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 欧洲高校EMI源于全球化、欧洲博洛尼亚进程的大背景,得到欧洲各国及高校的积极推动,整体发展迅猛,但欧洲南北的EMI发展水平差异显著,EMI学位层次及专业分布也不均衡。当前欧洲各国日益关注高校EMI这一现象带来的多重挑战,并积极采取应对举措:在宏观政策层面平衡本国语和英语之间的关系,加强大学层面的语言规划,完善师生英语语言能力的质量保障等。EMI将继续作为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可行路径之一,我们不能仅以增加EMI项目数量为务,而是应该对高等教育政策中的“语言”角色进行问题化分析,进而进行全面规划和结构性支持。对高校EMI现象的研究应该结合语言政策与规划的整体与分层视角。可对中国、欧洲高校EMI的政策与实践及其与全球化、高等教育国际化和语言教育规划之间的关系等进行多案例比较研究,在此基础上建立中国相关研究在世界高校EMI研究的知识体系中的累进性位置。
关键词 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欧洲;高校
中图分类号 H0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1014(2021)02-0024-13
DOI 10.19689/j.cnki.cn10-1361/h.20210202
The Development of English as Medium of Instruction
in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Lin Xiao
Abstract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English as medium of instruction (EMI) programs have been burgeoning in the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t the same time, the use of EMI in the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has drawn much academic attention. The present paper is concerned with the policy, realities and constraints experienced in the implementation of EMI programs in European universities. After a survey of the driving forces of European EMI development at the global, European, national, and institutional level, main features of European EMI development are discussed: an unequivocal rise in the EMI provision, great north-south divide, and uneven proportions between undergraduate and masters level in terms of degrees and disciplines. This study further addresses some of political, administrative, and educational challenges to be considered as a consequence of this rapid EMI development in Europe. These challenges include how to strike a balance between national language(s) and English in policy design, how to enforce language planning in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es, and how to ensure the quality of English language capability of teachers and students. This study thus aims to develop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MI and high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ization on the one hand and the multi-layered analysis involved in EMI stud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on the other.
