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明天

2021-05-30 10:48巴列·卡乌·嘉萨瓦
译林 2021年5期
关键词:罗汉脚踝房子

〔新加坡〕巴列·卡乌·嘉萨瓦

“房子是用红砖砌成的,”罗汉向妻子神采飞扬地描述着房子的情况,印度微弱的手机信号导致他的声音一直有回音,“有一个院子和三间卧室。周围还有牢固的围栏,很安全。”

“我好想赶快看到它呀。”普莉玛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罗汉过去常常归咎于信号不好,但现在他知道,其实她内心深处并不是很期待来澳大利亚,因为她听说墨尔本和悉尼都是很危险的城市,印度学生常常被街上闲逛的年轻人殴打。“这是媒体在夸大其词,实际上这种事很少见。”罗汉向她保证道。他没有提到,上周从科尔斯下班回家时,他情不自禁地在小路上全程狂奔,黑色休闲鞋在公园黑暗的小路上啪嗒啪嗒撞出异响。到家后,他感到胸部胀痛,不知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还是内心恐惧。第二天早上,他请求经理格伦把他调到白班,格伦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偏心,如果我给你开了先例,其他人也会从此纷纷向我提出特殊要求,很抱歉。”

电话里噼啪作响,让他们的交谈不太顺畅。普莉玛向罗汉讲述着自己一天的生活,今天计划为罗汉的父母做什么晚饭……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提到和罗汉嫂子的争吵——罗汉的嫂子也与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她还是说道:“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就好了。”

“当然。”罗汉语气坚定,言语之中透着自信。然而,当他环顾狭窄的房间……普莉玛的签证再次被推迟,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自责。他跟她描述的关于这所房子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真实的。他们曾经一起为罗汉在澳大利亚的车旅费和前几个月的生活费而攒钱,然而大部分钱都花在一些计划之外的事情上,如官方文件、健康检查、各种许可证书等。进入这个国家之后,他只能负担得起和他人共享一套两居室的公寓。他和其他五名房客轮流睡在两张床上,每个租户使用淋浴和厨房的时间仅有十分钟。

普莉玛又说了些什么,但电话里的杂音盖过了她的声音。“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你。”罗汉说。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然后电话就断了。

第二天,为了保证通话顺畅,罗汉特意买了一张质量很好的电话卡。这是那个矮胖的意大利男店主推荐的,他是一个喜欢跟着收音机唱歌的人。他说,为了美好的东西,值得花一些额外的钱。罗汉很认同。这一次,当他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普莉玛时,音质清晰了,他可以顺畅地描述房子的情况,不必一遍遍地重复自己的谎言。

在下一周的通话中,一天,普莉玛告诉罗汉,她在墨尔本找到了一位远房表亲。“你把他的号码记下来吧。我知道你有认识的人,但他是家人,”普莉玛说,“他会照顾你的。”

罗汉坚持认为他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我很好。”他勉强挤出了笑容,希望普莉玛能在电话那端感受到他的轻松,“而且,我每天都要轮两次班。”普莉玛还没来得及固执己见,他就赶紧换了话题。“尼迪今天对你怎么样?”他知道这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今天再次因为账单大吵大闹,她指责我比她和你哥哥用的电多,仅仅是因为她晚上看到我房间亮灯了。”

“你昨晚失眠了吗?”罗汉想象着其他家人恬静地酣睡时,普莉玛还在灯光下毫无睡意。

“没有,我晚上在看书。”普莉玛解释说,“其实,主要是因为你嫂子认为我看英文书是在向她炫耀我很快就会去澳大利亚。你知道她前几天说什么吗?‘在这些国家,无论读过多少本他们的书,都无法真正理解他们的语言,因为他们的语速很快。她知道什么!她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庄。”

