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未来20年教育发展的战略指引——基于对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的分析

王建梁 王秀文

(华中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自1991年经济市场化改革以来，拥有世界第二大人口的发展中国家印度实现了经济的高速增长，2019年印度国内生产总值GDP约为2.85万亿美元，超过英法两国，跻身世界五强。(1)Joe Myers,“India is Now the World’s 5th Largest Economy,”World Economic Forum, February 19, 2020,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20/02/india-gdp-economy-growth-uk-france/.印度经济的跨越式发展离不开教育的促进作用，印度政府一直将教育视为实现国家经济发展、政治稳定、社会和谐的重要工具，于2001年发起了普及基础教育计划(Sarva Shiksha Abhiyan)，2009年出台了《儿童免费和义务教育权利法》(Right of Children to Free and Compulsory Education Act, 2009)，2013年开始了“高等教育使命”计划(Rashtriya Vchchattar Shiksha Abhiyan)。2014年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Damodardas Modi)获得大选胜利担任总理之后，高度赞同前总理瓦杰帕伊(Atal Bihari Vajpayee)提出的“知识大国”主张，更加积极主动地以教育促进印度的崛起，以实现“让21世纪变成印度的世纪”的雄心壮志，在其上任第二年便开始启动制定新的国家教育政策，经过长达5年的磋商咨询，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20,NEP 2020)于2020年7月29日正式颁布。

2015年是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开局之年，作为一个欲在世界舞台担负更大责任的发展中大国，印度始终坚定不移地履行可持续发展承诺。新教育政策秉承了可持续发展议程的精神，为印度未来20年教育发展提供了一个总体的战略规划，期望“到2040年印度可以拥有世界首屈一指的教育体系，所有的学习者(无论社会经济背景如何)都能够平等地获得最优质的教育”，提议对各级各类教育进行全方位改造，以建立与21世纪教育的理想目标相一致的新教育系统。这是印度未来20年教育发展的最高纲领性文件，也是21世纪的第一项国家教育政策，对印度的教育发展具有里程碑意义。

一、制定背景

《国家教育政策(2020)》是21世纪以来印度的第一项国家教育政策，其制定与颁布都体现着时代发展的印记，一方面呼应了可持续发展议程下全球教育生态的整体发展态势，积极应对第四次工业革命和知识经济的挑战；另一方面延续了印度一以贯之的以教育政策指导教育实践的优良传统，并肩负着着解决国内教育现实难题的重任，有助于将印度打造成一个充满活力的知识社会和全球知识超级大国。

(一)国际：应对工业4.0时代和知识经济带来的新挑战，顺应全球教育整体发展态势

1.知识经济背景下抢占教育信息化和人工智能国际市场的外在需求

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知识和信息的生产、创造、流通、分配、传播和应用为基础的知识经济作为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悄然兴起。在教育领域，知识经济则对教育信息化提出了新的要求，信息化时代教学的个性化、学习的自主化、任务的合作化、环境的虚拟化等教育新生态使得各国都对教育信息化的发展予以高度重视，并从战略部署和基础设施建设两方面出发促进国内教育信息化的开展。韩国从1996年起每隔五年发布一次教育信息化发展规划，同年也开始建立教育信息服务系统，以期为全国师生开展数字化学习提供网络及教育资源的支持。2013年美国发布“连接教育”计划(ConnectED)，旨在打造一个适合数字化学习的强大生态系统，使美国教育在五年内向数字化学习过渡。2016年，日本制定了《教育信息化加速计划》，提出要建设“智慧学校”，并重新定义下一代国民所需要的信息应用能力。(2)吴砥等.发达国家教育信息化政策的推进路径及启示[J].电化教育研究,2017,(9):5-13.近年来，阿尔法狗(AlphaGo)的超强自学能力及其卓越智能，再次让人工智能步入人们的视野，各国政府都纷纷出台多项战略规划或文件，建立人工智能工作室来探索与推动人工智能发展，(3)李海峰,王炜.国际领域“人工智能+教育”的研究进展与前沿热点——兼论我国“人工智能+教育”的发展策略[J].远程教育杂志,2019,(2):63-73.例如美国在2019年6月发布的《2019年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计划》极大地指引了未来美国人工智能赋能教育发展的方向。(4)袁利平,陈川南.美国教育人工智能战略新走向——基于《2019年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计划》的解读[J].外国教育研究,2020,(3):63-78.由此可见，如何在知识经济背景下抢占教育信息化和人工智能的国际市场已成为世界各国教育改革的重要背景及动力。

