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A审计、市场结构与审计质量

徐京平　孙振杰

作者简介：徐京平（1984-），男，山东烟台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投融资决策与风险管理研究。E-mail：bolo_qingcai@139.com

孙振杰（1982-），男，黑龙江哈尔滨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企业风险研究。E-mail：sunzhenjie_007@163.com

摘要：会计师事务所的规模及其市场结构与审计质量的关系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热点。本文选取2006—2018年上市公司及会计师事务所相关数据，对CPA审计的市场结构以及相关审计质量进行研究。结果表明：大型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质量同等条件下要优于小型会计师事务所;CPA审计市场的结构与竞争充分性负相关，与会计师事务所整体规模分布正相关;高集中度的市场结构不利于竞争性的充分发挥，进而不利于其审计质量的提升。基于此，会计师事务所在规模扩张的同时应兼顾内涵建设、改善治理结构;同时，尚需政府及相关机构共同努力，进一步强化监管，规范市场运行，提升审计质量。

关键词：CPA审计;市场结构;审计质量

中图分类号：F239.4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76X（2021）04-0090-08

一、引言

截至2020年一季度，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以下简称“中注协”）的个人会员超过27万人，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事务所”）接近9500家。注册会计师及事务所数量的大幅增加意味着行业前景为市场所看好。虽然事务所数量短期内猛增，但就其规模结构而言，主要是小型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小所”）占大多数。随着企业年审取消、企业验资取消，许多小所失去了原本赖以为生的主要收入来源。而作为事务所的传统业务，对企业的财务报表进行审计并出具审计报告则成为事务所不得不重新依赖的主要收入来源。事务所出具审计报告的方式，从微观角度来说，其审计评价影响着公司外部投资者的决策;从宏观角度来说，其对公司的监督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和有序运行，在经济发展的道路上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但起到上述作用的逻辑基础是审计质量必须是有保障的，即对外披露的审计结果必须是真实有效可靠的。近些年来，随着经济形势越发复杂和资本市场信息披露的不完全性，公司管理层出于各种目的粉饰财务报表和舞弊欺诈的情况也越发频繁。小所的审计质量也自然引起大家的质疑。而2019年康得新药业和康美药业的财务造假案在资本市场闹得人尽皆知，负责审计的瑞华和广东正中珠江作为中注协评定的百强事务所，在审计过程中也并未保证审计质量。诸如此类经由大型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大所”）审计的上市公司财务报表丑闻层出不穷，在小所审计质量饱受质疑的同时，也将大所的审计质量推上风口浪尖。在当前市场中，如何通过优化市场结构保障审计质量，成为学界和业界关注的热点。

大数据时代，信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变成为一种稀缺的经济资源。尤其是对于事务所而言，其审计质量作为提高公信力的一个重要途径，是事务所展现整体实力和服务供给的外在凸显形式。从经典供求理论的视角来看，如果把审计服务视为实体化商品的话，那么市场中的供给越多、竞争越激烈，对于消费需求端而言就越有议价的选择空间和主动能力。又由于审计服务不同于传统的实体商品，其服务的特殊性以及门槛性致使其替代效应相对较差、可替代性较弱;同时由于企业自身业务的持续性，致使其审计服务具有明显的连续性，这可以显著地降低企业的搜寻成本和沟通成本。而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绑定效应，致使审计服务的供给粘性比较强，这也与现实中企业的合作事务所在一定阶段内相对比较固定这一现状相契合。一般来讲，事务所的供给相对比较稳定，市场整体供求关系也相对稳定，进而审计服务的质量也相对稳定。如果市场的供给结构整体发生变化，则其审计质量必然随之而变化，进而会反向强化市场结构的加速变化。正因为如此，审计质量越来越受到企业、政府和学术界的重视和关注。

