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是如何炼成的:扎根理论视角下工匠大师成长核心要素解构

2021-04-30 02:49王帮俊冯朝磊
关键词:编码工匠工人

王帮俊,冯朝磊,朱 荣

引 言

员工及其所掌握的知识技能是企业重要的资产,也是企业市场价值的重要表现(Kucharcikova et al,2018)。良好的员工专业素养有助于提升企业在技术创新、适应性与核心竞争力等方面的发展潜力,能否获取高技能素养的职工制约着现代企业的发展(Chen,2019)。在产业升级的背景下,更高质量水平的产品产出意味着需要更高水平的技术工人,也就需要用更高的工资来吸引高素质技工(Verhoogen E,2008)。相比于花费额外的成本进行招募,通过对一线工人的技能培训来获取高水平技术工人对于不少企业而言更具有吸引力。同时,技术工人整体素质的提高有助于提升产业全要素生产率,培养高素质产业技术工人,进而成长为企业乃至行业内的技术标杆人物——工匠大师,已经受到各国政府的日益重视。

为解决国内所面临的产业结构矛盾,提高产业水平,2015年中国政府提出“中国制造2025”规划,提出了要在2025年迈入制造强国行列的目标。产业技术工人是制造业的基础,提高工人整体素质的计划也纳入了中国政府的议事事程。2016年以来,中国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都提及弘扬“工匠精神”与培养“工匠大师”,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建设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大军,弘扬劳模精神和工匠精神”,强调了高水平技术工人在产业转型的进程中扮演角色的重要性。因此,有必要对具有丰富知识经验和创新能力的现有高技能产业技术工人,尤其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工匠大师展开研究,发掘其不同于普通技术工人的特质,进而寻求培养之道,促进工匠大师群体在各行各业不断涌现。

本研究以扎根理论为依据,通过对某国有大型煤矿企业技术工人的深度访谈获取原始资料,从而解构工匠大师成长过程中的关键点。第一部分回顾并综述相关的国内外文献,第二部分介绍扎根研究过程与数据处理结果,第三部分是扎根结果的讨论,第四部分结合SECI理论对初步理论模型进行拓展,第五部分对研究可拓展的方向进行展望。

一、文献综述

(一) “工匠大师”的概念

现代意义上的“工匠大师”不仅仅特指在传统手工艺产业中拥有最高层技术的个体,学者们经常将这个概念引申至各个行业(Dewan,2004;Mojares R,1986;Perrenoud M,2017;Waal,1997;Xu,2013)。目前,学界对“工匠大师”尚无确切的定义,如果将广义上各行业专家的特点纳入其中,需要综合考量大师、专家、工匠等相关词语的含义。最早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中,认为工匠是拥有相应专业知识,能够通过对特定因果关系的敏感度使从事的工作更加完美的个体(Johansen T,2017)。这一类个体是能够识别常人难以识别的信息并以丰富的方法应对新情景,同时拥有大量有组织知识及其应用情境脉络并轻松提炼其重点的人(高文,2005)。对于常人而言,他们拥有着其他人所不具备的隐秘知识(Jiang,2019)。同时,工匠大师是有其个性化生活与工作的人,他们能够提出自己原创的事务,这种创造性来源于自身经验与知识的掌握(Chang et al,2017)。从2011年开始,中国政府就在各地着手成立“工匠大师”工作室,民政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相继出台相应规章制度,其中对大师的要求是在某一行业(领域)技能拔尖、技艺精湛并具有较强创新创造能力和社会影响力的高技能人才。因此,结合现有研究与实际应用背景,可以将工匠大师界定为在各行业技术人才中技艺超群,谙熟常规技能,同时具有创造性才能专家的泛用性称谓。

(二) 工匠大师成长过程相关研究

工匠大师不可能生来就是大师,其势必是从普通人一步步成长而来的。实际上,组织内部一些新知识的产生是由工作充满热情的技术工人群体所推动的,同时知识转移过程为他们的活动提高了价值(Manfredi Latilla et al,2018)。在这样的环境下存在着三个问题:工人群体内的工匠大师是如何成长起来的?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工匠大师?怎样让普通工人向工匠大师迈进?对于这类问题的研究目前文献主要涉及三个方面,包括工匠大师成长经历、工匠大师的个人特点与新一代工匠的培育。

