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蜃楼志》是清代乾嘉年间岭南地区小说的优秀之作,主要描写了广东洋商苏吉士的读书和经商生涯。从编创方式这一角度入手,小说除了人物、情节、语言、主题等基本创作方式之外,其存在着的性描写同样值得关注。
关键词:《蜃楼志》;性描写
作者简介:梁嘉辉,男,广东广州人,广州大学人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6-0-02
《蜃楼志》产生于清嘉庆初年,作者庾岭劳人,描写的是广东洋商苏吉士的读书和经商生涯,展现了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以广州为中心的岭南地区的社会经济以及人情风俗。郑振铎在《中国文学研究》中说《蜃楼志》“今乃无意中在巴黎得一读之,真是欣悦无已”,还感叹“《官场现形记》诸书在时尚流行至广,而此书绝少有人提起,名作之显晦,真是有幸与不幸之分的!”[1]戴不凡也曾高度评价这部小说“就我所看过的小说来说,自乾隆后期历嘉、道、咸、同以至于光绪中叶这一百多年间,的确没有一部能超过它的。如以‘九品评之,在小说中这该是一部‘中上甚或‘上下之作”[2]。胡金望、吴启明认为《蜃楼志》“真实而深刻地描摹了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广东岭南地区世态人情、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揭露了官场的黑暗和腐败,反映出官僚地主阶级和早期商业资产阶级的矛盾和斗争,对于认识乾嘉时期的历史特点有较高的价值”[3]。
本文拟以《蜃楼志》文本为基础,从性描写层面试对《蜃楼志》小说编创方式进行考察。
《蜃楼志》自觉地接受了《金瓶梅》的影响,性描写是其创作方式的一大重要特点。书中有不少对于生殖器、春药、性交场面的描写,也有对于性交双方语言、动作、心理、神态的刻画,其关键字眼和段落大多被删改,足见其性描写之露骨精湛。
《蜃楼志》的性描写在全书分布不均。较详细刻画和描述的段落主要存在于主要存在于第十回之前,从第十四回开头“从前,苏笑官表字吉士,此后书中称吉士,不称笑官矣”开始,性描写变得简短,有时甚至一笔带过,第十四回之后刻画较细、较引人注目的大概只剩下第十九回摩刺性虐银姐和自芳的一场。此处不妨以第十回之前的几段性描写为例加以分析:
将次摸到爱河边际,素馨假意推他道:“这个摸不得。”笑官连忙缩住手,道:“不敢。可惜姐姐一身羊脂玉,被别人受用。”……把手一推,素馨忽然惊醒。窗外下了幾点微雨,那晓光已透进纱窗了。素馨面上流泪未干,将摸未摸之物,津津生润。……一头说,这只右手在胸前如水银泻地一般淌来滚去。又如孩子咂奶头一样,得了这个又舍不得那个。细细的将两点鸡头小乳摩弄一番,便从腰胯下插入妙处。馨姐身子往后乱缩。这笑官一手紧紧搂住,真个魄荡魂飞。馨姐已入情乡,也就不大保护。(第三回)
笑官不由分说,一把拖到坞中,双手抱住,推倒在榻。素馨道:“使不得的。”笑官也不做声,扯下他的裙裤,自己也连忙扯下了,露出这个三寸以长的小曹交。就像英雄出少年,有个跃马出阵的光景。……笑官初入佳境,未免贾勇无余,不消半刻时辰,早已玉山倾倒。于是,揩拭新红,互相偎抱。笑官道:“姐姐,你为什么不言语,今夜不是我在这里作梦么?”素馨道:“教我说什么呢?”笑官道:“方才可好么?”素馨道:“疼得紧,有什么好处!”笑官摸着下边说道:“这么一点儿,要放这个下去,自然要疼的。到了第二回,就好了。”……片刻醒转,笑官欲再赴阳台,素馨不肯,……这回驾轻就熟,素馨则款款相迎;覆雨翻云,笑官则孜孜不怠。春风两度,明月西归……(第四回)
一头说,已将索馨揿在榻上,将口对着樱桃,以舌送进,就如渴龙取水,搅得素馨津唾汩汩,身体酥麻。一手便扯他裙带。……岱云只一扯,早已裙裤齐下。便思冲锋陷阵,那素馨本不愿依,因被紧紧搂住,无可脱身,将眼偷偷瞧他这东西,一发惊得魂不附体,暗想道:“今番我是死了!”将身子乱扭,两只小足乱舞,哀告道:“好乌世兄,饶了我罢。”岱云道:“你请放心,我自有法。”……素馨支持了一会,苦尽甘来,觉得津津有味,比笑官大不相同,慢慢的两手拢来,将他抱住,岱云乐极情浓,早见淮河放闸……(第五回)
上面选段来自第三、四和五回,前两段是吉士与素馨的性描写,后一段是岱云和素馨的性描写,这几段算是前十回中比较典型的性场面,除了让人感叹全程参与的素馨之淫荡之外,还有两点值得注意:
