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暗网，藏在军事碉堡里

于冰

在网络时代，人们上网购物、看视频、玩游戏，从事各种正常的商务活动，但这公开的互联网只是网络世界的冰山一角。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还有一个藏污纳垢的世界——暗网。它也称“深网”“隐藏网”，访客只能通过特殊软件或授权才能访问，且无法追踪，有极高的隐蔽性，因此成为犯罪分子的天堂。他们在暗网交易毒品、枪支等违禁品，从事买凶杀人、贩卖人口、儿童色情、恐怖主义等非法活动。

最近，欧洲刑警组织宣布攻破全球最大暗网交易平台“黑市”（DarkMarket），这也是警方继去年破获非法网站主机服务商“赛博地堡（Cyberbunker）”的又一重大行动。2019年9月26日，来自德国、荷兰、卢森堡等国近650名警察一起出动，铲平了赛博地堡位于德国的老巢，抓捕了包括幕后老板赫尔曼·亨特（以下简称赫尔曼）在内的7名嫌疑人，终结了暗网商城的“黄金时代”。

无人碉堡成非法者的天堂

有意思的是，赛博地堡的老巢确实在一个货真价实的地堡里。赫尔曼搞地堡生意已经有20多年历史。长期以来，他为躲避警方追查，总是将赛博地堡设在位置偏远、隐蔽的废弃军事设施里，那里有一定的防护能力，犹如法外天堂，非常适合从事非法活动。

赛博地堡的第一个地点位于荷兰西南部小镇胡斯，在一座被北约部队弃用的军事基地里，安全系数非常高。1995年，赫尔曼买下这座地堡，将其改造一番，用来安放出租的服务器。他对客户承诺，赛博地堡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主机托管环境，并在网站的显眼位置标注“世界上最可靠的数据中心”。这种说辞对一些内容敏感的網站很有吸引力，其中包括很多从事色情、毒品交易的网站。

除了出租服务器，赫尔曼还腾出一些空间做办公区域出租，每平方米租金100欧元（1欧元约合7.8元人民币），且8平方米起租。很快，一个荷兰黑帮相中了“非常安全”的赛博地堡，在里面做起了摇头丸。2002年，因黑帮人员制毒操作失误，导致地堡内发生大火，人们不得不报警求助，这个神秘的地堡才被发现。后来，赫尔曼虽作为地堡所有人被警方问责，但他坚称自己不清楚承租人的用途，并被免予起诉。

地堡被毁，赫尔曼的生意可不能停，此后他转战多地开服务器公司，却始终没有能让他满意的地方，直到他来到德国西部小镇特拉本·特拉巴赫。上世纪70年代，联邦德国国防军在这里修建了一处巨型地下军事设施，供军方气象部门使用。据悉，该设施共有5层，总面积超过5500平方米，内部结构复杂，人们只能靠墙上的符号辨别方向。为防不测，德军为该军事设施做足安全防护，由水泥浇筑的墙壁厚达80多厘米，整个设施可抗核弹袭击，还安装了紧急电力系统，储备了100万升饮用水。即便里面的人与外部断了联系，那些储备也可供他们至少坚持两个月。德军在1978年到2012年期间将其作为工作场所，后来，德国政府以35万欧元的价格把地堡挂牌出售。

同年，赫尔曼将其租下，作为赛博地堡的新办公地点。为防止外人入侵，他在地堡外部修建了比人还高的铁丝网，养了四五只外形凶猛的巨型犬。在当地人看来，这里只是杂草丛生的无人之地，殊不知地下竟有一个从事非法活动的碉堡。

创建“国家”，自封为王

特拉本·特拉巴赫小镇的人偶尔会在街上看见赫尔曼，他像个怪人，不与他人交谈，这与他独来独往的个性有关。赫尔曼出生于1959年，在荷兰东部的小城阿纳姆长大。二战时期，纳粹德国占领了阿纳姆，并在那里建造了大量军事掩体。赫尔曼从小就对这些旧日的军事设施着迷，希望可以住在里面。

赫尔曼并不懂编程等计算机技术，却对电脑很感兴趣，并从电脑生意里赚了不少钱。大学毕业后，他开了几家电脑公司，在上世纪90年代靠买卖二手电脑大发横财。36岁那年，他租下了荷兰一个军用地堡，成立赛博地堡，又拉来了斯文·奥拉夫·坎普赫伊斯（以下简称斯文）当合伙人。

