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

老白看病回来了。村里人听说后便去了老白家。

“白支书，白支书。”

“爷爷跑出去了。”老白的小孙子嘴巴撅起，做了个怪状，“越老越糊涂，死犟。”

“你个死娃儿。”有人问，“去了哪个地方？”

“吃了饭，说是去村上转转，”老白的婆娘气鼓鼓地说，“劝他，等病好些了再出门不行吗？你们知道他说啥子？人死了再吃饭有用吗？”

“莫生气，莫生气。”众人劝道。

老白的婆娘说，这老头，好像觉得村里少了他别个吃饭就会喝稀汤，说陪他去，觉得碍事，不让。有人就打趣，“白支书是要去会相好哪。”

说起老白，村里老少都会竖起拇指儿，这人，啧啧啧。

老白这些年是真的操碎了心。因为老白是多年的党员，平时乐善好施，他就被选为支书。村里的人目睹了老白从一个壮年成为“老人”，头发白了，背渐渐驼了。

去年夏季，?蔬菜基地和养猪场扩建，他带领入股的村民们起早落夜地平整山地;从钢架结构的大棚招投标，到项目施工，他每日忙得团团转;胃痛的老毛病折磨得他更显苍老。为了省钱，他还把远在外地搞土木工程设计的大儿子请回村里，实地察看地形、地貌，设计图纸。

“图个啥子？”儿子不解，“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当我公了。”

老白给儿子一脑壳，“你啷个说话？”

村民葛桂生走到老白婆娘跟前，跪下，哭着对老白婆娘说，别责怪你家老白了，他是我的恩人哪。我永远都会念着老白的好。“要不是他帮我家摘果子，也不会摔断腿，”他哭着说，“这个债，我一辈子也还不上。”

有妇女也夸起来：“要是你嫌弃老白，怕老白日后成了瘸子，不想要他了，把他让给我吧。”气氛一下变得轻松愉悦，大伙嘻嘻哈哈乐了。

“老白去了哪里，现在也不见回家？”大伙议论纷纷。

老白是去了他一个堂哥家。老白在医院待的多月里，想起自己常常闹胃疼，就做了详细检查，结果发现胃里长了个瘤子，医生讲，根据片子和胃镜看，是间质瘤。老白思忖，自己该退下来了。他几次给在广东的堂哥的儿子文鹏打电话，诚恳地谈了自己的设想，他讲到，以前堂哥想承包村里的一片山林，因为价格压得太低，没答应，弄得两家有了芥蒂。“你是有知识，有理想的年轻人！”老白动之以情，“村民共同富裕，共享美好生活，这才是我们的最大心愿。”他希望文鹏回乡时看看，是否投资办个玩具厂或服装加工企业？他说，文鹏啊，你学的是外贸，又懂电子商务，有销售渠道，如果厂建成了，不知有多少人不用出山里打工？堂哥的儿子也听闻老白为了村里的娃娃方便上学，个人捐资修建了小学，他被老白感动了，答应回乡考察了再决定。

到了堂哥家。在院子里，堂哥脸色发暗，拉长个脸说：“用啥子办法收买我娃的？本事好大？”大概是文鹏把情况与堂哥讲了。“装疯卖巧，”心想，“这人水得很。”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再做工作。

“你娃本事大，是干大事的人。”老白笑笑，递过一颗烟去。

“当初，你咋没有想到也会求到我？”堂哥瞪一眼老白，拿腔拿调道，“你龟儿就是个宝气。”

文鹏出来刚好听见，便赔笑道：“我老汉鬼扯火，不要见怪。”

文鹏让老白进屋，说，他已同村里外出的几个年轻人商量过了，同意回乡投资创业。“我老汉就是嘴硬，乱开黄腔，”文鹏说，“支书放心，我老汉支持的，他只是摆谱。”

“中午陪我老汉喝二盅，”文鹏朝老白眨眼，“让他再骂你几句。”

“要的。要的。”老白说。

老白说，好多年兄弟间没有一起喝酒了，今天高兴啊。他想，乡亲们若知道村里要建厂了，该会有多兴奋。他想早点把这好消息用大喇叭告诉村民。

窗外，柳树葱茏，有大风吹过，柳条儿翩翩起舞。他好像看到春风正在山坡上奔跑。

【作者简介】 陶群力，浙江海寧人，祖籍绍兴。有作品发表在《山花》《鸭绿江》《山东文学》《延河》《江南诗》《草堂》《星星》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