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化电影的封闭式空间研究

摘要：电影游戏化是当前商业电影行业非常瞩目的现象。《扬名立万》中连续性的封闭空间为这部电影提供了连贯的游戏空间，也是缝合电影叙事的缜密逻辑线索，相较于其他由电子游戏转化而来的游戏电影，封闭式空间叙事在《扬名立万》的密室推理情节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文章以《扬名立万》为例，分析此类游戏电影的封闭式空间叙事策略。

关键词：游戏化电影;封闭式空间;《扬名立万》;剧本杀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23-00-03

游戏化电影的含义相对较为广泛，包括交互式的游戏电影，如《黑镜》《夜班》，以电子游戏为主题内容的电影，如《头号玩家》，还有在叙事思路上具有游戏化特征的电影等。《扬名立万》作为2021年电影行业的黑马，无论是密室破案解密的剧情设计，还是宣传中反复提及的真人剧本杀，都有明显的游戏化电影特征。其中，影片所运用的封闭式空间叙事手法不仅在商业层面为团队节约了成本，而且迎合了当代年轻群体推崇密室逃脱、剧本杀等游戏的潮流，可称为国内该类型游戏电影的代表作品。在艺术层面，《扬名立万》以元电影的手法打造了影像意义上的另一种封闭式空间，将其反讽和解构的思想以封闭式叙事语言隐藏在影片之中。

1 封闭式空间叙事电影

1.1 封闭式空间叙事理论

封闭式空间叙事理论最早起源于戏剧的“三一律”理论，即戏剧创作规定剧本时间、地点和行动须具有一致性。随后，美国学者托马斯·沙茨在其著作《好莱坞类型电影》中将类型电影的空间关系分为确定的空间和不确定的空间。其中，以西部片、侦探片、黑帮片为代表的电影都具有确定的空间，即特定的社会冲突在熟悉的场景里依据一个指定的规则和行为符码系统暴虐地上演[1]。封闭式空间就隶属于确定的空间，在另一种意义上其可被称为限制性更强、更为单一的确定空间。

自20世纪40年代第一部封闭空间电影《救生艇》诞生之后，采用封闭空间叙事手法的电影在国内外层出不穷。常见于以《恐怖游轮》《电锯惊魂》《孤岛惊魂》《京城81号》为代表的恐怖惊悚电影，以《雪国列车》《黑店狂想曲》《这个男人来自地球》《末日深眠》《隔绝》为代表的末日灾难电影，以《终极面试》《闪灵》为代表的心理电影，以《十二怒汉》《如月疑云》《怪宴》《后窗》等为代表的推理犯罪电影，还有其余发生于单一场景内的情节电影等。

由此可见，封闭式空间叙事一般满足以下条件：一是故事的主要发生场景固定于密闭不可轻易离开的空间之内;二是主要人物设定多为以主角为代表的正义团体和带来威胁的反派角色;三是封闭式空间的表层目的为人物破解谜团逃离潜在危险，深层目的为揭露人性或实现救赎。

1.2 封闭式空间含义解读

潘诺夫斯基图像学研究对艺术作品的解释分为三个层次，即前图像志描述、图像志分析、图像学分析。电影的封闭式空间叙事手法作为电影叙事语言的范畴，对其意义的解读与理论性艺术作品的解读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简要概括为以下三点。

第一，为封闭式空间叙事电影的表层空间，如《救生艇》在汪洋中密闭的船舱空间，《闪灵》中主角一家被暴雪所困的酒店空间。封闭式空间叙事电影最表层的手法即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场所，以此作为叙事情节展开的基础甚至前提。除去为补充故事发生背景、人物心理的回忆性镜头，或展现外界救援情况的逻辑性镜头，影片整体皆在呈现封闭状态的场景。

第二，为封闭式空间叙事电影的情境设定，如《十二公民》中密闭闷热环境对陪审团成员心情的压迫，《雪国列车》中生态环境迥然不同的阶级车厢。封闭式空间叙事更进一层的含义表现在空间对叙事符号的塑造之上，正因其情境对人物行动加以限制，人与人之间和人与空间之间的矛盾更易凸显。可以说，封闭空间的情境激化了矛盾，使电影情节产生了冲突，增强了叙事的戏剧张力。

第三，为封闭空间叙事的深层隐喻，如《荒岛余生》象征着隔绝现代都市社会文明的荒岛，《终极面试》中的密闭面试房间隐喻社会就业心理压力。作为参与电影叙事的封闭空间往往包含对电影主题的解读，对人性及社会环境的独特隐喻。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理论认为，空间往往是社会的空间，是文化现象、政治现象、社会现象的表达场域。

2 《扬名立万》封闭式空间叙事手法

2.1 封闭式空间形成前因设定

《扬名立万》将故事发生背景设定在民国时期的上海。20世纪二三十年代正是中国电影迅速发展的时代，影片采用“元电影”的手法，将电影时代与历史时代相结合，衍生出更有依据的背景。民国时期是派系斗争层出不穷，战争与文化冲突日益显现的时期，离奇的案件发生于该背景下更易使观众信服，也能使故事更为自然。