“在这儿的新家里,我们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不会有这些矛盾,只有你和我。”罗汉说。普莉玛没有回应,罗汉开始再次谈论房子以缓解气氛,为之前的描述添加了更多的细节。“房子的前院有一个薰衣草灌木丛,当微风从右侧吹来时,空气中弥漫着比香皂还清新的气味。后院摆了一个房东赠送的双人户外柳条桌,黄昏,这儿简直就是观看日落的完美场所。”罗汉叙述完这一切时,他可以听到普莉玛话中带笑。“我很快就会见到你啦!”这次她的结束语不是通常说的再见。他开始有些慌乱。他很渴望和她一起在这儿生活,但他的谎言编得太过完美而没有回旋余地,所以他需要设法把她留在印度,直到他能真正给她所承诺的美好的明天。

在当天下午的工作期间,罗汉被分配到四号过道盘点库存。他正在检查面包包装袋上的保质期,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走过来问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一种酱汁。

“不好意思,”罗汉问道,“您说的是哪种酱汁?”女孩重复了一遍,但这个品牌听起来很陌生:公鸡衬衫酱。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好像没有这款商品。”

“明明就有,我妈妈一直都是从这里买的,”她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

“对不起。”罗汉在她身后喊道。片刻之后,女孩回来了。“在这里。”她边说边在他面前晃着一个瓶子。

“伍斯特沙司。”它的拼写与她的发音完全不同。罗汉再次道歉。“这在七号过道,”女孩说,“你看,你们不仅有这个产品,而且还有四个不同的品牌。”

在公交车上,罗汉拿出那张纸条,那张他不情愿地记着普莉玛堂兄电话号码的纸条。在超市与女孩的交流让他感到自己依然没有融入这个城市。公共汽车缓缓驶過静寂的郊区街道。正是这沿途的房屋给了罗汉灵感,让他可以给普莉玛描述自己的居住环境——整齐排列着的栅栏、薰衣草灌木、宽阔整洁的车道。他突然觉得,与澳大利亚的家人联系也许并不是一个坏主意。于是他输入了一条短信:你好,马努。我是普莉玛的丈夫罗汉。很高兴认识你。他知道有限的英语词汇让他说话很生硬,可能让人感觉他很愚蠢又有些谄媚。但是他觉得马努应该会理解他的。他按下发送按钮后,继续向窗外望去,集中精神记录着沿途房屋的细节,以便与普莉玛下一次通话时有话可说。

第二天,罗汉吃午饭的时候,电话响了,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您好,是罗汉吗?”

“是的,我是罗汉。”

“我是马努。”

“你好,马努,”罗汉说,“你会说旁遮普语吗?”

“一点点,”马努愉快地回答,“只会几个短语和一些骂人的话。”

“我明白了。”罗汉笑着掩饰他的失望,“你是普莉玛的亲戚?具体是哪边的亲戚?”

“很远很远的亲戚。在我们家庞大的亲戚网中,一半以上的人我都没有见过,但总归是一家人吧。”

“是的。”罗汉答道,不知道具体应该说什么。

“你现在一直住在墨尔本吗?”

“是的,”罗汉停顿了一下,“也许我们可以见个面?”他对这个男人漫不经心的腔调很感兴趣,他听起来完全就是地道的澳大利亚人,罗汉很想见面确认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亲戚关系。

“当然,周五晚上你有空吗?”

“我星期五晚上要工作,”罗汉瞥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所有租户的约会时间和工作安排在那上面重叠在一起,“我星期六有空。”

“好的,那就周六。”马努跟罗汉确定好了时间和地点,两人就简短地告别了。为了防止遗忘,罗汉匆匆忙忙地将会面行程潦草地写在日历上,他的室友萨杰特边穿保安制服边走过来。“你可以呀,”萨杰特调侃道,“我看你星期六晚上要参加派对?”他朝着日历的方向点了点头。

“是普莉玛的堂兄。”罗汉解释道,他想到了马努说话时轻笑的样子,“旁遮普人,但不会说旁遮普语。”

“他出生在这里吗?”