我国当前CPA审计（以下简称审计）的市场结构能否适应我国经济当下对于审计人员及审计质量的需求，使审计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并真正达到第三方监督的目的，在学界也一直颇具争论。市场结构通常能够体现出事务所的规模分布。从逻辑上讲我们可以通过研究不同规模的事务所分布对于审计质量的影响来分析我国现存的审计市场结构是否合理。为了探讨三者关系，本文将首先分析事务所规模与审计市场结构之间的必然关系，然后将事务所规模作为二者介质，检验审计市场结构对于审计质量的影响以及我国当前审计市场结构是否有利于注册会计师行业的发展。

二、文献综述

（一）审计市场结构与事务所规模

现有研究在样本选取上虽然存在差异，但较为一致的是学者们通常都将事务所规模作为替代变量，通过对市场集中度、竞争情况等进行分析来推测市场结构和事务所规模二者关系。其中，规模较大的国际“四大”事务所经常被作为衡量审计市场结构的替代变量[1-2-3]，且多数学者在对审计市场进行研究后认为国内小所胜任能力不强，审计市场的发展方向应当向国际“四大”事务所倾斜。董沛武等[4]认为，根据声誉理论，事务所在作为被选择对象时，客户与事务所之间的聘用关系不仅受到客户自身的影响，也受审计收费和事务所规模的影响。刘明辉和徐正刚[5]则认为，大所在竞争中凭借其较高的声誉获得优势，在审计市场上占据了绝大多数客户资源，也因此能占据更高的市场份额;小所往往在竞争中不占优势，市场份额自然不及大所。除此之外，现有研究也通过事务所规模来推测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方式描述市场结构。林进添[6]通过对各层次事务所的营业收入等指标来测算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描述审计市场的竞争情况;马雯和张秋莲[7]认为，越集中的审计市场越有利于行业发展，并认为短期内事务所合并可在一定程度上对审计质量的提高起到推动作用。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在公开市场中事务所规模与审计市场的结构密切相关，在很大程度上事务所规模的大小会直接影响其在市场中的竞争性，而竞争性的强弱则会进一步导致市场结构的分化。

（二）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

DeAngelo[8]是国内外界定审计质量的第一人。他将审计质量定义为发现账目错误或违规行为并且报告违规行为对于市场评估的联合概率，并将事务所规模作为衡量审计质量的代理变量。他认为大所出具非标审计报告的比例更高一些，即一般情况下，大所提供的审计质量会更高。现实生活中，由于专业知识的缺乏，公众对于审计质量的了解往往是存在局限的，无法直接分辨审计质量的优劣。因此，叶凡等[9]认为，社会公众对于上市公司所聘用事务所的声誉高度关注，更加倾向信赖于大所出具的审计报告。故而，事务所规模不仅成为公众眼中衡量审计质量的依据，同时二者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了学者们关注的研究对象。另一方面，大所在被选择时具有一定的议价能力，而小所为了占据更多的市场份额，在谈判中往往采取妥协策略以满足客户提出的条件。与之相应的是事务所也需要盈利，故而小所只能以缩小审计范围的方式来降低审计成本。反之，诉讼风险理论认为，事务所规模越大，被诉讼的可能性也就越高。相应地，注册会计师就越谨慎，其审计质量也越高。吴昊旻等[10]基于市场结构及公司治理的角度对事务所规模和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纵深考察后认为，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之间呈正相关关系，大型事务所倾向于提供更高质量的审计，这与DeAngelo[8]的研究是不谋而合的。也有学者选取上交所审计报告的数据作为分析依据，认为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的关系可能存在一个适度的边界，超过这一边界则审计质量可能会随着事务所规模的上升而下降[11]。由此可以看出，事务所的规模是影响审计质量的重要因素。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情况下，事务所的规模越大，其审计质量相对也会随之而提升;反之则会下降。

