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倩,李 青,陈红梅
(塔里木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新疆 阿拉尔843300)
土地流转和农村减贫是我国完善基层社会治理,实现乡村振兴的两大重要问题[1]。如何将土地规模经营和反贫困工作有效衔接起来,是值得理论界和实践界共同思考的话题。近年来,我国土地流转市场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截至2018 年底共流转土地3466.67 万hm2,约占家庭承包经营耕地总面积的40%。大量研究表明,土地流转不但优化了土地资源配置,实现了土地规模经营,而且拓宽了农民收入来源,带动了农民增收。目前国内学者关于土地流转行为减贫效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收入维度,但贫困是困扰人类社会进步的一个复杂性社会问题,如果只关注短期内土地流转户收入水平的提高,将掩盖土地流转减贫的部分持久效应,从而影响研究结论的科学性和严谨性[2]。因此,亟需构建多维评价系统,综合衡量土地流转的减贫效应。20 世纪80 年代初,森提出了可行能力贫困理论,他认为收入低下仅仅是贫困的表象,而能力匮乏才是贫困的根源,于是选取了健康、教育、生活水平3 个维度10个指标来衡量多维贫困[3]。至此,多维贫困理论才开始慢慢进入到国内学者关注的视野中,但是对于土地流转多维减贫效应的研究目前尚处于相对滞后的阶段。2013 年,游和远、吴次芳与鲍海君[4]首次从收入、健康、保障、社会联系4 个维度分析了土地流转对转出户的福利效应。
本文主要从研究方法、维度指标、对策建议等方面系统梳理了土地流转行为减贫效应的研究现状,探析了研究的不足之处,同时展望了研究未来发展趋势,以期为提高我国土地流转减贫成效,巩固脱贫质量,防止脱贫户返贫,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提供理论支撑。
本文以土地流转的减贫效应作为研究主体,基于中国知网(CNKI),限定北大中文核心期刊和CSSCI期刊[5],设置时间区间为2000—2019 年。中文检索采用“土地流转”并含“农户收入”,“土地流转”并含“减贫”作为主题词,经多次期刊高级检索[6],共获取50 篇文献(图1)。
图1 2000—2019 年土地流转的减贫效应的相关文献逐年趋势
从图1 可见,2011 年之前关于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的文献数量很少,只有2006 年和2008 年分别有过1 篇土地流转收入效应的文章,其他年份均为零。2011年之后文献数量开始明显增多,2013 年和2014年出现下降趋势,之后又开始增加,在2015 年达到历史性最大值8 篇,2016 年和2017 年有所下降,而在2018 年和2019 年又回到峰值8 篇的数量。关于土地流转的能力效应方面学术界关注较少,截至2019年只有5篇文献涉及到土地流转的多维能力减贫,首次关注是在2013年,之后一直到2016年都没有学者再研究过,2017年和2019年分别有2篇文章。
为了更加清晰直观地了解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研究内容的分布,本文对检索到的50 篇文献的了信息可视化,构建了关键词共现网络(图2),分析了文献数量排名前10 位的关键词分布[5](图3)。
图2 文献关键词共线网络
图3 文献数量排名前10 位的关键词分布
由图3 可知,在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相关文献中,关键词出现较多的是土地流转、农地流转、农户收入、土地经营、农户家庭等。而与多维能力减贫相关的关键词则非常少,可见关于土地流转能力效应的研究还处于非常薄弱阶段。
通过对当前文献进行归纳总结,可以发现评估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的研究方法渐趋多样化,科学化和完善化。其中,关注较多运用较广的计量方法主要有6 种(表1)。
表1 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的相关研究方法比较
