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在小说中刻画了一个又一个身处困境的人物,后来我察觉这些人物大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要面子。于是,我便开始有意观察身边那些死要面子的人,竟然发现他们都是很有故事的人。这让我颇有感触。
小说的高度往往取决于对人性挖掘的深度。亚瑟·亨·史密斯在《中国人的性格》一书中提到:“面子”这个词是打开中国人许多重要特性之锁的钥匙。我也试图通过“面子”,探秘人性更为幽深的地带,让自己的作品丰满起来。
我的家乡是苏皖交界处一个民风彪悍的大村落,那里的人特别是男人都非常要面子,而他们对面子的追求有一个很实惠的考量标准:能做主。因为想做主的人多了,矛盾和冲突也就多了起来……这也为我的创作提供了很多素材。
正式动手写这篇小说,是在看了一场家乡的“三圣傩舞”后。红、绿、蓝三色盔头分别代表着太阳、夜晚和谷物,而戴红盔头的是领舞,据说过去只有在村里最能做主的人才有资格戴上。当“红盔头”迈着轩昂的罡步朝我走来的那一刻,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在我的脑海中突然清晰起来。
小说中的吕有靠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无论是在家里的专横,还是在外面的豪爽,都是为了自己的那张脸。经过苦心经营,他最终如愿成为村里最具影响力的长老,红盔头的拥有者,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然而,他却忽视了面子所具有的情境性和可变性。尤其是当时代的车轮势不可挡地碾轧过来时,一切都似乎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他猝不及防地遭遇了家庭和村庄的“哗变”,颜面尽失。而他却拒绝妥协,在村庄搬迁之际,凭借最后的堡垒——一口地窖,困兽般抗争着,幻想着要把即将消失的村庄搬到地下去……他用生命唱完一个乡村长老的挽歌。
面子是那样迷人,又是那样沉重。迷人是因为它能带来尊严,满足虚荣;沉重是因为它会抽空真实,钳制心灵。又有多少人像吕有靠那样,深陷在那抹幻影中不能自拔呢?
需要提及的是,在小说中,我想写的不仅仅和“面子”有关,我更想透过“面子”来刻录变迁中的乡村,在秩序整饬和重构中,那一类不可忽略的身影。
王建平,男,安徽当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散见于《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小说月报·原创版》等诸多刊物。著有文学集《烟雨江南》、中短篇小说集《路上当心》、中篇小说集《孔雀开屏》和长篇小说《沉浮之间》。中篇小说《欠债还钱》被改编成电影《情与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