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新的诗

2021-05-17 14:20张建新
山西文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张建新湖水枝头

无题

要到窗口站一站

要去水边坐一坐

要到山中练习闭眼

听听鸟鸣和渊谷风声

要去海水里感受

层层波浪撼动万有引力

田野里野花遍地开在

不属于我们的神秘性里

这些并无现实意义的

行为拯救了我们

我是一座动物园

我身体里有急躁麻雀,焦灼的

野牛,而慢腾腾的大象

才是你们可以看到的形象

我用长鼻子饮水缓解野牛的饥渴

而我宽厚的脊背可以安抚麻雀

让它能够短暂地安静下来

越来越多的动物想要寄身于我

比如狮子和蛇,老鼠和臭虫

我是个好人,总是逐一接纳

其实我想成为一只鹤

但我的身体太沉重了,连影子

也复杂斑驳,且身份不明

我是一座人间动物园

等着一个幼鹤般的孩子经过

给我带来童话中清朗的黎明

夜半醒来

再次醒来,看看窗台上的积雪

仍在,红嘴鸟雀已经飞远

它的歌声在黯哑者身上

凝结成鳞片一样银灰的微光

树枝在远处摇晃,远远传来

铠甲抖动的声音,月光洒在桥面上

那短短路途少有人能够走完

那些呼唤你的人,也是

闭口不语的人,你看不见他

他就在人群中深埋

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光芒四射

长夜如同叹息,如同月光之白

积雪之白,你想获得拯救

所以你醒来,身体里总有一些东西

是不死的,它不分昼夜照看着你

日常性忧伤

感动的东西越来越少

这令人恐惧

风穿不过镜子但可以

轻易穿透身体,没有抵抗

没有选择,糟糕的事

一个接一个,一排排玉兰

站在街道两边

没有人去欣赏它的美

我们踩着紫藤凋落的花朵

听不到它们的尖叫

日常性的忧伤

都是这么沉默不语

一次次将我们从

遥远海岸带回现实的荒漠

拥抱

儿子说,母亲节这天

他要和我一起去看奶奶

我心里一阵酸楚

他是个丧母之人

母亲说,人老了就三天两头想

看到孩子,如果没时间去

就打个电话听到声音就安心

每次去看她,她都拉着我的胳膊

眼睛纯净得像个小孩

我知道,她想我抱抱她

像小时候她抱我那样

自打小挣脱她的怀抱之后

我们就四十多年没有拥抱过了

我抱着矮小的母亲

就像抱着一个小孩

我有时也抱一抱已经长得

比我还高的儿子,他还没有意识到

此时,我就是他的母亲

杀蛙

母亲说,杀青蛙剪头时

它会用两只手抱住头

像个孩子一样,她用了手

这个词,而不是爪子

她不吃青蛙,也几十年没杀过青蛙

在菜市场,见到商贩杀蛙

果然是孩子一样紧紧抱住头

数不清被剪掉的蛙头堆在一起

再也不会发出“呱呱”的蛙鸣

这些被斩头剥皮的乡间歌手

肌肤雪白,的确像极了婴儿

空中下着词

空中下着细密的词

它濡湿了我,我的身体

以及我的走动

那是悲伤的词或幸福的词

它的发音没人听懂

树木在词语中静默

在昼夜“滴嗒”声中一定

有一个秘密入口

穿雨衣的人来到词语中

穿胶靴的人来到词语中

我认出了他们

打着伞的情侣也来到词语中

他们放下伞拥抱在一起

看样子,他们已准备好

去迎接这些悲伤和幸福的词

偶感

路这边湖水被填平,竖起

一排巨大的建筑广告牌

这片田野将会被房屋侵占

让路另一边的湖水失去了呼应

而显得黯然,没有人同意

湖水和田野的重要性大于房舍

因为它不能被纳为己有

每次经过这里都感到有一种

缺失感,但我说不清这是什么

像无关紧要的阴影越过

市政广场、咖啡馆和学校

是的,它终将过去,生活是

唯我的现实主义,它要求你

埋掉阴影,尽管它由你带来

如果我们站在星空之下

看到那么多聚集在一起的繁星

实际上相隔甚远,每一颗

都是孤立存在,不会相互索取剥夺

也许会感叹,有些东西

无须到来,有些东西不必失去

枝头

宋人白玉蟾说“枝头惊鸟雀”

他看到了枝头之惊的瞬间

更多时候,枝头因其摇摆特性

淡出视野,让人不耻而忽略

它暗黑中的光鲜历史

一道道刀切般的疤痕在

它与坠下的事物间永恒闪亮

枝头在摇摆它的惊恐,它见证

经由它滑落事物的气息与尖叫

蝴蝶离开枝头时的轻颤

小鸟离开枝头时的鸣叫

雨滴坠下时像一滴清冷眼泪

都让它陷入更深远漫长的幽暗

它有时也会开出寂寞小花

我們都是枝头之物,在那

“咔嚓”一声被折断的枝头

在那枝头幽深惊心的历史之中

【作者简介】张建新,1973年生,安徽望江人。作品见国内外各诗刊杂志,入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中国当代汉诗年鉴》《21世纪中国最佳诗歌》《中国诗歌精选》等诗选、年选,著有诗集《生于虚构》《雨的安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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