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钱谦益笺注杜工部集》

我国私家藏书之风源远流长，历史上有很多藏书家，他们藏书成癖，以至于留下了许多藏书如命、爱书如金的佳话。私家藏书传统传承至今，仍有越来越多爱书人致力于搜求典籍，传承文化，他们是当代藏书家。于他们而言，一部好的版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每一部书的获得都是一种缘分，都值得记录下来。而存藏起来，再细加考证，为后人留存一份资料也是自己的责任与最大收获。

典籍背后有历史，典籍背后有故事。

本期起，特辟专栏邀请藏书家晓曦分享自己的收藏，讲述典籍背后的故事。

《杜工部集》，历朝历代版本甚多，仅流传至今的清代版本，当不下十几种。就笔者翻阅过的清代版本来看，拂竹闻雀楼收藏的康熙六年（1667）季氏静思堂刊刻《钱谦益笺注杜工部集》，堪称嘉善之本。

该书一函六册，竹纸，线装。黑口，双尾，四周双边，半框11行，行20字。前有虞山蒙叟钱谦益《草堂诗笺元本序》和康熙六年仲夏泰兴季振宜序。有《注杜诗略例》，对历朝杜诗版本及批注进行考证、辨伪、纠谬，提到“杜集之传于世者，惟吴若本最为近古，他本不及也”。有《诸家诗话》，乃是对宋人方深道兄弟纂录的《诸家老杜诗评》和蔡梦弼编著的《草堂诗话》“删补而存之”。之后．则是附录《志传集序》，包括元稹撰写的《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旧书文苑传》，润州刺史樊晃撰写的《杜工部小集序》，孙仅撰写的《赠杜工部诗集序》，翰林学士兵部郎中知制诰史馆修撰王洙撰写的《王内翰序》，王琪撰写的《后記》，胡宗愈撰写的《成都新刻草堂先生诗碑序》以及吴若撰写的《杜工部集后记》等。之后，是《唱酬题詠附录》，包括高适、李白、韩愈等人唱和题咏十六首诗。正文之前是目录，共二十卷，收诗、表、志等1455首（篇）。这部书刻成印行后，由于清朝自乾隆三十四年（1769）始，禁毁钱谦益的所有著作，因此流传至今的初版本极为少见。

此钱注杜诗本属清代较早的杜诗注本，早于仇兆鳌的《杜诗详注》、浦起龙的《读杜新解》、杨伦的《杜诗镜铨》诸书。钱是明末清初的诗坛领袖人物，研究杜诗多年，其书斋绛云楼号称藏书百万卷，曾藏有南宋吴若校刻《杜工部集》、元本《草堂笺注》等杜诗版本。曾注《读杜小笺》《杜诗二笺》，由书前二序可知，钱氏前后历时四十余年，孜孜盵盵倾力此书，阅书无数，反复斟酌修改，“取雅去俗，推腐致新”，结合杜甫所处的时代环境作注，“以史证诗”，在史实考证、名物训诂方面有许多独到之处。同时，纠正了一些宋人编年的失误。另外，此书的校阅人员非同一般。二十卷分由十几位当时文坛名流亲自出校，包括“常熟县毛宸斧季氏”“季沧苇”“陆贻典勅先氏”“休宁县朱名鼎石钟氏”“泰兴县八十老人季寓庸因是氏”“钱曾遵王氏”“宜兴县陈维崧其年氏，季公琦希韩氏”“三原县孙枝蔚豹人氏”等等。这在清代古籍编印中并不多见，可见文坛名士对此书的重视和著作者的影响力。

而拂竹闻雀楼藏本更为珍贵之处，在于名家批校、递藏。此书天头地脚及行格间，几乎批满朱墨双色文字，而尤以朱批居多。在卷二十末页空白处，有朱笔题跋：“乙酉二月，朱恒斋太守以杜诗阅本嘱为校勘。其所圈点处，弃取悉当。余评杜诗多矣，兹适值闲暇，遂藉为朝夕自遣计。所有评语，一时偶及，未必当于作者本意耳。初白老人慎行手识。”书内朱批，或为“清初六家”之一查慎行手泽，而墨笔圈点批校，或为康熙年间九江太守朱恒斋所为。首册目录页和最后一册末页，钤有“小松雪斋”和“赵氏镒藏”印。查上海古籍出版社杨廷福、杨同甫编辑《清人室名别称字号索引》知，小松雪斋为赵孟頫后人、清代藏书家赵炳睿玉衡氏书斋号。尤为珍惜难得的是，在第一册正文首页书题卷数之下空白处，钤有“劳格”“季言”两方印章。“劳批、劳抄，劳藏”古籍常人极难见到，能翻阅此书，当为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