对工匠大师成长经历的研究能够从正面阐释这类问题,但目前大多数相关文献均是以个人传记的形式存在(Belhoste,2012;Dickinson,2010;Hamada S,1998),详述了这些大师级人物的成长历程,但这类文献比较难体现这些人物成长过程的共性。也有少量的文献采用了定性研究范式对工匠大师的成长过程进行了研究,并探讨了大师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关键要素:Koomen(2018)等人对比了两代大师级工匠的成长过程,指出代际工作坊具备提升学徒学习速度的潜力;刘洪银(2017)梳理了工匠成长过程中的各个流程,深入探讨了工匠成长所需的核心素养;曾茂林(2019)等人借由扎根理论归纳出大国工匠成长过程中从精准操作到技改创新再到重大发明的逻辑共性;Chang (2013)等人深入访谈了六位韩国“明章”工匠大师,总结了大师们在进入工作后共同的成长经历。

挖掘工匠大师个人特质有助于更好解读工匠大师成长过程与众不同的关键要点。一般认为,工匠大师拥有不可替代的、高水平的技术能力,对于工匠大师技术特征的提炼与隐性知识的量化测量有着较多的应用成果(Hirata S,2018;Ito A,2018;Ojha S P,2017;Wood,2009)。除此之外,工匠大师异于常人的精神品质也是众多学者的研究目标。西方社会对于工匠内在精神的认识源于新教伦理中对工作的称颂,这使得技术与男子气概兼备的工匠形象获得了社会群体的认同(Welskopp,2010)。Richard Sennett(2008)也认为匠人们会尽力做好自己负责的事,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种精神特质与现代资本主义文化的快节奏相冲突。中国学者对这方面的研究更倾向于将之解读为“工匠精神”:胡文龙(2019)、杨子舟(2017)等学者认为“工匠精神”包含着精益求精、执着创新等内涵;姜汉荣(2016)、李淑玲(2019)、祁占勇(2018)、尹慧(2018)从相近的视角建构了包含技艺、人格、价值观三维度工匠精神架构模型;郭亮亮(2019)、余婕(2018)、张璟(2017)等学者认为“工匠精神”是劳动者突破异化劳动的表现。这些观点从不同角度解析了“工匠大师”异于常人的特点,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工匠大师难以普遍存在。

探索工匠传承路径是挖掘工匠大师成长要素的目的,现有文献体现了学者对于技术工人培训与企业相关制度设计的广泛关注。目前对于技能工人教学培训的过程、方案、效果评估等方面已有大量研究成果(Chan,2015;Deutscher et al,2018;Talbert et al,2002;汪存友等,2019)。但只考虑技艺传承本身是不能培养出工匠大师的,要注意的是职业人员的教学应该考虑到人生产性与转化性的本质(Chapaev ,2018),技能培训与价值观建设的交互对于工匠成长意义重大(Lim,2015;Seo,2017)。因此有必要为技术工人维持工匠价值观,通过培养工匠社会主体归属感来实现技艺传承(Alvares S,2019)。

综上可以看出,“工匠大师”成长过程相关研究聚焦于工匠个人特质与工匠传承,而直接研究相对较少且倾向于归纳“工匠大师”成长经历的共性,并没有深入探讨工匠大师成长过程中的关键要点以及与企业内部环境的交互作用,因此需要采取系统化的科学研究范式对“工匠大师”的成长过程进行进一步研究。本文将采用扎根理论研究范式,通过对一线工作人员的访谈进行解析,并结合SECI理论分析“工匠大师”成长过程及其与周边环境的交互过程,进而建构相应理论。