2.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中全球教育向教育4.0过渡的内在需求

日益严峻的全球就业形势及不断提高的雇主对新技能的需求，使得普遍受到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影响的教育系统与就业市场脱节，旧有的教育模式多依赖直接教学和被动的学习方式。(5)Oded Galor and Omer Moav, “Das Human-Kapital：A Theory of the Demise of the Class Structure,”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73,no.1(January 2006): 88.当前，基于数字革命的第四次工业革命驱动社会从工业时代逐步过渡到信息化时代，促进了前所未有的技术、工业和社会创新的激增，也刺激着教育形态的改变，要求教育系统尽快过渡到第四次工业革命下的新模式。在此背景下，教育4.0应运而生，教育4.0是对第四次工业革命需求的有效回应，通过建立新的教育制度、模式和系统，使学习者掌握生活技能和创新创造技能，通过人和技术相结合实现新的可能，以更好地适应未来的工作，满足生产力的需求。教育4.0新时代要求创建具有个性化和自定进度、可及性和包容性、基于问题和协作性、终身学习和学生自我驱动四大关键特征的学习生态系统，致力于将年轻一代培养成为具备全球公民技能、创新创造力、技术技能和人际交往技能四项关键技能的生产贡献者。(6)王永固等.教育4.0全球框架：未来学校教育与模式转变——世界经济论坛《未来学校：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定义新的教育模式》之报告解读[J].远程教育杂志,2020,(3):3-14.综上，新时代的学习者需要在掌握基本的读写能力基础上学会学习和创新，习得终身增长的知识和技能，以随时根据社会的变化而不断发展，实现教育4.0的构建。

3.各国纷纷进行科学的教育发展规划以满足教育发展的导向需求

随着21世纪全球化时代的来临、全球性问题不断增多，教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面对一整套难以应付的、庞大且复杂的新任务、新问题及新压力。针对此种情况，许多国家都采用了教育优先发展的重要战略，从发达国家到发展中国家都加紧制定科学的教育发展规划，加速推进教育改革。2006年日本修订了推行长达60年之久的《教育基本法》，发布了旨在重塑日本“教育民族”以确保日本学习者拥有21世纪所需的知识、技能、态度和价值观的《促进教育基本计划》。(7)日本文部科学省 [EB/OL]. https://www.mext.go.jp/en/policy/education/lawandplan/title01/detail01/sdetail01/1373815.html, 2020-10-15.2008年俄罗斯发布了《2020年前的俄罗斯教育——服务于知识经济的教育模式》报告，拟建立服务于知识经济和俄罗斯社会创新发展的新教育模式。我国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在2010年颁布，明确提出“到2020年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基本形成学习型社会，进入人力资源强国行列”的战略目标。综观21世纪以来各国的教育政策，可以看出各国都加紧制定科学的教育规划以履行国际教育承诺、绘就未来教育发展蓝图。因此，印度必须面向未来，面向世界，及早谋划并超前部署其教育政策，以促进本国教育的发展。

(二)国内：延续教育政策指导教育实践的优良传统，回应国内外的教育发展需求

1.延续印度一以贯之的以教育政策指导教育实践的优良传统

在印度社会中，教育一向拥有崇高的地位，无论是在追求国家独立的斗争过程中还是在独立后的发展中，印度都始终强调教育对于民族独立及进步的重要作用。独立之后印度教育经过20年的初步发展，有所进步，仍面临着构建适合印度国情的教育体系的任务。这催化了印度独立以来第一份国家教育政策的诞生。(8)王晓辉.比较教育政策[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352.该政策强调建立“10+2+3”的全国统一的教育体系，并强调教育作为一种特殊的投资，是物质和精神全面发展的基础，将极大促进印度教育的发展。(9)瞿葆奎.教育学文集 (第24卷) 印度、埃及、巴西教育改革[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300.随后，在20世纪80年代世界教育改革浪潮的影响下，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Rajiv Gandhi)于1985年1月宣布制定一个新的国家教育政策以指导印度教育改革，次年《国家教育政策(1986)》得以颁布，该教育政策作为印度的第二个国家教育政策，旨在建立一个为所有学生(不论宗教、种姓、性别和地域)提供教育的国家教育体系。印度前两大教育政策都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立足于21世纪新的现实境遇，印度欲延续传统，制定新的国家教育政策以指引教育的未来发展。

2.回应印度教育在世界舞台上所面临的挑战

经济市场化20多年来，印度的国内生产总值不断增长，其教育的质量和数量都得到了较大提高，但教育发展在世界舞台上还处于相对劣势的地位。首先，印度教育在实现全民教育目标方面有待进步。2015年全民教育发展指数为0.790，(10)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青年与技能：拉近教育和就业的距离[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3.309.仍然处于指数较低的国家行列之中，离实现全民教育目标还存在一定差距。其次，印度高等教育发展面临挑战。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还比较低，2016年仅有26.8%，而我国的这一比例为48%，(11)世界银行[EB/OL].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SE.TER.ENRR, 2020-10-17.与同为发展中大国的中国相比都存有巨大差距。另一方面印度在高等教育国际化中仍处边缘地位。2018年印度为世界贡献了75万出国留学生，超过同年中国的出国留学生(66.2万)，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印度的国际生人数，2018-2019年度约为4.7万名，仅为当年印度出国留学生人数的零头。(12)Tatiana Belousoua,“Will India Host More International Students Post-COVID?”University World News, February 6,2021.为了回应印度教育在国际上面临的挑战，尽快实现全民教育目标，提升印度教育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印度急需新的教育政策指引未来教育发展的方向，以促进印度教育系统的转型。

