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小说写作而言,现实主义可说是基本功,它的灵魂是戏剧性。换句话说,只有强烈的现实主义才是现实主义。从弱的一边偏离现实主义便沦为素材。通俗现实主义则是戏剧构造上的因循守旧。
为何总是要开天辟地?试图做一个面向未来的源头?所谓的源头是不可追溯之遥远,并非是不可测量之宽阔。创造之道的真理的确有关无中生有,但并无可能从我开始。这是维度不同的两件事被混为一谈。
我对专业性的理解并非技术上琐屑,首先是专注,其次是创造性的适应。
对一个创作者而言,自我认识的关键是判断力,尤其是对自己所能的判断。低估会造成游移不定,或者患得患失,对原本可以抵达但终究没有抵达的目标心存不甘。高估就不说了。恰如其分地估量自己也是一种果敢。
即使是职业化的合作也需要内心的热忱,需要目标一致。因为我们所做的事在定义上属于超越功利的艺术,而不是單纯地生产产品。
思考最抽象的和最具体的,不讨论时髦之事和国家大事。这便是专业和严肃,以免于社交生活的泛泛而论。
创造不仅体现在原则、观念、结构、形式表达这些大的方面,在细部、连接处、质地、肌理以及原材料等方面也有所体现。创造的宇宙学必须取得创造的量子力学的支持,否则就会堕入有关宏观的浪漫狂想。
在这个时代,隐逸者尤为可贵,但有一个前提,就是虽隐逸但不孤愤。专注于工作和思考,只是无暇顾及现世虚荣。如果没有这样一些人或者这样一种存在,整个社会的精神实体将被蛀空,呈现出某种蜂窝泡沫状。实际上已经是这样了。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必须被时代所抛弃,这正是一种力量之源,关键在于你如何体会这件事。如果你因此而忐忑不安,那就滥用了机缘,脚踏实地的安然立刻化为下坠之力。虚无而灰暗,这大概是我们通常的反应。
人类的精神历史即是价值的历史,的确需要擎天巨擘支撑起绝对高度,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被杂物甚至垃圾填充其间。后者抬高了地面,削减整体空间。天才不断地释放空间,平庸者不断钻营,因此之故,历史既虚无又生动。
韩东,男,1961年生,小说家、诗人。“第三代诗歌”标志性人物,“新状态小说”代表。著有诗集、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随笔言论集等四十余本,导演电影、话剧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