（三）审计市场结构与审计质量

迄今为止，我国专门针对审计市场结构与审计质量的研究较少。具有代表性的有：刘桂良和牟谦[12]以我国证券市场2004—2008年的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在控制了影响审计质量的相关变量之后，认为审计市场集中度和审计市场的进入退出壁垒与审计质量呈正相关关系，并提出了促进会计师事务所合并，提高市场集中度的建议。袁蓉丽和文雯[2]选取国际“四大”事务所作为衡量审计集中度的指标，也得出审计集中度越高审计质量越高的结论。刘斌和王雷[13]则选取了2008—2011年的沪深上市公司数据作为样本，研究后认为二者呈正相关关系。而刘明辉等[14]认为，审计市场集中度与审计质量呈倒U型关系。同样是选取上市公司年报审计数据，有的学者将非标准意见比率作为衡量审计质量的依据，发现其与审计市场集中度并没有正的线性相关关系。经研究后认为，审计市场集中度的提高并未提高审计质量，且两者呈负相关关系，而且是整体上呈现出相反发展趋势[15]。因此，学界对于这二者关系的探讨众说纷纭，对审计市场结构与审计质量的关系并未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综上所述，学界关于审计市场结构和事务所规模、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主要集中在两个层次：一是以事务所规模来界定审计市场结构，二是探究事务所规模及审计市场结构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大多数学者在研究审计市场结构和事务所规模的关系时，对整个审计市场的集中度、各事务所的竞争情况和绩效等方面进行了分析。由于研究角度不同，变量设计方案和模型构建存在差异导致学界并未对三者关系达成共识，且目前少有学者将三者关系结合研究。因此，本文在研究审计市场结构和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时，将以产业组织理论为基础，从审计市场结构的集中度出发，以事务所规模作为衡量审计市场结构的重要因素来探讨审计市场结构和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

三、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一）事務所规模的界定

在界定事务所规模方面，中注协依据事务所业务收入及其CPA人数对事务所进行排名，国家统计局也根据从业人员数及事务所资产总额数为依据对大、中、小、微型事务所做了一个划分，以从业人员和资产总额两个指标维度作为主要划分依据。从业人员在300人以上或资产总额在120000万元以上的为大型事务所;从业人员在100人及以上，且资产总额在8000万元及以上的为中型事务所;从业人员在10人及以上，且资产总额在100万元及以上的为小型事务所;从业人员在10人以下或资产总额在100万元以下的为微型事务所。由于国内现存小所过多，以至于难以统计，数据收集方面存在局限，因此，本文在界定事务所规模与质量关系时，取相对值。将为上市公司提供审计服务的事务所作为本文研究对象。其中，从业人员在100人及以上，且资产总额在8000万元及以上的界定为大所;其他则为小所。

（二）事务所规模对于审计质量的影响

1.基于随波效应视角的市场结构分析

基于随波效应的视角，当市场中的某一种商品降价的时候，相应的需求就会随之有不同程度的扩大。整个市场需求不是简单的个体需求的加总，而是比预期需求更大的需求规模，从而进一步地使市场需求曲线变得更为平缓。同时，由于审计服务作为商品本身的特殊性决定了其需求价格弹性比较低，需求的张力比较强的情况下，开放市场中的供给会在短时期内得到极大扩张，即众多的小所会大量地涌入市场。从而在随波效应的传导之下，会在传统大所、小所与需求市场之间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均衡。即大所有品牌、有实力，主要服务于大企业，具有一定的市场议价权，但事务所的数量占比相对较小;小所品牌、商誉以及其他软实力相对较弱，市场议价权较低，但事务所数量占比较大。结合当下国内的审计市场现状，垄断竞争更符合现有的市场结构类型。

垄断竞争中的商品服务是相近但不完全相同的。尤其是在CPA的审计服务市场当中，不论是大所还是小所，其提供的服务在形式上都是CPA的财务审计和鉴证服务;且服务的流程、内容及最终的承载形式都是基本相似的。其所不同的在于服务内在，即质量。产品服务的调整在本质上是品质变动，而产品的品质变动必然会引起生产成本的改变，成本的改变进而引致需求和供给的变化。CPA审计市场中大量存在的各种类型事务所，决定了其整个市场的均衡实际是集团均衡过程。而在集团均衡中，价格变动对利润最大化的影响，是通过减少事务所数量达到的。由于是垄断竞争，所以每个事务所变动价格对其他竞争者不会发生较显著的影响，亦即单一的事务所调整价格并不会立刻招致价格报复，所以在整个集团均衡过程中，事务所价格的迟滞效应比较明显。而由于随波效应的存在，导致需求会在一定阶段内呈放大趋势，成本粘性的存在会致使同期内有一定的超额利润，从而引致大量的供给者涌入市场，即大量小所应运而生。进一步的，整个市场的竞争性会加强，垄断力量会下降，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原有大所的市场份额和议价能力。基于此，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H1：CPA审计市场结构与竞争充分性负相关，与事务所整体规模分布正相关。