3.出于解决印度国内教育难题的现实需要

全球化时代印度教育不仅面临一系列国际挑战，国内也不乏大量现实难题亟待解决。首先，印度教育的整体质量不高。印度在2009年国际学生评估项目(The 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PISA)测试中表现欠佳，在74个参与国家和地区中排名72，这表明印度的义务教育质量有待提升；(13)FE Online, “What is PISA Test? India is Taking Part First Time Since 2009;Check Questions, Rankings, Scores, Subjects,”Financial Express,September 11,2018,https://www.financialexpress.com/education-2/what-is-pisa-test-india-is-taking-part-first-time-since-2009-check-questions-rankings-scores-subjects/1309185/.与此同时，印度的一流大学稀少，2010-2011年度的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中印度未有一所大学入榜，其他的排行榜也只有印度理工学院偶尔能排进前300名。(14)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 [EB/OL]. https://www.timeshighereducation.com/cn/world-university-rankings/2011/world-ranking#!/page/0/length/25/sort_by/rank/sort_order/asc/cols/undefined,2020-10-17.其次，受宗教、种姓和部落多样性等因素的影响，印度的教育公平问题尤为突出，以高等教育为例，一方面，印度女性在高等教育中处于严重不利地位，2015-2016学年，本科阶段管理学、法学以及工程与技术等热门学科的女性在学人数比率远低于男性，分别为37.33%、31.45%和28%。(15)印度教育部(原人力资源开发部) [EB/OL]. https://www.education.gov.in/sites/upload_files/mhrd/files/statistics-new/AISHE2015-16.pdf, 2021-03-24.另一方面，处境不利群体(主要包括表列种姓、表列部落和其他落后阶层)获得高等教育的机会远远落后于其他社会群体，据统计，在2010-2011年度的大学新生中，表列种姓占11.1%, 表列部落仅占4.4%, 尚未达到宪法规定的15%和7.5%的配额。(16)刘志民等.印度高等教育性别不平等现象及其政府应对措施[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4):18-22.最后，印度目前不仅高端人力资本的存量远不能满足经济增长的需求，还深受人才流失问题的桎梏。世界银行的《2016年移民和汇款概况》(Migration and Remittances Factbook 2016)报告显示：印度高居世界十大移民来源国之首，(17)Natalia Buga and Jean-Baptiste Meyer, Indian Human Resources Mobility: Brain Drain Versus Brain Gain(Italy: Robert Schuman Centre for Advanced Studies,2012),02, https://cadmus.eui.eu/bitstream/handle/1814/23482/CARIM-India-RR-2012-04.pdf?sequence=1&isAllowed=y.印度每年流失的高素质人才是其回流的30倍，成为全球人才流失研究的典型案例。(18)吕文晶,刘进.“一带一路”国家如何走出“人才陷阱”——以俄罗斯、印度和以色列为研究对象[J].江苏高教,2018 , (5):93-97.为了解决国内长期存在的教育难题，印度急需新的教育政策对其教育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二、制定过程

印度新教育政策是在莫迪政府领导下，经过政策提出、框架制定、初稿拟定、草案形成和政策颁布五大环节，历时五年之久制定而成的，是自上而下的利益相关者决策的结果，其制定时间之长、过程之科学合理都体现了印度对于新教育政策的重视。

(一)政策提出到框架制定阶段(2014.4-2015.10)

制定新教育政策的设想最初是印度人民党(Bharatiya Janata Party)2014年4月7日在人民院(Lok Sabha)选举中提出的民意承诺之一。人民党提议成立一个全国教育委员会，考察印度的教育状况并提出改革意见，在此基础上实施一项新的教育政策以满足人们对于优质教育的需求。(19)Bindiya Bhatt, “Full text of BJP’s Manifesto for 2014 Lok Sabha Polls,” News Nation, April 07,2014, https://english.newsnationtv.com/election/lok-sabha-election/full-text-of-bjps-manifesto-for-2014-lok-sabha-polls-38189.html.政府一直在为兑现自己的诺言——制定新的教育政策而努力。

为了深入了解并满足印度青年的当前和未来发展需求，制定出一个具有高度适切性的新教育政策，主管教育的人力资源开发部宣布通过“基层协商方法”制定新教育政策，初始的协商咨询阶段为2015年的一月到十月。2015年2月14日，人力资源开发部召开了高级别会议，向大学拨款委员会(University Grants Committee)和全印技术教育委员会(All India Council for Technical Education)等机构就新教育政策的制定征求意见及建议。2015年3月21日，人力资源开发部与各邦教育部长及秘书举行了协商会议，了解邦一级教育的现状并倾听其建议，积极与邦政府进行磋商。同年10月31日，新教育政策发展委员会(Committee for Evolution of the New Education Policy)成立，由前内阁秘书施里·茨尔·苏布拉曼尼安(Shri TSR Subramanian)担任主席。新教育政策发展委员会成立后积极采取自上而下的方法，综合了委员会与中央教育各部门、各邦教育部长等的讨论意见，设计出一个涵盖33个主题(其中学校教育13个主题，高等教育20个主题)的咨询框架。