倾向得分匹配法是一种反事实推断方法,基本思想是通过找到与处理组相似的对照组样本将其效果进行比较,从而有效解决因样本选择偏误而产生的内生性问题[7]。由于农户是否参与土地流转是一种非随机实验的自选择问题,存在着样本选择偏差,因此研究者广泛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法来研究土地流转行为。如,杨子、马贤磊、诸培新[8]从收入水平和差距两个维度入手,借助2013 年CFPS 数据,利用PSM 方法和Shapley 法实证分析了土地流转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王珏、范静[9]基于我国8 个省份2037个农户家庭数据,运用PSM - ATT 方法分析了土地经营权流转对农户收入的增长和地区异质性的影响。
广义倾向得分匹配法由Hirano and Imbens 在继承PSM法核心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它弥补了PSM 法只能对二元离散变量进行分析,而不能对连续型决策行为变量的影响效应进行评价的缺点,同时保留了有效解决样本选择偏误产生的内生性问题的优 点[10]。如,陈 治 国、李 成 友、辛 冲 冲[11]基 于CHIP2013 微观调研数据,运用GPSM 法的剂量—反应函数模型分析了农户参与农地流转对家庭产生的福利效应及其差异;黄速建、刘美玉、王季[12]则运用GPSM法识别和分析了我国南疆地区3 个地州集中连片深度贫困地区农户的土地转入和转出两种决策所产生的福利效果。
倍差法是基于反事实的框架来评价某一时间或某一政策的影响程度,通过建立模型将研究对象间事前存在的差异进行有效控制,从而分离出时间或政策所产生的真正影响结果[13]。如,诸培新、张建、张志林[14]运用倍差法(DID)分析比较了政府主导和农民主导的土地流转对农民收入的影响;李中[15]基于湖南省邵阳市土地流转调研数据,运用DID 模型对农户参与土地流转后家庭收入发生的变化进行了分析和探讨。
分位数回归法是回归分析的方法之一,最早由Roger Koenker和Gilbert Bassett 于20 世纪70 年代提出,是一种依据因变量的条件分布来拟合自变量的回归方法。一般的,传统的回归分析研究自变量与因变量的条件期望的关系,相应得到的回归模型可由自变量的估计因变量的条件期望。而分位数回归研究自变量与因变量的条件分位数之间的关系,相应得到的回归模型可由自变量估计因变量的条件分位数。其最初的形式是最小二乘法,但最小二乘法估计结果极不稳定,经过多次扩展形成的用多个分位函数估计的结果相对比较稳健,在研究中被广泛运用。如,郭君平、曲颂、夏英等[16]运用QR 法分析我国东中部6 个省份农户参与土地流转对不同地区家庭收入水平及收入差距的影响,夏晨、张超群、王立群[17]运用QR模型分析了山东省潍坊市寒亭区和寿光市低中高不同收入组的农户转出土地对家庭收入的影响。
Tobit 回归模型是20 世纪60 年代James Tobin提出的,主要用来描述某种选择行为,其因变量的取值必须满足某种约束条件。土地流转行为是否影响农民收入的变化,只有农民选择参与流转后才可以发现,故可以采用Tobit回归模型进行研究。如,张园、孙海生、夏玉莲[18]基于我国5 个省份1033 个农户实地调研数据采用Tobit 回归模型分析了土地转入或转出对贫困的缓解作用;蔡洁、夏显力[19]则利用Tobit回归模型深度剖析了土地流转户与未流转户相比家庭收入的变化情况。
内生转换回归模型(ESR)和倾向得分匹配法(PSM)一样可以有效处理样本选择偏误而产生的内生性问题,但ESR模型可以同时考虑不可观测变量的偏误问题。土地流转过程中,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这其中包括可观测变量和不可观测变量,因此在研究过程中部分学者采用ESR 模型来研究土地流转问题。如,蔡洁、夏显力[19]考虑到农户的自选择问题,因此采用ESR 模型分析了六盘山连片贫困区土地转出行为对多维贫困指数的影响作用;史常亮、栾江、朱俊峰[20]基于我国8 个省份的农户调查数据,通过构建ESR 模型,对土地流转与农户家庭收入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分析。
目前学者们主要是从经济维度来研究土地流转对农户家庭贫困的减缓作用,而对于土地流转在就业、教育、健康等维度的减贫效应研究则较为薄弱;对不同维度和指标的选取也是在国外研究的基础上加以吸收和拓展,同时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和资料数据的可获得性测算。
对于贫困和减贫的话题,大部分学者的关注焦点主要围绕在物质贫困方面。因为收入和消费水平低下是贫困的表征,收入的增长是摆脱贫困的直接途径,且界定相对客观,测算也较为容易[21],其典型的衡量指标主要是家庭总收入和家庭人均总收入。由表2 可知,从指标分级来看,均只设置了一级指标;从指标内容来看,6 篇文献都包括家庭收入情况,陈治国和黄速建设置了家庭消费支出等指标,蔡洁和高欣测算了基尼系数来评价家庭收入分配程度。
