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薇 李一白 Wang Wei Li Yibai
1“安东尼·葛姆雷:静止中移动”龙美术馆(西岸馆)展览现场
李一白(以下简称“李”):2020年11月,松山智一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举办了中国内地首场个展。此次重庆馆的巡展,在作品的选择上有哪些变化?两场展览是否有不同的倾向?
王薇(以下简称“王”):本次重庆巡展,上海所有的作品都来了,并且增加了8件新作,让展览更为丰富。在布展方案上,和艺术家沟通后,将有千纸鹤元素的抽象画放在展览的前部分,暗示了希望和祈福,观众能体会到抗击“新冠”疫情的信心,后半部分则为具象作品。另外,也因为龙美术馆(重庆馆)为本次展览提供的空间更大,使得展览更加松弛有度,增加了作品的震撼力。
李:松山智一的作品包含了多种国家、民族的文化元素,以及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文化元素,这种文化的混杂反而能让不同的群体在作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亲切感、认同感。您如何评价他的作品?
王:松山智一生在日本,受日本传统的浮世绘、民间信仰,包括日本漫画的影响。后来他移民到美国,又受到西方的影响,比方抽象、流行文化、街头涂鸦。他作品里面融汇的元素还挺多的,体现了中西方的文化交融。
松山的作品也体现了他对美好的向往。比如《丛生2020》这件作品,是疫情期间松山和他工作室的成员们在隔离的状态下完成的。作品中出现了千纸鹤的元素,结合了美国当代艺术的抽象形式。千纸鹤在日本文化中代表着祈福,在当下更代表了特别的期待。在他的作品中,我看到了对美好的向往,对疫情结束的期盼。
李:重庆馆是龙美术馆在上海以外设立的唯一分馆。为什么选择重庆作为龙美术馆走出上海的第一步?您对重庆、四川的当代艺术生态怎么看?
王:第一个原因,川美培养了很多优秀的中国当代艺术家,川美也是中国八大美院之一,特别优秀,有这么多好的艺术家在这里。我跟我先生的收藏包括从古到今的文物和艺术作品,在当代艺术这部分也包含很多西南地区艺术家。我觉得西南地区有很多可挖掘的潜力,这里还有川美的师生,我希望在这里经营这样一家美术馆,能够给他们一个展示平台,也给重庆这座城市带来一些新的展览。我们会积极把上海龙美术馆的展览带到重庆,让西南地区的学生能看到除了本地艺术家以外的一些作品。我相信这会给他们一些联想和一些学习的机会。所以我在重庆设立了龙美术馆。
2“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龙美术馆(西岸馆)展览现场
重庆这里的美术馆我也去了解过,龙美术馆跟其他美术馆相比,有自己的一些特质。目前龙美术馆在全球范围内都得到了好评,我觉得还需要继续努力。今年龙美术馆更新了官方网站的版面,更加完善了。这受到我的小女儿的影响,她在美国留学,跟我说:“妈妈,MoMA的网站比你们做得好得多,你好像没去打理。”我说不是我不打理,一是因为我太忙了,再一个我们还是欠缺经验。听到女儿这么说,我指导我们的团队,在2021年1月1日改版上线了官方网站,我很满意,这些都有我女儿和我们员工的心血。现在很多人跟我说,我们的线上呈现,包括官网和公众号推送,都做得很专业。我很欣慰,我们一定得专业,龙美术馆已经成为全球五大私人美术馆之一,那我一定要努力,把各方面都做好。
重庆馆之前一直以独立策划的展览为主,引入的巡展比较少。今明两年,我们展览的档期基本上排满了,国内外的大牌艺术家,都希望到重庆馆来做展览。我很开心啊,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一直希望把很多好的艺术家的作品,在龙美术馆(重庆馆)这里展示出来,跟这个地区的观众和师生一起共享。当然对艺术家的选择,我们有一个标准,一定要够优秀。比如2020年的展览“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大家的呼声很好,尽管这是一场关于时装的展览,但结合了艺术的概念。龙美术馆能有今天这样的呈现,艺术家们给我们提出了很多建议,能有这样的分享,我们很高兴。
李:浦东馆、西岸馆和重庆馆的定位是否有各自的倾向和不同?这次“松山智一:自然可解”的巡展,是重庆馆第一次举办国外艺术家的巡展。现在三个馆的定位有没有发生变化?
