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寒
今年1月,范小勤回家,有声音为他的经历奠定了一种基调:在被围观、消费之后,没有利用价值的范小勤被残忍地抛弃了。这似乎是一个时代悲剧。
舆论场里,有人批判急功近利的网红经济,有人谴责带走范小勤的老板刘长江,也有人将矛头对准这场闹剧当中的围观者。这些讨论都急于给范小勤的悲剧归因,却很少关注到一些重要的事实:刘长江接走范小勤经过了其监护人范家发的同意。记者近日到范小勤家采访时感受到,范家发文化程度低,单纯地期望有人能帮忙管教儿子。而刘长江把范小勤送回来,有一个原因是范小勤在河北读书的学校不想再受到舆论干扰。
在我看来,范小勤不过是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地方。无论范小勤有没有成为过“小马云”,作为一个患有智力残疾的农村少年,他的命运注定会很坎坷。
《冰点周刊》的主编从玉华提到過,在起标题的时候,她坚持把范小勤这个完全不知名的名字放进标题,以表达冰点的立场:请尊重这个孩子。
我很认同这样的态度。我们首先应该把范小勤看作一个“具体的人”,再去探讨他身上的新闻价值。我想知道,范小勤回家后,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舆论关注点和新闻当事人的诉求是不是有偏差?
因此,我最后选择聚焦范小勤的教育。这是他的父亲范家发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也可能是范小勤改变命运的唯一路径。
范家发跟我说,他拒绝过很多媒体采访。一方面,他无法辨别对方是出于善意还是别有用心。另一方面,媒体频繁的来访不仅无益于改变他的现状,还可能添麻烦:他从早到晚都很忙,家里的地得有人种,一家五口的生活靠他的一条腿撑起来,接送孩子上下学一天得跑四趟。
范小勤一家“琐碎”的生活,我在稿件里花了很大篇幅去描写,其实是想表达,无论媒体如何书写范小勤的命运,接下来艰难的生活最终要靠他们自己去完成。舆论对于弱势群体的关注是必要的,但不应该脱离范小勤一家复杂的实际情况。
当然,仅是琐碎的记录也毫无意义。做这样一篇社会新闻报道,目的是把“琐碎”和“巨大”联系起来,让范小勤的故事产生意义。
范小勤一家作为典型的残疾家庭,的确可以代表一个更加广大的群体。采访专家之后,我了解到,我国还有好几百万的残疾儿童,他们在受教育方面的处境,可能并不比范小勤好多少。教育部规定,残疾儿童少年在义务教育阶段要“随班就读”。当前,范小勤所在的严辉村小学正在为他制定“一对一帮扶”计划。但范小勤受教育的情况仍然值得长期关注,因为在农村地区,针对残疾学生的师资、设施和管理还不尽人意。从这个角度来说,范小勤的成长轨迹,或许将成为农村残疾儿童少年教育事业发展的一个注脚。
采访过程中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范小勤并不像舆论里描述的那么悲惨,他是一个活波可爱、无忧无虑的孩子。回到家里,不再被围观的范小勤目前过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