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中国当代医药》主笔 潘 锋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强调“全面推进健康中国建设”,培养高层次医学人才是推动我国卫生医疗事业高质量发展的主要动力,是回应未来医学挑战实现“健康中国2030”的关键力量。合理的医学人才培养机制一直是近年来医学教育界热议的话题,2020年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使得我国医学教育体系建设不足问题更加凸显。
在3月4日至3月10日举行的2021年全国两会上,民盟中央向大会提交了《关于加快高层次医学人才培养和储备,推进健康中国建设的提案》。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葛均波教授今年也带来了多份提案,其中关于《关于建立更合理的培养机制,从根本上提升我国医疗人才质量》的提案呼吁,建立合理的医学人才培养机制,为国家输送合格的全科和专科医生,让导师和研究生产出更多高水平的科研成果。
民盟中央通过调研发现,目前我国高层次医学人才培养工作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人才数量质量不足。医学学科博士生招生、毕业人数仅为工学的三分之一,卫生健康领域的高级职称人数占比较低,总量不足;年龄结构老化,41~45岁中青年技术骨干出现断层,护理、药剂、医技等医科队伍的高级职称占比严重偏低;世界级顶尖医学人才缺乏,本土人才国际化水平较低;高层次医学人才转岗流失严重。
王辰委员在全国两会上发言
二是培养模式不健全。重引进、轻培养,用人单位往往把工作重点放在直接引进高端人才上,疏于对本单位中青年后备力量的梯次培养。配套政策相对匮乏,缺乏操作性强的具体措施和奖励办法;重科研、轻临床,政策向科研倾斜度较高,导致多数单位对临床人才照顾较少。海外医学留学、研修的人员主要从事基础医学、转化医学方面研究,开展实践型进修和获得执业医师资质人数较少。
三是评价体系不完善。医学高层次人才的引进、培养工作主要采用“严进宽出、货币约束”的考核方式,缺乏后期评估机制;考核指标仍以科研绩效为主,对实践技术能力、团队合作精神、医患关系处理、救死扶伤精神等不易量化的指标缺乏探索;鼓励人才长期投身医学研究实践一线的激励机制不足,加速了人才流失;各类各层次人才计划重叠交叉、缺乏统筹。
为此民盟中央提出建议:首先要全面提升高层次医学人才队伍的规模水平。一是聚焦“高精尖”,进一步明确高层次医学人才培育的“顶尖”标准和创新要求,需兼具临床综合能力和临床科研潜质。二是发展“新医科”,完善医学教育的学科交叉机制,推动理工文医学科集群发展,大力培养“医学+X”高层次复合型医学人才。鼓励“双一流”高校发展“新医科”,积极培养战略医学科学家。三是瞄准世界医学科技前沿,对接精准医学、转化医学、智能医学等新领域,打造具有全球化视野的全民健康守护者。
第二,打造适合高层次医学人才成长的微环境。一要建立科学有效的评价体系,允许评价时间周期的弹性制,减少科研成果数量的硬性要求,将评价重点放在鼓励高端人才带领团队健康发展上。应基于高层次医学人才的专业背景、岗位特征制定个性化考核方案,医学院校、医院要统筹好医疗服务、人才培养与学术研究的关系,探索人尽其长的评价方式。二是完善层级式激励机制,建立与岗位职责相匹配的薪酬制度,定期调整薪酬绩效;围绕高层次医学人才职业生涯规划,提供培训和晋升机会;积极给予成就激励和精神激励,实现高层次人才动态管理。三是推动体制机制改革,进一步赋予医院用人自主权和职称评审权,盘活释放医学人才培养活力。加大对高层次医学人才长期发展的政策保障,鼓励吸引公立医院与社会之间高层次医学人才的双向流动。
第三,建构高层次医学人才培养新范式。一是借助海外研修、联合培养、短期访学等方式建立医院、高校、科研机构与国际间的深度交流与合作,在国际化医学平台上培养本土优秀的医学教育人才、科室带头人、护理骨干人才等。运用一流学科建设的育人平台主动探索疑难危重症疾病的诊治,聚焦重大科研课题,把握前沿研究方向,使高层次医学人才起到引领作用。二是实行各类医学人才分层次培养,通过公开遴选、硬性引进、柔性引进等方式对不同类别和专业背景的高层次人才定制分层次、个性化培养、资助及考核方案。构建终身教育培养体系,建立健全毕业后教育制度,开展高水平会诊、讲座会议、科研合作等学术活动。三是加强管理机制创新,将人才梯队建设纳入学科院系负责人绩效考核,“输血”和“造血”并重,兼顾短期实力提升和长期团队成长。构建新时代国家医学教育与研究体系