王:应该没变化。重庆馆从开始收费到现在不收费,我做了一个很大的决策。其实美术馆的运营成本很高,以这次松山智一的展览为例,作品从上海运过来,运输和保险就是很高的成本,另外还要在海关缴纳非常高的保证金。我们为什么还做出这个决定?松山智一的作品中蕴含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在疫情还没有真正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把这个展览带到这里,也是希望给重庆的市民和观众带来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和美好的祝福!
3“路易丝·布尔乔亚:永恒的丝线”龙美术馆(西岸馆)展览现场
希望以后我们能把更多好的展览带过来,这是我自己的期待。当然过程中有很多艰辛,包括人力、物力方面,都是靠我们自己,也希望今后政府能多支持。我也有过退缩的想法,实在太辛苦了,包括2020年我们在重庆馆做丁乙老师的展览,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我先生特别支持艺术,我觉得他是最伟大的,我们两个也会经常聊聊艺术。
李:在三座龙美术馆中,西岸馆的建筑设计和空间风格与传统的“白盒子”空间有所差异,“伞拱”悬挑结构,墙体和天花均为清水混凝土的表面,以及室外保留的20世纪20年代所建的煤料斗卸载桥,使美术馆空间自身带有了独特的氛围。一楼展厅巨大的空高也对一般体量的作品提出了挑战。从2014年开馆至今,在西岸馆举办展览的艺术家们对西岸馆的空间何如评价?在与空间的呼应上,哪些作品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王:龙美术馆(西岸馆)从2014年3月28日开馆到现在,我们做了这么多场展览,国外艺术家,比如路易丝·布尔乔亚、安东尼·葛姆雷、奥拉维尔·埃利亚松、詹姆斯·特瑞尔、马克·布拉德福特,都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中国艺术家也有很多,比如徐震、丁乙、展望、向京、杨福东、薛松、喻红、庞茂琨、周春芽、刘韡等。西岸馆这个12米的挑高空间,对艺术家而言是巨大的挑战,也是思考的契机,他们既觉得有压力,但是又很有信心。一般在主展厅举办展览的艺术家,都会选择为空间定制作品,效果非常轰动,也让他们十分自豪。比如丁乙老师,2015年在西岸馆的空间思考他的创作,决定把木板雕刻和绘画结合在一起,让画面更有力度。马克·布拉德福特,用门板、广告牌做的船能够进入美术馆展出,他非常兴奋,包括他在阶梯展厅呈现的球体装置,也非常有力度。国内外的艺术家们在西岸馆呈现自己的作品,都感受深刻,心情激动,挑战了他们自己的极限。这个庞大的空间和超大体量的作品碰撞在一起,就十分震撼。
2021年在龙美术馆(西岸馆)主展厅大家将看到尹朝阳的个展,接下来是何多苓、玛丽·阔思(Mary Corse)、乔治·康多(George Condo)的个展,2021年底2022年初,我们会举办盐田千春的展览,相信每一位艺术家都会跟空间产生不同的呼应。
李:2000年您开始关注当代艺术,在20年间,当代艺术的创作不断涌现新的形式和内容。2019年KAWS的作品拍出1.16亿港元的高价,被认为是“潮流艺术”进驻高端艺术市场的标志事件,同时意味着收藏群体的年轻化。作为资深的收藏家和美术馆长,对此您怎么看?
王:我认为潮流艺术代表了一种大众审美,这是不可阻挡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就像流行音乐一样,被市场认可了,自然也就拍出了这样的高价。KAWS的拍卖价一出,我老公马上给我打电话,问我收藏过没有。我说你记得吗,美国家里儿子房间就放了一件,180万港币买的。他很激动,也很惊讶。有的时候刘先生蛮可爱的。对KAWS作品的收藏,我觉得我的心态还很年轻,跟年轻人一样。
其实每一个艺术家都不知道可能哪一天市场价会飞涨。现在KAWS的拍卖价这么高,我就会先观察一下。一个多亿的预算,在我的规划中还有其他作品要选择,每位艺术家我能有一两件有代表性的就可以了,但年轻人可能就不一样。很多学者说看不懂这个市场的现象,看不懂也没办法,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受动漫、流行文化的影响成长起来的,跟我们这一代是不一样的。观念要延伸,要突破。我还算比较新潮一点的,作为一个收藏家来说,我觉得收藏不能只是单一的传统艺术、当代艺术,还要突破你的想象。
作为美术馆,我们必须要收藏不同年龄段偏好的类型,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的喜好都要顾及到,这也是我们龙美术馆能展出多元艺术的原因。
李:潮流艺术在艺术市场上的认可度带来了一些连锁反应,现在很多美术馆都在举办潮流主题的展览,展厅的布置也很适合“拍照打卡”,龙美术馆会不会考虑做这一方面的展览?