罗汉点点头。

“我向你保证,他可以说得很好。这些澳大利亚出生的印度人讨厌承认他们是印度人。他们认为如果与我们联系,他们的澳大利亚朋友会排挤他们。女孩们就更夸张。如果你试图与她们交谈,她们会嘲笑着说:‘你是刚从偷渡的船上下来的吧。”

“他听起来并没有很高傲自大,”罗汉说,“而且是他主动打电话给我的。”

萨杰特耸耸肩。“我不相信他们,你认为这里的白人是种族主义者吗?印度人才是更严重的。”

罗汉希望这不是真的。他担心普莉玛无法面对她在澳大利亚唯一的家人竟然不欢迎自己的事实。萨杰特打开电水壶,剥掉方便面杯的包装,打开柜门问:“你不用这个吗?”

罗汉抬头看到那个为他腾出来放东西的小方架。他在那里没有存放任何东西,放了就意味着他愿意在这公寓里长住。他想起了那个发音和拼写完全不同的酱汁——“公鸡衬衫酱”。它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他幻想架子里装满了超市里卖的那些他从未听说过的调味品:装在绿盖塑料瓶中的草药、看似熟悉闻起来却与之前吃过的东西完全不同的种子。他看到自己在一个宽敞的厨房里用“公鸡衬衫酱”做饭,窗户朝向花园,那里开花的桃金娘树的枝条肆无忌惮地伸向天空。普莉玛已来到他身边,站在调味架旁边,看着他惬意地从架子上取下酱汁瓶,然后将一些酱汁挤进一个平底锅里。

“不,”罗汉对萨杰特说,“你要用的话就归你了。”

星期五晚上罗汉刚开始上班,格伦就要他周六早上,也就是在他正常的下午班结束后补另一位同事的班。罗汉立刻同意了。他总是接受额外的排班。但是,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想按时回家,今晚就必须再次穿过那个幽暗的公园,否则就没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于是,下班后来到公园,他谨慎地审视了一下身后,便立刻慢跑起来。路径延伸至黑暗深处,仿佛没有尽头。他加速奔跑,完全顾不上因平底鞋破损而受了伤的脚趾。他心跳加速,小腿也逐渐僵硬。“继续往前走。”他低声对自己说。他想,一旦停下来,灌木丛中就会有人扑过来袭击他。

罗汉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陡坡,摔倒在黑暗且潮湿的地面上。他艰难地站了起来,一阵疼痛从脚踝开始蔓延。他只好又坐了下来,感觉地上的潮湿渗入了他的裤子。他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倾在一侧,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早上,罗汉的脚踝肿了,但他不能耽误他的两个班。当他站起来跨过其他房客时,疼痛席卷全身。工作期间,他把自己繁重的工作与另一名工人做了交换,那是一名高中男生,喜欢在年轻女同事面前表现自己。两个轮班都结束后,罗汉如释重负。他乘公共汽车回家,洗了澡后出发前往马努事前选好的酒吧。

罗汉走下电车,发现一名印度男子也在穿过马路前往酒吧。这一定是马努——他走路很放松、很自然,一看就像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人。疼痛的脚踝使得他无法加快脚步,只好尾随其后。马努在门口转过身来,也注意到了罗汉,并向他微笑示好,两人互相做了介绍。“时间刚刚好。”马努说。罗汉礼貌地点点头。

罗汉跟着马努走到酒吧的后面,那里有一个通往屋顶的旋转楼梯。爬楼梯加剧了他双脚的疼痛,到达屋顶时,他立刻抓住墙壁,以避免左脚踝带来的眩晕疼痛感。马努在一旁喋喋不休,他告诉罗汉,这个酒吧的老板是他的前同事,他离开了公司,只为追随他的梦想。“这里视野不错,”马努转过身说,“你没事吧?”