(二)框架制定到初稿拟定阶段(2015.10-2016.5)

咨询框架大致确定了新教育政策的相关内容，随后新教育政策发展委员会围绕33个主题在全国各地区举行了磋商会议，并着重参观了北部新德里、西部古吉拉特邦的高等教育机构，与国家教育规划与管理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al Planning and Administration)的专家学者、管理人员等会面，致力于搜集有关起草新教育政策的重要意见和建议。最后，委员会共收到107份不同长度和内容的建议，涉及中小学、高等、技术教育及教育治理有关的多个主题。基于最初的咨询框架及相关建议，新教育政策发展委员会于2016年4月30日向人力资源开发部提交了《新教育政策发展委员会关于新教育政策的报告》(Report of the Committee for Evolution of the New Education Policy)，从新教育政策的制定背景、方法及印度当前的教育现状及困境出发，围绕33个具体的主题提出了诸多建议，以期发展教育促进印度的政治、经济及社会转型。(20)联合国教科文组织[EB/OL]. https://planipolis.iiep.unesco.org/sites/planipolis/files/ressources/india_report_committee_new-education-policy-2016.pdf ,2020-10-17.

随后，人力资源开发部根据上述报告发布了《2016年国家教育政策草案的某些意见》(Some Inputs for Draft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16)，这一报告在某种意义上是新教育政策的初稿，构想了印度未来教育发展的框架，总结了以往两大教育政策未完成的议程，以及当前和未来印度教育所面临的挑战，构想了一种能够确保所有人拥有包容性的优质教育的教育体系，前所未有地侧重于提高各级各类教育的质量，尤其强调印度的传统、历史及价值观在塑造新时代印度教育体系的重要作用。(21)印度教育部(原人力资源开发部)[EB/OL]. https://www.mhrd.gov.in/sites/upload_files/mhrd/files/nep/Inputs_Draft_NEP_2016.pdf ,2020-10-17.

(三)意见拟定到草案提出阶段(2016.5-2019.5)

相关报告和意见的出台引起了人们的热烈讨论，2016年8月4日，上述两份文件被提交至议会两院并于2016年10月11日议会期间就国家教育政策草案举行了“教育对话”，讨论新教育政策的相关内容。随后，人力资源开发部于2017年6月24日任命了著名科学家主持新教育政策的制定，在其指导下，拥有11名成员的国家教育政策草案委员会(Committee for Draft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成立，其成员均是教育领域远见卓识的校长、教授等专家。该委员会在前两份关于新教育政策的文件基础上最终形成了详细的《2019年国家教育政策草案》(Draft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19)(以下简称《草案》)，该草案长达484页，涉及中小学教育、高等教育、其他重点领域教育、顶层设计和保障措施五大方面的内容，提议对印度整体的教育体系进行改革。考虑将人力资源开发部改为教育部，并建立国家教育委员会，增加对教育的公共投资，并更加重视教师培训、职业和成人教育。《草案》与最初的咨询框架相比，内容更加聚焦，主要围绕23个主题(中小学教育8个、高等教育10个、其他重点领域4个、顶层设计和保障措施1个)提议对印度教育进行改革，该草案最终于2019年5月31日向人力资源开发部提交以供政府参考。

(四)草案形成到政策颁布阶段(2019.5-2020.7)

自国家教育政策草案委员会提交《草案》之后，人力资源开发部网站和MyGov Innovate网站都上传了《草案》内容，并开启了意见咨询通道，面向大众征求相关的意见。2019年7月9日该委员会与教育部各部长举行会议协商，当月的31日议会期间再次围绕新教育政策进行了讨论。2019年9月21日，中央教育咨询理事会(Central Advisory Board of Education)在新德里召开了关于国家教育政策草案的特别会议，与中央和各邦政府的教育部长及官员、人力资源开发部高级官员等人共同讨论国家教育政策草案，与会人员围绕《草案》的相关内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也高度肯定了国家教育政策从在线磋商、基层到国家一级的磋商再到主题磋商制定过程的科学合理性，都期望通过形成“新教育政策”来建立“新印度”。

《草案》在面向大众征求意见期间采取了自下而上的方法，是一场真正的民主运动，为印度的每一个公民都提供了参与决策的机会，共计收到了来自25万个村庄、6600个街区、6000个城市地方机构、676个地区和36个邦的20万余条建议。最后，在综合前期讨论和民众意见的基础上，形成了66页的文本，并命名为《国家教育政策(2020)》，由联邦内阁于2020年7月29日批准并颁布。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把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的制定过程用简图表示如图1：

三、核心内容

《国家教育政策(2020)》对印度教育领域许多沉疴已久和日益增长的发展问题都进行了回应，体现了国际化和本土化的特征。一方面该政策坚守了印度的传统和价值体系，以印度丰富的古代知识和思想遗产作为政策的指导之光，强调对于知识(Jnan)、智慧(Buddhimatta)和真理(Saty)的无上追求，以“教育不仅要培养读写能力和计算能力等‘基础认知能力’，也要培养诸如批判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高阶认知能力’，更要培养社会道德及情感能力等”为原则。另一方面该政策的主要内容体现了可持续发展议程的精神，涉及从幼儿教育到高等教育以及从正规教育到非正规教育的所有教育层次，内容相当丰富。