Key words English as medium of instruction (EMI); Europe;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高校以英語作为教学媒介语(English as medium of instruction,EMI),即“在多数人口的第一语言不是英语的国家使用英语传授学术科目”(Dearden 2015),已经成为非英语国家高等教育领域的普遍做法。EMI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欧洲,进入新世纪以来,欧洲高校EMI发展更为迅猛。这不仅对欧洲各国的高等教育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也引起了国际语言政策研究者的广泛关注。EMI不仅仅是语言、教学上的变化,它也是一种地理政治、经济以及观念形态现象,将对大学的生态系统产生重要影响(Fenton-Smith,Humphreys & Walkinshaw 2017)。对欧洲高校EMI的发展动因、基本发展情况、出现的问题及对策进行深入分析探讨,吸取其经验教训,将对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高校EMI项目具有启迪作用。
欧洲学术合作协会曾分别在2002、2008和2014年对欧洲高校以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的学位课程项目情况进行了3次系统全面的调查,这些项目来自除了英国、爱尔兰以及卢森堡之外的欧盟所有成员国的1558所高校。2002年的调查涉及至少3年的本科项目和1年的硕士项目,包括完全或部分用英语讲授学科内容,英语讲授的时间至少占25%,短期项目和博士项目不包括在内。但该报告也指出,实际上当时所有这类项目中使用英语的占比达到90%。2008年之后,此项调查調整为只包括英语讲授的项目,排除英语和本国语(或其他语言)混用的项目。2014年的调查报告明确了这些以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的学位课程项目等同于EMI,这两个术语互相通用。本文采用EMI这一表述,提及的欧洲高校EMI均指只用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
一、发展动因
全球化和国际化,作为深层次的经济要求,是影响非英语国家高校日益增长的EMI的主要因素。欧盟等超国家机构的高等教育国际化政策,对欧洲各国、院校层面的EMI政策与实践产生涓滴影响。这些政策并非明确针对语言,但它们属于隐性语言政策(Hultgren 2019)。下文将从全球、欧洲、国家和大学层面分别阐述欧洲高校EMI的发展动因。
(一)全球化与高等教育国际化是EMI发展的大背景
20世纪40年代,随着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贸易体系的建立,世界贸易和经济日益呈现全球化趋势。之后,互联网和国际交流逐渐开始普及,进一步促进了全球化的发展。这些都是通过英语得以实现的,因此英语也逐渐成为国际商业贸易和交流的主要语言(Carrio?-Pastor 2020)。由此,英语也越来越成为大家学习的主要外语,这导致整个欧洲其他外语学习的减少,英语成为目前欧洲中小学最广泛学习的外语。2016年,中学阶段学习英语的学生比例是94%,学生学习英语的起始年龄也不断降低(Eurostat 2016)。
在全球经济竞争日益加剧的背景下,1986年,关贸总协定乌拉圭回合谈判首次将高等教育作为一个国际“服务贸易”部门进行多边磋商,即把高等教育列入商品行列。欧盟首先在1992年的《欧洲联盟条约》中明确了高等教育机构在欧洲统一市场建设中的经济助推作用。1994年,《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规定了服务贸易的概念及涵盖内容。作为服务贸易的12项内容之一,国际教育贸易的概念由此而来,这极大地改变了教育这种特殊服务行业的发展状况,不断促使高等教育服务资源的全球流动。由此,大学越来越处于一个全球竞争的市场,学生成为了消费者,大学成为了品牌(Coleman 2006),这不可避免将催生EMI项目。
全球化使得人们对世界一体的意识进一步增强。显然,高等教育领域也被包括在其中。为了有效应对全球化的机遇和挑战,欧盟颁布一系列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政策(陈玥,蔡娟2016)。在全球化的不断推进下,“国际化已经成为欧洲高等教育领域的主要政策话语,是欧洲各国以及大学层面的主要政策关切”(Earls 2016:65)。
(二)博洛尼亚进程助推欧洲高校EMI发展
欧洲高等教育国际化主要源于博洛尼亚进程,尽管有些欧洲国家的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开始得更早,但是博洛尼亚进程是泛欧洲层面上的最大发展动因(Coleman 2006:3)。