二、研究设计

(一) 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是Barney Glaser和Anselm Strauss(1968)提出的,旨在融合理论研究与经验研究优势的质性研究方法,访谈、图像、案例、影像、新闻等一手、二手数据来源,对于扎根理论的研究者而言都是可以使用的。其对于原始资料的解读与思考是理论构建的基石,这就要求研究者需要秉持一个中立的态度,直接从原始资料中提炼概念、范畴,明晰类属与维度,进而抽象出新的理论(Darlan,2017;科宾,2015;周文辉,2015)。扎根理论的编码过程包括开放型编码、主轴型编码与选择性编码。开放型编码是通过对原始资料逐字逐句进行拆解,揣摩研究对象真实想法,解析各个概念、维度、类属的具体内涵,从而形成初始概念。主轴型编码是通过对开放型编码所形成的初始概念进行反复的比对与审视,确定概念间的内在关联,将相近的概念进行重新组合以对研究对象进行更好的阐释,从而总结出主范畴。选择性编码是在主轴型编码的基础上对核心范畴的提炼,寻找出一条合适的“故事线”将概念范畴进行串联,总结形成新的理论。对于微观、行为导向社会现象的解构,扎根理论是最有效率的研究方法之一。本文研究过程的设计参照了Liu(2019)等人的研究:整理目前对于“工匠大师”特点的文献,分析与总结现有研究的不足;在SECI理论的基础上建立了“工匠大师”成长要素的初步理论模型;为具体明确所谓“工匠大师”成长过程中的关键点,采用深度访谈收集了相关数据,使用Nvivo11软件对相关数据进行开放型编码、主轴型编码与选择性编码,结合已有研究编码结果进行分析,最后根据分析结果建立了“工匠大师”成长要素结构理论模型。

(二) 数据采集

为探究工匠大师的成长历程,研究团队对淮北矿业集团进行实地调研,对五位工匠大师(表1)及其团队成员共计317位相关人员进行了深度访谈与问卷调查,以工匠大师工作室为单位逐次获取第一手数据资料。工匠大师工作室成员均为来自淮北矿业集团各基层矿井技术工人骨干,其中30到40岁的工人占50.79%,15至25年工龄所占比例为41.01%,这些技能工人大多数是富有经验的中青年员工,他们富有激情,勇于创新,对工作认真负责充满干劲。同时,这部分技术工人具备较高的文化水平(高中及以上占64.35%,远高于淮北矿业集团技术工人平均水平),党团员比重占47.95%。技术骨干的身份也使其对“工匠大师成长过程”的认识更具说服力。

表1 工匠大师信息汇总

为确定访谈焦点走向,根据工匠精神内涵、个人经历、学员培养、价值取向等方面的问题设置了半结构化的访谈提纲,对五位工匠大师与部分大师团队成员进行深度访谈并借由粗略的访谈提纲对访谈进行引导,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与问题补充。每次访谈时间至少1.5小时,访谈全程采用了录音工具进行记录,并根据音频资料最终整理得出完备的访谈纪要,其余技术工人的意见看法利用问卷收集。访谈与问卷设计大纲如下:

Q1:您认为(作为)“工匠大师”应该如何学习新知识?

Q2:您认为(作为)“工匠大师”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参与工作?

Q3:您认为(作为)“工匠大师”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Q4:您认为(作为)“工匠大师”是如何克服工作中困难的?

Q5:未来您打算如何提升自我?

(三) 编码结果

借助Nvivo11对收集到原始数据进行了归纳整理,研究者对访谈资料进行了详尽细致的编码分析,具体过程如下。

1.开放型编码

在对原始资料进行逐字逐句的拆解之后,分辨出藏于文字之间众多类属的属性及维度,对其进行初步的命名,共计产生了584处初始编码。由于初始编码存在着大量的重复,通过分析初始概念间的内在联系,本研究对相关联类属进行整合,同时剔除与研究内容相关性较小的部分编码,最终得到46个概念与16个范畴。分析得出的概念与范畴如表2所示。

表2 工匠大师成长核心要素的开放型编码范畴及概念

续表2

续表2

2.主轴型编码

通过对范畴之间深层次内部关系的分析,在开放型编码得出的16项范畴的基础上进一步提炼出四项主范畴:“理论积累”“技艺练就”“习惯养成”与“信念支撑”。四项主范畴所包含的子范畴如表3所示。

表3 工匠大师成长核心要素的主轴型编码主范畴

3.选择性编码

围绕着工匠大师成长这一理念,由理论积累、技艺练就、习惯养成与信念支撑四个主范畴进一步提炼出“知识体系建构”与“工匠精神特质”的核心范畴,核心范畴的内涵见表4。通过对范畴间关系的梳理,逐步建立起了由“信念支撑”影响“习惯养成”,而“习惯养成”再同时作用于“理论积累”和“技艺练就”的理论结构框架。