(一)新教育政策设想对中小学教育制度进行重大改革

《国家教育政策(1968)》提出全国要采用统一的学制结构的设想，随后印度基本形成“10+2+3”的教育制度，为印度教育的普及和发展发挥了应有的作用。然而，为了适应知识经济时代新教育理念的需要，新教育政策提议对教育制度进行重新配置，其中小学学制从以往的“10+2”转变为现在的“5+3+3+4”，分别为基础阶段、预备阶段、初中阶段、高中阶段四大阶段。其中基础阶段包括3年的幼儿保育与教育，2年的小学教育，覆盖了3-8岁儿童的就学；预备阶段则是针对8-11岁儿童的3-5年级的教育；初中阶段覆盖11-14岁的6-8年级的学生；高中阶段分为两大阶段，分别是9-11和11-12年级共四年，学生一般为14-18岁。新教育政策变化最大的地方则是幼儿保育与教育及高中教育阶段的改革。

首先，因为超过85%的儿童大脑发育发生在6岁之前，对幼儿进行适当的照顾及合理刺激将有利于确保幼儿大脑的健康发育和成长，为后续学习奠定坚实基础。新教育政策高度重视幼儿保育和教育，将3-6岁儿童的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阶段，并提倡在基础阶段提供基于游戏、活动和发现的学习。这不仅是可持续发展目标4.0的要求，即“到2030年，确保所有男女童获得优质幼儿教育、保育、学前教育，为他们接受初等教育做好准备”，也标志着印度从国家层面普及幼儿教育与保育，将义务教育阶段年限向低年级阶段延伸，覆盖了3-14岁儿童，这将有效促进印度免费义务教育的普及，也是缩小社会差距的有力措施。

其次，高中教育作为初中教育的延伸，在学科内容学习的基础上强调学科内的体验式学习和跨学科探索，通过深度学习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与自主学习的能力。印度新教育政策将高中教育从之前的2年制变为4年制，年限的延长一方面体现出高中教育的重要地位，在确保学生完成免费、公平而优质的义务教育基础上充分发挥高中教育的育人与选拔功能，也有助于促进高中教育阶段与高等教育的衔接。总之，新教育政策在中小学教育制度改革方面创新学制的阶段划分，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从学前教育到第12年级各级教育的普及，为印度教育在未来20年实现幼儿发展和学前教育普及、中小学教育普及、青少年扫盲等目标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二)中小学阶段聚焦于21世纪能力的培养，提出能力导向的整体性教育体系

2009年印度参与PISA测试结果堪忧，也从侧面凸显印度正处于学习危机中：小学的很大一部分学生(超过5000万)不具备基本的读写及计算能力，严重影响后续学习的开展。在此背景下，新教育政策提出以21世纪关键能力培养为导向，倡导在课程、教学、评价三个方面展开改革以服务于能力为导向的整体性教育体系。

首先，在课程方面，新教育政策设想方向是整合课程内容，降低课程难度。具体而言，整合中小学阶段所需要的特定技能和价值观并将其融入《国家课程框架》；禁止中学阶段“人文”和“科学”课程、“职业”和“学术”之间的硬性分离；赋予学生自行选择、设计学习计划的灵活性。其次，在教学方面，新教育政策强调学习方式转变的重要性，要求以体验式和跨学科学习为主，让教学具有更大的深度、更强的批判性以培养学生应对未知挑战的关键能力。再者，新教育政策认为评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改进教学过程以优化学生的学习与发展，因此，新教育政策强调从终结性评价转变为形成性评价，提倡学校使用360度多维透视的进度卡对学生进行评估，该进度卡包括了自我评估、同伴评估以及教师评估，还将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评估中心作为教育部的评估标准制定机构，以实现制定学生规范、标准和指南的基本目标。

印度新教育政策以面向未来的21世纪能力培养为导向，突出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交流与合作技能、个人和社会技能等高阶思维的培养与发展诉求，强调在全球教育生态系统都重视21世纪高阶能力培养的时代，儿童不仅要刻苦学习，而且还要学会如何学习，这将减轻人们被人工智能取代的风险。

(三)高等教育阶段倡导跨学科人才培养，推进高等教育管理机构的重组与合并

印度的高等教育目前面临生态系统高度分散、受过高等教育的失业者螺旋上升、高等教育机构的治理低效和领导能力欠佳等挑战。(22)Younis Ahmad Sheikh , “Higher Education in India: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Journal of Education and Practice 8,no.1(January ,2017): 40.鉴于21世纪的发展需求，印度的高等教育系统亟待改革，新教育政策对高等教育的改革向内围绕“跨学科”这一关键词，高度重视跨学科人才的培养，并向外推进高等教育管理机构的重组与合并。