小说的性描写与人物性格有密切关系。诚如李匠山所言,吉士“嗜酒而不乱,好色而不淫”,吉士的性爱场面是色而不淫,甚至略带少年之青涩单纯的。他将素馨的身体比作羊脂玉,情爱间话语仍狡黠机灵:“姐姐,你为什么不言语”、“方才可好么”“要放这个下去,自然腰疼的”等人物语言,在相当程度上体现吉士对于体贴爱护女性以及兴到浓时而不失理智的性格形象。对于其动作的描写也颇具美感:右手在胸前如水银泻地、跃马出阵、玉山倾倒、翻云覆雨、孜孜不怠,读者不难想见吉士的温柔体贴,柔情似水。再看其性交之环境描写:窗外微雨、晓光透纱、春风两度、明月西归,实在是水乳交融,与全书中其他女性性交时所受之痛苦相比,素馨在此处可谓是作为女性,少有地在一定程度上体会到性愉悦。这两段描写文笔顺畅而唯美,与吉士温润如玉、体贴善良的少年形象相互映衬。假如说吉士的性爱是融洽从容的,那岱云的性爱则是粗暴强硬的。从他将素馨“揿”(摁)在榻上开始,一切便与吉士不同了。面对素馨的哀求,他说“我自有法”,精虫上脑,不容分说,无暇顾及,能动手的绝不多言。次看动作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揿、搅、扯、冲锋陷阵、淮河放闸。再看对于其性器官的侧面描写,素馨被吓得魂不附体,以致暗想道:“今番我是死了!”以上种种描写,除了明示岱云性能力强悍之外,还可以看见在性交双方的关系上,岱云是绝对主动,掌控全场甚至是暴力的,若不是素馨已有不止一次经验,恐怕就要像小乔被郝广大霸王硬上弓时一样,感到“花房欲裂”(第七回)了。从第六回可知,岱云之所向披靡,乃服药养炼的结果,于是岱云之淫乱粗暴、外强内虚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了。
小说中的性描写是作者表现规劝主题的重要途径。小说中的许多性交都与吉士有关,但他不是全书唯一与女性发生性交的男性。除了他之外,还有岱云、郝广大、空花、摩刹以及与他们发生性交的一众女子。岱云之性交已在上文列出,以下且简要列举其他几位男性的“壮举”:
关于郝广大:
老赫趁着酒兴,扳将转来,贾勇而上。小乔觉得他身上粗糙,也不甚理他,谁知玉杵乍投,花房欲烈,急将两手支撑。老赫那管死活,一往狼藉,直至绿惨红愁,方才云收雨止。(第七回)
关于空花:
空花解开他的衣襟,扪弄他的双乳,这钉钯样的手摸着这粉光脂滑的东西怎不兴发?即解开他的裤摸去。……空花那肯依他,……虽深锁长门,那小沙弥已生刺刺探头进去。(第十二回)
关于摩刺:
摩刺脱了上下衣裤,走近前来,怎不兴发?……自芳痛得杀猪也似的叫将起来,怎奈手足不能动移,只得再三求免。摩刺只爱姿容,那怜娇小?尽放着手段施展。这自芳始而叫喊,继则哀求,到后来不能出声,那摩刺只是尽情抵触。三魂渺渺,早已躲向泉台,万劫沉沉,那复起升色界。可怜绝世佳人,受淫夭死。摩刺觉得一阵血性冲人,方才抽戈而止,鲜血流了一地。(第十九回)
以上是关于郝广大、空花、摩刺三位男性的性描写,从人物形象上来讲,他们都对酒色财气染指极深,生性淫荡暴虐,在他们的淫威之下,女性们受尽苦难甚至香消玉殒。作为三位反派人物,他们的失败结局是注定的:
皇上恩德如天,轸念旧臣,即将包进才四人正法,赫广大着看守祖宗坟墓,改过自新。此是后话不提。(第十八回)
那酒色过度的人,又本領原及不得霍武,十数合之中,早见光头落地。吓得众和尚四散奔逃。(第十二回)
此时摩刺已烂醉如泳,挺睡床上,那四姬手软,不能杀他,被吕又逵一斧劈死。真正是好不利害的紧那:不是干戈擒壮士,却缘衽席杀英雄。(第二十三回)
郝广大作为粤海关监督,是朝廷的重要官员,作者对这类人的态度是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那么对于淫僧空花以及最大反派,白莲余党摩刹呢?自然是借小说中义勇之士而将其手刃,一刀毙命。这三个人的命运始终与性分不开,最后又大多因性误事,可见作者对这样的肮脏龌龊的性爱的不认同,性与命运互为因果,不可不加以节制。从这个角度说,小说中与性纠缠而最终得以美满收场的只有吉士和妻子蕙若以及四位妾侍,以及与吉士同一阵营的杜宠。素馨作为吉士的初恋,淫荡而不加节制,最终误入迷途,年纪轻轻就出家为尼。抛开杜宠以及素馨不说,吉士与五位妻妾之间的美好结局,一部分在于情感温存,一部分在于他们各自的正面品质,更在于其色而不淫的性爱观念以及性爱实践。从小说中的各种性描写来看,吉士一派确实算得上一股清流。
上述两个方面主要讨论的是《蜃楼志》小说中的性描写的正面作用。除了上面两点之外,小说中的性描写在充当小说情节线索、调节叙述节奏也有重要作用。同时,作为一本面向市民阶层、反映世俗百态的小说来讲,行文过程中的性描写也是吸引读者阅读兴趣的重要手段。小说中的性描写总体上说仍是罗浮居士在小说序言最后所写的“说虽小乎,即谓之大言炎炎也可”[4]的话语体现。小说中性描写的污言秽语难以讳言,但客观作用不可忽视。经过必要删改后,仍然可以得到审美效果。
作为重要的编创手段之一,小说中的性描写虽然污言难讳,但在塑造人物形象、深化主题、组织情节方面具有正面作用,并体现了面向市民阶层、反映世俗百态的特点。
参考文献:
[1]郑振铎编. 中国文学研究[M]. 北京:作家出版社,1981。
[2]戴不凡著. 小说见闻录[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
[3]胡金望 ,吴启明.乾嘉“太平盛世”的形象画卷——读《蜃楼志全传》[J].安庆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
[4](清)惌岭劳人著;宇文点校. 蜃楼志全传[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