2.基于规模经济效应的审计质量分析

作为“经济人”存在的审计人员和以企业形式存在的事务所依靠客户来取得收入，其第一要义也是为了盈利，而非“经济警察”免费提供查账服务，但审计人员的酬劳往往取决于客户。西方经济学将市场结构分为四种，根据价格领先制往往由被称为价格领袖者的大企业即大所作出价格决策，小所则是价格接受者。当以大所为主导的价格策略被制定后，小所会为争夺客户采取价格竞争策略，以降低价格来吸引客户。成本效益原则暗示了当采用低价的不正当竞争策略争夺客户、在审计费用难以满足高质量的审计时，注册会计师及事务所为了弥补成本、谋取利润而不得不降低审计成本，放弃一些实质性审计程序。而大所产生的规模经济效应决定了大所因具备一定规模，内部会细分为各个部门，运行更有效率，同时也因规模大，人员配置、资源配置等方面均优于小所，使其在审计市场上更具有话语权，对于客户也更具吸引力。除此之外，大所不会因小失大，没有必要为了个别客户降低自己的标准。故而相较于小所，其独立性更高。因而，从理论上分析，大所的审计质量优于小所，其实质性的审计质量更高。

借鉴资本市场有效假说理论，审计市场作为一个公开市场，其市场的有效与否对整个市场体系尤其是相关市场主体的影响巨大。与资本市场有效相类似的是，审计市场也是一个信息不完全对称的市场类型，并且其市场价格对其信息不对称的反应程度是显性的。事务所的服务定价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之前相关服务信息的影响。弱式有效市场表示当前事务所的定价反映了之前其所有相关历史交易的信息;半强式有效市场则表明在该市场类型中所有与事务所相关的信息（包括其内部运营及声誉信息）全部反应在了事务所的报价当中。而强式有效市场意味着市场当中信息完全公开，这与现实相悖，故此种类型在此不做讨论。仅以弱式有效和半强式有效两种市场类型来看，市场失灵就成了一种不可避免的市场常态[16]。而作为事务所来讲，信息不对称可能引致的道德风险和声誉风险成为决定事务所发展的关键。声誉机制是事务所自我监督和外在监督的正向激励行为。其声誉信号在显性降低风险的同时还可以提升市场定价。而明显的，大所对声誉的关注要甚于小所;同时大所相对规范的运营和信息披露能有效消弭信息不对称的影响，进而在以审计质量提升事务所声誉的同时提高服务定价。基于此，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H2：同等条件下大所审计质量优于小所。

3.基于SCP范式的审计市场结构分析

将SCP范式引入到审计市场当中，则可以推论审计市场结构决定审计行为，审计市场行为决定审计市场绩效。当审计市场处于垄断型时，政府和国家应当干涉并且采用反不正当竞争措施来对市场进行管制和约束。高效的审计质量、发挥作用的审计结果由具有竞争活力的审计市场来保证。当某些事务所规模过大形成垄断的市场结构时，此时不论从声誉角度还是成本效益角度来说，小所都不具有竞争优势。为了继续生存，避免客户流失，小所可能会因为缺乏竞争力维护有限的客户资源导致其通过放弃真正对市场有效的经济监督来赚取利润。而规模分布均匀的审计市场从收费和客户选择方面都保持着竞争活力。此种市场结构中，事务所通过维持高质量的审计来获得声誉和客户资源，并促使其不断革新以避免被挤出市场。除此之外，集中度过高的审计市场形成垄断后，还可能因为逆向选择而将一些高质量的事务所排除在市场之外，给行业增加了进入壁垒，不利于注册会计师行业的优化升级和持续发展。