1999年6月,欧洲29个国家的教育部长在意大利博洛尼亚签署《博洛尼亚宣言》(Bologna Declaration),从此开启博洛尼亚进程,建立欧洲高等教育区。博洛尼亚进程的核心目标是通过政府间的合作倡议,整合欧洲高等教育体制与高等教育资源,推动欧洲内部学生与学者的流动(徐辉2010)。欧盟支持高校师生的国际流动始于伊拉斯谟(Erasmus)系列计划。博洛尼亚进程得到众多大学的认可,并获得积极推动。2000年的《里斯本战略》重申,到2010年欧盟将建成全球最具竞争力的知识经济体,大学将是这一变革的主要引擎。2009年,欧洲各国部长举行会议,发布《博洛尼亚进程2020——未来十年的欧洲高等教育区》,再次明确提出“流动性将是欧洲高等教育区的标志”,因为流动性将有助于提升教育质量,增强学术国际化、促进个人发展、增强跨文化理解和语言多样性。
可见,促进师生流动性的举措与高等教育国际化明确地联系在一起。从表面上来看,这些举措无一和语言直接相关,但是博洛尼亚进程和伊拉斯谟项目的实施需要一种教育领域的通用语,这样才能实现流动性,这就巩固了英语在实现学生的跨国、跨语言流动中的重要作用(Rose & Galloway 2019:194)。因为英语早已经成为学术界和出版界的通用语言,英语很自然就成为大学的选择。实际上,伊拉斯谟计划的主要目标之一是鼓励学生学习目标大学的语言。但是,博洛尼亚进程实质上造成了课程英语化,削弱了欧洲多语主义或“母语加两门其他语言”的政策目标(Costa & Coleman 2013),给英语之外的其他外语很少的空间。
(三)欧洲各国制定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促进EMI发展
尽管欧洲各国推进力度不尽相同,但各国都纷纷根据全球、欧洲层面的趋势,制定相应措施推进本国高校EMI的发展。1987年,芬兰教育部第一个国际化战略推出之后,EMI项目首先在理工学院,之后在各个大学纷纷开设起来。当时这些被称为外语项目,当时的教学用语除英语之外还包括德语、法语等。2001年,芬兰教育部的国际化战略强调使用英语的竞争优势,明确提出“用英语讲授的项目”,尽管多数情况下它们仍然被称为外语项目。在芬兰高等教育国际化中,“外语”就是意味着“英语”。2009年的芬兰高等教育国际化战略提出,高等教育是国家一项重要的出口产品,是向世界提供的具有示范的品牌,再次系统阐述用外语进行的教学项目的意义。正是在这些政策的推动下,芬兰的EMI发展迅速。1996年,芬兰的大学和理工学院大约有75个EMI项目;到了1999年,数量几乎翻了一倍;到2010年,达到335个(Saarinen & Nikula 2013)。目前,芬兰的EMI项目数位居欧洲前列。对于芬兰语、丹麦语、挪威语和瑞典语等北欧语言来说,以这些语言为第一语言的人数少,市场也小,因此北欧国家大力发展高校EMI项目也不足为奇。
(二)欧洲高校EMI发展的南北差异显著
Maiworm & W?chter(2014)将欧洲28个国家的EMI发展状况按照开设高校数、开设项目数以及招收学生数的比例排名,加权得到一个综合排名。本文作者在此排名基础上将这28个国家平均划分为3个梯队(见表1)。整体来看,所有5个北欧国家,除了冰岛位于第二梯队首位之外,全部位于第一梯队;而第三梯队的9个席位全由南欧国家占据,南北欧形成鲜明对比。在3个波罗的海国家中,立陶宛和拉脱维亚处于前10,爱沙尼亚处于第12。
欧洲各国高校EMI发展水平与各国国民英语水平相关。根据“英孚教育”(Education First)2018年公布的第八次“全球成人英语熟练度调查”结果,位于第一梯队的荷兰、丹麦、瑞典、芬兰、瑞士、挪威和奥地利的国民英语水平属于“非常熟练”这一最高等级。而位于第三梯队的国家,国民英语水平排名均靠近末端,尤其是意大利、法国、土耳其、西班牙等国国民英语水平等级均达不到熟练。以第一梯队的荷兰和第三梯队的西班牙为例。荷兰的英语水平一直稳居前三,2018年其英语熟练度指标(English Proficiency Index,EPI)得分为70.31分,仅次于瑞典。而西班牙的情况则截然不同,2018年的EPI得分仅为55.85分,低于欧洲平均水平(56.64),排名也处于末端(Education First 2018)。截至2014年,西班牙共有36所高校提供417个EMI项目,只占西班牙高校项目总数的2.3%,低于5.7%的欧洲平均水平(Maiworm & W?chter 2014)。
(三)欧洲高校EMI项目的本硕生比例和学科分布不均
欧洲高校EMI项目主要集中在硕士研究生阶段,硕士EMI项目是本科的4倍之多(Maiworm & W?chter 2014)。硕士EMI项目更普遍,反映出欧洲高校在硕士生层面商业化程度更高,各高校互相竞争以吸引付费的硕士生。在丹麦和冰岛,硕士EMI项目占到26%~36%,而本科的则是6%~9%(Hultgren 2013)。根据欧洲国际教育协会的数据(EAIE 2017),提供本科项目最多的国家是德国(69)、荷兰(42)、法国(41)和波兰(40),提供最少的则是塞浦路斯(10)、拉脱维亚(9)和罗马尼亚(8)。如果将高等教育规模考虑进去,则瑞士和荷兰提供本科项目的高校比例最高,其次是丹麦、芬兰和瑞典。
根据Maiworm & W?chter(2014:66),整体来看,欧洲EMI项目主要集中在社会科学、商学和法学(35%),科学(23%),以及工程、制造和建筑(18%)等专业领域。在硕士项目的专业分布上,占比最高的是商科和经济(28%),其次是自然科学(9%)、人文和艺术(8%)。在本科项目的专业分布上,商业和管理最受欢迎,目前所提供的四分之一的本科項目都集中在此。社会科学和工程技术位居第二、第三。本科项目专业分布与硕士项目基本一致,这主要与两方面因素相关:欧洲各国的传统学科优势和不同学科的性质。作为工业革命的发源地,欧洲的理工科有着深厚底蕴,社会科学、工程学和自然科学等一直以来都是欧洲高校的优势学科。此外,一般认为理工科使用EMI对学生的内容学习阻碍较小,而人文学科使用EMI会使得很多问题难以深入讨论,影响内容学习的深度。