3月6日下午,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看望了参加全国政协十三届四次会议的医药卫生界、教育界委员并参加联组会。习近平总书记盛赞了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关键时刻白衣为甲、逆行出征的广大医卫工作者和守护亿万学生身心健康的教育工作者。全国政协常委、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医学科学院院长、北京协和医学院校长王辰教授在会上发言,就“构建新时代国家医学教育与研究体系”向习近平总书记汇报了自己的思考。
王辰委员说,医学教育决定着医学卫生健康事业的未来。教育成功的关键是对受教育者“灿烂其职业前景,严格其培养过程”。首先,医务人员素养直接关乎每个人的生命与健康这一人生终极利益,而良好的职业前景是吸引优秀人才学医从医的关键因素。医生中愈来愈普遍地出现不愿子女学医的现象令人担忧,反映了医生内心职业荣誉感的下降,对此应在社会机制上给予充分关注。
二是目前在医学教育中出现过于偏狭的专业设置,包括为“加强”一些紧缺专业培养,在本科阶段即划分特定专业,降分录取,对该专业医学生的素质和通识教育造成严重影响,不符合医学教育规律,影响了医生未来的知识结构、能力和医防融合,应予调整改变,即对于医生培养在本科阶段只应设置临床医学专业,不可再作细分。
三是应切实根据医学教育资源情况设置医学院校并确定招生量,杜绝盲目建立医学院、扩大招生规模进而影响医学教育质量的现象。为满足对人力资源增长的需求,可积极设置国际上已经证明适于行业需求的医生助理专业,分层级培养医务人员,形成合理的医疗人力资源结构。
四是要依照《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的要求,建立完善的住院医师和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有关方面切实给予较充分的毕业后医学教育资源和管理投入。同时,要建立与毕业后医学教育制度相匹配和衔接的主诊医师负责制,对青年医师的职业前景作出清晰的规划与安排。
王辰委员说,医学科技决定着医学卫生健康事业的水平。21世纪是医学与生命科学的世纪,医学居现代科技体系的前沿和重大地位,针对我们在医学科技体系与生态上存在的问题,迅速加以弥补和建设是当务之急。一是提高医学科技创新战略层级,将其置于新时代国家科技创新的优先位置。立足新型举国体制,加快建设国家级医学科学院作为国家医学科技创新体系核心基地,整合全国优势资源,完善体系架构,引领、统筹医学科技发展全局,形成我国医学科技战略力量。二是大力加强对医学健康科学的投入,设立国家专项医学健康科学基金,侧重于支持临床医学与应用转化研究,营造适于医学创新特点的资源与管理支持体系。
王辰委员表示,筑牢人民健康的堤坝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科学技术的支撑,更加需要增强创新这个第一动力。广大科学家和科技工作者,尤其是医学科技工作者要肩负起历史责任,在构建国家医学科技创新体系、引领推动健康产业发展、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上作出应有贡献,不断向科学技术广度和深度进军。
作为一名医疗界政协代表和扎根临床一线近40年的医生,两年前葛均波委员就曾在关于医学人才培养的提案中,对我国医学人才的培养表达过担忧,而新冠疫情的出现更是让他感觉到我国医学教育不足的问题更加凸显。
葛均波委员介绍,经过近几年的改革,尤其是自2015年以来我国的医学教育已经逐步走向合理,但是仍有很多需要改进。目前,我国医学本科生培养是以5年制为主,毕业后是3年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这期间数个复杂的体系让师生产生困扰。这其中包括了科研型硕士(科硕)、临床型专业硕士(专硕)、四证合一硕士、有学历无学位、有学位无学历等,学生一旦进入(考入)硕士培养,第一年是基础课,第二年进入实验室或者临床后马上又要面临考证、考博或者找工作,而仅凭一年的研究几乎不可能发表高水平的论文。经过硕士培养的医学生在研究和临床上都半生不熟,如果通过了博士考试进入博士生培养,第一年又重复基础课,第二年刚刚进入实验室又马上要忙于答辩找工作,如果博士导师和硕士培养期间的研究方向不同,还要根据新导师的研究方向重新选题。同样,真正做科研的时间大约只有一年多,一年的研究也很难产出高水平成果,而在博士培养的过程中又有科博、专博,结果是又培养出一个“半生不熟”的博士毕业生。
对此葛均波委员提出了自己的改进建议。首先,以目前取得的医学教育为基础,构建新的以培养全科医生为重点的“5+3”一体化医学博士学位培养体系。明确“5+3”一体化是以培养全科医生为重点,参照国际医学学位标准,授予医学博士学位。该体系符合医学规律,节省了医学教育资源,从学制学位上给全科人才吃下定心丸,有利于稳定医学人才扎根基层,夯实基层卫生人才体系。近年来在呼吸、心血管和神经介入三个学科试点的专科医生培训制度试点已经初见成效,专科医生是完成“5+3”的医学博士的延伸,建议将以上三个学科的试点尽快推行到其他学科专业。
