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德 李韶山
(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广东广州 510631)
自2019年初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全球大流行以来,野生动物穿山甲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一种从马来穿山甲体内分离出来的冠状病毒与造成此次疫情大流行的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冠状病毒2(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 2,SARSCoV-2)有着90%以上的氨基酸相似性,表明穿山甲可能是SARS-CoV-2从蝙蝠传染给人类过程中的中间宿主(Xiao et al.,2020)。虽然得出明确的结论还需要更多的研究,但这次事件所揭露的以穿山甲为代表的野生动物贸易已是亟需审视的议题。
在过去30年,全球穿山甲数量的锐减早已引起了国内外科研人员和动物保护组织的关注。2014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IUCN)估计2004~2014年有100万只穿山甲被偷猎、走私并销售,占所有跨国非法野生动物贸易的20%,成为全球被非法贩运最多的哺乳动物(Challender et al.,2015)。因此,无论是从公共卫生角度还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角度,对穿山甲的保护都迫在眉睫。
穿山甲是穿山甲科(Manidae)动物的统称,因善挖掘洞穴、身披鳞片而得名。穿山甲是唯一带有鳞片的哺乳动物,因此穿山甲也被称为鲮鲤,意思是“会打洞的鲤鱼”;穿山甲的英文Pagolin则来源于马来语“penggulin”,意思是“卷起之物”,体现了遇到天敌捕食会蜷缩防御的习性。
穿山甲科隶属于脊椎动物门哺乳纲鳞甲目(Pholidota),是此目下仅有的一科。穿山甲科下有3个属:穿山甲属(Manis)、树穿山甲属(Phataginus)和地穿山甲属(Smutsia)。穿山甲属分布于亚洲,包括4个种;树穿山甲属和地穿山甲属分布于非洲,分别包括两个种。全球8种穿山甲的分布见表1。
表1 全球穿山甲的分布
关于亚洲四种穿山甲的种群数量研究仍然较为稀少。中华穿山甲分布于东亚多国,从尼泊尔、不丹、印度北部到中国大陆长江以南都有它们的记录,在东南亚各国也有它们的身影,在海南岛和台湾岛上也有分布。中华穿山甲栖息环境多样,包括原生和次生热带森林、石灰岩地带、竹林、阔叶林、针叶林、草原和农田(Challenderb et al.,2019)。自 20世纪60年代~21世纪初,中华穿山甲种群数量下降了88.88%~94.12%,栖息地内的种群密度已低至0.001134~0.056头/km2。2008年,野生中华穿山甲的数量大约在25 100~49 450头之间,相较于10年前,即1998年国家林业局统计的63 993头下降了近一半(张立等,2010)。台湾地区的中华穿山甲数量则相对稳定,据统计,台湾南部的种群密度估计为12-13头/km2(Challenderb et al.,2019)。
目前,IUCN红色名录已将中华穿山甲、马来穿山甲和菲律宾穿山甲的保护级别从“濒危”提升至“极危”,印度穿山甲从“易危”提升为“濒危”。
非洲穿山甲种群的具体状况也是鲜有对种群规模的定量统计。以分布范围最广泛的地穿山甲为例,据估计,在南非大约有大约16 329~24 102头地穿山甲,在南非西北部的卡拉哈里沙漠的种群密度为0.31头/km2(Pietersen et al.,2016)。目前根据IUCN红色物种名录,长尾穿山甲和地穿山甲处于“易危”状态,大穿山甲和树穿山甲都已升级为“濒危”状态。
穿山甲的贸易价值可以分为食用价值、药用价值和装饰价值三种。由这三种贸易价值带来的捕猎和偷猎是穿山甲种群的主要威胁。穿山甲自古便被捕杀作为丛林肉贩卖并食用,也就是平时所说的野味。穿山甲的身体还被不同文化用作传统药物,具有药用价值,如《药性论》中有中华穿山甲鳞片粉通乳、通血管的记载(Challenderb,2019)。穿山甲在不同文化中还有精神上的价值,包括用来制成服装和护身符(Pietersen et al.,2019)。
根据查获的数据,每年在亚太地区的穿山甲贸易价值估计为1~1.5亿美元。随着亚洲穿山甲越来越少,亚洲市场逐渐把需求转向了非洲穿山甲。偷猎走私趋向全球化,走私价格的提高和穿山甲的日渐稀少互相促进,形成了恶性循环(Challender et al.,2019)。
穿山甲种群遭受威胁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栖息地的退化和丧失。栖息地原始生境的破坏和碎片化,都使得穿山甲更加脆弱。例如,台湾屏东野生动物救助中心的数据显示,收治的野生穿山甲的外伤有77.8%是由捕兽夹造成的(Challender et al.,2019)。在南非,地穿山甲通电围栏和车祸也会造成地穿山甲的死亡(Pietersen et al.,2016)。
野生动物保护是指对野生物种及其栖息地的保护,减少栖息地的破坏和退化、过度开发、猎杀、污染和气候变化等威胁对野生动物的影响,以防止野生动物的灭绝,野生动物保护是保证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手段。