综上,新世纪以来,欧洲高校EMI整体发展迅猛,但是发展水平南北差异显著,本硕生比例、学科分布都不均衡,异质性是其主要特征。
三、发展中的挑战及应对举措
在EMI席卷欧洲之时,人们也开始日益关注EMI项目带来的挑战,并积极采取一些应对举措,主要涉及以下3个方面。
(一)如何在政策层面平衡本国语与英语之间的关系
欧洲大部分国家属于英语扩展圈国家,拥有历史悠久的以本国语为基础的高等教育体系,以及传统欧洲语言的教学。因此,欧洲教育领域的英语化被很多人视为对本国语和其他欧洲语言堡垒的撼动(Lanvers & Hultgren 2018)。英语本已成为学术界国际语言,人们担心,高校EMI项目会使得英语优势地位进一步加强,取代本国语在声望领域的地位,进而影响本国语的活力。新千年伊始(2004~2005年期间),荷兰、瑞典、丹麦和挪威这4个EMI发展的先驱国家密集采取行动,在继续培养民众必要的英语语言能力的同时,特别加强本国语的地位,并且促进民众对其他语言的学习(Earls 2016)。这些北欧国家单独或者联合采取的行动,足以表明人们对英语化之下本国语地位的担心。
以瑞典为例。2005年,瑞典政府发布一项关于瑞典语的语言政策,以确保瑞典语继续能够维持作为各领域有效交流语言的地位,同时提高普通民众的实用英语语言能力。2009年《语言法》规定政府机构有特别责任确保各专业领域术语具有对应的瑞典语表达,并且这些瑞典语术语必须得到使用和发展(Airey et al. 2017)。高等教育机构属于政府机构,也适用于该法。可见,瑞典政府的这些政策旨在加强瑞典语的地位,以达到减轻语言磨蚀的风险。在北欧的联合行动方面,早在2007年4月,北欧教育和研究部长理事会就签署《北欧语言宣言》,提出“语言并行使用”,即在一个或更多领域同时使用几种语言。2014年,该理事会又成立专项小组,主要追踪北欧地区高校中英语和北欧语言的平行使用情况。2018年,通过实地考察,该专项小组提交报告《请更多并行使用语言——北欧大学语言并行使用最佳实践的11条建议》(Gregersen et al. 2018),切实帮助高校有效推行语言并行使用。显然,这一政策主要就是一种实用解法,以应对英语在北欧高等教育领域的迅速扩张。
从欧洲层面的政策来看,多元一体是欧盟的基石。欧盟一直以来推行多语主义政策,一是促进各语言的平等与共存,二是促进欧盟公民的多语学习和多语能力。语言多样性也是《博洛尼亚进程2020》中提及的高等教育国际化希冀达到的结果。《2004~2006年欧洲行动计划》(European Action Plan 2004–2006)明确高等教育机构是促进社会和个人多语主义的关键行为者(European Commission 2004:20)。欧盟在《处于世界之中的欧洲高等教育》报告中,敦促大学平衡英语的主导地位以及在大学层面促进多语主义,明确在地国际化的优先考虑问题之一就是为那些参与EMI项目的学生、研究者和教职员提供学习本地语言的学费,以此将欧洲语言多样性的益处最大化(European Commission 2013)。
开设本国语课程是高等教育机构在保护本国语言方面的显性政策。近年来,欧洲高校EMI项目对本国语课程的地位予以进一步提升。以德国为例。2011年,德国大学校长协会(HRK)出台《德国大学语言政策》,针对大学在应对国际化挑战中不断增加教学和研究中英语的使用这一现象,提出德国大学应该制定语言政策,“促进语言多样性,并确保德语仍然是一门科学和学术语言”(HRK 2011:58)。同时,敦促德国大学的EMI项目不仅要对国际学生设置德语语言要求,将德语学习作为EMI项目的“必修内容”,而且“学生应达到与他们的学术目标相符的德语水平”(HRK 2011:64)。可见,EMI项目带来的本国语保护问题日益引起各国教育机构的重视。
(二)如何在大学层面加强语言规划
欧洲高校EMI项目的发展也促进了大学层面语言规划的发展。在全球化背景下,政府对高等教育的管理仍然重要,但同时各国高等教育系统都需要面对全球化和市场化程度越来越高的新生态环境。由此,各大学都面临正确定位自身角色的重任,即各大学根据师生的语言沟通需求,以大学自身的发展战略目标为基础做出具体决策。
大学是本国文化和语言的维护者与发展者,同时它们也需要参与国际层面的竞争(Cots,Lasagabaster & Garrett 2012)。而这一竞争是“以一种对于教师、学生来说都不是第一语言或是水平最高的语言进行教学,却要达到最高的质量以提高学校排名,同时还要满足低成本高效率的目标”(Hultgren,Gregersen & Th?gersen 2014:8)。大学层面的语言规划必须对这些因素进行全方位考虑:国际、国家层面的政策和建议如何具体在学校层面实施,学校层面的举措又如何在课堂层面落实。
以瑞典为例。瑞典的《语言法》没有明确要求科研、教学语言必须是瑞典语,这一决定权在于高校。因此,各高校需要承担起教育中的语言规划(Kaplan & Baldauf 1997:122~123)的任务。根据Hult & K?llkvist(2016)对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于默奥大学和瑞典皇家理工学院等3所大学当地语言规划的研究,各校根据学校实际,强调在防范瑞典语领域丢失的同时,鼓励随着教育阶段的提升,促进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的使用。这3所大学都对教学语言和双语发展进行了具体规定,语言技能和语言习得目标也被纳入其中。但3所大学都不对教学方法做出具体规定,为教师留下教学灵活性。同时,3所大学的语言规划中都有关于另外一些语言的内容,这扩展了并行语言使用的范围,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影响国家层面对语言并行使用的语言规划。可见,大学肩负着平衡全球化和国际化要求与大学自身利益之间关系的重任。
