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硕
咸丰四年,曾国藩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于他而言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嘉慶十六年(1811年)出生的他,此时已迈入“不惑之年”,但在军事领域,尚且只是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曾国藩未曾料到,来势汹汹的太平军,竟是他“四十不惑”之年的第一次挫折。
熟悉太平天国历史的读者可能知道,太平军曾经在两年前(咸丰二年)围困长沙,不过早已离湘北上。但咸丰四年,太平军突然卷土重来,再次出现在长沙附近,让人一时懵圈。莫非是有人打着太平军的旗号招摇撞骗?非也非也!这次来的,正是如假包换的太平军。
原来,太平军自打咸丰二年离开长沙后,便一举攻克“九省通衢”武昌,继而顺江直下,占领了自古虎踞龙盘之地——江宁(南京),改名“天京”,定都于此,与清政府分庭抗礼。为了开拓、巩固长江中游的战略据点,太平军在胡以晃、赖汉英两位“丞相”的指挥下发动了著名的“西征”,由石祥祯、周国虞、林绍璋等人组建“征湘军”,作为偏师,再战鄂、湘。
此次征湘主帅石祥桢,正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堂兄,位列“国宗”,人称常胜将军、“铁公鸡”,素以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著称。在石祥桢的指挥下,二入湖南的太平军连克岳州、湘潭、湘阴等地,准备会攻省城长沙。为了缓解清军在长江沿线的颓势,遏制太平军进攻三湘的猛烈势头,曾国藩临危受命,奉诏率湘军北上。
初春的湘江乍暖还凉,44岁的曾国藩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欣喜与从容。他率领湘军,水陆并举,沿湘江溯流而上,准备北出洞庭,干一番大事业。闭目凝神,他的思绪浮动连篇,十几年来的种种苦难与磨练,此时都历历在目。道光十八年(1838年),屡试不第的曾国藩终于名列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入选为翰林院庶吉士,累迁至礼部侍郎,并先后署理兵部侍郎、工部侍郎、刑部侍郎、吏部侍郎,有“五部侍郎之称”。而今,曾国藩年逾不惑,正是一展身手、报效朝中的大好时机。
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守丧在籍的曾国藩被朝廷委任为“帮办团练大臣”,墨絰从戎,督办湘军,数年间便水陆齐备。面对太平军之攻势,曾国藩跃跃欲试,想要北出洞庭,一展抱负。二月,曾侍郎提笔操翰,写下了《讨粤匪檄》:“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找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斯文字里行间,流露出横扫千军如卷席的豪迈。
可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太平军,投笔从戎的曾侍郎,又该如何应对……
就在曾国藩意气风发、挥毫泼墨的当口,太平军推进神速,行军已至距离省城仅仅三十公里的靖港。靖港由主将石祥桢亲自镇守,作为围攻长沙的大本营。按照“东王”杨秀清“披枝叶以溃腹心”的指示,太平军的另一位重要将领、北伐主帅林凤祥的二弟——林绍璋,率领部分骨干以及在两湖招募的新兵约两万余人,继续向南穿插,陆续攻占宁乡、湘潭等地,在长沙周围形成了夹击之态势。一时间,省城官员百姓风声鹤唳,甚至太平军还未兵临城下,就有乡绅举家逃难。
然而,湘军介入战局之后,第二次长沙保卫战打响,湘军先是由于冒进岳州,在羊楼司中伏,便退居长沙。痛定思痛,曾国藩及时调整战略:一方面,由自己坐镇省城,以定军心;另一方面,集中优势兵力,派悍将塔齐布统辖四千余人,围攻刚被林绍璋占据的湘潭城。又遣水师统领彭玉麟、杨载福等人,经由水路配合陆军作战,以扰乱对手南北夹击省城的计划。
新组建的湘军水师从广东购置火炮,军备上占有明显优势,轻易击溃了林绍璋麾下由民船、商船临时拼凑的水师,摧毁大小船数百只。陆战方面,由于太平军刚刚占领湘潭,立足未稳,甚至还来不及构筑、修复工事,面对接踵而至的湘军,只能仓促迎敌;加之太平军林绍璋所部新兵过多,缺乏实战经验,故屡屡战败,折损过万。
林绍璋只得留一部固守待援,自己率领人马经水路突围而出,又遭到湘军水师截击,唯有弃舟登岸,退回湘潭。城中守军见主将失利回城,方欲接应,岂料周遭伏兵四起,乘势占据城池。林绍璋仅率数人撤出,前往靖港与石祥桢汇合。
至此,湘军以军备先进、谋略得当,取得首捷。
尽管湘军塔齐布、彭玉麟击败林绍璋,取得了湘潭大捷,成为太平军西征的重大转折点,但曾国藩方面却遭受到了投笔从戎以来第一次重大挫折——靖港兵败。
原来,曾国藩在派遣水陆两军援救湘潭之后,一直坐镇长沙,守备省城。某日,他意外地得到了一份“情报”:守备靖港的太平军只有区区数百之众,且均为老弱残兵,疏于防范,不堪一击。虽然大本营中只剩下两营亲兵和五营水师,曾国藩还是决定不可错失“良机”:他将亲自率部出征,把营盘扎在靖港二十里外的白沙洲,准备消灭靖港的石祥贞部,从而彻底打破太平军南北夹击、夺取长沙的战略构想。