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岂能无信

严学锋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企业家无信，没落是迟早的事。

2021年3月，东方金钰股份有限公司被摘牌，成为今年第一只被强制退市的股票。该企业市值一度达280亿元，退市时市值已不足当时的1%。公司2018年—2020年的亏损逐年扩大，每年超过17亿元。这与东方金钰实际控制人、董事长赵宁脱不了干系。赵宁带头进行系统性财务造假，极大损害了企业的利益。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企业家无信，没落是迟早的事。

接班五年企业败

作为二代接班人，80后赵宁承担着守业的重责。他虽有野心，但接班不到五年企业就在他手上败了。

赵宁的父亲赵兴龙1955年生于农村，少时家贫，其后参军，退伍后接触到翡翠行业，继而创业。东方金钰的前身公司1997年上市，公司以翡翠、金条及首饰批发业务为主。2004年，赵兴龙旗下资产借壳上市，成为上市公司翡翠第一股。赵兴龙作为实际控制人出任董事长，直至2016年4月离职。2007年，富豪榜上赵兴龙家族身家达27亿元，是云南省数一数二的富商。

赵宁生于1981年，毕业于瑞士商学院，留学期间曾打工、创业。2006年，25岁的赵宁出任东方金钰董事，历任副总裁、副董事长（2009年—2016年）、总裁（2012年—2018年），2016年4月正式接班，出任董事长，成为东方金钰的实际控制人。赵宁在接班时颇具野心。2016年，他表示，希望用三到五年时间，将东方金钰的市值由百亿人民币提升至百亿美元。2017年，赵宁家族以70亿元身家，荣登云南省富豪榜榜首。

东方金钰2015年营业收入为86.6亿元，净利润为3亿元。当初，父为子打下了一个不错的基础。然而，赵宁接班后，公司业绩一路向下。赵宁任董事长的2016年，企业净利润降为2.5亿元，2017年再降至2.3亿元。业绩断崖式下降从2018年开始，亏损高达17.1亿元;2019年业绩进一步恶化，营收仅0.5亿元，亏损高达18.2亿元，是营收的36倍。2019年底，公司净资产仅剩3.3亿元。2020年，公司亏损超17亿元，出现资不抵债的情况。同时，在资本市场，公司市值大跌。赵宁接班的四年多时间里，这个大型上市公司就这么败落了。

2016年底，赵宁在受访时称，作为80后，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身上的责任感让他变得足够成熟、稳重。赵宁曾留学，拥有高学历，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上市公司的高管。其父培养了他多年，接班任董事长时，赵宁已在董事的位置上待了十载，在总裁的位置上锻炼了四年。然而，多年的栽培与锻炼却并没有给赵宁带来正式接班后的辉煌。类似的接班失败案例还有大型民企山西海鑫钢铁集团，2003年创始人遇害，22岁的李兆会中断海外学业，紧急回国接班。接班时，他曾表示公司是其父亲一手创立的，不能让它败在自己手里，然而企业在2014年破产重整。

这些接班失败的案例都涉及一个深层话题——民企传承。企业家应以公司最佳利益为行事准则，在此基础上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在这个过程中，企业家要不断健全公司制度、文化，加强团队建设，并通过制度选出优秀的接班人。传承并不一定限定于企业家的子女，择贤传之，未尝不可。从子女的角度来看，同样应秉持公司价值最大化的原则，结合自身意愿、能力，在此基础上合理参与接班。创始人的子女有多种选择：一是纯粹做大股东，包括适时卖股落袋为安，甚至全身而退;二是做股东的同时任非执行董事，主要发挥监督、制衡的作用;三是做董事长，发挥核心作用。

声名狼藉  财富大损

按赵宁2016年的说法，当初他是在父亲的建议和公司董事会的支持下，诚惶诚恐地接任了董事长一职，正式开始独立处理公司的经营事务。实践中，他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诚惶诚恐”，而是“胆大妄为”。东方金钰的没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无信”。