表4 工匠大师成长核心要素的选择性编码

(四) 信效度分析

为确保编码结果具备充分的信效度,本研究选择所获扣红卫大师工作室与纪海矿大师工作室数据分别进行初始编码与理论检验。编码工作由两位研究生进行,结合初始编码过程与实际访谈结果确定了统一的编码规则。两位编码人员分别独立地就其余工作室资料进行了逐字逐句的编码,参照现有文献研究流程(何文盛等,2018;韦草原等,2018),选择编码一致性系数衡量编码过程的信度,结果见表5,各项编码的一致性系数均超过0.7,充分验证了编码信度。

表5 初始编码一致性检验

在对作为理论检验对象的纪海矿大师工作室的数据进行编码后发现,已无能够提取的新概念,编码结果具备理论饱和性。同时,为确保研究效度,研究团队就编码结果进行了进一步深入的探讨,并将其反馈给访谈人员与有关专家,回应结果表明编码结果充分反映了“工匠大师”成长过程的各个要点。

三、结果与讨论

通过对原始资料的编码分析,整合几位大师成长经历与他们对技术工人培养的观点,本文得出以下结论:工匠精神特质作为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特有的精神要素,阐明的是技术工人在成长过程中“要做什么”与“去做什么”的问题;知识体系的建构是技术工人成长为工匠大师所需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积累的必要过程,两者相互作用,不仅促成了技术工人的成长,也推动了企业知识转化进程;“理论积累”“技艺练就”“习惯养成”与“信念支撑”四个概念范畴凝练了工匠大师成长的核心要素,构成工匠大师成长要素结构模型。经整理完成的工匠大师成长要素结构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工匠大师成长要素结构模型

(一) “信念支撑”——工匠精神的具体体现

相比于同时期参加工作的其他技术工人,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们脱颖而出的原因不仅仅在于保持良好的习惯,他们所贯彻的理念更是其成功的关键。技术工人成长为工匠大师,离不开其自身具有工匠精神特质的信念支撑。本文借助扎根理论研究范式,总结出该概念范畴又分成“追求卓越”“执着精神”“技术热忱”“敬业奉献”“创新意识”和“不畏艰险”六个子范畴。其一,“追求卓越”指的是技术工人对于先进知识技能积极争取的态度。技术环境并非一成不变,只有积极的学习新理论、新技术方能不被淘汰。技术工人的知识体系应该是一个动态的、不断重塑的系统,而与技术环境一时的脱节,往往会导致工匠自身的竞争力持续的下降。其二,“执着精神”反映了技术工人内心持续而坚韧的精神动力,一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信念。知识体系的建构不是一时之功,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与磨炼,中途放弃只能是一事无成,只有执着向前才能成功。在访谈中可以了解到,行业低迷之时放弃原有事业的技术工人不在少数,他们所积累的知识体系难以在新工作中发挥作用,付出高昂沉没成本,直接制约了他们的职业上升空间。其三,“技术热忱”要求技术工人需要对专业技术本身具备浓厚的兴趣。兴趣是钻研探索的原动力,周围人的鼓舞以及技术带来的收益确实可以调动学习钻研的积极性,但是唯有对技术本身的热忱才能在问题解决的过程中给予人以成就感,从而为不断的攻坚克难输送能量。其四,“敬业奉献” 要求技术工人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要力求完美,精益求精,不仅要以超越他人为目标,更要以超越自己为目标,做事尽职尽责,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要确保自己能够完成任务。其五,“创新意识” 反映了技术工人对于创新的基本看法:创新并不是某个或某几个人的特权,每个人都可以创新,创新来源于工作中发生的诸多问题的解决过程,但是创新需要依托自身知识体系而实现,需要不断积累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提高自身创新意识,进而提高创新能力。其六,“不畏艰险”反映的是技术工人面对逆境的态度:知识技能积累的过程必然会经历枯燥的学习与历练,加上技术工人的工作环境往往比较艰苦,这就要求技术工人能够砥砺前行,不要纠结于一时的得失,要抵制住外部环境的诱惑,一步步攀登技术的高峰。