罗汉微微一笑,“没什么大碍,只是我的鞋子有点不舒服。”

“坐下来喝杯冰镇啤酒,可以缓解一些疼痛。”马努向罗汉提了很多问题,但他只能简单回答一些。每次回复后,他都会立刻意识到原本知道怎么用的一些英语单词和短语,今天却无论如何表达不出来。他意识到马努也在有意地放慢语速和提高声音。

“普莉玛什么时候来和你会合?”

“她的签证还没有办下来,”罗汉说,“她还没有签证,”他纠正自己,“她想在這里上学,拿一个学位。”

“那很好。”马努说,目光从罗汉的肩膀掠过。罗汉知道他们不会成为朋友。这次喝酒对于马努来说或许只是义务而已,只是一位从未谋面的亲戚要求他款待远道而来的罗汉,仅此而已。之后,他们会回归到各自的生活。

“你喜欢墨尔本吗?”罗汉问。

“这是我印象中唯一的家,”马努说,“它是世界上最宜居的城市,这里的生活质量非常好。”罗汉当然知道不应该去争辩什么,而且马努也不会想知道他在墨尔本的生活状况和生活质量。

“你经常去印度吗?”

“去过两次,”马努说,“在我小时候。自从祖父母去世后,我便没有再去的必要了。”

“但那是你的家。”罗汉说。

“不,”马努耸了耸肩,“我是澳大利亚人。”

“不是的。”罗汉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坚持,但他不能让马努这样与印度撇清关系。他的指关节上有太妃糖色的皮肤和毛发,从年龄上看,他像罗汉的叔叔,但从长相来说,他和罗汉本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来自印度,”他坚持道,“我也来自印度。这个国家……我们只是暂时居住而已。”

马努嘴角露出一丝满含深意的笑容。“好吧,好吧,”他说,“我想有一天我会再去印度的。”罗汉知道他只是在敷衍自己而已。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词不达意地想给马努一个简短的答案,但看得出他们彼此的耐心已逐渐消失。“我们今晚就到此结束吧!”马努在喝完一杯啤酒后终于忍不住了。此时刚刚21:30而已,但罗汉也很高兴早点结束此次相聚。预料到站起来时他的身体会再次承受剧痛,他特意在高脚凳上活动了一下双腿打算站起来,可就在脚踝接触地面时一阵剧痛袭来,他直接瘫倒在地。

“我的天,”马努边说边扶他起来,“这只是两罐啤酒而已。”他开玩笑地说道。隔壁桌子的那对夫妇也笑了。罗汉羞红了脸。他努力站起来,马努面露焦虑。“你还好吗?”

“我没事。”罗汉说。他再次站起来,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他的右腿上。他示意马努走在前面,忍着疼痛走下了楼梯。在酒吧外面,马努拦了一辆出租车,坚持要送罗汉回去。

“你好像受伤了。”马努说。罗汉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上,把腿从地面拖进车里。他没有回答,而是在想自己应该在哪里叫马努放他下车。

他所在的郊区距离城市几英里远,位于铁轨的尽头,他隐约觉得他们正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他想让马努看到他的房子,当然不是那个连煮饭都需要和其他人挤的公寓,也不是那个他早晨刷牙要排队超过二十分钟的公寓,而是那座他曾向普莉玛描述过的房子。

“在这里左转,”他命令司机,“就在那里。”他们开进了一个住宅区,这里的房子隐在高大的树篱后面。我绝不会让自己的豪宅也这样隐藏起来,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罗汉想。

他注意到马努正在打量他。“欸?”马努温柔地说道,“看来你好像有些迷路了。我们可以返回主路重新开始吗?你的具体地址是什么?在哪个区?”

一座房子映入眼帘,虽然笼罩在阴影下,但罗汉依然可以看到它的外墙,白色栅栏后面是一片平整的草坪。“就在这里,”罗汉得意扬扬地喊着,“我住在这里!”

马努凝视着窗外,瞥了一眼罗汉。“你确定吗?”