栖息地保护的方法通常是建立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也就是常说的就地保护。保护区内道路少、人类干扰少、生态环境较优,穿山甲在生态保护区内会得到更好的生存空间,也有利于研究。目前中华穿山甲的著名保护区有武夷山保护区。
对野生动物种群的监测是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一环,它使管理者能够收集受威胁物种状况的信息,并衡量管理策略的有效性。鉴于穿山甲的稀少性,间接监测方法是更优选。
间接方法的指标是动物存在的“迹象”,包括访谈采访、洞穴计数等方法,如采用当地人提供的传统生态知识来估计穿山甲种群状态。
在查获穿山甲贸易时,没收的往往是肉块或鳞片等身体部位,工作人员难以确定其物种及来源,也难以调查贸易地点和走私路线。研究表明,可以通过线粒体DNA的基因或单核苷酸多态性(SNPs)来区分物种甚至种群,将有助于更好地了解穿山甲衍生物在贸易中的地理来源。此外,还可以揭示近亲繁殖和遗传负载状况,以此来评估人类活动对穿山甲种群的影响(Hu et al.,2020)。
除了数量原因外,立法也是非洲近年成为新的穿山甲来源地的原因。立法是保护穿山甲的法律基础及屏障。
目前,国际上著名的保护协定包括1973年《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CITES正式将8种穿山甲移入附录I,意味着最高的保护等级,所有穿山甲物种的国际贸易都被禁止。2020年6月5日,中国国家林业局将八种穿山甲提升至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随后在2020年新版的《中国药典》中穿山甲也终于被除名。2017年新版《野生动物保护法》也早有规定,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都不能够食用。此法律对应的执法系统及普法宣传也是必要的。例如,2020年3月就有人因走私110.45 kg的大穿山甲鳞片而被上海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判刑7年。
此外,各种环境组织也是立法和宣传的重要参与者,如IUCN、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WWF)、野生动物保护协会(WCS)等国际组织。
除了保护野生穿山甲及其栖息地外,还必须对穿山甲进行迁地保护。当野生动物种群在自然栖息地已无法继续维持时,可将野生动物安置在新的野生环境或人工环境中照顾,形成可长期维持的人工种群。迁地保护对于穿山甲这种当下种群快速衰退的物种,往往被当作一种最后手段,因此对穿山甲人工圈养的研究有重要的保育价值。
动物园、植物园和濒危动物保护中心是人工圈养的重要场所。目前我国人工饲养的穿山甲主要是马来穿山甲。例如,在2010年6月建立的华南师范大学穿山甲人工拯救与保护育种研究基地(PRB-SCNU),主要对在非法贸易中收获的穿山甲进行圈养。PRB-SCNU的围栏面积为15 m2,角落设有睡觉用的巢箱,还有水池满足排便和游泳,以及木质框架和石头等物件丰富的圈养环境(Zhang,2017)。
穿山甲已经适应了蚂蚁和白蚁的高度专业化饮食,因此想用人工食物完全取代天然食物是十分困难的。与非食虫动物相比,穿山甲的肠道和唾液内都有几丁质酶,但蛋白酶多样性较少,缺乏如糜蛋白酶等关键消化酶,也缺乏平行的蛋白质消化系统。
PRB-SCNU用粉虫粉、蚕蛹粉等搭配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补充剂作为新饲料。消化试验显示,各项营养物的表观消化系数良好。
自1877年至2007年,至少有74家动物园或机构尝试对穿山甲进行圈养。然而,穿山甲在人工机构内的维持和圈养繁殖面临着巨大的困难,难以成功。
在人工环境中穿山甲可能会表现出刻板行为,并因此拒绝进食,往往要用医用注射器强迫喂食人工食物来维持生命。在PRB-SCNU已记录有35头穿山甲在取食过渡期间死亡。
穿山甲是进化上高度特异化的动物,先天免疫力差,如在马来穿山甲中,一种干扰素IFNE的基因被假基因化,表明先天免疫受到了损害(Choo et al.,2016)。此外,基因组分析结果也表明有害突变降低了它们适应环境变化和高胆固醇饮食的生存潜力(Hu et al.,2020)。
在PRB-SCNU,造成圈养马来穿山甲死亡的主要病因依次是肺炎、小肠炎和胃病。被非法贸易的穿山甲还有着巨大的寄生虫负担,穿山甲易患的寄生虫有蜱虫和螨虫等体外寄生虫以及线虫等肠道和肠系膜寄生虫。
可见,8种穿山甲都受到了多方面的威胁,而且威胁程度呈快速增长之态。对穿山甲保护等级的提升只是一个开始,要进行保护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方面,对内要遏制国内庞大的消费市场,用司法和宣传减少食用穿山甲的行为。此外,对野生穿山甲种群的调查和保育,加强保护区的管理也是必须继续的工作。另一方面,对外要与各国政府和动物保护组织合作,追查跨国走私的来源途径,打击走私活动。WWF的《地球生命力报告2020》指出,1970~2016年间全球野生物种种群规模已下降了68%。穿山甲危机的背后是一个日渐衰败的生态系统,人们必须行动起来,保护穿山甲等野生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