首先，新教育政策建议现有的高等教育机构都必须转变为多学科机构，构建充满活力的多学科社区，强调高等教育人才培养要以学生为中心，为学生提供跨学科的教育以培养未来社会需要的跨学科复合型人才；设立学分银行，以数字形式存储学生从各大高等教育机构获得的学分，学分达到一定数量，学生即可获得相应的学位；同时，高等教育机构可以灵活地为学生提供不同的学位和硕士课程设计，本科学位课程为期3-4年，硕士课程为期2-3年，在本科阶段为学生提供中途退出选项，任何一学年退出的学生都可以获得适当的证书，同时学生也可以选择综合的5年制学士和硕士课程。学分银行和灵活的课程选择都为跨学科人才培养孕育了更多的可能性。此外，为了解决高等教育管理政出多门、官僚主义盛行、问责不足等问题，该政策设想建立统一的高等教育委员会(Higher Education Commission of India)，下设四个独立的垂直部门——负责监管的国家高等教育监管委员会(National Higher Education Regulatory Council)，用于制定标准的普通教育理事会(General Education Council)，用于资助的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Higher Education Grants Council)和用于认证的国家认证委员会(National Accreditation Council)，统筹管理高等教育事务，以强化高等教育管理机构的科学治理，重新激发高等教育部门的活力并使其蓬勃发展。这样的系统架构将通过消除不同角色之间的利益冲突来确保功能分离的原则，达到提升高等教育质量的目的。

新教育政策在高等教育阶段“跨学科”的设想，既是“返古”，又是“开新”。一方面，多学科的构想有着印度深厚的历史渊源，印度学者认为，古代印度的世界级高等教育机构，如塔克沙希拉、纳兰达、维克拉姆希拉、瓦拉比等就是跨学科的教学和研究机构。另一方面，跨学科的倡议凸显了未来社会和第四次工业革命对于复合人才高阶能力的需求，只有跨学科、交叉学科及多学科才能驱动重大原始创新。

(四)强调印度教育体系根植于印度精神，发挥教育的人文价值

印度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是一个民族和宗教众多、语言文化多样的国家，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人种、宗教、语言博物馆”，其文化宝库已延绵数千年，以艺术、文学作品、传统习俗、语言表达、文化遗产等形式外显出来。这些文化塑造了印度的传统及价值体系，在丰富公民文化自信和民族认同感方面至关重要。教育作为文化传承的一大载体，在继承传统和价值体系方面作用不容小觑，印度新教育政策设想的是一种根植于印度精神、以印度为中心的教育体系，将主要从艺术教育、古典语言学习两个方面传承印度的价值内核。

首先，在艺术教育方面，新教育政策提倡从幼儿保育与教育开始发展儿童的艺术意识，并且向所有学段的学生提供各种印度艺术教育的课程，采用跨课程的艺术整合教学方法，利用艺术和文化的各个方面及形式作为跨学科学习的基础，将艺术整合教育嵌入课堂教学之中，让学生在各个层次的学习中吸收印度的精神风气。其次，在语言学习方面，印度是一个典型的多语种、多方言的国家，语言环境极其复杂。印度独立后其语言教育政策可以归结为“三语模式”，具体指第一语言是母语或区域语言；第二语言是在非印地语地区学习印地语，印地语地区学习本地区外的一种语言；第三语言是英语。(23)刘长珍.从单语主义到多语主义的转变—印度语言政策研究[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2015.在联合国提倡的“以母语为基础的多语教育”背景下，(24)谭笑,唐承贤.语言多样性与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来自东南亚的启示[J].语言政策与语言教育,2017，(1):41-48.新教育政策提出要尽快推行“三语模式”，尽可能直到第五年级(最好是第八年级)都以母语和区域语言进行教学，鼓励双语授课教学，并提出进行更多的体验式语言学习的设想，以在语言的交流与互动中践行多语言学习的理念，实现语言的可持续发展。

从新教育政策的一体化的教育体系、能力导向的教育目标及跨学科的高等教育设想中都可管窥印度教育的优良传统——教育不仅仅是知识的掌握，更是要充分释放学生潜能，完全解放学生以实现自我，这是新教育政策力图传承和发展的印度精神内涵，也表明了印度未来20年要以教育推动文化、艺术以及语言可持续发展的决心。

四、印度社会对于新教育政策的反应

新教育政策是继1968年、1986年国家教育政策之后，印度在教育方面所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自颁布以来，便引起了印度社会的热烈讨论。总体来看，印度社会对新教育政策的反响可分为两大倾向，一方面高度肯定新教育政策作为印度未来教育发展的方向指引的重要价值，另一方面对新教育政策的内容实施提出强烈质疑。

(一)正面肯定《国家教育政策(2020)》对于印度教育的导向价值

《国家教育政策(2020)》是21世纪印度推进教育发展，建设全球知识超级大国的纲领性文件，对印度的教育发展提出了全局性、战略性和指导性的建议，收获了印度社会的广泛好评。