“我住在这里。”罗汉重复道,随之打开了车门。

“那好吧,”马努说,“晚安,如果你有需要,请给我打电话。你刚才摔倒了——如果你的腿没有好转,记得去看医生。”

“谢谢你。很高兴认识你。”罗汉说道。他下了车,在路边徘徊着,假装在看手机,直到出租车驶出了这条街道。他的脚踝依然很疼,而且这种沉闷的疼痛开始从腿向上蔓延至臀部。为了不被怀疑,他只好走近房子,端详砖砌的外墙和围栏。这样的房子价值多少钱?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住宅区。附近有一个车站,他可以在那里乘火车回家,然后步行到他的公寓。他开始朝主干道方向走去。脚踝上的伤使他无法加快步伐,他不由得注意起周边其他房子的设计。更高大的树篱和景观花园。铺好的车道和蹦床。透过大多数窗户,能看到屋内温暖的琥珀色灯光,仿佛这些房屋内的人需要足够的光才能看清彼此的轮廓。来到主干道后,他选择向左走,但走了十五分钟后,火车站似乎还是遥不可及,他的眼睛开始噙满泪水。路上的所有商鋪都已关门了。他坐在一家奶品小吃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偶尔经过的车,好想知道如果他站在街上挥手,是否会有车停下来。

罗汉口袋里的电话突然振动起来。“普莉玛”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他很不情愿地接了电话,感觉真相在喉咙口快要溢出来了。“没有房子。”他脱口而出。说完他立刻后悔了。为什么要让普莉玛失望呢?现在她根本不会来墨尔本。

“喂?”普莉玛问道,“喂?”她从印度打来电话时,总要几秒钟通话才会清晰。在信号稳定下来之前,话筒里一直是“喂?”“你好?”“你好,罗汉?”。

“普莉玛。”他说,很庆幸刚才的实话被杂音所掩盖,“我现在要出去。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好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罗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问。

“可以的,”他说,“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

“一定有什么事,”她说,“你听起来不正常。”

他很惊讶普莉玛居然察觉到了他语气上的细微差别,明明在这种微弱的信号下,一切听起来都很模糊。

“我受伤了,”罗汉说,“我摔倒了,扭伤了脚踝。”

“你看医生了吗?”

“还没有,没有大碍。”

“立刻去约医生。”

“普莉玛,看病很贵的。”

“但这是你的腿。如果不能走路,你还怎么做其他事情?”

“我确定我现在只是有点疼而已……”他说道,但是普莉玛一直在努力说服他。

“你怎么工作?怎么买菜?怎么把衣服送到自助洗衣店?”

“自助洗衣店?”

“人们不是在那里洗衣服吗?我在网上看了澳大利亚学生生活的文章,他们说相比于买洗衣机来说,在洗衣店洗衣服是一种经济有效的选择。”

“是的,”罗汉说,“房子里还没有洗衣机。”他突然想到在以前的通话中他很少描述屋内的东西。“你知道屋里还有什么吗?有电炉,但它很旧,烤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升温。厨房里有两个水槽,但其中一个漏水,我正在想办法修。”这些都是真实信息,他一点点说出这些细节时,发现自己有了说出另一个真相的勇气。

“我希望我们能拥有最好的生活,”他说,“生活中总是充满了美好的事物,虽然也不总是尽如人意。”电话那端的普莉玛一直没说话。罗汉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信号不好的原因,但他依然很紧张。他这种处境的人无一不想闯出一些名堂,但都没有表达这个愿望的勇气,因为谁也无法预料如果实现不了结局会怎样。在他公寓狭窄的空间里徘徊着足够多的失望,但珍贵的希望一直在他心里悄悄地孕育着。

“我也是。”普莉玛说。罗汉由衷地笑了,普莉玛温暖的声音足以让他平静下来。通话结束后,他看着过往的车辆——小汽车都在驶向目的地,偶尔经过的自行车尾灯急促地闪烁着,仿佛在对过往的车辆说:看我,看我……微风袭来,树枝随风飘舞,他在奶品小吃店的台阶上等待着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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