(三)如何确保师生英语语言能力的质量
博洛尼亚进程以来,欧洲高校EMI迅速升温,很多教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始了英语授课(Hellekj?r 2010)。欧洲高校紛纷通过学校语言中心开发各种教师培训项目,帮助EMI教师提高英语语言能力,从而有助于教师使用英语来讲授他们的学科内容。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在EMI教师认证方面工作卓有成效。2009年,该大学国际化以及双语并行中心开设了教师英语口语水平测试。该测试的目的在于筛选出英语水平不够的教师,从而为他们提供必要的语言训练,以及让教师对自己的英语水平有更明确以及全面的认识(Airey et al. 2017)。
近些年来,欧洲高等教育界还开展各种调查,为推进EMI教师发展探索新途径。虽然95%的EMI项目负责人评定EMI教师的英语能力为好或很好(Maiworm & W?chter 2014),但是也有一些调查(如Dearden 2015)表明,需要更系统、有效地开展EMI教师的语言和教学法培训。根据ODowd(2018)在2014~2015年就EMI教师培训和认证的调查,欧洲70所大学中,30%的大学未提供任何培训,提供培训的大多数学校只是培训教师的语言交际能力,忽视EMI教学方法的培训。此外,对EMI教师最低英语水平的要求缺乏共识,最低要求从B2到C2不等。目前还没有EMI教师的国际认证,很多情况下也缺乏国家层面的认证(Macaro,Mu?oz & Lasagabaster 2019)。正是基于这些调查研究,欧洲高等教育界对EMI教师发展与培训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入。
对学生的英语语言能力,目前欧洲高校主要是加强学生的入学英语能力要求,以及为学生入学后继续提供英语语言能力提升的课程。在荷兰和北欧的EMI成熟的国家,各高校主要将雅思、托福等国际标准化考试成绩作为入学的筛选标准。而在土耳其等国家,其EMI项目以国内学生为主,一般采取一年的学术英语强化训练之后才能开始特定学科的学位课程学习。Maiworm & W?chter(2014)的调查将欧洲EMI项目中的英语课程进一步划分成本国学生和国际学生英语训练课程,这反映出欧洲高校意识到本国和国际学生英语水平可能不同,有必要分别提供英语训练课程。例如,在国际享有盛誉的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目前该校EMI项目比例是德国平均水平的4倍。该校的语言中心提供语言课程的语言种类多达18种,每学期开设430门课程,均不收取学费,学生可自行选课学习。其中德语课程的分类最为详细,在“作为外语的德语”这个类别下面就有“学期内课程”“假期课程”“为修读EMI项目的国外硕士生设置的课程”“适合国际教师、访问学者、博士后以及候选博士生的课程”等8个类别。
四、启示与未来研究展望
本文回顾了新世纪以来欧洲高校EMI项目发展的背景与动因,分析探讨了其现状、特点、存在的问题以及应对举措。本研究的启示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第一,需要正确理解EMI与高等教育国际化之间的关系。
随着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深入发展,可以预见,EMI在欧洲高等教育领域还将继续扩展。2017年,欧洲理事会会议提出,争取在2024年之前设立超过20所“欧洲大学”,培养新一代能够跨语言、跨地域和跨学科,通力合作的欧洲人,该提议是作为“伊拉斯谟+”项目的主要内容执行的。“伊拉斯谟+”项目进一步扩大国际合作,拓展欧洲国家在教育、培训和青年事业领域的交流,是欧盟对高等教育领域未来发展深入思考的成果(李英2014)。2018年,在《博洛尼亚进程》颁布20周年之际,巴黎部长级会议确定了进一步发展欧洲高等教育区的目标和愿景,宣布将支持并扩大高等教育领域研究创新的跨国合作,增强教师、学生和研究人员的流动性(EHEA 2018)。可见,目前要讨论的问题不是高校是否要采纳EMI,而是如何有效实施EMI,以更好地促进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发展。
