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昌
鲁迅先生《准风月谈》中有一篇文章《帮闲法发隐》,开篇便提到了丹麦文学家克尔凯郭尔《忧愁的哲理》里的一段话:“戏场里失了火。丑角站在戏台前,通知了看客。大家以为这是丑角的笑话,喝彩了。丑角又通知说是火灾。但大家越加哄笑,喝彩了。”
戏台失火是大事,丑角的通知也是如此正式而且十万火急。戏台下的看客们却将其当作丑角的表演,只管哄笑,甚至喝彩。大火是否蔓延,看客是否有死伤,不得而知,文章也没有了下文。
我的思想卻没有就此停止:丑角的“通知”何以如此不堪,如此正式且紧迫的通知何以成了一场闹剧?
丑角是一种舞台上的角色。舞台上的丑角们隐藏起真实的身份,以亦真亦假的错位审美表演博得观众的掌声。但当舞台上出现大火燃起的真实场景时,人们不信丑角的“真话”,仍然将其以舞台上丑角的身份对待,这就不仅是看客们的悲哀,同时也是丑角的悲哀了。
“丑角”是中国戏剧的一种程序化的角色行当,一般扮演插科打诨比较滑稽的角色。人们眼中舞台上丑角的言行当不得真:话要反过来听,事要反过来看。丑角一旦从舞台走入生活,真话常常当成了“笑话”。这还真就应了鲁迅的那句话:假面具戴久了,要想揭下来,是要带了皮肉的。
丑角是一种舞台艺术,然而我们却经常在生活中看到丑角的影子,比如某些为官者。他们习惯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真真假假,长袖善舞,热衷于表演,擅长的角色是“两面人”:嘴上说实事求是,但扶贫工作“刷白墙”;天天喊忠诚担当,但见到问题绕着走,玩太极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台前轰轰烈烈,台下“默默无闻”;会上表态慷慨激昂,私下传播小道消息惟妙惟肖。人们看惯了他们的表演,久而久之,便出现了“丑角”的效果:他们在台上即便喊破了嗓子,群众站在一边,则把他们当成“丑角”,不信之。
现代管理学之父德鲁克说:“领导者唯一的定力,是有追随的人。”如何让人们追随?靠目标、靠制度、靠体制,更核心的东西是靠领导者在人们心目中的看法和地位。恩格斯在《论权威》里说,权威不等于权力。权威的正当性在于人们内心的认可和自愿服从。《论语》说得更直白:“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一个有号召力的领导者,重要的是有着非凡的人格魅力,人们相信并愿意“追随”。
真实,才是最有力量的存在。一个领导者应当敢于直面民众,直面自己,把一个真实的自己交给群众。能够做到这一点,背后一定有着坚定的信念、任事的本领、良好的品德。此时,群众才不会心存芥蒂,才不会战战兢兢,你说的话才有人信服,群众才会跟着你一起共赴艰难。热衷于表演,迟早会被人看穿,最终失去群众。没有了群众,你还给谁当领导?
领导,说到底,是一项道德事业,品德是领导者权威的唯一来源。克尔凯郭尔担心“人世是要完结在当作笑话的开心的人们的欢迎之中”,我想到的是,克尔凯郭尔笔下丑角的“通知”可以给为官者上一堂课:如何让自己的号召不至于变成一场看客们的笑话?
图:付业兴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