首先，新教育政策高瞻远瞩，将可持续发展议程置于印度的背景之下，提议改革印度的整个教育系统，为建立一个整体的、跨学科的和能力主导的新教育体系指明了方向，并结合印度的具体实际设立了具体的成人识字率、初等、中等和高等教育中的性别均等指数以及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等目标，以通过《国家教育政策(2020)》对印度教育体系进行全面改革，以顺利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彰显一个崛起中的负责任大国形象。

具体而言，新教育政策对未来20年印度教育发展的整体走向提出了科学和美好的设想。一方面，新教育政策将3-6岁的幼儿保育与教育纳入学校教育体系，该年龄段也已被全球公认为是儿童心理能力发展的关键阶段，关于幼儿保育和教育课程基于游戏的主张凸显了印度教育界紧跟时代发展步伐，认识到3-6岁作为儿童发展关键期的重要性，普及幼儿保育与教育并将其作为新教育制度的一部分，使得幼儿的身心健康都得到了同样的重视，有助于提高识字与计算能力，以达到新教育政策制定的五年目标——要求所有的印度人掌握基本的识字与算术技能，将有助于印度从教育的初始阶段摆脱文盲的烙印，走出学习危机。另一方面，中小学阶段的改革覆盖了教育的各个子部分，新教育政策的目标是普及学前到中学的教育，通过开放式的教育系统将2000万的边缘儿童纳入主流学校，使得印度2030年的学校教育毛入学率达到100%；并提出了“5 + 3 + 3 + 4”的教育制度，取消学术与职业两轨之间的区隔，打破学科之间的障碍并将学科知识与社会实践经验相联系，实施体验式学习以促进学生21世纪能力的增长。这是全面且系统的改革，将极大改善印度的中小学教育，打破学科之间的障碍并将其与社会的实践经验联系起来，体验式与跨学科学习的倡导都是基于社会需求及挑战而制定的，以充分服务于学生的能力建设，(25)Rahul Yadav,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Evokes Mixed Reactions among Academicians,”Outlookindia, July 29, 2020, https://www.outlookindia.com/newsscroll/national-education-policy-evokes-mixed-reactions-among-academicians/1905418.这与莫迪总理发起的“技能印度”(Skill India)运动一脉相承。此外，到2030年，印度可能成为世界上年轻人最多的国家，拥有令人羡慕的人口红利优势。为了满足年轻人对于艺术、人文科学、研究等需要，新教育政策在高等教育阶段跨学科人才培养倡议、学分银行、高等教育监管机构的合理化和机构的逐步自治等设想都将有助于确保教育系统为青年人提供多样化的生活技能，让学生为多样化的职业做好准备，这将有可能改变印度青年人担负起全球角色的方式，(26)Pooja Malik, “Industry Reactions on New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NEP 2020),”Business World, July 30,2020, http://www.businessworld.in/article/Industry-Reactions-On-New-National-Education-Policy-NEP-2020-/30-07-2020-303103/.促进印度青年人产出多元化的新知识和新产品，并以学术出版物、版权和专利的形式获得更多的知识产权，实现将印度建设成为一个知识强国的目标。(27)Mamidala Jagadesh Kumar,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How does it Affect Higher Education in India?”IETE Technical Review 37,no.4(August ,2020):327.最后，新教育政策精神在莫迪总理的指导下也高度重视印度本土语言、文化和传统的传承，这与国家志愿组织(Rashtriya Swayamsevak Sangh，RSS)所信奉的“复兴印度教以建立印度民族”的精神高度一致，强调要将印度建设成为一个社会文化组织，(28)Hua Xia, “India's New Education Policy Evokes Mixed Reaction, ”XinHuanet, July 31,2020,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20-07/31/c_139254644.htm.更与莫迪政府所倡导的爱国教育一脉相承。

综上，新教育政策是在新冠肺炎肆虐印度所引发的教育危机背景下正式颁布的，其颁布既有短期缓解民众的教育焦虑的功效，又在传统与现代发展中寻求印度教育的平衡，为印度教育的未来发展指明方向，有助于印度逐步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心。

(二)质疑新教育政策的内容不切实际，缺乏支持资金及配套行动计划

印度始终以国家教育政策作为教育发展的根本指导方针，《国家教育政策(2020)》也沿袭了这一传统，作为印度的第三个国家教育政策，对21世纪印度教育发展进行了长远展望。新教育政策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但是与之相对应的实施方案尚未颁布，新教育政策极易成“空中楼阁”，大量的实践问题也会接踵而至。因此，新教育政策也被印度社会诟病沿袭了“不切实际”的传统，期望其更注重相关配套实施方案的建设。

首先，新教育政策所制定的目标较为宏大，在一定程度上脱离实际。前人力资源开发部的沙希·塔鲁尔(Shashi Tharoor)表示：目前印度只有10%的公立学校可以使用计算机，只有4%的人可以使用网络连接，印度对科研和创新的总投资从2008年GDP的0.84%下降至2018年的0.6%，现有的高等教育入学率为25.8%，中小学入学率为68%，以现有的教育条件到2040年要想实现高等教育入学率达50%，中小学入学率100%的目标仍不切实际，资金的缺乏和实施方案的不明确使得该政策只是纸上谈兵。(29)Shashi Tharoor,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20 | Congress Says New Policy Pushed Through Without Consultation,”The Hindu, July 31, 2020,https://www.thehindu.com/news/national/nep-pushed-through-sans-consultation-says-congress/article32254631.ece.