美国学者米莲姆·汉森在《堕落女性，冉升明星，新的视野：试论作为白话现代主义的上海无声电影》一文中提到，“现代性的矛盾透过女性的形象得到演绎，并常常具体体现在这些女性的身体上”[2]。无论是女演员苏梦蝶还是受害人夜莺，在她们遭受时代的流言蜚语乃至肉体侵害时，其隐喻的皆是民国时期罪恶的都市——即充满诱惑，“三老”一手遮天的上海。

其时代背景展现出罪恶，罪恶衍生出案件，案件真相随着主角团体进入封闭式空间逐渐揭开，其寻找真相的过程是典型的推理懸疑电影的叙事逻辑。无论是有声电影的诞生、女明星所处的舆论环境、远征军的故事背景，还是民国时期的党派幕后交易，都使《扬名立万》的故事情节更具有可信度。

《扬名立万》主角团体的职业设定也依托时代背景。1927年，随着《爵士歌王》《歌女红牡丹》等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有声电影的诞生，大量无声默片演员被迫沉寂，因技术的变革而淘汰，正如杨皓宇所饰演的关静年，曾是默片电影的戏霸，却逐渐无戏可拍。1928年，张石川导演的《火烧红莲寺》上映，武打明星开始频现电影市场，纷纷向好莱坞进军，这正对应着柯达所饰演的归国武打替身陈小达。与此同时，以阮玲玉为代表的电影女明星走上银幕，她们新女性的形象鼓舞了越来越多的女生追逐梦想，却饱受时代舆论的压力，这些都在《扬名立万》中苏梦蝶和夜莺的形象上有所体现。

除去人物的职业符号，影片中人物的性格符号设定也有许多考究之处。因其封闭空间叙事的设定，人与人之间必须产生矛盾才能推动故事进一步发展。因刚正不阿的性格得罪了权力阶层而郁郁不得志的编剧李家辉和处事圆滑拍摄了多部烂片的导演郑千里在一开始就因剧本署名纠纷产生矛盾，三位演员也在言语中透露出角色的身份差异，收受陆子野贿赂将犯罪嫌疑人齐乐山带出警局的所谓枪神海兆丰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文职人员，却在最后与反派黑衣人的斗争中英勇就义。

《扬名立万》中的角色不仅在职业上就具有天生的矛盾，其鲜明的性格也造就了影片内在的冲突。在剧本会时期，这些角色之间的矛盾就展露无遗，然而随着封闭式空间的诞生，反派威胁的存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之上又添加了一层人与空间的矛盾，这也是封闭空间叙事手法的常态，即身处其中的部分人物为逃离空间而逐渐和解。

2.2 封闭空间在影片中的存在意义

人物进入封闭空间一般有两种原因。第一种为被迫式进入封闭空间，如《荒岛余生》中查克由于遇难坠机被迫困在空无一人的荒岛上。马克思主义认为，人之所以为人，其要义在于一切社会关系的总结，而处于荒岛的查克在失去了社交生活后，不得已选择和所处的封闭空间即荒岛对抗，唯一的生活目标就是求生。第二种为自愿式进入封闭空间，如《昆池岩》中选择探索精神病院的学生群体，《幻影凶间》中选择探寻闹鬼房屋的恐怖小说家和常见于悬疑推理电影的侦探群体进入案发现场。

《扬名立万》中主角团体进入封闭式空间属于自愿和强迫并存。制片人首先以利益诱惑，使得电影工作人员们自愿来到别墅召开剧本会，并对案件进行讨论，后期制片人为了一己私欲，将大门锁上，以此形成了封闭式的叙事空间，此时的主角团体被迫滞留于封闭空间内，在面对杀人凶手这一表面反派的同时，也树立了封闭空间这另一面的反派形象。

如前文所言，《扬名立万》作为悬疑推理类封闭空间叙事电影，在封闭空间的设定上也具有三层解读。

第一，在浅层的封闭空间物理形式设计上，《扬名立万》设定了两个封闭空间。首先是作为故事发生地同时也是案发现场的会馆，制片人陆子野为督促剧组工作人员挖掘案件发生的真相，创作出更好的电影，命令下属将门落锁，使得该会馆成为限制众人出行的第一个封闭空间。其次，齐乐山谋杀“三老”的房间因为密闭、无窗的物理环境形成了第二个封闭空间，即本格推理中最为经典的密室杀人逃脱。

第二，封闭式空间所扮演的情境角色无疑是带有压迫性的，人类在被限制的环境中更容易产生心理上的焦虑。《扬名立万》的密室危机首先是由凶手的存在引起的，影片中众人对穷凶极恶的杀人魔具有天然的恐惧，因为被密室所困，人物感到焦虑，选择使用通风管道逃生，进而发现了密室杀人相关案件的证据线索。