在垄断竞争的审计市场中，少数几个大所把持着市场定价。同时，虽然寡头不具备完全垄断的能力，但是由于市场壁垒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小所的力量。在垄断竞争市场结构中，少数的大所由于具有一定的垄断地位，其边际收益曲线位于平均收益曲线之下，这也说明了具有垄断地位的大所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服务标准和服务规模，同时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市场定价的高低。在短期内，垄断竞争市场中的大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按照边际收益等于边际成本的原则来决定市场供给量，甚至可以在需求曲线上确定服务的价格标准。同时基于垄断竞争的地位，大所通常还可以采取价格歧视的策略进行定价。尤其是在分割性比较显著的审计市场中，大所借助其把控的市场地位可以对需求价格弹性小的服务索要较高的价格。而小所则因为数量众多且服务差异化较低，往往陷于低价竞争的恶性循环之中不能自拔，进而导致市场活力不足，审计质量也在边际效应递减的规律下逐步下滑。基于此，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H3：高集中度的审计市场缺乏竞争活力，不利于保证审计质量。

四、模型构建与分析

（一）我国审计市场集中度现状

行业集中度指数又称“行业集中率”，是指该行业的相关市场内前N家最大的企业所占市场份额的总和。一般以某一行业排名前4或前8位的企业的销售额占行业总销售额的比例来度量。CR4或CR8越大，说明这一行业的集中度越高，市场竞争越趋向于垄断;反之，集中度越低，市场竞争越趋向于竞争。集中度是衡量行业市场结构的一个重要指标，其计算公式为：

其中，CRn为规模最大的前4/8家企业的行业集中度;Xi为第i家企业的指标;n为行业内市场份额最大的前几家企业数;N为行业内的企业总数。

由于事务所规模分布广泛，数据难以收集，本文拟根据中注协发布的2006—2018年前百家事务所综合评价信息，分别以这前一百名中的前4家和前8家的事务所业务收入作为计算对象计算CR4和CR8，如图1所示。通过图1我们可以发现，2007—2009年这三年审计市场呈现中（上）集中寡占型;2006年、2010—2012年以及2017年这三个时间段呈中（下）集中寡占型，其他考察时间段则呈低集中寡占型。同时可以看出，近些年来CR4和CR8值呈现了逐年下降的趋势，只有2007年、2008年和2009年我国的审计市场较为集中，而CR8值一直处于中（下）集中寡占型，审计市场结构集中化趋势向下。我国事务所的市场结构逐渐走向分散化，根据规模经济效应，這对于行业的发展是不利的。事务所分散化的趋势导致了各事务所竞争激烈，尤其是小所会把低价格的收费作为其竞争优势。而在技术条件没有巨大创新性进步的基础上，低价格的收费并不是以成本下降为基础的;相反的是以降低服务标准、缩小服务范围为前提的，这既破坏了行业规则，对事务所自身带来巨大的声誉风险，同时也容易引发市场不正当的恶性竞争。基于此，H1得以证明，即审计市场的结构与竞争充分性负相关，与事务所整体规模分布正相关。同时，降低收费的代价是降低成本，降低成本则无法收集足够的审计证据，在审计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审计质量自然难以得到保证。

而当事务所市场占有率扩大后，在审计市场上也更有话语权。众所周知，企业的商誉形成并非一朝一夕，在竞争中成长的事务所可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商誉而注重审计质量的提升。DeAngelo[8]也曾表示，大所出具非标准审计报告的比例更高一些，在这一方面很多学者认为审计质量和市场结构呈现倒U函数。其具体表现为，审计质量会随着事务所规模的提升而逐渐提高，也就是所谓的规模经济效应，但是到达一个顶点后就会下降。即当一个行业处于垄断地位，没有或少有竞争者时其对于品质要求可能会因为缺乏竞争者而下降。我国目前的审计市场结构仍然是分散化的，仍然处于倒U的前半部分。就H2来看，目前的审计市场结构，无益于审计质量的提高，也不利于事务所发展成高质量、高品质的事务所。而要论证H2是否成立，还需对现有审计市场结构下的审计质量展开分析研究。