王:这种风格我们暂时不考虑,尤其是其他美术馆在做了,我们目前就更没必要参与。我和我先生的藏品很丰富,值得好好研究,在这方面我和他们的想法可能不太相同。上海这座城市需要多样的、不同的艺术氛围,大家都做潮流艺术就没意思了。美术馆不能靠流行,我不搞流行,我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的。不过像2017年“詹姆斯·特瑞尔回顾展”,我们是抱着学术的目的做的,并没有想吸引观众来“拍照打卡”,但因为拍照好看,还是有很多人来“打卡”。
现在龙美术馆(西岸馆)正在展出李姝睿和陈彧君的展览,配套组织了很多公教活动。龙美术馆(重庆馆)这边,去年丁乙老师的展览期间,我们也组织了很多公教活动,吸引了很多市民和小朋友。我希望通过这些展览和活动培养下一代。热爱艺术需要从小培养,培养他们的开拓精神。我觉得需要有手把手的课堂教育,但开放性的、实践性的培养也很重要,每个人不同的个性是很珍贵的,要从小培养。
我跟我先生的观念很明确,他支持我,我去做,他说我做得很好,一直表扬我,大家也都说我做得好,做得好就要下工夫。我从不专业到现在有点专业了,我投身其中,跟美术馆的员工们一起一边摸索一边往前走,走得还挺好,表扬的呼声挺多。
我们要听到大家的声音,聆听大家的意见。我们也会积极和其他机构合作,把我们的藏品展示出来,让更多人能够看到,一起分享艺术。我自己热爱艺术,影响到我的孩子也热爱艺术,我希望能延伸到市民,大家一起热爱艺术,社会的文明会更加提高。
李:现在龙美收藏体系很完善了,您觉得还有需要补足的内容吗?
4“刘韡:散场”龙美术馆(西岸馆)展览现场
王:我和我先生的收藏体系非常清楚,是全方位的,从中国古代传统艺术,包括一些瓷器、玉器,到近现代艺术,比如留法艺术家的油画作品,再延伸到中国当代艺术,扩展到亚洲当代艺术,十年前我又延展到全球战后艺术,这是一个很全的脉络,我不可能改变它,而是不断地充实它。我现在更偏向于支持国内外的年轻艺术家,近期收藏得比较多。我觉得收藏要看未来,我一边收藏一些认可度高的、比较重要的艺术,同时也在关注年轻的艺术家,我自认为是好的作品就收藏。大家欣赏艺术的标准都不一样,但心理的感应和共鸣是我最看重的。这锻炼了自己的眼光,也支持了年轻艺术家。这方面我也蛮自信的,比如奈良美智,我收藏了7件作品,都是几百万购入的,哪知道现在能涨到几千万、一个多亿的价格。我也在努力学习,一边学习一边感受。
李:在2017年您曾提出在龙美术馆西岸馆建馆十周年时举办“全球收藏展”。对这场主题宏大的展览目前是否有初步的构想?
王:这个项目我们一直在推进,大概今年的6到7月就开始邀请策展人了,留出一年多的时间来做策展。关于展览的呈现,古代和当代融合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文物的展示有要求的,当代的作品要求没这么高。但是从中外、亚洲、全球的范围来说,这个展览的策展会是很有意思的。而且我们希望全部用我们的收藏来呈现。比如呈现同一时期中外艺术家相同主题的作品,我觉得会很有意思。我们自己也有很多策展理念,目前考虑邀请一位中国策展人,一位外国的策展人,代表中外不同的观念,把这个展览给呈现出来。2022年的10月一定会给观众一种全新的感受。
大家将会以一个全新的眼光看待龙美术馆全球性收藏。我认为美术馆一定要有自己的收藏,我也在努力做这件事。龙美术馆作为一家中国的私人美术馆,能成为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美术馆之一,很幸运,我希望能代表中国跟大家PK一下,我不是代表我个人,而是以龙美术馆代表我们中国,跟国际上的一流私人美术馆尽量靠近,怀着这样的想法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