钱忠好、王兴稳[22]以家庭总收入作为衡量指标,基于江苏、广西、湖北、黑龙江4 省(区)农户调查数据进行了实证分析,发现只要参与土地流转都会显著带动家庭总收入增加,但转出户增加优势更加明显,;而杨子、马贤磊[8]以家庭人均总收入为衡量指标,基于2016CFPS数据研究得出土地流转对转入户家庭人均总收入和农业收入显著提高了18.18%和72.46%,但对转出户的增收效应却不明显;王珏、范静[9]发现土地流转可以促进农户家庭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其中工资性和财产性收入的增长效应更加明显;陈治国、李成友、辛冲冲[11]以农户家庭消费支出作为衡量指标,发现土地转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农户家庭消费支出水平的提高,而转入行为则相反。收入的增加可以帮助减少贫困的发生,同时收入差距的缩小、实现收入的公平分配也是缓解贫困的重要手段。另外,基尼系数作为评价家庭收入分配均衡程度的重要指标被广泛引用。如,蔡洁、夏显力[23]以基尼系数作为被解释变量,分析发现土地转出行为负向影响基尼系数即缩小了农户之间的收入差距;高欣、张安录、杨欣[24]则持相反意见,他们基于湖南省5 市土地流转数据,通过对比人均收入的基尼系数发现,土地流转缩小了转入户家庭人均收入差距的不平等程度,但拉大了转出户的收入差距。
学者们对可行能力维度设置的指标体系具体情况如表2 所示。从一级指标来看,4 篇文献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基本上都涉及到了健康和教育维度;从二级指标来看,学者们的观点存在一定的差异。如,在健康维度,游和远等学者设置了看病费用、自感不健康等指标;刘魏仅以健康状况作为衡量指标,而蔡洁除了设置健康状况外,还设置了医疗支出、及时救助指标。在教育维度,夏玉莲用参加教育培训情况指标进行衡量;刘魏则设置了受教育年限和家庭藏书量指标;蔡洁运用受教育年限和教育支出指标来衡量。总的来说,刘魏和蔡洁设置的指标更为丰富、涉及面更广。
夏玉莲、匡远配[25]基于5 省1218 户农户跟踪调查数据,衡量土地流转在收入、就业和教育维度的减贫情况,发现土地流转具有非常显著的多维减贫效应,尤其是在收入和就业维度,教育维度的减贫效果正逐步显现,但是土地转入和转出的减贫效果不对称,收入减贫只有土地流出方才具有。刘魏、王小华[10]对土地流转的多维减贫效应研究所涉及的维度和样本量最为广泛,其利用2016 年CFPS 数据从收入、教育、健康、生活等7 个剥夺维度进行测量,结果发现土地流转能够在收入、教育、住房、资产和卫生条件维度方面帮助缓解贫困的发生,参与土地流转农户比未参与农户的多维贫困发生率约低26%,且土地流转强度和规模与多维贫困的缓解程度呈正相关关系。
表2 不同学者对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研究设置的维度指标体系
国内研究者主要针对土地流转在不同维度的减贫情况及差异性提出了相关的改进和发展建议,为积极有序推进我国土地流转,加快农民脱贫步伐,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持[27]。
在土地流转促进农业现代化生产、拓宽农民收入来源、增加农民收入等问题上,学者们基本达成了一致,但是进一步对于不同地区、不同类型的流转户来说,学者们对土地流转的增收效应存在着差异性[28]。如,王珏、范静[9]基于转入和转出户增收效应的差异性,提出对于转入户增收效应不明显要加强农业技术培训,帮助其更好地规避自然风险损失,实现规模经营效益;对于土地流转的地区性差异,要结合各地农业资源禀赋和农业生产特色,明确不同地区农民收入增加的主要渠道,对于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要充分发挥土地流转带动财产性收入的增长潜力,对于西部地区则要加快农业内部增收。杨子、马贤磊、诸培新[8]则依据转出户增收效应不明显,建议将流转释放出的部分劳动力根据项目和用工需求提供针对性的技能培训和就业推荐,提高非农就业的稳定性和竞争力;对于年纪较大、学历较低但农业生产经验较丰富的转出户可以由政府牵头推荐到家庭农场或农村合作社去工作,也可以为其提供一些公益岗位,以逐步缩小转入户和转出户之间的收入差距。肖龙铎、张兵[29]指出,尊重农民的意愿是推进土地流转的首要前提条件,不可强行流转而剥夺农民种地的权利;在积极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时不应忽视低收入户的收入增长问题,要重视农户之间的收入分配效应。史常亮、栾江、朱俊峰[30]主张政府应该加快土地经营权确权登记颁证等工作,建设土地流转交易信息平台和中介服务组织,减少农民参与土地流转过程中过高的交易费用和繁琐的审批程序。