（二）审计市场整体质量的描述性统计

本文对于审计质量的界定是以事务所出具非标审计意见的比率作为依据。上市公司被出具审计意见类型的描述性统计如图2所示。

从图2可以看出，2006—2018年间，上市公司被出具非标意见的比率整体上呈先下降后上升的趋势。在考察期内，2006年的非标意见比最高，达10.30%;而后呈逐年递减之势，至2013年降至3.37%的最低点。其原因之一在于该考察期间内，我国资本市场大幅扩张，同时随着经济的发展对审计业务的需求也大幅增长，事务所的规模呈现出井喷的增长态势。事务所为了生存、扩张，其独立性自然而然地随之而下降，体现在非标意见比呈连年下滑之势也就不难理解了。党的十八大之后，合规性治理的体系框架进一步健全，同时资本市场规范、透明等要求也越来越得到强化，对事务所正向引导的效应也在逐步增强。在审计市场，就表现为非标意见的比例也随之而上升。也就是说，从2013年至今，可以认为大所的审计质量在不断上升。与此同时，我们结合图1可以看出，在2012—2018年审计市场结构逐步走向分散化的过程中，审计市场更具竞争活力的条件下，审计质量是逐步提升的。站在市场集中度的角度来说，审计质量随着审计市场集中度的下降而提高，说明H3成立。

（三）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

1.样本选取与模型构建

本文拟选取2018年沪深两市上市公司被出具的“审计意见类型”，把审计意见的类型转化为虚拟变量作为因变量。将中注协发布的事务所营业收入的信息作为自变量，替换上市公司的主审事务所，作为衡量事务所规模的依据，构建如下模型：

其中，被解释变量OP为审计质量，标准无保留意见取1，否则取0。为与前文保持一致，依旧使用审计意见类型作为审计质量的替代指标。解释变量为事务所规模和公司规模。由于不同规模事务所之间的资源配置不同，其在被选择的过程中，为检测审计质量与公司规模之间是否存在相关性，将公司规模作为因变量列入模型中进行分析。其中，SCALE为事务所规模，以事务所营业收入的自然对数表示;LNTA为公司规模，以其资产总额的自然对数表示。控制变量为公司的营运能力、盈利能力、偿债能力和风险水平，四者均会对公司的规模产生影响，继而可能影响事务所的选择，因此，选择对公司规模影响最主要的四个变量作为选择事务所规模的控制变量。其中，REC为营运能力，以应收账款周转率为指标;LDBL为偿债能力，以流动比率为指标;ROE为盈利能力，以投资收益率为指标;DTL为风险水平，以综合杠杆率为指标;α为截距项，代表所有未包含到模型中的变量对OP值的影响;βi（i=1—6）为偏回归系数，表示在其他变量不变的前提下，变量i对OP值单独的影响。全样本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

2.相关性分析

对样本变量进行相关性分析如表2所示，由表2可以看出，SCALE与OP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LNTA与OP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而影响公司规模的营运能力、偿债能力、盈利能力及风险水平这些变量则与OP的相关性并不显著，也就是说，公司规模与审计质量不具备线性关系。

3.回归结果

由表3的Logistic回归结果可以看出，Sig=0.003<0.050、B=0.295，SCALE与OP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事务所规模较大则其审计质量会相应提升，H2成立，但其提升并非是无限度的。而公司规模则与审计质量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即公司规模越大其审计报告的质量相对会越低。其原因在于公司规模扩大，其内部各种关系相对复杂程度会大幅提升，舞弊的概率也會大幅提高;同时，大公司在与事务所的谈判中议价能力较强，占据主动优势，也有可能会诱使事务所出具标准意见。其他变量的Sig均大于0.050，则说明本文假设作为协变量的其他指标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并不显著。

