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本名徐子飞,江苏扬州人,1966年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诗刊》《星星》《星火》《延河》《读者》《青春》《绿风》等刊物,曾获2018年第3届“我们与你在一起”全国大型公益诗歌大赛首奖(金奖),出版个人诗集《扬州十月》《成都有雨》。
过家家
十几个留守孩子,不约而同,把心拴到了村里一棵年龄超大的槐树下,过家家的游戏,被他们不停地上演。
刚放学的玲玲,迫不及待,把书包、羊角辫,还有黄昏,一起背了进去。这次,轮到玲玲和一个叫小虎的男孩过起了家家,一块青石板,垫着两个小屁股,腰挺得像模像样,一个摆出——做妈妈的样子;一个摆出——做爸爸的样子。
其他的孩子,像约好似的,齐刷刷地亮开嗓子,对玲玲,使劲叫着妈妈;对小虎,使劲叫着爸爸。
两双小手,伸出来,在一本正经之后,学着长辈的口气,说着“乖,乖……”,对着一个个小脸蛋,捏了又捏。
一堆早早收集好的小石子,被夕阳包裹后,会被当成糖果,一块块地分发出去,再伴着孩子们开心的笑声,一块块地扔进不远处一条小河张开的嘴里。
他们事先用跪拜的方式,对着老槐树最高的枝杈发过誓了,谁当了爸爸妈妈,都不许离开,更不许去城里打工,而要带着其他的孩子,一起玩。
拼 图
村里之前慰问的一箱牛奶,很快把箱底,交给了玲玲。玲玲想起以前玩过的拼图,便拆开包装,撕去边边角角,整理出一块正方形的纸板。
几支色彩鲜艳的笔,迅速在纸板上画出一间屋子,再在屋子里,画一个爸爸,画一个妈妈,画一个爷爷,画一个奶奶,最后在靠门口的位置,画一个自己。
玲玲还在门口,画出一条大路,路很长,仿佛一下子就能通到城里,通到爸爸妈妈打工挣钱的地方。
一把心领神会的剪刀,在玲玲全神贯注的小眉头里。
把浓眉大眼的爸爸,从屋子里剪出来;
把留着漂亮长发的妈妈,从屋子里剪出来。
玲玲没有让剪刀,把自己和爷爷奶奶剪出来。
玲玲左看右看后,重新拿出画笔,把留在屋子里的眼神,加重了色彩,并拉长了拧着的眉头,仿佛添加了久久期盼的样子。
——想爸爸妈妈时,玲玲就会把剪出的爸爸,亲一亲,放回屋子里。
再把剪出的妈妈,亲一亲,放回屋子里。
就不听话
竖着栅栏的院子里,风不停地从没有规则的空格里窜进来,跑到一张小矮桌上,去翻看玲玲的数学作业。
玲玲用手挡了挡,又挡了挡。屋子里的爷爷,突然大声喊:玲玲,爸爸的电话。
玲玲,怎又不听爷爷的话了,回家揍你!
玲玲抓起电话时的激动,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就一下子沉默在爸爸一连串的呵斥里。
玲玲知道,不听爷爷话,是昨天和几个小朋友一起逃学,去村里老槐树下,把过家家的游戏,玩了一遍又一遍。
眼镜老师找上了门。
爷爷气得牙齿磨了又磨,把直到天黑才跑回家的玲玲,狠狠骂了一顿,还不解气,随即又把火气,通过电话,一股脑儿喷到了玲玲爸爸的身上。
面对爸爸从话筒里不停传出的严厉嗓音,玲玲回以一句“就不听话”,便和眼泪、哽咽一起,挂断了电话。
玲玲想起以前每次犯错,爸爸都会用奶奶做针线活的尺杆子,敲在自己身上,留下好长时间的疼痛。
可这次,玲玲一点也没有害怕,她多么想,能立即从身上拿出疼,交到爸爸的手上。
背 柴
后院的柴禾堆,把高度一降再降时,玲玲会和爷爷带好绳索,一起上山拾柴。
山虽然不高,但路却并不好好地延伸,左转右转的,时常有大坑小坑和陡峭的坡度,不停给爷爷和玲玲的步子,添加麻烦。
拾好柴,每次下山时,爷爷便会背上一大捆。
玲玲也想背,爷爷却不让。
玲玲为了帮气喘吁吁的爷爷搭把劲,就常把自己小小的背,弯在爷爷背柴的影子里。
有一次,爷爷崴了脚,玲玲才有了独自上山拾柴的机会。玲玲有板有眼,再现了爷爷捡柴捆柴的样子。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柴禾,任玲玲使了多大劲,分量过重的它们,就是不忍心跃上玲玲瘦小的背。
玲玲犯愁了,真想用爸爸给她买的玩具起重机,把这些柴禾全部吊回家。
玲玲想著想着,自己都笑了。
玲玲开始想办法,她把柴禾分成几小捆,再分几趟,一小捆、一小捆,踉踉跄跄地背下山。
夕阳不忍心,在山头停了又停,坚持着,让下山的路,留有温暖的余晖。
数星星
妈妈去年春节回家时,特意在打工的城市,给玲玲选了一本童话故事书。
书中第29页被玲玲用红笔圈过。
那一页的内容是说,想一个人时,就可以去数天上的星星,谁数星星的次数越多,所想的那个人,就回来得越快。
玲玲不知道把那一页翻了多少遍,她常常托起腮帮子想,月亮,肯定是这个童话的作者,不然,不会一有空,就带着好多的星星,把村里十几个留守的孩子,约到一起。
约到一起的地方,是村里学校的操场,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四周没有围墙,没有高大的树,风和鸟儿来去自由。
操场中间有升旗的水泥台子,孩子们都带着小凳子,用各种姿态爬上去,选好自己的位置,把头仰起,专心致志地拿出小手指,开始把一颗一颗星星,往手丫里掰。
1颗,5颗,10颗,16颗……
孩子们数着星星时,星星也在数着孩子:
15个,20个,9个,6个……
数着数着,别的孩子被瞌睡虫一个个领走了,只有玲玲,每次都等星星数到最后一个,才被凶巴巴赶来的爷爷,一边责骂着,一边拉着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