(二) “习惯养成”——知识体系形成的必由之路

工匠大师所掌握的丰富知识不是一时之功,而是通过长期的理论学习与实践探索积年累月形成的。“习惯养成”指的是企业技术工人在构建自身知识体系的过程中所养成的特有行为模式,综合体现为“细致入微”“勤于思考”“自我约束”“总结经验”以及“主动学习”等习惯和行为方式。其一,“细致入微”的习惯不仅要求技术工人在工作过程中要保证敏锐的观察力从而发现细小偏差,还包括在相应知识的学习过程中能够注意到容易忽视的操作细节以及知识点,从而为实际的问题处理过程做好预先准备。其二,“勤于思考”指技术工人在问题处理之前依托自身过往经验以及理论知识,追根溯源地思考问题发生的本质以及所应对的处理方式,从而形成自身逻辑判断的过程。无论是理论知识的学习还是自身经验的积累,都需要经过对事物本身的思考才能将外在的资源与一闪而过的灵光转化为自己的知识体系。其三,“自我约束”反映的是一种自律的行为习惯,人生来就有惰性,而工匠大师通过高度的自律来克服自身惰性。他们会尽全力来实现自己规划好的事情,不会因为一些扰动而轻易改变自己贯彻的路线,严于律己,高质量完成自己的规划。其四,“总结经验”指技术工人在自身知识技能的构建过程中,通过记笔记等形式对学习内容、自身感悟、方法路径等零散知识进行汇总的习惯。“总结经验”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日后的查漏补缺,总结的过程中也会有新想法的产生与技术灵感的迸发。其五,“主动学习” 指工匠大师在学习知识技能的过程中能够做到勤学苦练来丰富理论、雕琢技艺,同时也表现在遇到难题时,能够主动积极地向掌握相关技术的人求教。无论是师傅、同事、其他单位职工还是自己徒弟,只要是有相关知识储备的技术人员都可以进行学习交流。积极并虚心求教,发挥好诸如技术微信群、网络课程等外部资源的作用,才能算是“有一颗学习技术的心”。

(三) “技艺练就”——隐性知识的传承与创造

“技艺”指技术工人在工作过程中所形成的现场经验、操作水平、方法论以及思维方式等诸多难以清晰表述的隐性知识。相比于显性知识,隐性知识更多汇集并产生于工匠个体之中,难以用直观的方式进行表述。组织内个体隐性知识的获取则显得更为复杂,根据对已有数据的编码分析,“技艺练就”涵盖“动手实践”“交流讨论”与“融会贯通”三个范畴的内涵。“动手实践”是技术工人隐性知识的主要获取来源之一,技术工人通过示范教学以及实际操作充分地认知设备的结构、性能与故障点,从而掌握实际的操作流程。但是,了解原理与流程并不代表能够处理实际发生的现场问题,依托实践积累的经验知识才能真正应用自如。“融会贯通”指的是技术工人在所积累的理论知识与现场经验的碰撞过程中,通过自身的思考与探索,对实际工作中所产生的问题形成新感悟,进而形成处理问题的思维模式的过程。这一过程需要充分理解设备本身以及专业知识,并且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对形成的思想进行验证。“交流讨论”范畴指的是技术工人之间双向或者单向的经验分享,有助于新的隐性知识的产生。现如今技术手段的进步大大便利了技术工人之间的交流,微信群、大师微课等信息技术手段促进了先进经验的传播。面对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工匠团队的集思广益能够相互启发,不断将新的想法付诸实践的过程中,新的知识便应运而生;同时,技术工人对过往经验的相互分享有效弥补了个体知识的缺漏,资历丰富的老工人的经验教训、思维方式、学习方法等知识分享所发挥的作用显得尤为突出。

