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星
对于四岁那年发生的那场事故,我脑海里的记忆只剩下围成圈的人、医用弹力套、褐黄色的天花板以及钻心的痛。
2008年秋,我意外地弄翻了一锅滚烫的开水。据爸爸妈妈回忆,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趴在地上,在用尽全力哭喊。妈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绝望的同时,手足无措地褪去我身上的衣服……我虽然记忆模糊,但当时的感觉却刻骨铭心:冰凉、刺痛,全身都在痛,仿佛整个身子都被针扎了,遍体鳞伤。医生告诉爸爸妈妈:“并未伤及筋骨,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在家躺了三个月,终日盯着褐黄色的天花板,看着穿在我身体上的医用弹力套以及前来探望的一拨又一拨亲友……
身上最大的伤———一块巴掌大的疤痕:扭曲的纹路,混着粉色、肉色和白色,牢牢地落在我的右小腿上。
爸爸妈妈曾在电视上看到一种消除疤痕的特效药膏,欣喜地买来之后连日帮我涂抹在疤痕上,然后等其干透之后再撕下来。结果,这带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撕裂的痛楚……后来又听到谁家的某某用了鱼油胶囊效果显著,爸爸妈妈又兴冲冲地去询问购买地址,一下子买了两盒,说是要先将鱼油涂抹在疤痕上,余下的包括胶囊壳一起口服……
进入小学以后,我收到的男生们的第一个“礼物”是“怪物”这个称呼。
有些同学总有意无意地一直盯着我的右小腿,我慢慢意识到“怪物”的由来,便只穿长裤。我想融入大家,但没有人愿意与我在一起。每当我嘗试着靠近他们,大家就会一边嘲笑,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向四处散开……
我泪眼婆娑地质问爸爸妈妈:“为什么我的腿是这个样子?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想要一双完好无损的腿!”
没过多久,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一个偏方,买了几十条鱼养在家里,每天睡前,他都会从水池里捞五条鱼,斩掉它们的尾巴,敷贴在我的伤痕上面,然后又用绷带缠紧。爸爸妈妈告诉我,实在好不了以后可以去做手术,将臀部的皮肤取下补在右小腿上。我听得直哆嗦,但若真的有用,我一百万个愿意!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我孩提时的忧愁与悲伤。随着年岁的增长,似乎身边的人并没有将“我腿上有丑陋的疤痕”这件事恒记于心。我迷惑了,第一次将目光定格于曾让我引以为耻的伤痕上。
手指在上面缓缓抚过———坚硬又略有滑腻感,其实它只不过是比正常的皮肤丑了一些,紧致得不像样一些……我盯着它,就像它看着我的样子,袒露、真诚。忽而,一阵难以言喻的歉疚令我无地自容,我谴责自己八年来为迎合别人的目光无休止地否定自己,谴责自己曾因身体发肤的一部分而感到自卑,谴责自己心中的怨念给爱我的人带来煎熬……直至这一刻,我才真正读懂它的含义。
这是疤痕,但又不仅仅是疤痕。它包含了我对世界不完美的体验,包含了我重拾自信的每一分每一秒,更包含了父母对我的爱!
我开始鼓励自己要勇敢,尝试穿七分裤,套上童年时期不敢穿的裙子,在全身镜前欣赏自己,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昂首挺胸地走着,我要向世界宣告———疤痕也有尊严!
教师点评
一块疤痕,一个心结。作者通过对幼时留在右小腿上丑陋的疤痕的描述,写出了自己透过伤疤读懂了自信与爱的过程,真情实感,步步深入,立意深刻。文中前半部分描写父母因饱含愧疚与爱为我做的每一件事,令人动容。(高良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