为了验证上述回归分析结果的可靠性，本文从群聚调整方面进行了稳健性检验，但是限于篇幅未列出相应回归结果。前文分析中所考察的样本期相对较短，同时存在年度观测值较多的情况，这可能会出现结果对标准误差低估，进而对显著性水平高估的问题。故而，本文借鉴Petersen的做法，对标准误差进行群聚调整。上述调整后其稳健性测试结果与前文的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表明本文结论是较为可靠的。

五、结语

本文首先研究市场集中度，发现我国当前的审计市场结构趋势逐渐走向分散化状态，即审计市场结构是由分散到集中、再由集中到相对分散的趋势。纵观我国CPA审计市场的发展，至今不过三十余年。在这短短的发展期内，市场由最初的少数几家先行者获取了前期的超额利润后，吸引了大量的竞争者在短期内涌入该市场。经过激烈的优胜劣汰，市场内部自然而然地出现差异化层次，由零星分散到过度集中的市场结构就形成了，这也是传统的国际“四大”事务所之所以能长期占据优势地位的原因。而随着市场的开放程度提升、市场总量的进一步扩大以及市场需求的持续细分，垄断的超额利润吸引潜在审计服务供给者进入市场，同时原有的事务所不断提升质量扩张规模。此时垄断竞争的市场结构就形成了，市场结构逐步走向分散化也就成了必然。

通过对审计意见类型的比率统计发现，随着审计市场结构集中度的降低，审计质量显著提高。对我国审计市场的事务所规模进行描述性统计及Logistic回归分析后发现，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进而得出结论：低集中度的市场结构更利于保证审计有效性，也就是说市场仍需保持竞争活力。与此同时，根据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回归分析还得出，大所对审计质量的提高存在正向的影响。在我国当前的审计市场逐步走向分散化阶段的大背景下，事务所亟须转型升级，优化资源配置扩大规模。而审计市场仍需保持竞争活力的同时寻求一个平衡点。

对于事务所而言，规模扩大是其发展内在需求和外在动力。我国的许多事务所也通过合并重组在短期内实现了规模扩张。这既是市场演进的必然也是事务所实现自身发展的可行路径。但是随着事务所合并扩张的同时，其内部文化的潜在冲突也就无可避免了。同时我国多数事务所采取合伙人制度，合并之后合伙人之间由于道德风险和信息不对称所引致的利益博弈也就不可避免。以上两者，都会在影响事务所整体利益的同时增大风险，进而会影响到审计质量的提升。因此，事务所在扩大规模的同时，还应兼顾注重内部文化的融合建设，在做大体量的同时做强内涵。

本文研究表明，事务所规模的扩大，会引致其独立性的提高，进而相应地提升审计质量。但在实际中，这种质量的提升是有区间的。在市场中当事务所的规模扩张至一定程度后，其与监管部门的利益关联和相应的寻租能力会得到强化。当事务所发生违规行为时，其游说能力较强，逃脱监管惩罚的概率增大。基于此，事务所甚至可能主动舞弊以获取超额利润。这种规模扩张反而成为事务所审计质量提高的反向激励。另一方面，随着事务所规模的扩大，其在与客户博弈中的议价能力提升，店大欺客的现象就有可能出现，自然而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忽视审计质量。同时事务所话语权的增加会使其要求被审计单位进行错报整改的能力提升，进而使被审计单位在接受整改后累积的未调整错报率低于重要性水平，此时审计师就没有必要出具非标意见。此种情况下，并非是审计质量得以提升。非标意见背后可能是有偏的结果。

综合来看，CPA审计行业的发展之路任重道远。推进供给侧结构化改革，促进行业结构优化升级，提升市场主体竞争力仍是我国审计市场及事务所优化改革的首要目标。由于目前只能找到一些大所的相关公开数据，对于数量众多的小所其审计质量依旧难以界定。本文所获取的数据有限，因此后续研究将扩大样本量，以期为分析事务所规模与审计质量之间的关系提供更加有益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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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