(四) “理论积累”——显性知识的积累与获取

“理论积累”中所传授的知识指的是技术工人在工作专业范围内所涉及的理论知识,是可以从各类专业书籍、课堂教学等途径直接获取的组织内外显性知识。作为技术工人专业知识体系的组成部分,理论知识的积累与获取主要有两个途径:“课堂教学”与“独立学习”。“课堂教学”的范畴囊括了技术工人在入职前的学校教育与入职后工作中的理论培训,更多的是传授与实际工作差别较大的纯理论知识——这部分知识的积累作用在于为技术工人打好一定的理论基础。但是仅靠课堂教学所积累的理论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一方面,课堂中所传授的知识相对较为基础,从内容的广度与深度来看都不足以应对实际工作中所面临的大量问题,对于接受能力较弱的学生来说课堂所学课程更是远远不够;另一方面,正如1号工匠大师所谈到的,“光指望在课堂那一会学到足够的东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即仅靠课堂所提供的时间,对于知识的挖掘和探索也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需要通过课后的“独立学习”来丰富自身专业理论知识。纵观几位大师的观点,专业知识的积累,需要持之以恒地从专业书籍中挖掘宝藏,并不断进行实践探索将理论知识烂熟于心。

四、技能工人成长与企业知识转化

工匠大师是通过从实际工作中获得经验,一步步成长而成的,其工作场所及所处环境对个人成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企业员工而言,一个普通工人的成长是企业内部知识转化为个人知识并因此产生新知识的过程,按照Nonaka所提出的知识循环理论,个人的知识可分为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Eraut,2000)。显性知识由于能够以各种载体方便地记录下来,因而比较容易在人群中传播;而隐性知识是个人难以表达的经验直觉等信息,由于具有高度个人化且难以形式化的特点,因此具备更高的传播难度(Bandera,2017)。工匠大师是各行业技术工人中技艺超群、谙熟常规技能同时具有创造性才能的个体,相比于普通人会有更完善的专业知识体系,这是因为长期的工作与学习积累使其学习方式、价值观、理念等有可能与普通工人有较大差异。Nonaka(1998)也指出隐性知识包含着代表技能、工艺的技术维度(technical dimension)与代表价值观、理念、思维方式的认知维度(cognitive dimension)。此外,企业内知识的传播与创造是基于共同化(Socialization)、表露化(Externalization)、结合化(Combination)、内隐化(Internalization)的循环系统而实现的企业与个体间显性、隐性知识之间的转化过程,而这一过程是在四种场(Ba)中实现的(Nonaka,2000)。共同化过程涉及员工个体间经验的共享与创造,表露化过程涉及个人的经验转化为易传播信息的过程,结合化过程反映了组织对个人知识的吸收利用,内隐化过程则是组织习惯形成的体现。如图2所示,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会融入企业SECI循环过程之中,其成长过程将会影响企业内部的知识资源转化过程,并最终反作用于企业中每一位技术工人。知识体系的建构有其独特之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工匠大师。从访谈内容中可以获悉,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在企业知识转化过程中扮演着较为关键的角色,而特殊的角色定位将该群体的工匠精神特质与其知识体系建构联系起来。企业知识转化过程是企业隐性知识与显性知识经由共同化、表露化、结合化与内隐化四种知识转换所形成的动态螺旋过程。其中,“共同化”实现了组织隐性知识到个体隐性知识的转化,“表露化”实现了个体隐性知识的固定表达,“结合化”将个体显性知识整合形成组织显性知识,“内隐化”实现了组织显性知识到个体隐性知识转变 ,进而为新一轮循环做好准备(Nonaka I,2000)。这些未来或是现在的工匠大师是促成这四种知识转化模式的关键要素:在共同化过程中,该技工群体能够根据自身经验与交流所得技巧解决工作中实际问题,创造新的隐性知识;在表露化过程中,该技工群体会通过自我总结、撰写笔记等方式将经验教训以文字等形式固定下来,并会在不断的实践中加以更新,形成显性知识;在结合化过程中,该技工群体往往能够主动参与引导企业显性知识的整合,工作相关教材、教学案例的编撰往往会由该技工群体所主导,同时,该技工群体对于新兴理论的热忱也会将企业外显性知识整合进组织内部显性知识;而在内部化的过程中,该技工群体在工作、教学中对新手疑难问题的释疑解惑有助于推动广大技术工人将显性知识(承载于操作手册中)转化为自身独有的隐性知识,从而实现组织内显性知识到隐性知识的转化。在整个知识转化过程中,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不仅帮助企业积累了新的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也为自身的“理论积累”与“技艺练成”添砖加瓦,实现了个人知识体系的进一步完善。相比于其他技术工人,该技工群体不仅对于“应该要做什么”理解更深,而且坚定相信并支持“要做什么”的理念,由此践行了“习惯养成”与“信念支撑”。在参与企业知识转化过程中,一方面,“工匠精神特质”影响并持续作用于该技工群体,推动新知识在企业内部的产生与传播;另一方面,支撑他们成长的知识体系不断完善,从而实现从普通技术工人到工匠大师的蜕变,为企业的发展唤醒新的动力。工匠大师成长与知识资源整合模型如图2所示。