人们往往认为,国际化进程导致教学语言英语化。Phillipson(2009:37)就曾指出,“毫无疑问,在博洛尼亚进程中,国际化就是指以英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的高等教育。”但是,如果要继续将EMI作为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可行路径之一,我们需要更深层次地思考,进而进行全面的规划和结构性支持。首先,欧洲在政策层面平衡本国语与英语之间关系的一系列举措表明,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中的语言问题刻不容缓。需要认真思考大学如何在坚持本土语言的独立性的同时,作为平等的一员参与国际化,并创造性地形成和发展本土话语(阎光才2004)。此外,De Wit(2002:83~102)曾提出,高等教育国际化存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学术这4个根本原因。一直以来,国际化强调的是政治、经济和学术方面的因素,但是忽视了社会文化因素。大学要培养学生立足于联系日益紧密的知识经济社会,那么,流动性不是终极目标,而是达到这一目标的途径。社会文化因素是指大学及其教学可以在培养学生的跨文化理解能力上发挥作用,这一能力可以通过国际性/跨文化课堂环境进行培养。真正的国际性大学,能够有效利用语言多样性来培养学生对跨文化差异的认识,以及跨国界意义协商的能力,并非仅仅招收更多国际生、开设更多的EMI课程等(Fabricius,Mortensen & Haberland 2017)。
可见,如何更好地发展EMI项目,不能停留在简单的思维,要对高等教育政策中的“语言”的角色进行问题化分析,这也是世界各非英语国家在发展高校EMI时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第二,需要对高校EMI现象进行多层面的整体分析。
探究高校EMI現象,需要结合整体与分层的视角。一方面,高校EMI的发展与经济全球化、国家人力资本发展及高等教育国际化等密切相关,需要从语言政策与规划的整体性视角出发,审视高校EMI的环境、进程、目标和结果(Hamid,Nguyen & Baldauf 2013)。语言政策存在显性和隐性维度,整体性视角是全球化时代分析日益复杂的语言活动的客观需要。
另一方面,对于高校EMI现象,必须进行各层次语言管理与语言实践之间复杂互动关系的分析。英语作为一种全球性语言,在满足当地的教育需求和目标时存在各种实现方式,这一社会语言现象呈现出很强的“全球当地化”(Robertson 1995)特征。而且,EMI在不同学科中的表现方式也不尽相同,因为英语作为一种附加语言,在不同学科是以不同的方式使用的,这“取决于学科的本质和知识创造实践”(Kuteeva & Airey 2014:546)。欧洲高校EMI的发展,就是在超国家、欧洲各国、大学和学科层面上的活动的共同作用所塑造的。只有这样的分层探究才能应对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领域“多年的挑战”(Hult 2010),即个人、社群层面的语言行为与社会层面的语言政策之间的关系。
第三,开展基于语言政策与规划视角的高校EMI比较研究。
当前,高校EMI实践已经成为非英语国家语言政策与规划中的一个中心问题(Dang,Nguyen & Le 2013)。高校EMI在不同的语言、文化和社会背景下是如何实践的,这在未来的高等教育语言政策比较研究中是一个重要的主题。
由于欧洲高校EMI的飞速发展,欧洲已成为考察用一种额外语言进行教学的现状与启示之理想场所(Smit & Dafouz 2012),欧洲EMI政策与实践也是本领域最主要的研究成果产出地。在未来的比较研究中,首先可以建立欧洲高校EMI政策-实践发展数据库,包括各层面的政策文本以及经验研究数据,以真正理解欧洲高校EMI这一领域的研究主题。然后,剖析、对比各种影响欧洲各国高校EMI
政策-实践的因素之间的逻辑关系与潜在假设,识别出最重要的因果关系并对其进行机制性分析与解释。基于此,对中国、欧洲高校EMI的政策与实践,及其与全球化、高等教育国际化与语言教育规划之间的关系等,进行多案例比较,识别出不同高校EMI现象之间的异同,为高校EMI政策与实践的影响因素分析归纳提供基础。在此基础上,建立中国高校EMI政策与实践研究在世界高校EMI研究的知识体系中的累进性位置,进而为中国高校EMI的发展提供正确的行动观念,贡献富有示范性的当代中国经验。
参考文献
陈 玥,蔡 娟 2016 《欧盟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主要特征——基于欧盟相关政策文本的分析》,《比较教育研究》第7期。
简·奈特 2011 《激流中的高等教育》,刘东风、陈巧云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李 英 2014 《“伊拉斯谟+”计划:欧盟高等教育政策新进展》,《高等教育研究》第12期。
徐 辉 2010 《欧洲“博洛尼亚进程”的目标、内容及其影响》,《教育研究》第4期。
阎光才 2004 《话语霸权、强势语言与大学的国际化》,《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第1期。
Airey, J., K. M. Lauridsen, A. R?s?nen, et al. 2017. The expansion of English-medium instruction in the Nordic countries: Can top-down university language policies encourage bottom-up disciplinary literacy goals? Higher Education 73, 561–576.
