出现在图书馆等场所,以提供不特定用户使用为目标,不同于完全专业的医学资源。很大程度上,此处的医学资源具有通识和科普性质。之所以确定这些资源服务于“有明确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同样因为这些资源分布于图书馆。显然,通过图书馆及相关平台查询保健方面信息的用户,大都并非专业的医学工作者或研究者,而是大众用户。而大众用户之所以对特定保健问题感兴趣,无疑是因为他(她)有明确的信息需求。由此,本类基本可以对应于“个性化信息需求”层次。
图4 第二类研究议题中的子群
第三类研究议题也被划分为7个子群(见图5)。其中,第一子群围绕论文的标题、结构等问题以及相关的数据(data)、网络(network)、语言(language)、模型(model)的展开,而第五子群则由检索(retrieval)和查(search)找两个词组成。这显然非常契合了以公共型专业记录服务于信息问题不规则的专业用户的信息检索行为。这一阶段的特征是,仍然依托于图书馆资源,但却主要依赖于数字资源而展开信息服务活动,从而满足“通识性专业需求”的阶段。
第四类研究议题对应着图书馆职业以完全专业型记录服务于信息问题规则的专业用户(见图6)。充满创造性的知识创新是此类的主要特征。第一子群主要涉及围绕知识(knowledge)、技术(technology)、文献(literature)展开的评述与管理,第二子群主要围绕创新(innovation)与交流(communication),第三子群则包括了理解(understanding)、方法论(methodology)、理论(theory)、视角(perspective)等方面的研究议题。这些子群中的研究议题都从不同侧面说明,这是一个围绕知识交流而展开的研究视角,体现了图书馆职业通过情报服务而满足“知识创新的需求”的阶段。
图5 第三类研究议题中的子群
图6 第四类研究议题中的子群
总之,从资源和用户之间的互动关系看,图书馆情报学领域的研究议题反映了从娱乐、体验等低信息密度需求到知识创新等高信息密度需要的序列。由此,本研究所提出的假设三得到了验证。
本研究基于对图情领域所发表学术论文的主题进行共词分析,揭示了记录资源、用户群体及二者之间交流、互动的层次与结构。本研究的实证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社会认识层次论在对图书情报学基本理论问题做出理论解释方面的适应性和自洽性。
图书馆及相关机构、平台是图书馆和科技情报服务职业实践活动的具体场所。虽然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些机构、平台的具体形态发生了千差万别的变化(如数字图书馆及类似机构或平台的出现),而且图情相关职业活动的领域也不断得以扩展。但是,无论机构形态和服务方式如何变化,就本质而言,基于记录资源而展开知识、信息的服务一直是图情相关职业活动的前提和基础。
厘清图情职业活动的基础,对于图书情报学的理论建设和学科发展兼具重要意义。如本文所述,20世纪60-70年代以来,社会认识论、知识交流论等学说都曾试图跨越机构的边界,从根本上打破图书馆学作为“机构之学”的局限。然而,从图书情报学在最近20-30年的发展来看,无论是社会认识论还是知识交流论,都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图书情报学基础理论的根本面貌,更遑论指导日新月异的图情职业实践了。本研究认为,导致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并非这些理论本身的缺陷,而是没有将理论构想与记录资源这一图情职业实践的基本物质基础切实结合起来。前述实证研究结果表明,无论是记录资源还是用户本身,都具有特定的的层次结构。这种层次结构产生的启示是,无论是社会认识的获得,还是有效的知识交流,都需要着眼于以不同层级的记录资源对接认知准备状况不同的用户群体。正是基于上述逻辑,社会认识层次论的理论框架得以建构。
本研究通过对图书情报学领域所发表的学术论文进行共词分析,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记录资源由大众化到专业化的层次结构。在此基础上,本研究也证实了社会认识层次所构建的社会认识高级化进程四个层次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作为对社会认识论、知识交流论和信息贫富分化理论的继承和整合,社会认识层次论在沿袭了上述各种理论流派合理见解的同时,将“社会认识”“知识交流”整合为社会的层次化认识需求,并从实质上推动了抽象的社会认识向具体的记录资源形态与特定用户群体互动的转化。相较于社会认识论和知识交流论,社会认识层次论立足于具体的记录资源层级及其对应的用户群体特征,既为图书情报学保留了充分的理论建构空间,又紧贴着图情职业实践活动的实际。从这个意义上说,社会认识层次论对图情领域现有理论的合理发展既有理论价值,也具现实意义。
过去的20-30年时间里,图书情报学的理论发展并没有沿着社会认识论及知识交流论的路径展开。本研究认为,出现这种状况的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社会认识论及知识交流论本身没有及时实现与职业实践的对接,从而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理论与实践的断裂。更重要的是,面对日益深化的社会信息化浪潮及导出不穷的新型信息技术应用,图书情报学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信息”上面。毋庸讳言,从国内外图书馆院系的更名风潮,到如火如荼的iSchool运动,都给予了抽象的“信息”过高的期许,但却不同程度地忽略了具象、实在的记录资源本身。
社会认识层次论之所以试图把图情职业实践和图书情报学理论发展的根基定位于记录资源,不仅仅是为了避免抽象的“信息”带来的学科边界泛化乃至自我消解的风险,也是源自于图书馆学科自身发展实际的解析。首先,从起源看,图书馆职业展开记录资源收集整序的历史远远超出了“信息”的概念进入这一领域的历史,为此,要使图书情报学具备理论周延性和完备性,就应当基于记录资源这个图情领域“与生俱来”术语;其次,从趋向看,记录资源的存续几乎肯定会超出“信息”的生命周期;第三,信息并非一种原生的资源。如随着技术的发展,“信息”已从一定程度上成为“数据”的“附属品”或“次生产品”。这表明,与信息相比,数据更具备作为原始资源的特征,所以,以信息作为图书情报学理论建构的基点,显然不够深刻和扎实。事实上,无论数据、信息、知识的具体形态如何变化,记录资源都将持续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记录资源的生命周期远远长于“信息社会”,因此更适合于作为图书情报学基础理论建设的实践基础和逻辑起点。另外,图情领域的职业活动内容也远远超出了“信息”范畴。如公共图书馆开展的以满足用户娱乐、体验为目的活动,以及作为“第三空间”的公共图书馆和作为“双创”空间的高校图书馆都难以用“信息”涵盖其专业活动。
本研究基于实践导向,根据图书情报学研究的历史源流,从用户、资源及二者的互动三个方面提出了关于图书馆情报学内部结构的假设,并通过共词分析,对其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
(1)从资源维度看,图书情报学研究议题可大致呈现“完全公共型记录”“专业型的公共记录”“公共(通识)型专业记录”和“完全专业型记录”四个层级。
(2)从用户维度看,图书情报学研究议题可大致呈现“无特定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有特定信息问题的大众用户”“信息问题不规则的专业用户”和“信息问题规则的专业用户”四个层级。
(3)从资源与用户的互动关系来看,图书情报学的研究议题大致呈现“满足娱乐、体验的需求”“满足个性化信息需求”“满足通识性专业需求”和“满足知识创新的需求”四个层级。
上述研究结果证实,以图书情报学领域的学术论文研究主题聚类为标准进行解析,社会认识层次论的基本框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作为一门实践导向的学科,研究议题的层次性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图书情报学本身所具有的层次性结构。这种结构,不仅体现了图书馆职业活动的基本逻辑,也是图书情报学理论发展的基本逻辑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