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其手抱朴其心

黄成勇

早在《开卷》创刊之前，记得是1998年，在陕师大校园，徐雁先生主持“华夏书香丛书”首发活动，我们同为编委，一起与会。这次会议我与宁文先生初见，有一帧合影，被我留存至今。

过了两年，《开卷》创刊，成为“文化凤凰台”的有机组成部分。多年以来，我所收《开卷》，信封一直都是“长枪大戟”宁文手书，里边总是装着端正素净的刊物，内容总是保持一贯的上乘水准，随机抽读总是使我开卷有益，而列在“开卷文丛”“开卷书坊”名目下的图书逐年增多，渐成大观。此所谓生机蓬勃者也。

读宁文新著《写在开卷边上》，想起上述这些，前些年，有人采写报道宁文时用的标题：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这种意象，未详习水墨画的宁文如何泼墨写意，揣度避实就虚，必不欲在“所来径”上去刻意着墨。而这本书，记述文稿、书稿编辑工作实务，与诸文化名人交往实录，却又无法渲染“横翠微”，倒可以工笔细摹“所来径”。果然，与宁文以往多册著作一脉相承，全书语言平实，记叙翔实，所写尽为书人书事，于《开卷》和“开卷文丛”“开卷书坊”，虽日“写在边上”，实则倾情其中。令我生出许多感慨。

本书《（开卷）十五岁，翩翩少年矣》一文中，开列了一个长长名单，可以看到《开卷》庞大而又显赫的作者队伍。这些专家学者和作家更愿意给《开卷》之类的民报民刊供稿，何以故？盖因同气相求，同声相应；而其编辑虚心向学、尊重文化。就作者说，《开卷》堪托文稿（包括心事），将作者视为友朋（甚或知己）。宁文依托《开卷》，广泛联系作者，陆续结集“开卷文丛”九辑数十种图书，以《开卷》为名头的图书，如“开卷书坊”，有百多种，颇获好评，在多年“出版难”现状下，堪称一个文化奇迹。某年出差南京，宁文曾向我谈起此中甘苦，说最关键是要找到有缘的出版社社长和责编。上海彭卫国先生、湖南丁双平先生，都曾当“开卷文丛”“开卷书坊”的东家，曾有一见、二见之缘，再见该当二拜三拜了。

书中长文《缘为书来滋味长》说及编“开卷文丛”第二辑时，收入当时并不为读者广知的谷林、李君维二先生文稿事，使我想起某年往访谷林先生，先生示我宁文“长枪大戟”约书稿信。那些年，常得先生惠赐文稿，正谋划为先生做点事，不意宁文捷足先登，次年便见到《淡墨痕》出版。宁文并不知道的是，正是他这封约稿信，间接催生了谷林先生的另一部著作《书简三叠》。其实，何止谷林和李维君，多年来纳入“文丛”而声名并不彰显的书话作家委实不少，如湖北某大饭店下岗一级厨师、书话史研究者王成玉先生即是其中之一。

书中记与黄宗江、黄裳、锺叔河、李文俊、流沙河、周退密、褚钰泉、蔡玉洗、韦明铧等文化人交往诸文，虽大多记事，直陈事务，殊少抒情，但就是在这些日常琐细之间，流露出真情。一种尊重文化、亲近文化的温暖情怀，在读者展卷时，自会拂面而来。

《开卷》也促使了民间阅读活动茁壮成长。读其中《民间读书报刊年会缘起》，不期然想起温庭筠那首《商山早行》，民间读书报刊讨论会2003年发起，可不就是“晨起动征铎”？至成都年会，忽焉年已十八，成一茁壮小伙了。就此回望，恐只有早行的人，才能赏及“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而一众为年会倾心倾力的主事人、参与者，自然堪配欣赏“槲叶满山路，枳花照驿墙”的明艳。这个并无严密组织和控制规则，却颇具吸引力的民间读书活动，越来越受到社会各方的关注和支持。最近，有家文史刊物关注及此，询民间读书年会社会意义何在？我答一是契合各地全民阅读活动，通过新书分享会、专家读书论坛和讲座等形式，推动阅读风气的形成；二是积极介入当地文化建设活动，如成都年会，就与成都市打造“书香成都”“书店之城”无缝对接，故而受到成都市委相关部门高度重视与大力支持；三是促使上承“诗话”“词话”，下开“书话”先河的中国书文化随笔写作，达到空前繁荣。在民间读书年会中人（包括经常与会的出版人、书话作家群、媒体人）直接作用下，国内公开出版书话类著作达数百种。四是民营经济崛起而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读书年会之类众多民间文化活动兴起，证明社会发展自有其经济文化不可偏废相悖、最终须协调发展的逻辑，而民间读书年会的发起、发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四川文艺出版社社老编辑、四川师大教授、被称为“现代文学研究界的福尔摩斯”的龚明德说：“宁文做成的事情，太不容易了，完全可以作为“成功学”的案例。”作家、画家、独立图书出版策划人、被称为“中国的毕加索”彭国梁说：“宁文的经历可以成為当代“励志学”的典范。”一直致力推广全民阅读活动的南大教授、学者徐雁说：“在民间读书报刊的办刊人员中，最具坚韧不拔，百折不回精神且成绩斐然者，唯白下宁文和历下自牧。”

宁文为文不事雕琢，不尚文饰，如结绳记事般有简古之风。在内心深处抱朴守真，不事张扬，默然劳作。偶尔与宁文闲谈，颇有一些体已话，他说，现在把什么都看得很淡。待读完《写在开卷边上》，发现并不尽然，正如谭晶所唱，总有一个心愿不能忘，总有一个热爱不能凉。人没法把什么都真正看淡，比如读书、比如爱书、比如像宁文这样，倾尽全力帮助读书人和爱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