Carrio?-Pastor, M. L. 2020. Internationalising Learning in Higher Education: The Challenges of English as a Medium of Instruction. The Palgrave Macmillan.
Coleman, J. A. 2006. English-medium teaching in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Language Teaching 39, 1–14.
Costa, F. & J. A. Coleman. 2013. A survey of English-medium instruction in Italian high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ilingual Education and Bilingualism 16(1), 3–19.
Cots, J. M., D. Lasagabaster & P. Garrett. 2012. Multilingual policies and practices of universities in bilingual regions in Europ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Sociology of Language 216, 7–32.
Dang, T. K. A., H. T. M. Nguyen & T. T. T. Le. 2013. The impacts of globalisation on EFL teacher education through English as a medium of instruction: An example from Vietnam. Current Issues in Language Planning 14(1), 52–72.
de Wit, H. 2002.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Europe. Connecticut: Greenwood Press.
Dearden, J. 2015. English as a medium of instruction–A growing global phenomenon. British Council. Accessed at https://www. Britishcouncil.org.
EAIE. 2017. English-Taught bachelors programmes: Internationalising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Accessed at http://www.eaie.org.
Earls, C. W. 2016. Evolving Agendas in European English-Medium Higher Education.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Education First. 2018. EF English proficiency index. Accessed at https://www.ef.edu/epi/regions/europe/.
EHEA. 2018. PARIS COMMUNIQU?. Accessed at http://www.ehea.info/media.ehea.info/file/2018_Paris/77/1/EHEAParis
2018_Communique_final_952771.pdf.
European Commission. 2004. Promoting Language Learning and Linguistic Diversity: An Action Plan 2004–2006. Brussels: European Commission.
European Commission. 2013.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world. Accessed at http://ec.europa.eu/transparency/regdoc/rep/1/2013/EN/1-2013-499-EN-F1-1.Pdf.
Eurostat. 2016. 60% of lower secondary level pupils studied more than one foreign language in 2015. Accessed at https://ec.europa.eu/eurostat.
Fabricius, A. H., J. Mortensen & H. Haberland. 2017. The lure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Paradoxical discourses of transnational student mobility, linguistic diversity and cross-cultural exchange. Higher Education 73, 577–595.