其次,打通硕士、博士研究生培养环节,培养合格的科研型博士。完成一年基础课后让学生静静心心地有3~4年的时间完成科研课题,获得一个高水平的科研成果,通过答辩完成博士培养,如此可以合理地完成高质量的“合格医生”培养,为国家培养合格的全科医生和专科医生;在培养临床医学科学家方面,可以为学生节省1~2年时间,为国家和家庭节约培养费用。学生不该整天为应付考试疲于奔命,更重要的是让导师和研究生能够产出高水平的科研成果。
此外,针对近年来高校和医院合作过程中暴露出来的“跑马圈地”“唯数量论”等问题,葛均波委员带来了《关于警惕急功近利跑马圈地式挂牌附属医院的提案》。提案指出,部分高校为了提升在业内“排名”忙着办医学院,医学院为了提升在行业的声誉,开始盲目圈地挂牌附属医院,有的医学院上午挂牌一所附属医院,下午在另一个地方挂牌另一所附属医院。这种盲目扩张管辖的做法导致一所医院同时成为多家高校附属医院现象较为普遍,某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甚至多达50 多家。葛均波委员指出,高校通过挂牌附属医院增加与医院的合作,借助医院的支持本没有错,医院在寻求发展的过程中也必须提升基础科研实力,借助高等院校的“智力支持”,但是如果高校挂牌附属医院只重圈地或唯数量论,那么长此以往我国的医学教育水平和医疗水平都将受到极大冲击。
葛均波委员认为,目前部分高校对挂牌附属医院分工不明确;同时,对于高校挂牌的附属医院资质的审查也过于宽松,一些医院在盲目成为高校的附属医院后反而可能扰乱医院发展秩序。葛均波委员分析称,“目前高校对附属医院一刀切的管理模式盛行,没有针对各个附属医院的特长和优势进行资源分配和分工,难以促进各个附属医院的良性发展。”葛均波委员建议,高校与医院确定附属关系后就要明确双方的义务与权利,高校应对附属医院做出明确的工作认定和区分;此外对挂牌医院数量要加以控制,坚决消除唯数量论思想,原则上一所医院只能被认定为一所医学本科高等院校的附属医院;医院挂牌后要重视质量控制,严格管理,以保证医院高水平的教学质量并定期进行再审核。
3月6日,第十三届“声音·责任”全国两会医界代表委员座谈会在《医师报》直播中心举行,葛均波委员做了题为“人类命运共同体下提升中国卫生医疗话语权”的主题发言。
“‘修医德、行仁术,做苍生大医,为人民群众提供优质高效的医疗服务’,这是3月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医卫界代表时提出的要求。”葛均波委员说,党和国家领导人肯定了医务工作者在这次疫情中“白衣执甲、逆行出征、舍生忘死”的壮举和以实际行动树起的救死扶伤、敬佑生命、无私奉献、大爱无疆的精神。
葛均波委员指出,缺乏引领全球医疗发展的核心组织或学会,缺乏顶级学术宣传渠道,部分专科领域的权威性亟待完善,药品和器械创新速度较慢等都严重制约着中国医疗卫生在国际上的地位及话语权。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不断提升,我国对医疗卫生体系的建设也愈加重视,如何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下提升中国卫生医疗话语权成为我们奋斗的目标。
葛均波委员提出四点建议:一、成立以中国为核心的合作组织,积极与世界卫生组织合作并成立以中国为核心或主导的医疗学术组织或合作组织,纳入愿意与中国协同推进医疗事业发展的国家,促进各成员国医疗合作,制定真正符合各国卫生事业发展的制度,共同推进各国医疗体系发展。
二、加大学术宣传渠道投入,在国家层面推动学术期刊出版工作。建立以中国医学家为核心,以我国建立的全球化合作组织中的各国专家为团队,组建筹备委员会和编辑委员会,在“十四五”期间完成新的期刊的创建和出版工作,面向世界传递中国医疗技术发展新主张,全面提升我国医学领域的学术话语权。
三、寻求专科突破点,建立成熟体系,做好全球推广输出。以中国—全球医疗合作组织为平台,以我国筹备的顶级期刊为渠道,投入更多资源,以影响全球人民健康的重大疾病为重要突破点,由国家和行业共同梳理出一套完善的防、救、治、康的体系,通过建立的国际性学术组织和学术期刊,向成员国推广并输出体系。在帮助全球医疗合作伙伴提高国家重大疾病救治能力的同时,进一步提升我国的医疗卫生全球话语权。
四、提升创新力度,引领全球发展。国家应重视医疗科技攻关,推进建设创新医疗中心。为医疗创新产品提供绿色通道,提升创新药品和器械研发投入,为其进入市场提供便利支持,切实激励我国医疗行业创新,最终用创新引领全球医疗行业的发展。(封面图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葛均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