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力坤
翻开冉正万的长篇小说《八匹马》,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为作者精心设计、建造的小说架构,讲故事的能力以及细节的真实、精彩,语言的传神、地域性所折服。
一、俄罗斯套娃式的故事架构。
《八匹马》的小说架构是层层包裹式的,创建了一个现代中学同学间纯朴的友谊、朦胧的爱情故事,营造了最外层的故事大厦。刘思亮、马采儿、张瑞雪、亚夏尔、仝贺、王贤、米吉提、安云这八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阜康中学的同学,用一次阔别三十年的同学聚会,将同学间的友情、暗恋,同学们的中学生活、高考、不同命运里程、不同生活轨迹,铸造出稀松的有孔洞的故事外壳,给读者的是现代感,当下生活,甚至是共通的生活。
第二层结构是八匹马的故事。从宋代范若无父子铸造八匹铜马为基点,溯前影射到周穆王驾八骏赴瑶池与西王母相会。追后创建了范若无携八匹铜马一路向西的所历所见所闻,这是这部长篇小说重点构建的故事。一个过去的、遥远的故事,充满了家国情怀、西域风土人情、战乱、离散、苦难、爱情……作家创作的亦真亦幻、扑朔迷离的往昔故事,同时给读者编织了一个宏大的历史天空。
第三层就是故事核,是前两层故事架构共同包裹并指向的核心——学会爱。刘思亮在学习爱,范若无在学习爱,九天玄女在学习爱……其实,我们都在学习爱的路上。
如果说现在的、过去的两层故事架构都是空心的、有弹性的,那么第三层故事架构就是实心的、坚硬的。
这三层故事大厦就这样撑起了《八匹马》的世界。八匹马:赤骥、盗丽、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这骏马神驹从中国神话的源头奔腾而来,驾着三千年前周穆王的御辇,腾云驾雾,奔向西王母的瑶池。到宋代,忠義之士范若无携八匹铜马,历尽艰辛奔赴西域。再到当下,八位同学无意中得宝,各自收藏,最终归还地方,见证了西部文化旅游的发展。八匹马就是穿引故事的经纬线,穿梭在现实与历史、古人与今人、三层故事框架之间,起到了连通、贯穿的作用。《八匹马》的三层故事架构,既单独成立又相互勾连牵制,形成稳定、牢固、交叉且血脉相通的复杂故事结构。
二、点石成金的写故事能力。
作家冉正万在写作长篇小说《八匹马》之前到新疆采风,在阜康游走了三五天,我们陪着他上天山,观瑶池;拜谒了唐代遗存耶勒守捉城,清代娘娘庙,民国年间盛马之战的战场——梧桐槽子;参观了甘河子工业展馆。途经滋泥泉子镇时,他对这个古镇很有感觉。有天下午,他自己悄悄搭了辆出租车,又跑去滋泥泉子,一路上,司机给他讲了小时候抓鱼玩耍的闪颠湖,放羊套兔子的九分地……
翻开《八匹马》,这些生活的碎片,一闪而过的闲谈,虚空得仅存一个名字的地方都被他一一捡拾,巧妙地镶嵌在他的故事中,有些甚至成为重要的故事线,比如,暑假邀同学到滋泥泉子游玩;刘思亮一家到湖南寻根……这就是一位专业作家写故事的能力。
其实《八匹马》是命题作文,是戴着镣铐舞蹈。作家冉正万并未拘于卷帙浩繁的周穆王和西王母的历史记载、民间故事等史料的泥沼,而是轻轻一跃,跳上现实世界的天空,以当下人的目光回望历史,以当代人的价值追求、审美需求,甚至是甲方要求,将一个古老的、过时的、陈旧的故事,赋予了时代能量,焕发出时代光彩,着实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这也给写作者以启示:怎样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百花齐放。
再者是写历史故事的虚与实。《八匹马》中范若无携八匹铜马西行,是一个架空的历史故事。看这个故事,读者常常被真实、确凿的历史史实带入故事中,反而有种真实感。一处虚构的历史故事之所以有强烈的真实感,很重要的因素可能是故事中历史背景的真实(宋靖康之耻),历史事件的真实(战争流民)以及一些细节的真实(吃穿用度等)。
从作家写的《后记》中可见,为了写好这一历史故事,作者阅读了一百多部相关作品,摘取了大量真实可靠的材料,嫁接、运用到创作的故事中,从而使虚构的故事拥有了历史的真实感。大空虚与小真实结合,作者踩着信史的石头,翱翔在想象的时空,架构出一部好看的、充满了创作自由的斑斓故事。
三、情节的精彩、细节的真实及充满地域性的语言。
长篇小说《八匹马》是热开场,开篇就将主人公刘思亮推到了签名售书现场,表明主人公是位作家。就在售书活动中,他的手机反复响且为同一号码,他关了机。活动结束,他打开手机,跳出一条短信:“请问你的那只铜马还在吗?能否把它还给我。”精彩的情节以极强的代入性,激起读者的阅读欲,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又如甘河子工业展馆的“囍”字,见证了“父母爱情”,作者将这一“植入广告”巧化在一代人为理想奋斗的人生追求中,情节独特,跳出现实局限,改变了“囍”字报功功能,为故事所用,却更觉符合人情世故,故事发展。
细节的真实是《八匹马》较显著的特色,体现在历史事件的真实描述,这些有大有小的真实细节,极易使读者产生同理心,从而淡化或忽视了整个故事的虚构性。
“你这个拿斯包包!”这句友人间充满善意的戏谑之语,可能会随着《八匹马》的发行而传播开来,当然这是我的判断。
“针能过去,线也能过去”“么麻达”“阿西牌子(炊事员),加菜!”……《八匹马》的语言是鲜活的,带有一定的地域特色,有识别度。文学语言的地方性不仅仅是内容的呈现方式,更是地域文化思想、风俗人情表现的重要方法。《八匹马》中,亚夏尔嬉笑着,张开双臂向我们走来,嘴里说着:“你这个拿斯包包……”
八骏的故事,或许是中华文化天空间的一颗粒子,悬浮在历史长空的时间轴上,从三千年前的周王朝奔向西王母瑶池,从宋徽宗宣和九年泽州珏山逃往西王母瑶池……神话中的天马淬炼为铜马,聚合为时空中的硬核,经得起时间消磨坚硬的文化种子。在滔滔岁月中,说不定遇上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温度、合适的人,还会开出不一样的文学艺术之花。长篇小说《八匹马》是其一,在文化润疆的沃野上,期待着之二、之三……
“一个讲不好故事的时代,其结果是颓废与堕落。”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