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谱中的吴伯箫

2021-05-30 10:48潘德宝
藏书报 2021年21期
关键词:编年年谱散文

潘德宝

《吴伯箫先生编年事辑》(中华书局2020年版)为浙江工业大学子张教授真积力久之作。子张研究吴伯箫(1906—1982)将近四十年,从1983年《诗情画意眷眷乡情————读吴伯箫早期散文《马》》等文章开始,迄今发表了四十余篇研吴之作,真可谓孜孜吃吃,乐此不疲。本书最初仅数千言,2012年改到两三万字,到定稿时增至29万字,作者数易其稿,前后历三十余年,当得起“力久”二字。我想子张先生之所以能勤慎地从事于吴伯箫年谱撰写,某种程度上应是出于地方情结————子张也是山东莱莞人。

对乡贤的深情。丝毫不妨碍这部《编年事辑》的学术性和客观性。因为长期沉浸其中,研究者自以为产生“了解之同情”,就无意间拨高了研究对象,虽然情有可原,但并不可取。子张在《后记》中恰如其分地评价了吴伯箫的文学成就,真诚地吐露了作者的动摇踟蹰,他的自我省思是保证本书客观性和学术性的前提。具体而言。关于年谱史料的使用,作者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恪守文献整理的原则,如吴伯箫原名熙成字箫亭,即采用莱芜市档案馆藏(莱芜县立高小同学齿录附本校大事记》的记载,并与《吴氏族谱》《续修莱芜县志》等史料对比,因为吴伯箫的早年经历和婚姻情况,有时只能采用谱主夫人郭静君或弟弟吴熙振的自述,但也并不一味专信这些独家材料,若有疑问,则于按语详加辨析,可见其审慎的态度。关于吴伯箫的生平疑案及著作的出版情况,子张曾有多篇专文考订,如《吴伯箫<羽书>聊窃案及其他》《吴伯箫(波罗的海》译话》《《黑红点》三题》等,广采博引,烛幽显微,最终定谳,可以说《编年事辑》的关键条目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关于年谱编撰的理论思考,作者胸有成竹,还曾发表《年谱撰写与史料禁忌》(《关东学刊》2016年第8期),讨论了因政治、法律、商业等各种因素,致使现代文学史重要人物年谱史料的封存、销毁等问题。

总之,对于子张教授而言,本书为其数十年研究吴伯箫的集成之作,水到渠成,以了宿愿对于吴伯箫研究而言,本书则是基础的工具性之作,可待来者填采,另开新局。

所谓“基础的工具性之作”,是指从吴伯箫研究史看,本书有筚路蓝缕的草创之功,将来可作为吴伯箫研究的工具書,除了查考吴伯箫生平履历外,本书还可检索研究吴伯策的相关文献(即第十章)。目前关于吴伯箫的研究并不成规模,大体可分为生平研究和散文研究两大块。散文研究以赏析为主,近年稍有深度的仅有三四篇硕士论文。生平研究主要是一些回忆吴伯箫的纪念性文章,重复见收于《吴伯箫研究专集》(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吴伯策纪念文集》(印于1999年,未知出版社)以及《吴伯斯纪念文集》(山东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等不多的几本书,可深入研究的参考资料极少。

本书详尽地梳理了吴伯箫的一生,作者将全书分为十章,其中第十章为《后谱(1983—2018)》,收集吴伯箫身后的回忆、研究文章前九章不啻巧妙地将吴伯箫的人生分为九个阶段,前三章标题的关键词为莱芜、曲阜和北京师范大学,为吴伯萧求学路上的三个阶段,各有侧重第四个阶段为第四章《青岛、济南、莱阳办学与写作(1931——1937)》,第五阶段为第五章《延安革命与抗战(1938——1945)》,这一章在全书中所占篇幅最大,延安时期的确是吴伯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第六阶段为第六章(佳木斯、长春、沈阳打前战(1946——1953)》,第七、八、九三章的关键词为北京,是因为吴的工作重心变化而分为三个不同的阶段。一般年谱类的著作不分章节,只依时间先后编次,而本书别出心裁,在目录中就以地理为关键词分了章节,使读者能更好地理解吴伯箫的生平大略。