Fenton-Smith, B., P. Humphreys & I. Walkinshaw. 2017. English Medium Instruction in Higher Education in Asia-Pacific: From Policy to Pedagogy. Berlin, Germany: Springer.
Gregersen, F. et. al. 2018. More Parallel, Please! Best Practice of Parallel Use at Nordic Universities: 11 Recommendations. Nordic Council of Ministers.
Hamid, M. O., H. T. M. Nguyen & R. B. Baldauf. 2013. Medium of instruction in Asia: Context, processes and outcomes. Current Issues in Language Planning 14(1), 1–15.
Hellekj?r, G. 2010. Language matters: Assessing lecture comprehension in Norwegian English-medium higher education. In C. Dalton-Puffer, T. Nikula & U. Smit (eds.), Language Use and Language Learning in CLIL Classrooms, 233–258.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HRK. 2011. Annual report 2010/2011. Accessed at https://www.hrk.de/fileadmin/redaktion/hrk/02-Dokumente/02-10-Publikationsdatenbank/Arbeitsbericht_2010_2011_engl.pdf.
Hult, F. M. 2010. Directions and Prospects for Educational Linguistics. London: Springer.
Hult, F. M. & M. Ka?llkvist. 2016. Global flows in local language planning: Articulating parallel language use in Swedish university policies. Current Issues in Language Planning 17(1), 56–71.
Hultgren, A. K. 2013. Parallellingualism at Danish universities: A status report. Copenhagen: Centre for Internationalisation and Parallel Language Use.
Hultgren, A. K. 2019. The drive towards EMI in non-English-dominant European HE: The role of university ranking. Language Teaching 52(2), 233–236.
Hultgren, A. K., F. Gregersen & J. Th?gersen. 2014. English in Nordic Universities: Ideologies and Practices.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Kaplan, R. B. & R. B. Baldauf. 1997. Language Planning: From Practice to Theory. Clevedon: Multilingual Matters.
Kuteeva, M. & J. Airey. 2014. Disciplinary differences in the use of English in higher education: Reflections on recent language policy developments. Higher Education 67, 533–549.
Lanvers, U. & A. K. Hultgren. 2018. The Englishization of European education: Forward. European Journal of Language Policy 10(1), 147–152.
Macaro, E., A. J. J. Mu?oz & D. Lasagabaster. 2019. The importance of certification of English medium instruction teachers in higher education in Spain. Porta Linguarum 32, 103–118.
Maiworm, F. & B. W?chter. 2002. English-Language-Taught Degree Programmes in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Trends and Success Factors. Bonn: Lemmens.
Maiworm, F. & B. W?chter. 2008. English-Language-Taught Degree Programmes in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Bonn: Lemmens.
Maiworm, F. & B. W?chter. 2014. English-Language-Taught Degree Programmes in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 The State of Play in 2014. Bonn: Lemmens.
ODowd, R. 2018. The training and accreditation of teachers for English medium instruction: An overview of practice in European universiti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ilingual Education and Bilingualism 21(5–6), 553–563.
Phillipson, R. 2009. English in higher education: Panacea or pandemic? Angles on the English-Speaking World 9, 29–57.
Robertson, R. 1995. Glocalization: Time-space and homogeneity-heterogeneity. In M. Featherstone, S. Lash & R. Robertson (eds.), Global Modernities, 25–44.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Rose, H. & N. Galloway. 2019. Global Englishes for Language Teaching.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Saarinen, T. & T. Nikula. 2013. Implicit policy, invisible language: Policies and practices of international degree programs in Finnish higher education. In A. Doiz, D. Lasagabaster & J. M. Sierra (eds.), English-Medium Instruction at Universities. Bristol, Buffalo, Toronto: Multilingual Matters.
Smit, U. & E. Dafouz. 2012. Integrating content and language in higher education: An introduction to English-medium policies, conceptual issues and research practices across Europe. AILA Review 25, 1–12.
UNESCO. 2019. Outbound internationally mobile students by host region. Accessed at http://data.uis.unesco.org.
責任编辑:韩 畅
作者简介:林晓,女,浙江大学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言政策与规划、外语教育。电子邮箱:xiaolinzju@163.com。
浙江大学文科教师教学科研发展专项(106000-541903/106)。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硕士研究生杨纯纯参与本文的数据收集与整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