第三，作为一部揭示某些社会阴暗面的电影，虽背景并非设定在当下，《扬名立万》内的封闭式空间依旧有其时代背景下的内涵。从案件本身而言，密室本就是权力与金钱的肮脏的享乐地点，在此处进行权势的黑暗交易。对于齐乐山而言，该封闭空间亦是其内心道德与枷锁封闭的空间，为了心上人也好，为了与黑恶势力对抗也罢，案发地点留下的太多疑点令他被困其中，试图圆谎，挣脱限制其心灵的封闭空间。与此同时，该空间的奢靡也与这群落魄的电影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层意义上的封闭空间有他们曾经为追逐名利，在上海滩失去制作电影初心的过往灵魂束缚，解开案件，逃离封闭空间后，他们对电影最初的热爱也被唤醒。

3 游戏电影与封闭式空间

3.1 剧本杀游戏与电影

相较于电影，剧本杀最先与影视交叉的领域是电视综艺。《明星大侦探》《我是大侦探》等真人秀将剧本杀这一新型游戏带入大众视野，并迅速引爆年轻化受众，成为热门的线下游戏，全国各地纷纷开设剧本杀体验馆，年轻男女将剧本杀这一桌游作为潮流的社交方式，线上的剧本杀游戏APP如百变大侦探、剧本杀我是谜等也以连麦开房玩剧本的形式抓住了青年男女居家隔離这一时机，在商业领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过去的电影研究中，游戏电影以电子类游戏与电影的融合为主，如斯皮尔伯格的《头号玩家》，随着剧本杀这一新游戏形式的出现，剧本杀游戏电影成了后现代语境下的新类型电影[3]。国内早期也有许多以封闭空间内发生的本格推理类案件为主题的电影，譬如《唐人街探案》《心迷宫》《血观音》等，但将剧本杀与推理电影联系起来的《扬名立万》第一次引出了游戏电影的观念，也展示了当代电影受众对游戏化电影的推崇。

剧本杀的核心要义与曾经大热的密室逃脱有些许类似，人物在其中扮演剧本内的角色，通过交流沟通推理案件的真相，找出凶手，解答谜题。《扬名立万》在前期的宣发过程中就打出了“真人剧本杀”这一旗号，可见该电影与剧本杀类型游戏的叙事逻辑相似，其设定包括在密室内发生杀人案件、角色在密室内寻找线索解答案件、案件往往扑朔迷离并非一目了然、凶手的杀人动机具有戏剧性以及最终逃离密室等。

3.2 封闭式空间的沉浸式意义

剧本杀之所以在年轻群体中大受欢迎，沉浸式体验是至关重要的一点。沉浸式体验主要与两部分有关：一部分是剧本故事，只有好的剧本才会吸引更多的客户;另一部分则是封闭式空间，封闭式空间所具有的多层叙事意义在线下游戏中亦能帮助玩家更好地沉浸其中。

在推理游戏电影内，封闭式空间的利用正是使观众产生身临其境之感的利器[4]。连续性的封闭空间缝合了电影逻辑，游戏空间的连贯优势之一是不需要镜头特写就可以完全展示较为狭小的空间，使一切线索一目了然，观众不再仅仅跟随电影中主角的视角，拥有了更多自主推理的空间。参与性与互动性是后现代游戏电影发挥娱乐性的钥匙，在《扬名立万》中，大部分观众在引导下推理出的结果与主角团体得出的答案具有一致性，却与案件真相相悖，虚拟的答案增强了观众的沉浸式体验，电影本身也有了更多被议论直至出圈的机会。

当空间受到限制后，时间往往会成为解答问题也就是破案的关键。因此，时间线是剧本杀游戏和该类游戏电影中至关重要的存在。人物的动作行为在故事中需要完整的时间线，而破案的关键点也就是犯罪嫌疑人行为的疑点，也会出现在不连续的时间线中。无论是观众还是创作者，在发掘案件真相时都会不自觉地捕捉这些疑点，将其作为故事的切入点。《扬名立万》中齐乐山短暂离开密室门口的时间和犯罪离开后又返回现场这一行为都是这些疑点的体现，观众对时间断层的揣测使他们完成了电影的二次创作。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一部艺术作品在鉴赏主体即观众的参与下方能趋于完美。

4 结语

游戏化电影是当前商业电影的新趋势，无论是以游戏为题材的电影，还是以闯关攻略为叙事逻辑的电影，都是电影与游戏交互的后现代艺术重构。不可否认的是，以《扬名立万》为新时代代表的剧本杀、密室逃脱类型的封闭式空间游戏电影，以其小成本的制作和情节丰富的故事在游戏电影的领域开辟了新的一角，其封闭式空间的运用也将为未来更多游戏电影的创作带来新的启示。

参考文献：

[1] [美]托马斯·沙茨.好莱坞类型电影[M].冯欣，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33-34.

[2] 米莲姆·布拉图·汉森，包卫红.堕落女性，冉升明星，新的视野：试论作为白话现代主义的上海无声电影[J].当代电影，2004（1）：44-51.

[3] 黎风，施小萍.“游戏化”电影改编与“后现代”思潮[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8（2）：171-173.

[4] 闫怀康.被隔离的封闭空间叙事：功能与异变[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0（7）：46-61.

作者简介：钱卓嫄（1998—），女，浙江湖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广播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