吴伯箫这本生平大略,充实以大量史料,具有纲举目张之效。举凡时人的日记、年谱、传记、回忆以及吴伯箫本人的相关档案、信件,无不为本书所采择,而且这些资料往往与吴伯箫的散文相互发明,起到内外互证之功。这些资料中尤其珍贵的,一是吴伯箫本人的《自传》,为从未公开发表的1965年5月档案稿二是吴伯箫致外甥元举安的家信三是偶见于网上拍卖的吴伯萧手稿和往来书信四是子张采访记录的吴振熙口述。这些独家资料,难以搜集、识读,现在整理面世,方便了今后的吴伯箫研究者。另外还要指出。子张非常重视搜集吴伯箫散文为中学语文教材所选编的情况,往往列于相应年份的末尾,因为吴伯箫散文的广为传诵,与各种中学语文材料的选编有密切关系,这一工作琐碎而烦杂,但对于了解吴伯箫散文的传播很有意义。这些史料排比部次,前后联络,生动地呈现了吴伯箫丰富的一生。这部《编年》的丰富史料,为吴伯箫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所谓“可待来者填采,另开新局”,指本书指示了今后吴伯箫研究的可能空间。随着中学语文教材编选吴伯箫文章的减少,作为散文家的吴伯箫,似乎正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子张在《后记》中坦陈对这部编年工作缺乏信心,也是认识到吴伯箫散文1980年代的“火”具有偶然性。当然,本书的出版,也许能暂缓吴伯箫散文研究的日渐式微。从知人论世的角度,本书新提供的资料,为吴伯箫散文的解读提供了更为深广的支持。更值得注意的是,子张也在《后记》中指出作为教育家的吴伯箫仍值得研究且具有典型性。事实上,本书为吴伯箫研究转向,指示了多重的可能空间。下面稍举数例。

第一,本书提醒读者注意吴伯箫散文史上的《羽书》时代。一般读者更容易注意到吴伯箫入选语文教材的名篇《菜园小记》《记一辆纺车》《猎户)等,而对他早期的散文集(羽书》并不太重视。本书特列的第四章《青岛、济南、莱阳办学与写作(1931——1937)》,切不可仅仅视之为吴伯策走向延安的过渡时期。本章双线叙事,既叙述吴伯箫在青岛、济南等地办学事迹。也叙述吴伯箫与闻一多、洪深、老舍、王统照、臧克家、何其芳等人的交游。这一交游圈或者说文学场域,促成了吴伯箫的文体探索,于是才有了《羽书》的结集。今天读《羽书》,榛莽中自有一股淋漓的生气,相较其名篇,确实值得重新审视。

第二,本书提供了现代教育史研究的线索。吴伯箫在《且说考试》中提到“在师大本科一年级的时候,我曾以学生代表的名义到清华大学烦杨振声先生转达想请他(傅斯年)出任师大校长。”这着实令人惊异,一个大学生竟想决定校长人选。联想到严耕望大学毕业时,觉得学校高层人事不理想,毕业证书由彼辈签字,不甚光荣,想请朱光潜出任教务长,并写了呈文给校长王星拱,虽遭斥贵,朱光潜却真的来担任了教务长。(《严耕望先生编年事辑》,中华书局2015年版)两相对比。可见此一时代的风气。吴伯箫一生事业,多与教育相关,晚年还担任人民教育出版社副社长一职,若能前后对比,也许对吴伯箫的教育事业有更好的理解。

第三,本书提供了重新理解吴伯箫性格、思想的线索。比如早年敢决定校长人选、敢带学生千里跋涉加入抗大的吴伯箫。晚年却极度小心谨慎,本书第250页记录了康林《吴伯萧老师在郭著编委会工作的日子》中的一段“1978年1月,《外国文学简编》的书稿讨论会在太原举行。大会向这位教育家、原人民教育出版社副社长发来了邀请函。我受大会的委托,亲自登门面请。吴老师说‘邀请信收到了,是发给我个人的,但我不能去,作为一个党员,任何候都要有组织性。后来大会给人教社党组发来了加急电报,吴老师星夜赶到了太原,8点准时进入了会场。”显然,吴伯箫是愿意出席并发言的,但是不敢自作主张主动向组织要求参会,幸好主办方听懂言外之意,发了加急电报。我们不禁要问,这样性格是如何形成的这样性格的吴伯箫与他的散文创作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吴伯斯转型的关键大约应该是在延安时期,而本书关于延安时期的叙述,极为丰富,为进一步考索指示了方向。

第四,吴伯箫晚年在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任副所长期间,因为主要负责《郭沫若全集》的编撰工作,似乎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学术组织工作。本书插页刊出一封吴伯箫致周扬的信,涉及到借调杭州大学的夏承焘人文学研究所一事,就是值得索隐的重要事件。这一材料透露出吴伯萧的学术组织作用被低估了。

当然,这样的线索还可以罗列下去。中华书局同一系列的编年事辑中,《黄永年先生编年事辑》摘录谱主放言月旦世人的片断,谱主坦率自负的形象跃然纸上《严耕塑先生编年事辑》谱主一生处于学术中心,所交游皆为学术大师,民国学人的逸事也常令人莞尔。相形之下,吴伯箫为人谨慎,着意低调,甚至他的两次婚姻都不太有引人细究的兴趣,所以本书的可读性远不如上述二书,幸好子张搜集了大量的资料,指示吴伯箫的生平大略,揭示吴伯策转型的线索,将进主作为大时代的浪花,让读者感受历史的大洪流。我们期待这部《编年事辑》,为吴伯萧研究开拓新的学术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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