2019年1月，因东方金钰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证监会决定对其立案调查。当年6月，兴龙实业（东方金钰的控股股东，赵宁为董事长）以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并且有明显丧失清偿能力的可能为由，向法院申请对公司进行司法重整。

在证监会调查东方金钰时，身为高管，赵宁非但不配合，而且态度恶劣。赵宁对调查人员表示：“你有本事你去整，我还怕你们不成。”

2020年9月，证监会发布《行政处罚决定书》，东方金钰存在以下违法事实：2016年12月至2018年5月间，东方金钰为完成营收、利润总额等业绩指标，虚构其所控制的公司与6名自然人名义客户之间的翡翠原石销售交易。2016年年报虚增营收14169.09万元、营业成本4665万元，虛增利润总额9504.09万元，占当年合并利润表利润总额的29.6%。2017年年报虚增营收29487.1万元、营业成本11038.9万元，虚增利润总额18448.20万元，占当年合并利润表利润总额的59.7%。2018年半年度报告虚增营收12000万元、营业成本4100万元，虚增应收账款7720万元，虚增利润总额7900万元，占2018年半年度报告利润总额的211.48%。董事长赵宁知悉、授意、指挥信息披露违法行为，在违法行为中起到组织、策划的主要作用，应作为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承担责任。东方金钰、大量董事和高管被证监会给予警告、罚款，赵宁被罚款30万元、采取10年市场禁入措施。

因财务造假，上交所2020年11月公开谴责赵宁等人，公开认定赵宁10年内不适合担任上市公司董事、监事、高管。

此外，2020年12月，因信息披露违法（涉及赵宁转让所持东方金钰股权给中国蓝田，公告中称中国蓝田为“农业部主管的全民所有制企业”信息披露存在虚假记载），兴龙实业及其董事长赵宁被湖北证监局给予警告，各处40万元罚款。

赵宁因此声名狼藉，任职受限之外，公司股价大跌，其个人财富也随之缩水，所持股份被司法冻结，损失的又何止10亿元。同时，他被列入失信人名单。因股票通过上交所系统连续20个交易日的每日收盘价均低于股票面值（1元），东方金钰2021年1月被上交所终止上市，当年3月被摘牌。这深深伤害了企业的大量利益相关者，尤其是中小股东、债权人和公司员工。

注定的没落

东方金钰2019年年报称，公司营收较2018年下降98.17%，主要原因系上海黄金交易所会员资格冻结、黄金交易账户冻结，银行账户查封，经营资金无法周转等经营环境受限的影响，销售收入大幅下降。而造成经营环境受限的种种原因，又何尝不是企业家本人的问题？

在现代法治社会，自由、平等、守信的契约精神是人类社会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基石。法治本身即是契约精神的体现，同时是契约精神的关键保障。做人如果缺乏契约精神，乃至如赵宁那样恶意违法，其结果不言而喻。

市场经济是契约经济，企业是一个契约联合体。企业作为法人需具有契约精神，企业家作为企业的灵魂人物需敬畏法律，带头践行契约精神，如此方能利人利己。这本该是常识。东方金钰作为上市公司，利益相关者众多，公司的发展不仅与员工有关，也与持有公司股票的股东有关。如果企业违法，董事长等人犯罪，将极大损害这些利益相关者的利益。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市场经济处于初级阶段，市场空白多、竞争不激烈，很多企业不重视合规与诚信，不少企业“野蛮生长”，但获得了巨大的发展红利。然而，当法制不断完善、市场经济日渐发达、市场竞争愈发激烈之时，“野蛮生长”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企业当重视契约精神，并加大在这方面的投入，否则企业难以健康发展。然而，还是有一些企业家没有认识到这种改变。有些人利欲熏心，心存侥幸铤而走险，恶意损害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这样的无信之人，终将被追责、被唾弃，走向没落。在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下，企业家应警醒。

（作者系上海国有资本运营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编辑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