图2 工匠大师成长与知识资源整合模型

综上,结合工匠大师成长过程中的关键要素与其在企业知识转化过程所发挥的作用,本文为企业工匠大师培育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夯实基础,为完善技能工人群体知识体系的建构,企业应该在培训工作上做足准备。在理论学习方面,应积极跟进培训教学内容,切合工作实际,完善教学方法,使其更能被普通技能工人所接受。同时可以增加专业书籍的采购,及时补充最先进生产技术相关的学习资料,为技能工人对理论知识的探索提供便利。在技艺练就层面,积极开展实训平台建设与各类技能大赛,为技能工人提供更多练兵机会。由企业搭建技术互助平台,鼓励同岗技能工人间的技术交流活动,消除技术交流活动间的人际与地理障碍。

第二,环境营造,为实现工匠精神特质在技能工人群体间的扩散,企业应该打造崇尚工匠的工作氛围。一方面树立典型,给予技能工人中的优秀个体以荣誉与物质奖励,组织开展主题研讨、技能分享会、报告会等,将工匠的技能技艺、成才故事、先进事迹、学习经验等与广大职工特别是一线技能工人分享;另一方面,完善工作责任制,结合技能工人实际能力适度提高工作要求,通过严格的工作要求督促工人培养良好习惯,实现工匠文化与工匠精神的弘扬。

第三,因势利导,有潜力成为工匠大师的技能工人往往会主动参与企业内部知识转化流程,企业应该为该技能工人群体在其中主导地位的发挥排除障碍:吸纳更多优秀技能工人参与技术开发活动、及时跟进先进生产技术的培训与资料提供,从而为共同化过程提供更多的知识来源;积极开展经验分享活动,鼓励技能工人将自身“绝活”著书立说,为表露化过程增添活力;加紧对技能工人优秀“绝活”的推广,及时培训教材中更新这些内容,让结合化过程能够容纳更多工人智慧结晶;积极开展各基层单位工作经验分享会,完善师带徒培训模式建设,让内隐化过程能够作用于新一代技能工人。通过此类措施,企业能够为技能工人成长成才提供条件,充分发挥其在企业知识转化过程中的作用,不断完善其知识体系,推动从普通技术工人到工匠大师的蜕变。

五、研究结论与展望

通过对案例企业的调研,借助对五个大师团队群体访谈纪要的扎根理论分析,本研究发现工匠大师成长核心要素包括“工匠精神特质”与“知识体系建构”。其中“知识体系建构”过程需要经历理论积累与技艺练就,实现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的扩增。“工匠精神特质”作为“知识体系建构”的支撑,包含“信念支撑”与“习惯养成”两个维度。在进一步的探讨中,结合SECI理论建立了工匠大师成长与知识资源整合模型:具备工匠大师潜质的技工群体的成长与企业知识转化密不可分,推动着新知识在企业内部的产生与转化,从而影响新一批技能工人的成长。

通过辨析作为高技能技术工人代表的“工匠大师”成长核心要素,以及对技术工人成长与企业知识转化过程关系的探讨,本研究有助于企业人力资源开发与技术工人培养方案科学性的提升,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在延展研究方面,未来可以获取更多其他行业、不同地区的“工匠大师”与技术工人的数据资料加以分析,使研究结论更具普适性。此外,各要素之间可能存在内部的因果关系与调节、中介效应,需要进一步的实证研究加以补充。

致谢:

在本文的研究过程中,研究团队得到了淮北矿业集团工匠大师工作室杨杰、扣红卫、谢彪、王忠才、纪海矿五位工匠大师及淮北矿业集团人才开发院各位领导的大力支持,在此一并表示诚挚的谢意!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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