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唤醒至纯的心灵

杜慧

乍暖还寒的早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杂陈的味道。我像往常一样进入班级，巡视一圈后，开始布置早读任务。科代表上台领读，教室里书声琅琅。就在这时，教室外面一个女性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在走廊外面来来回回地徘徊不定，时不时用犹疑探寻的目光向教室里张望着。我赶紧走了出去，这才看清，她是我们班小明的妈妈。

“我家孩子来上学了吗？”

还没等到我的回答，她忽然就着急起来，可能不需要我的答案了，她自己已然发现小明的座位是空着的。是她看见孩子不在太着急，还是她一路赶来太匆忙？我发现她额上的头发黏着汗水，一绺一绺地贴在一起。

“你先别急，孩子可能就是迟到了。”我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老师，这孩子很调皮，经常玩手机、打游戏，不好好学习。今天早上我打他了，还对他说了难听的话。他背起书包就跑了，谁知道竟没来上学。”

她无助的眼神，慌张的神情，让我霎时也替她揪心起来，我能感觉到一个母亲此刻正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自责、后怕。我想，应该是谁都无法接受，自己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哪怕只有片刻的下落不明。

“孩子一定是一时生气，你赶紧联系好孩子的爸爸，去你家和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快餐店还有网吧再去找找看。切记，找到以后，先不要指责他。我忙完手里的工作，再联系你们……”类似的事情，在我的教学生涯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倏的明白了什么，匆匆离去。

下午快放学时，她给我打来电话，“小明已经自己回来了，这孩子早上跑出去的时候穿的是拖鞋，不敢进校门，也不愿意回家，就在附近商场的麦当劳里待了一天，读完了一本课外书……”经过一天的联系，我和她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她的语气里透着如释重负，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小明的样子：黧黑的皮肤，短短的寸头，不善言谈，有时候我会和他打打趣，他也只是憨憨地一笑，看起来特别害羞的样子。这个傻孩子啊，他不曾想到妈妈会来找他，他以为只要习惯性的在下午放学时按时回家就可以。唉，这个事情我该怎么去教育他呢？

第二天正好有一节作文课。

“同学们，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人是哪几个呢？拿出笔，写出五个。”

“爸爸，妈妈，兄弟姊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为什么你写的是这五个人呢？把理由说给同桌听听。”

一时间，欢呼雀跃。教室里，满是美好温馨的畅谈。

“拿出笔，划掉其中的一个。”

兴奋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听到这个号令，同学们诧异地互相看看，拿起了笔，很快地划去了一个。

“小华，你划去的是谁？”“叔叔。”“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想划。”

这是我们班最小的一个女孩，她有点尴尬。我又询问了几个同学，最终的答案多半是因为要留下那四个，所以不得不划去这一个。

“同学们，拿起笔，再划去一个。”

一阵不约而同的轻叹声在教室上空盘旋，空气变得有些凝重，一开始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

“小思，你划去的是谁？”“爷爷。”“当你提笔划去爷爷的名字时，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爷爷非常疼爱我，他现在在老家，虽然不跟我住一起，但他时刻都在关注我的消息，我基本上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只要我取得一点成绩，他总会打来电话夸我，还经常会寄来一些我爱吃的特产……”

小思有点哽咽的声音让后排的两个女生使劲地眨着眼睛， 可能是小思的诉说激起了她们的伤感，也可能是我的要求太残酷了，让她们左右为难。可是，我必须得“残酷”的继续。

“同学们，我知道我的要求让大家为难了。我只能很抱歉的告诉大家，我们还要继续，请再次拿起笔，再划掉一个。”

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不愿意抬头看我。不管我如何发问，始终不见平时林立的小手。我只好点名让他们回答——

“小涛，你划掉的是谁？”“爸爸。”“当你提笔划掉他的时候，你想對爸爸说什么？”“我想说，爸爸，谢谢你给我的爱……”

平时那么一个外向刚强的小男子汉，已经沉默难言。我也不再追问。

教室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洗礼，却没有重生后的喜悦，气氛愈发沉重。

“同学们，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太多的人给了我们温暖。正因为我们每天都沉浸在爱的包围中，我们反而会觉得，这些爱，很稀松平常。当老师要你们划去其中的名单时，大家都不愿意，因为在那一刻，你才突然意识到，所有这些爱与关怀，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谁也割舍不下。所以，很多同学非常难过，甚至悄悄流泪，这说明你们已经长大了，已经懂得思考，懂得爱。也许，在刚才的过程中，还有的同学想到了更多，那么，现在就提起笔吧，写下你自己的心情，写出你对爱的理解……”

课间巡视的时候，我发现了这样的标题：爱，无价;珍惜你的所有;假如失去这份爱;妈妈，对不起……我还看到我们班最调皮的男生脸上都露出无比认真的神情，正在专注地书写着。那一刻让我深深地感觉到，天底下，没有比孩子的心灵更纯洁的地方。爱，就是最好的教育。

这节作文课，小明听得特别认真，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知道，他能够听到我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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