斯文也来自荷兰，精通电脑，是一名职业黑客。他可随意入侵任何复杂的电脑系统，是多起互联网攻击事件的主谋，被业内称作“互联网头号公敌”。他还是狂热的无政府主义者，支持大麻合法化，对犹太人怀有敌意，更喜欢和警察作对。

因为对电脑着迷，斯文和赫尔曼凑到了一起。又因为同样的反社会倾向，两人决定自己建个“国家”。他们自称赛博地堡是“共和国”，赫尔曼是“国王”，斯文是“王子”，官职是“电信和外交部长”，员工是赫尔曼的“国民”。他们设计了国旗、国徽，将黄金、美元和欧元定为官方货币，每位国民要交1.5万美元（1美元约合6.5元人民币）的年税，还有专门的车牌。

2013年3月，斯文因一起黑客事件被警方抓捕。他对警察说自己是有外交豁免权的官员。一位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察说，斯文当时的表情很严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后来，斯文在荷兰被判240天监禁，但在被关押55天后获释。有消息说，一个匿名黑客组织写信给警方要求释放斯文，否则将掀起全球黑客战争。不过，这个说法并未得到警方证实。让警察生气的是，斯文出狱后不仅频频在脸书上发文嘲笑警察，还叫嚣监狱里发的白色囚服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被园丁坑了的“暗网领主”

在赛博地堡的官网上有这样一则“自由宣言”，称互联网应不受国家束缚，人人都有权利在网上获得一切想要的。这个地堡确实很安全，维基解密创始人阿桑奇就将镜像网站托管在这里，以躲避美国等国家的打击。此事还被赛博地堡作为“客户案例”放在官网首页。赫尔曼还声称，自己做事是有底线的，坚决不允许数字地堡为儿童色情和恐怖主义服务。可事实上，他的很多“客户”从事着这些活动。

2012年，毒品和军火交易遭多国警方联手打击，纷纷转到暗网交易。2013年，暗网出现2万多个非法交易网站，一年后增至6.5万。渐渐地，赫尔曼安全、隐蔽的赛博地堡成了这些不法分子的“避风港”。黑帮、军火商、毒品商、色情网站经营者、黑客等非法群体和赛博地堡组成了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

比如，暗网第二大毒品市场——流通着25万箱、价值4100万欧元毒品的“华尔街市场”，就将网站的全部数据存在赛博地堡的服务器里。爱尔兰黑帮教父“企鹅”乔治·米歇尔也和赛博地堡有着密切合作，曾有记者亲眼目睹米歇尔和赫尔曼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两人看起来像朋友一样亲密。

在黑帮朋友的“帮助”下，赫尔曼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涉足保密电话系统生意。在欧洲，一部保密电话的价格通常从1500到2000欧元不等，用户每半年还要交1000欧元使用费。通过米歇尔的引荐，赫尔曼得到了不少爱尔兰客户，并将业务扩展到整个欧洲，年利润超过100万美元。

在欧美国家，提供或使用保密电话系统虽不违法，但大部分使用者都用它来干违法之事，一直对赫尔曼束手无策的警方想以此作为打击其地下帝国的突破口。他们想到了“钓鱼执法”，先是设计了一个彩票欺诈钓鱼网站，租用赛博地堡的主机做服务器。与此同时，警方还派出卧底潜伏赛博地堡，打探内部实际情况。他们最终确认，赫尔曼的赛博地堡是全欧洲乃至全世界最大的非法网站主机基地。

2019年9月26日，一直为赫尔曼修剪杂草的园丁表示，自己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想邀请大家一起到镇上的餐馆吃饭庆祝，赫尔曼等人欣然赴约。然而，正当赫尔曼一行人准备用餐时，餐馆里突然出现了多名警察。原来，警方早已在这里守候多时，而那位为赫尔曼工作一年多的园丁，正是警方安排的卧底。遗憾的是，斯文等6人没有参加那次聚餐，得知警方行动后逃之夭夭。

第二天，德国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在多国警方合作下擒获了“暗网领主”赫尔曼，缴获地堡内413台服务器、412个硬盘、61台电脑、57部电话和10万欧元现金，封停了赛博地堡的域名以及大量暗网。警方还表示，在已缴获的服务器上发现了大量暗网数据，光是要处理完它们就需要几十年时间。

赛博地堡被毁，“暗网领主”赫尔曼被关押在德国科布伦茨等候审判，然而暗网的恢复能力比人们想象的更强大，出现新的暗网平台只是时间问题。警察抓获赫尔曼的20天后，逃走的斯文就重新夺回赛博地堡的域名，企图恢复赛博地堡的“往日辉煌”。这场“持久战”，看来还会打很多年。

（周川荐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