目前大部分学者已经证实土地流转可以降低能力贫困的发生,但是对于其在不同维度的减贫效果还有待进一步验证,同时土地流转多维减贫的异质性还需进一步改进和完善。如,夏玉莲、匡远配[25]认为农地流转的教育减贫效应不突出,建议在教育方面加大投入力度,不仅要大力培育新型职业农民,还要加强农民工的职业技术培训;刘魏、王小华[10]认为,对于土地转入户和转出户减贫效果的不一致性,应该加大农业补贴,降低农地生产成本,促使转入户规模经营;同时,对于转出户应为其创造更多非农就业机会,增加其工资性收入。此外,还发现土地流转对极端多维贫困户减贫效应不显著,建议应给予极端多维贫困户更多的关注,在制定土地流转政策时要以改善他们的生计资本为前提,使其在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享受更加均等的公共服务。如,蔡洁、夏显力[26]在研究六盘山连片区土地流转的多维减贫效应时提出,要防止土地转出户的逆向选择行为切实保障其财产权益,积极引导转出户向第二、三产业转移,提供针对性的技能培训,增强文化素养,使其拥有减贫的动力和能力。
目前国内研究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的文章数量相对较少,且主要集中在土地流转经济维度的减贫效应方面。但随着对贫困研究的不断深入和森的可行能力贫困理论的传入,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能力匮乏引起的多维贫困,因此近年发表的土地流转多维减贫效应的文章开始逐渐增多。文章的关键词主要集中在土地流转、农地流转、农户收入、土地经营、农户家庭等,研究方法也较为多样化,但主要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广义倾向得分匹配法、倍差法、分位数回归法、Tobit 回归模型、内生转换回归模型等6 种。
总的来说,土地流转行为具有一定的减贫效应,不论是在收入维度还是能力维度,但是土地流转减贫效应存在非常显著的异质性,不同地区应根据自身具体情况和农户能力水平,因地制宜地制定土地流转政策。对于土地转入户和转出户之间的不对称性,应在教育方面加大投入力度,向其提供针对性的技能培训,提高农户文化素养和技术水平;对于农村金融市场体系和农业补贴方面也应进一步完善,为土地转入户提供更加充足的资金支持;同时,为土地转出户创造更多非农就业机会,积极引导其向第二、三产业转移。
近年来学者对土地流转与贫困减缓问题越来越关注,但仍然存在一些方面的问题需要深入研究:①土地流转农户行为理论、反贫困理论的研究和微观层面的反贫困实证研究方面。众多学者在研究土地流转减贫效应时只是从贫困的表象收入维度出发,较少关注农户这一微观主体参与土地流转行为的能力减贫效应,因此不能挖掘到贫困的根源所在,导致在指导土地流转工作时没有将其作用进行充分发挥。未来的研究中,应更多地从理论层面和微观层面上加大对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的研究。②多维贫困衡量维度指标的选取方面。众多学者在研究土地流转的多维能力减贫效应时选择森的可行能力贫困理论作为理论基础,但是应从哪几种功能或能力维度来衡量贫困,并如何量化各维度指标,国内学者在结合我国多维贫困状况和数据的可获得性基础上加以扩展选择的具体维度指标存在较大差异,不利于在同一角度或层面上得到可供比较的结论。③多主体互动方面。鉴于贫困成因的多样性,在探讨土地流转扶贫开发阶段,不应只从农户角度出发,而应形成政府政策、土地交易市场、新型经营主体和农户之间的良性互动。④土地流转政策制定方面。各区域的地理位置、经济发展状况不同,导致自然环境、地形地貌、基础设施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借助土地流转减贫并不适用于所有区域。如在我国的西南丘陵山区,复杂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区内切割破碎的地形条件,土地细碎化程度非常严重,即使开展土地流转也难以发挥土地规模效益带动农户减贫。⑤不同土地流转模式的减贫效应方面。众多学者在分析土地流转减贫效应时,只是针对农户是否参与了土地流转,而没有区分农户参与的是土地流转中的哪种模式,事实上不同土地流转模式下农户的意愿、行为及减贫效应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因此,在分析土地流转减贫效应时应注意模式区分。⑥土地流转减贫效应的评价方面。评价减贫效应应将经济、社会、生态、文化方面的减贫效果等都纳入到框架体系,进行全面的综合衡量,并在构建多维指标体系时更加关注对精神贫困方面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