其次，新教育政策使得教育市场化的倾向愈加明显，德里大学执行委员会委员拉杰什·贾(Rajesh Jha)表示，该政策允许私立学校和国外大学在印度的扩张，这将使得国内外利益相关者利用印度的教育市场谋求自身利益，建立一个针对富人和外国人的教育体系，这将使得印度教育管理难上加难。新教育政策表现出了强烈的集权化趋势，制定的目标都过于理想，但政府却作为不大，为私营部门提供了可乘之机，教育公平迟迟无法实现，教育质量的提升也会严重滞后。(30)Rajesh Jha,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20 | Why bypass Parliament, asks Tharoor,” The Hindu, July 31, 2020, https://www.thehindu.com/news/national/national-education-policy-why-bypass-parliament-asks-tharoor/article32233409.ece.

再者，新教育政策宣布将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体系，且准备研发针对学龄前儿童的课程，该倡议非常前卫但实施却较为困难。印度现有的学前教育师资体系非常薄弱，乡村托育中心主要在照顾孩子，确保其安全方面发挥作用，尚未触及专业教育以激发幼儿潜力这一领域，并且关于幼儿保育与教育的课程一旦制定，学前教育工作人员将会面临准入、资格认证、培训等各方面挑战。此外，国家教育规划与管理研究所的普里扬克·沙姆沙伊赫(Priyank Sharm)博士认为：根据印度宪法，学校教育政策和方案在国家层面由印度联邦政府提议，而各邦对方案的贯彻实施拥有充分的自由，分权管理的教育制度使得印度各邦独立运作自己的学校系统，从课程设置、教学方法、评价系统等都各不相同，新教育政策虽然提出了新学制的设想，拟将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体系，但是并未提及何时开始实施，在印度范围内形成一体化的教育系统仍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与此同时，新教育政策将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体系，这一强制要求可能会使得学前教育经费的需求急剧上升，进而加重地方财政压力，家长也需要面临接送孩子上学等困难。

最后，新教育政策提议将高等教育机构都转变为多学科机构，并为学生提供跨学科的教育，这一倡议带有一定的激进色彩。跨学科教育呼应了知识经济对于关键能力培养的需求，但要想实现真正的跨学科教育，需要涉及的是从高等教育课程到教学、再到评价乃至是管理等全方位整改，多学科机构的建立也要求印度大规模的“附属学院”系统得到调整。该倡议涉及的范围广、改革力度大，要想在20年之内实现这一目标，难免会对高等教育系统的正常运行产生影响，不一定符合高等教育发展的规律。

正如印度教育家韦塔·森古普塔斯(Meeta Senguptas)所言，新教育政策面临最严厉的批评是其“理想主义”，在愿景与任务实现之间仍隔着行动计划和实施方案的鸿沟。印度有学者提议新教育政策应该采取“利益相关者战略”，从联邦政府、各邦政府、各大教育机构以及公民四方面出发构建新教育政策的实施战略。(31)Sreeramana Aithal and Shubhrajyotsna Aithal, “Implementation Strategies of Higher Education Part of 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20 of India towards Achieving Its Objective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anagement, Technology, and Social Sciences(IJMTS) 5, no.2 (December 2020): 299.印度政府可参考相关学者的建议并在出台具体的行动方案方面加快速度。总之，新教育政策指引印度教育朝着正确方向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未来印度教育的新面貌值得期待。

五、结语

教育向来是印度发展议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独立以来印度接连颁布两大国家教育政策以充分发挥教育在促进民族振兴和国家进步方面的独特作用。《国家教育政策(2020)》作为未来印度教育发展的风向标，标志着印度在迈向未来方面踏出了关键一步，旨在通过构建新的教育政策建立“新印度”，该教育政策充分考虑到国际层面知识经济与工业4.0时代带来的外部冲击，在国内教育发展现状的基础上有力借鉴了各国以教育政策指引新时代教育发展的重要举措，经过长达5年的磋商最终得以颁布。新的教育政策制定过程民主公开，面向大众征求意见；内容全面，提议变革整个教育体系，并大力延续传统文化的优良传统，以适应本土化和国际化的发展需求。总体来看，新教育政策的制定过程实现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也使得印度教育发展的整体方向与可持续发展目标完全一致，符合世界教育发展的未来态势，是一项值得称赞的前瞻性政策。当然，新教育政策也不乏条文空泛、行动计划缺少、目标过于高远宏大等惯有问题，加上印度政府的实施易打折扣，新教育政策的落地实施还将面临重重困难。印度未来教育的整体走向还取决于联邦和各邦政府等利益相关者是否将新教育政策实施落到实处，其实施效果能否实现“21世纪是印度的世纪”的雄心壮志还需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